伊莉討論區

標題: 江南未雪 -【駙馬,請回自己房】《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29 11:03 PM     標題: 江南未雪 -【駙馬,請回自己房】《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0-11 12:26 AM 編輯

【書名】:駙馬,請回自己房

【作者】:江南未雪

【內容簡介】:

      長公主樂清,生於安樂,長於安樂,從不知憂患為何物。

      樂清以為自己會安樂到百歲。

      誰知有一天,父皇驟崩,換了幼弟登基,權臣當道,朝堂上下只有奸相嚴璟一人說了算。

      樂清依然安樂,只是時不時要面對太后愁悵的面容。

      樂清還是覺得自己會安樂到百歲。

      可到十五歲那一年,到她正春心大動,盤算著什麼時候招心上人為駙馬時,母后告訴她,為了皇室,為了大局,她必須嫁給那奸相。

      一入嚴府斷肝腸,當極力反抗的她被壯實駙馬綁上手腕洞房時,她發誓,待到皇上弟弟得權,她一定要將此色鬼先閹後殺,五馬分屍,挫骨揚灰,再請國師做法,讓他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29 11:05 PM

1.駙馬今夜回房

    「公主,剛才出雲閣那邊來人,說老爺今晚會過來。」

    剛剛將自己扔上床的樂清抬起頭來,張大嘴巴,愣了半天。

    「你說什麼?」她祈求自己聽錯了。

    安安悄悄抬眼看看她,然後又小聲說道:「老爺今晚會過來就寢。」

    房裏靜了半晌。待安安再欲悄悄抬眼去看主子的反應時,一陣拍床聲傳來:「你去說,說本公主今天很累!」

    又是半晌,安安低著頭,站在房中央一動不動。

    樂清再次煩躁地往床上拍了一陣,起身道:「好了,給我拿衣服,我去浴池!」

    老東西!

    坐在浴池中,樂清全無沐浴的爽快,一天的好心情都被這噩耗給毀去了。

    十八歲,她的十八歲生辰,熱鬧萬分,光彩萬分,撇去見到那個女人心情不爽外,她真的很開心,誰知道那老東西今晚居然要過來!

    三年,那老東西一共來過三次。

    第一次,是她十五歲始及笄時,被逼無奈嫁給他,新婚之夜,他不顧她的哭鬧,強佔了她清白的身子。

    第二次,是十七歲時,有一夜他喝多了,跑進她房中,二話不說,再次給了她一夜痛苦的記憶。

    第三次,是半年前,那一夜他倒沒喝酒,也不是她的初夜,可……樂清再不忍回顧:那是她有史以來最屈辱的一夜

    這三夜,實在不是什麼好的記憶,可今夜聽說他要來,她卻無法拒絕,雖然貴為公主,雖然普天之下了除了太后和皇上,再也無人大得過她。

    皇帝本是天之子,皇家本是天家,然現在,因皇帝年幼,使得皇權旁落,朝野上下,皆以嚴璟馬首是瞻,他們只得以金貴之軀委屈求全。

    如今的屈從,是為了以後的勝利,待皇帝成人,待皇帝羽翼豐滿,便是整個皇家揚眉吐氣之時。

    這番話,是當初母后苦勸她下嫁之時說的。於是就是因為這番話,她才知道嚴璟不能得罪,才咬咬牙,鳳冠霞帔一穿,嫁給了那老東西。

    天知道,他那麼一大把年紀,看著當年才十五歲的她,居然能臉不紅氣不喘地剝了她的衣服來強佔她!父皇當年把皇弟交給他,對他是多大的信任,他就是這樣對待父皇的妻兒的嗎?小時候父皇還開玩笑讓她叫他叔叔呢,老東西,真是恩將仇報,難怪那時他總是看著她笑,原來早就作著這打算呢!

    想起那時他臉上猥瑣的笑容,樂清氣憤地往身下溫水中使勁一拍,水花四濺。

    安安遲疑半晌,終於還是低頭輕聲道:「公主,您似乎……該回房了。」

    樂清繼續坐在浴池作了一會兒自我安慰,一邊在心裏想像日後她那個弟弟大權在握時將嚴璟大卸八塊的情形,一邊站起身來,挺胸咬牙道:「穿衣。」



2.該要孩子了

    樂清繼續坐在浴池作了一會兒自我安慰,一邊在心裏想像日後她那個弟弟大權在握時將嚴璟大卸八塊的情形,一邊站起身來,挺胸咬牙道:「穿衣。」

    嚴璟進房時,安安正給樂清擦著發稍上的水珠,甯寧在一旁整理著床鋪。

    「下去吧。」待二人行過禮後,嚴璟淡淡回道,一雙眼睛目不斜視地看著鏡前的樂清。

    「是,老爺。」安安同情地看了樂清一眼,和甯甯一起退出房去,輕輕帶上房門。

    樂清的心開始緊張起來,呼吸不自覺變得困難,看著鏡中的自己暗中吸氣。

    腳步聲慢慢靠近,直至她耳邊,然後鏡中出現他的身影。

    一件平常的藍色袍子,寬寬的肩膀,表露出奸臣身份的尖下巴,又表露出權臣身份的輪廓極分明的臉,然後是……表露出老色鬼身份的猥瑣笑容。

    這笑容讓她猛然想起小時候父皇還在時他看著她的笑容,肩頭不禁微微顫了一下。

    等等!笑容?他怎麼會有笑容?她記得她嫁進嚴府三年也沒怎麼見他笑過的,特別是在他強行和她行房的時候。

    她回頭看他,眼中露出些許膽怯,卻又帶著桀驁不馴的意味直直對上他垂下的目光。唉,母后說讓她在他面前乖乖的,努力做出一副順從模樣,不要讓他看出心頭的不滿,她卻每次都會忘

    想到這,她又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很溫柔。

    「今天的生辰過得還滿意嗎?」他臉上的笑意沒了,語氣卻也還算和善。

    莫非,他今天心情不錯?所以才思了銀欲?哼,想她堂堂長公主,皇上的親姐姐,竟然淪落為這老東西的玩物。

    「嗯,還行。」樂清回過頭來,心想,如果沒見到白天的那個女人,眼前的他現在馬上滾出房去,那今天就是完美的一天了。可憐今天那身衣服,那身首飾,花了半年的時間才備好。

    沒想到下一刻,他那一隻爪子便伸了過來,欲往她臉上摸。

    「啊……老爺!」既然他今天心情不錯,她似乎可以試著給他講講價。樂清仰頭努力作出諂媚又可憐的樣子:「我今天,有些累,不如……不如……老爺今夜還是回房睡吧。」

    嚴璟瞧著她,雙唇緊閉,目光緊鎖,讓她的不自覺心虛起來。又一想,沒什麼好怕的,她堂堂公主,在這等奸臣面前尤其要拿出點皇家風範來,於是挺直了背,迎上他的目光。

    然後只見他移開目光,慢慢轉過了身去。

    樂清心中是欣喜又疑惑,不敢相信他會真走。

    嚴璟轉身走出兩步,到一張黃花梨凳子旁,低頭,脫去了外袍。

    「明天我會讓人將出雲閣那邊的東西搬過來,以後我就在這兒睡了。」

    「為什麼?」樂清立刻問,剛剛從不敢相信的欣喜裏驚醒,面對這樣大的噩耗,一時還回不過神來。

    嚴璟停下瞭解腰帶的手,回過頭來,語氣很平淡:「我這個年紀,該有孩子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29 11:05 PM

3.金枝身,草芥命

    樂清不自覺微張了嘴,好半晌思想都停留在「孩子」這個詞上,直到他又脫去下一件衣服,她才反應過來:他要孩子,意思是她得生孩子,意思是她得天天陪他過夜,然後再十月懷胎,給他生個孩子。

    「不行!」樂清立刻拒絕,剛才裝得不怎麼樣的柔順樣立刻消失不見,一下子從梳粧檯前站了起來。

    「本公主才不生孩子,才不給你生孩子,要想我天天侍候你,沒門!」

    嚴璟回頭看了她一眼,有意無意地撿起了剛剛放下的腰帶。

    那腰帶,足夠長,足夠結實,也足夠讓樂清記憶深刻,於是她立刻蔫了氣。從小到大,她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來只有她擺臉色別人看,沒有人敢對她橫一下眉。然而沒有人知道,自從委屈求全嫁給叔叔輩的嚴璟後,她這公主也就人前還像個公主樣,到了這房裏,到了老東西面前……樂清想著某個燃紅燭的晚上再加某個周聲全是酒氣的晚上,她雙手被綁在床頭任人淩辱的情形,心有不甘地抖了抖唇,最終忍住沒讓自己說出一個字來,目中隱隱透著無限怨恨,卻又膽怯地讓汗濕了手心。

    嚴璟似乎並不怕她不屈服,又有意無意地扔下了腰帶,將最後一層衣衫退去,露出結實精壯的胸膛。

    樂清很清楚那雙手臂有多大勁,也很清楚那副胸膛有多硬,身子一顫,愣是往後退了一步,結果忘了身後就是椅子,這一退沒悄無聲息地與他拉開距離,倒是將椅子撞了一下,發出清晰地響聲。

    樂清窘迫地低頭看了看身後的椅子,再抬起頭來起老東西已經走了過來,她還沒來得急做下一步反應,他就微屈了腰,一把將她橫抱起,往前跨出幾步,雙臂一揚,將她扔在了床上。

    樂清真的很慶倖安安把這床上墊得像雲朵一樣軟綿綿的,要不然這一下自己這金枝玉葉之身肯定得摔得一片青紫。

    現在,因為床很軟,所以她沒有摔得一片青紫,而是在床上滾了半圈,有點暈暈乎乎。

    那個比肥豬還重的老色鬼立刻便壓了過來,濕答答的舌頭往她臉上一下一下舔著,偶爾還吸一吸。

    樂清閉了眼,捏緊了拳頭,心裏想著日後她的皇上弟弟掌權,將這老東西交給她任由處置的情景。

    她一定一定要先割了他這條狗舌頭,再剁了他那那只正在她胸口柔弱的髒爪子,然後挖了他那雙從小就色眯眯極其猥瑣地看她的色眼珠!不過最最重要的是,一定要閹了他,然後將他那根東西拿去喂狗!不對,要蒸熟了喂給他自己吃!

    樂清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痛不欲生,在腦海中幻想嚴璟日後的淒慘下場時又有多得意。

    打斷她這得意的是嚴璟的動作。

    在她正閉著眼努力想像是先將他剝皮還是先將他抽筋時,身子竟突然被翻了個面。

    「你做什……啊——」當她正撐著床要翻回來時背後那只黑豬竟然再次壓住了她,手很是俐落地撩起了她的裙子,又扯去了下面的褲子,她只覺得臀上一陣涼,接著便有幾根粗糙得跟樹皮似的東西往她腿心捅了過來,讓她忍不住一縮



4.老色鬼,不要臉

    她知道,那是他的髒手。

    「你放開我!」樂清覺出他動作比先前重了些,還這樣將她翻過身制在床上,讓她一時生出了許多不快。

    背後的人根本不把她的話當話,而且下手愈加狠重了起來,當這狠重終於達到目的後,他便一把拉起她的臀,毫不猶豫地沉下腰。

    「姓嚴的,你放肆!」

    樂清雙手撐在床上,發現自己竟跪趴在床上,而那老東西正緊緊握著她腰側激進得很是得意。

    混蛋,他是畜牲,當她樂清公主也是畜牲麼?

    自己現在的姿勢,讓她想起了兩樣東西:狗和妓女。可這兩樣東西都與她尊貴的身份絲毫不配,頓時便毫不猶豫地破口大駡起來。

    「老東西,色鬼,你當本公主是什麼,你快放開我,放開我!」

    「嚴璟,你這恩將仇報、犯上作亂的賊子,我父皇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放過你的!」

    「姓嚴的,你,嗯……你不得好死……」

    身後的人一邊挺動著一邊彎下腰來貼在她背上狠捏了她胸脯一把:「公主,你這樣趴著扭小屁股的樣子很是放蕩,為夫看得血都沸騰了。」

    「你……你……你放肆!」樂清怒不可遏,臉也漲紅了卻不想在他面前露出羞意,只是停止了無用的掙紮,嘴上繼續忍不住怒駡。

    「臭老頭,不要臉,我要閹了你,閹了你!」

    「混蛋,等我皇弟長大,我要他將你滿門抄斬,滅九族,要……別,不要……」

    斷斷續續的嗚咽聲之後,繼續怒駡:「姓嚴的,我定要將你五馬分屍……挫……挫骨揚……」

    「你等著,你……啊啊……你大膽……大膽……」

    門外的安安寧寧那聽到那陣嗚咽申吟再加喘息聲後不覺臉染紅霞,低了低頭,從門口走開。

    三年來,老爺和公主算上這次一共行過四次房,每次都是相同的情形。

    第一次在新婚之夜,她們小心翼翼貼著門偷聽裏面的動靜,聽到公主竟然在情急之下罵老爺老東西,還說什麼亂臣賊子、抄家滅門的時候兩個差點沒嚇破了膽,都作好準備被老爺賜死或是被太后賜死了,誰知道洞房內的老爺在聽到公主這樣不知輕重的叫駡後竟沒有雷霆大怒,反而過了一會兒裏面竟隱隱傳來公主夾雜在哭泣中的喘息申吟聲。

    兩人在後半夜琢磨:公主那時雖才及笄,雖刁蠻任性了些,卻也是個嬌滴滴的美人胚子,美色當前,老爺大概沒心思去在意公主說了什麼,更何況她們還聽說男人有很多怪癖,比如床上的女人越反抗他們就越興奮。

    這樣猜想之後,算是明白了,可卻戰戰兢兢又怕到第二天老爺想起了晚上的事來個秋後大算帳,於是很自然地一夜都沒睡著。

    沒想到老爺卻沒有,像沒聽到似的。

    這之後她倆給公主提過,勸她嫁都嫁了,那就得柔柔順順忍到皇上長大成人之時,萬不可再冒犯嚴璟。

    公主鼓著嘴,咬咬牙,點頭同意。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29 11:06 PM

5.長夜漫漫

    沒想到第二天嚴璟卻沒再過來,待到他再過來時都過了一年了,於是公主對於先前答應的事早已忘得乾乾淨淨,被嚴璟抱上床時再次大罵出口。

    她兩人又出了一聲冷汗,沒想到隔了一會兒,罵聲又沒了,又是如新婚夜一樣,公主的哭聲中夾雜著隱隱的申吟喘息。

    到第三次,她們已經不那麼怕了。事實也果然如所料,這次公主連哭聲都沒有,在叫駡之後便是持續的申吟嗚咽,聽得兩人臉紅得一層一層的。到今夜,她們更是習以為常。公主不會有事,她們也不會有事,只是有點奇怪。

    嚴璟不是霸道狠厲,陰險狡詐,欲將殷姓皇室之人除之而後快麼,為什麼卻不追究公主這絲毫不加掩飾的言論?

    老東西終於不行了,趴在她身側微微喘著氣。樂清用著最後的力氣,以極強的毅力撐起身,走下床去。

    房後的浴池內,安安寧寧已備好了熱水,站在一旁等著侍候。

    樂清迫不及待又筋疲力盡地踏入水中,背靠池壁坐了下來。安安寧寧便拿了絲帕去給她擦洗。

    樂清閉眼放鬆著一灘爛泥似的身體,心中恨恨不已。世間最羞辱的事,莫過於在仇人面前出醜,而最大的醜,就是那個仇人在強暴你的時候,你卻因這強暴而得到了快樂,還快樂得一塌糊塗。

    侮辱,奇恥大辱!樂清緊緊閉眼,臉上因痛苦而全皺成了一團。

    「公主,您怎麼了?是奴婢下手重了嗎?」甯寧見著這表情,在一旁問。

    樂清這才回過神來,「沒事。」這種事,連對安安寧寧也無法說出口。想到剛才她在他身下激顫時老東西臉上隱隱現出的得意樣,心中的惱怒羞愧怨恨就又翻了好幾番。於是她又在心裏暗暗發誓,待日後皇上將嚴家抄家滅門時她得在閹嚴璟前先弄幾個奇醜無比的老女人來玩弄他,他那色魔定是一邊鐵青著臉,一邊爽快無比,哈哈哈!

    想著想著,樂清便又高興了起來。以前在皇宮,諸事順遂,後來到了這嚴府卻時常鬱悶,鬱悶的原因都是因為嚴璟那老東西,可她又殺不了他,休不了他,只能在心裏幻想日後他落到自己手上時的情景。這行為很是沒種,倒是挺管用。所以三年的時間,她對怎樣讓鬱悶的心情愉悅起來可謂輕車熟路,嚴璟也在她腦中以各種慘無人道的方式死了千萬遍。

    等回房時,樂清的心情早已在對未來的無限幻想中恢復了過來,瞪了趴在床上的嚴璟幾眼,便去揭被子。這一揭,卻讓她看見了他肩頭的幾道可疑的紅印。

    這是……被人抓的?

    不是的,一定不是的,才不會是她!

    可是自欺欺人有意思嗎?她挫敗地別過目光,拿了塊絲緞來墊在了外側,這才躺了下來。雖說沐浴後人清醒了些,可依然累得想長眠不起啊。

    才閉眼,身旁卻有一隻手覆了過來,角度精准地攫住她一隻雪乳……



6.回宮訴苦

    「做什麼?拿開!」樂清一把掀開他。

    嚴璟睜開了眼睛,緊盯向她,「我說過完了嗎?」話音才落,人便從床上撐起身覆上了她。

    「走開,我已經沐浴了!」樂清怒目而視,伸手去推他,卻被他以一掌抓住了兩隻細腕。她扭了幾下身子,無果,便又開口:「你這大色魔,難道你要折騰一夜嗎?別碰我,髒死了!」

    「髒?是你的水髒還是我兒子髒?」

    「你……你……」樂清又氣又羞,一張臉紅到了脖子,「無恥之徒,你放手,下去!本公主要睡了!」

    嚴璟那一張臉在燭光下仍是嚴肅又刻板,「公主,你剛才匆忙去沐浴,影響了傳宗接代,那本相只有再來一次了。」說罷一頭埋進她頸間。

    「姓嚴的,你就不怕死在床上麼?你給我走開!」樂清極力反抗,終於掙出一隻手來,毅然朝身上人臉上抓去。

    男人先一步攔住她的手,扭頭看了看背後,沉聲道:「公主,指甲太長了。」

    ……第二日,當樂清氣鼓鼓地進宮時,太后午睡剛起來。

    「母后,兒臣不幹了!」樂清一屁股坐在太后榻前的軟凳上,在坐下之餘還氣極地將地上的毯子踢了踢。

    太后皺皺眉,微慍道:「出宮三年,昨兒都滿十八了,怎麼還是這樣沒個樣子?」

    「母后,你怎麼就知道數落兒臣,你不知道那個老東西他……」

    太后神色一凜,朝她瞪了一眼。

    「都下去吧。」站在身旁的司琴眼頭亮地朝下面站著的宮女吩咐。

    待宮女退下後,太后才看向樂清:「又怎麼了?」

    樂清一肚子氣又冒了出來,跺腳道:「母后,姓嚴的他居然說要兒臣給他傳宗接代,要兒臣生孩子!」

    太后沉吟片刻,問:「他以前不是不理你麼?怎麼突然又說要孩子了?」

    「兒臣怎麼知道?母后,兒臣實在受不了了,這嚴夫人兒臣不做了,兒臣要皇上下旨,讓兒臣離開嚴府,回宮裏來!」樂清的樣子,就像是一刻也不願繼續下去。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以前嚴璟不理她,她在嚴府玩膩了就回宮玩,在宮裏玩膩了就出去玩,除了頂個嚴夫人的名號,時不時會在同一個屋簷下看見他,也沒什麼特別氣憤的事。當然,再除了那幾個痛苦的夜晚。總的來說,她之前還等得了,可現在卻不行了。那老東西要傳宗接代,還要每夜都在她房裏睡,那不是要了她的命?她堂堂公主,和一個老頭子奸臣成親行房也就算了,還夜夜行房?還生孩子?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璃兒,母后知道你委屈,可這三年都熬過來了,皇上也從十二歲什麼都不懂到現在十五歲漸曉國事,眼看就能撐起這江山了,你卻又來鬧性子。你明知道嚴璟得罪不得,明知道皇上也沒那個本事和他抗衡,還說出這樣的話,也太任性了。」太后看著她,嚴肅中透著無奈,顯然是有些恨鐵不成鋼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29 11:06 PM

7.小不忍則亂大謀

    「兒臣……」樂清自知理虧,卻又苦於無法傾訴心裏的苦悶,再次哼哼唧唧踢了幾下毯子。

    太后看著她,心中不忍,輕歎口氣,軟聲安慰道:「母后知道你委屈,可三年前母后就對你說過,這是無奈之舉。母后又何嘗不委屈,皇上又何嘗不委屈?可朝中大權盡在嚴璟手上,母后與你們,也只得委屈求全。好在皇上成器,十五歲便盡顯先帝風姿。先帝未及弱冠就親政,皇上比之先帝,定不會遜色。母后向你保證,待日後皇權重歸皇室,母后一定為你作主,再選個俊傑人才做駙馬。」

    聽了這話,樂清又被撩拔了起來,直往地上跺了幾下腳,「還說呢,兒臣昨天才知道原來皇上將殷芊賜給了子楠,皇上怎麼能這樣,到底兒臣是他的親姐姐還是殷芊是他的親姐姐,竟然把她賜給子楠!母后你不知道昨天那女人在兒臣面前的得意樣,說是去祝賀兒臣的生辰,其實就是去炫耀,讓人家都看兒臣的笑話!」

    「璃兒,這事,皇上也是無奈。」太后早料到她會為這事著急,看她氣極敗壞的樣子,倒並沒有多斥責。

    樂清是她的親生女兒,本想她能安樂一生,誰知到頭來卻硬是被逼棄了心頭所愛嫁了嚴璟,雖說身在皇家不由人,姻緣錯結的人多了去了,可心頭終究是不忍。總想著等以後能扳倒嚴璟,再將樂清許給她心許的韓子楠,韓子楠品行良善,料想他們也能琴瑟和鳴,誰知卻連這點願望都落空了。

    「母后,這事你早知道是不是?還是你和皇上一起商量的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們當初把我推給嚴璟那老東西了就再不想管我了,那我也不要顧什麼大局了,我不回嚴府了,我也不做那老東西的夫人了,我才不要陪他、給他生孩子,再多見他一眼我都不想!」樂清顯然是憋屈到了極致,直接我來我去了,一雙腳恨不得把毯子都踢個窟窿。

    太后待她說完才柔聲解釋:「皇上心裏自然是心疼你這個姐姐,可在家國大事面前,又如何能念及你這點兒女私情。若不是嚴璟欲想辦法和韓子楠結親拉攏甯昌韓家,皇上又怎會著急地先一步將南平許給韓子楠。這事皇上給母后說過,還是母后應允的,你要怪,就怪母后吧。」

    「嚴璟?」樂清一聽這名字就皺了眉頭。「這事也和他有關?」

    太后點頭,「韓家是名門望族,寧昌大家,韓子楠自己也不靠父蔭取得金榜頭名,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萬不能讓他們加入嚴璟一黨。原本嚴璟是打算讓他手下的張宣將女兒嫁給韓子楠的,卻被皇上事先得到了消息,皇上這才不得不搶先一步的。」

    樂清咬著唇,緊緊捏著裙上的綢布,上好的綢子被她拽著不叫了樣子。

    她恨,恨不得做個布娃娃,寫上嚴璟那老東西的生辰八字,然後拿針紮死他。可惜,她試過,費了好多布娃娃,沒用,那老東西照樣活蹦亂跳的。



8.心上人另娶他人

    嚴璟啊嚴璟,先是娶了她,接著又害得她喜歡了三年的人要娶別人,那人還是和她勢不兩立的南平公主殷芊。他不僅毀她姻緣,還斷她後路,他該死,該被千刀萬剮!

    「可是……子楠他就願意嗎?他又不喜歡殷芊,他更不會喜歡那個什麼張宣的女兒的!」樂清鼓著嘴說。子楠明明是喜歡她的,怎麼會娶別的女人?

    「璃兒。」太后語中很是無奈,明明才三十多的年紀,卻似四五十一般。」子楠又何嘗能任性,他年紀也不小了,本是婚配的年紀,聽說甯昌韓家也給他張羅了好幾次了。張小姐與他也算門當戶對,若他不同意那便是公然與嚴璟作對;此時皇上裝不知情給南平指婚,既讓他有了回絕的理由,又給了他明確的選擇,他只要想效忠皇上,那便得同意這安排,就算心裏不願意娶南平,可他能說他心裏還想著長公主,想著嚴璟的夫人嗎?」

    一番話下來,樂清再次啞口無言。

    總之,一切的一切,都是嚴璟,都是嚴璟給逼的!

    太后從軟榻上走了下來,到樂清面前牽起她的手,「璃兒,生在皇家,半點不由人,一切,只能等到以後皇上能作主了再說。如今嚴璟已是而立之年,他說要孩子,也是無可辯駁,你再忍一忍吧。」

    樂清低著頭一聲不吭。心中默默想,如果那老東西不能生就好了。

    「璃兒,記著母后的話,在嚴府,在嚴璟面前,萬不可像在母后這兒這般任性知道嗎?心中再不願,也得順著他,只當他有輔政之功,莫露出不滿情緒。」太后語重心長地叮囑。

    「嗯……好。」樂清答應得心虛不已。

    如果母后知道她一忍不住就會將心裏所想的話全說出來,如果母后知道她已經對嚴璟忍不住了無數次……也許,是母后多慮了吧,嚴璟再一手遮天,他也不敢明著對皇家不敬的,罵罵他怎麼了?他還不是一聲不吭?

    從太后的壽熙宮出來,看著萬紫千紅的禦花園,樂清心頭突然一亮。

    以前聽人說,父皇還未駕崩時有個妃子很歹毒,給另一個妃子下藥,讓她生不出皇子,她是不是也可以吃個什麼藥……不對,憑什麼她吃?得給嚴老東西吃,讓他生不出孩子來!最好是生不出孩子來又不舉,不舉,哈哈哈!

    「安安——」

    安安忙上前來,「公主,奴婢在。」

    樂清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再過來些。安安又靠近些,見她似有話要說,便附耳上去。

    「你給本宮去打探一下,什麼藥能把男人吃成柳下惠。」

    安安愣了好半晌,然後怔怔看向她,她臉上那非玩笑的表情讓安安心裏一時找不北。

    「公主,你不會是想……這,這怎麼行,這……」

    「怎麼不行?難道真讓我給那姓嚴的老東西生孩子嗎?」

    「喲,皇姐,您這對大駙馬也太不敬了吧,雖說大駙馬是有諸多不好,可民間不是有話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嗎?』夫妻本應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皇姐怎能如此對駙馬呢?」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29 11:08 PM

9.仇人見面

    所謂「冤家路窄」,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樂清回頭盯著從身面款款走來的南平公主,一雙眼裏似要射出箭來。

    與昨日一樣,她今天仍是一副小人得志、春風得意的模樣。

    樂清沒回話,南平走過來又開口道:「又來宮中找母后哭鬧了嗎?怎麼?莫非……嚴相爺昨夜去你房裏睡了?」說完,臉上現出一抹促狹的笑容,連帶著她身後的宮女也微微低下頭去掩藏臉上的表情。

    大駙馬與長公主不和,誰都知道。大駙馬與長公主不同房,也是誰都知道。大駙馬偶爾去長公主房中,到第二天長公主必來太后宮裏大鬧,雖不是誰都知道,但長公主的死對頭——三公主肯定能打聽到。

    「南平,這便是你對我這大皇姐的態度嗎?」樂清對面前的女人恨得牙癢癢,卻無話反駁。

    南平臉上堆起尊敬的笑,卻假得很,「皇妹自然不敢,只是心裏想著首飾的事,怠慢了。尚衣局那些人送來的首飾圖居然有蝴蝶圖案,明知道我最討厭蝴蝶還拿那樣的圖給我看,真是該死!哼,我現在就親自去瞧瞧,得好好吩咐一番,免得弄得我大婚之日的首飾見不了人。」

    樂清頭上似要噴火,臉上更是氣得通紅,安安寧寧悄悄拉住了她的胳膊,怕她一氣之下上去與南平公主打一架。

    三年前,樂清聽了太后的勸,答應嫁給嚴璟。結果到大婚前一天卻反悔了,私自裝扮成小太監,跑出宮去找戀人韓子楠,沒想到卻正巧碰上了半夜不回府,在外面不知策劃著什麼陰謀的嚴璟與禁軍統領,當時便被灰溜溜地逮回了宮中。

    為這事,皇上、太后兩人親自給嚴相爺道歉,本來要換人做嚴夫人的,可身份尊為公主又年齡合適正好的只有樂清公主一人,沒辦法,嚴璟便臉色鐵青、十分不悅地接受了。

    樂清回到宮中,又被人笑話,又挨太后的斥責,一肚子委屈。到第二天上花轎出宮門前突然再次鬧騰起來,死活不願嫁,將頭上的鳳冠、身上的首飾全摔到了地上,後來太后又來一番苦勸才將她哄好。

    可惜很多精心打造的東西都摔壞了,吉時又不能誤,最後將掉了四顆珍珠,歪了一隻金鳳凰的鳳冠勉強戴上,手上還戴著副舊鐲子,十分狼狽地上了花轎出了宮門,度過了女人一輩子最重要的一天。

    南平公主可記著當初她丟的這個醜,這種重要時候,自然要拿出來奚落一番,見樂清氣得說不出來話,南平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接著說道:「對了,皇姐,雖說咱們是親姐妹,可有些事還是要將醜話說在前頭。皇妹知道你和嚴駙馬過得不怎麼好,不過所謂姻緣天定,月老給既然把你牽給了他,那皇姐也只能順應天命,與嚴駙馬好好將日子過下去。皇姐心裏一直想著子楠皇妹我也是知道的,以前還沒什麼,現在卻……」

    南平又笑了笑,面上是無奈,裏子卻是清晰地得意,「希望皇姐明白,皇家顏面不可失,若讓人知道長公主放著家裏的駙馬不管,心裏想著妹夫,這可是天大的笑話啊!」



10.有女名婉晴

    「殷芊,你,你……」

    「婉晴見過樂清公主,南平公主。」一陣輕柔婉轉的聲音傳來,剛從甯寧手中掙出胳膊來的樂清與害怕樂清動手,驚慌後退的南平同時朝樂清身後看過去,只見一名十七八歲,身著淺紅紗裙的嬌柔女子正朝兩人曲腿行禮。

    樂清恍了恍神,盯著那女子看了許久,突然大喜地跑了過去:「婉晴,你是婉晴?」

    那女子抬起頭來,朝她一笑,臉上也是喜色,「公主。」

    「呀,真是你,你回京城了?」樂清立刻將她拉起身。

    謝婉晴點點頭,又看向後面色不善的南平,走上前去再次福身道:「婉晴一到京城便聽聞南平公主與韓大人的婚訊,恭賀南平公主喜逢良緣,婉晴料想韓大人娶得公主後定能摒棄過去,忘卻前塵,一心待公主的。得此駙馬,公主實在是好福氣。」

    「你好大的膽子……」南平原來心裏還美滋滋的,結果沒想到這謝婉晴竟話裏有話,故意拿話氣她,一時氣得臉都紅了。

    「南平,你這是發的什麼瘋,婉晴恭賀你找了個好駙馬呢,你這是生的哪門子氣?」樂清看見南平那又羞又怒的樣子,早已陰雲盡散,跑上前擋在了謝婉晴面前。

    南平再與樂清不和也只是太妃所出的三公主,自然不敢太對長姐不敬,臉紅脖子粗地瞪了她兩人幾眼,氣衝衝地擦過樂清身側,大步離去。

    「陳太妃是怎麼教你禮數的,本長公主就站在你面前呢!」樂清得饒人處不饒人,繼續窮追猛打。

    南平深吸了兩口氣,回過頭來,硬逼著自己福身:「皇妹先行告退了。」說完未等樂清回話就轉身離去。

    樂清在她身後笑得花枝亂顫,拉了謝婉晴的手高興道:「婉晴,你真是太好了,竟然能幫我把那女人說得氣成那樣!」

    謝婉晴嬌柔中微帶狡黠地一笑,「公主,婉晴可不是故意要惹南平公主不高興,只是一不小心,說了實話。」

    樂清高興著,卻又散了笑容,歎了一口氣。

    當年樂清十五,南平十三,兩人卻一起看上了子建才、潘安貌的韓子楠。不只她們兩個,京城裏好多閨秀也都看上了,只因韓子楠實在是人中龍鳳。韓家本是寧昌的名門望族,四世為官,祖父曾做過太師,父親也是一方刺史。韓子楠若是承父蔭,必能輕輕鬆松有個錦繡前程,可他卻與別的世家子不同,偏偏隱瞞身份參加科舉,愣是憑真才實學一步一步考到殿試,得了個狀元。狀元一得,身份一出,那玉樹臨風男子往殿前一站,頓時讓無數宮中女子為之傾倒。

    樂清與南平兩人都是情竇初開,見此才貌雙全的年輕男子,毫無意外地雙雙墜入相思網,最終的結果是長公主樂清勝出,贏得了韓子楠的「芳心「。

    世事果真是難料啊,誰也沒想到三年後,樂清已是嚴夫人,身負為嚴家傳宗接代的重大使命,南平卻陰錯陽差地被賜婚給了求之不得的心上人。如今樂清也只能拿韓子楠並不喜歡南平的話來奚落一下她了,其實自己心裏又何嘗好過?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29 11:09 PM

11.訴衷腸

    謝婉晴知道她的心事,卻也無從安慰起,只有牽了她裝作自然地笑道:「公主,這邊太陽有些大,我們去那邊坐一會兒吧。」

    樂清點頭,朝前面樹下的石桌走去。

    兩人在石桌前坐下,樂清終於將自己從所嫁非人的無限哀怨中整理出來,疑惑地看向謝婉晴,「婉晴,你不是去你外婆家了嗎?怎麼突然回來了,又突然在宮裏?」

    謝婉晴臉上一陣黯然,雙目無神地看向邊上的開滿睡蓮的池塘。

    「是我叔父接我回來的,他……他想讓我參加今年的選秀。」

    「啊?」樂清的嘴張成了鴨蛋形。皇上年滿十五,禮部便想開始第一次選秀她是知道的,卻沒想到從小一起玩的婉晴也會參加。

    謝婉晴繼續說道:「今日進宮,就是嬸嬸帶我來見馮太妃的,她算是我表姑母,嬸嬸帶我來一是見見表姑母,讓表姑母在宮裏幫襯著點,二是……」謝婉晴看了看她,又垂下眼去咬住了唇:「馮太妃讓我自己出來走走,其實……其實我知道,她們是想我有機會碰到皇上……」

    樂清終於明白了過來,原來是這樣……」可是,我聽說很多名額都內定了,差不多都被嚴璟控制著,你要是進宮沒能弄個好點的封號,那不是很難出頭了?」樂清並不很看好先秀這條路。父皇還在時,很多時候她見著母后一次次梳妝,一次次對著鏡子看自己眼角隱隱出現的皺紋,明明心裏也想父皇多關注自己一些,卻又要做出一副賢後的樣子,笑顏面對新進的那些年輕貌美的妃嬪。她覺得母后已經過得很不好了,可那無數的妃嬪日思夜想的便是母后的位置。三公主殷芊與她是姐妹,可她卻覺得自己與謝婉晴更像姐妹,心裏想她好,自然不願她進宮來。

    謝婉晴愁緒更濃,「公主也知道,昔年先皇在世時,謝家也是尊貴之家,爺爺是太傅,父親也任尚書,不知讓多少人豔羨。可後來爺爺過世,先皇駕崩,父親又病逝,家裏便一下子沒落了,所有人都只想著分些家產過自己的日子。娘在府裏過不下去,就帶了我回外婆家了,這事家裏也沒人管,反而巴不得我們走。可前些日子,叔父卻突然去外婆家接娘和我回謝家,後來我才知道,他就是要把我送進宮的。」

    樂清小時候總拉謝婉晴進宮來玩,兩人感情很好。十二歲那年父皇駕崩,宮裏一下子動盪起來,她在傷心無措中一時也沒有關心到謝婉晴了,只知道她不久就離開了京城,卻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經歷。看她的樣子,似乎並不願進宮,那就是被她那叔父逼的?

    「那你娘也願意讓你進宮嗎?你娘是你叔父的嫂嫂,你叔父總得顧忌下你娘吧?」樂清問。

    謝婉晴幽幽開口:「我娘心裏也想著我進宮的。父親死後她在謝家沒什麼地位了,在外婆那兒也被幾個姐妹瞧不起,她一直寄希望於我,想靠我在晚年風光。現在叔父說要送我進宮,又說宮裏有人,謝家也還有些名望,弄個美人或是嬪之類的有把握。娘覺得既然肯定有封號,皇上也正年輕有為,日後還很有可能揚眉吐氣,心裏便覺得很好了,這些日子一直在勸我。」



12.出路

    「你娘也真是的,我看她就是只想著自己,根本不為你著想,進宮有什麼好的!」樂清不悅地往大腿上一拍,「你不知道,這宮裏有很多人為了當貴妃,當皇后,什麼辦法都想得出來。你又沒什麼花花腸子,弄得不好就被人害了。」

    謝婉晴低著頭,雙手緊握著,「我知道,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總不能不聽家裏人的話吧,如今在家裏,他們句句說的都是進宮的事,不是要我練琴練舞,就是下棋作畫,見我手上起了繭,又著急地想辦法給我去掉,我……」說到這兒,她雙眼都有了濕意,緊咬紅唇道:「我現在都不想回那個家了……」

    樂清心裏為她又氣又急,心想自己就是被逼得沒辦法嫁了個老頭子,可不能再讓自己最好的朋友也受這苦,想了想,一把拉住她道:「婉晴,要不我去和皇上說說,讓他到時候不選你?」

    謝婉晴搖搖頭,「輪到見皇上已是註定要進宮了,皇上也作不了主的。」

    「那我給母后說,她總能作主吧!」

    謝婉晴仍是搖頭,「公主,你身為公主不知道,若是我真的一遞上牌子就被送回去,從此日子便更不好過了。到時候家裏往上報名,認識的人肯定都知道,謝家並不是入不了宮的身份,若是被退回去,那便是我自己的問題,到時候我給謝家蒙了羞,不只外面的人會笑話,家裏也會怪罪於我的。因這事,叔父他們早就開始在朝廷宮裏疏通走動了,我除了努力進到後宮來,別無他法。」

    「那……」樂清拼命地想,終於腦中一亮,又問道:「那你要是嫁給別的人呢,不進宮,但身份也很高的,比如我有個小皇叔,今年才二十二,還有……還有像子楠那樣的,你就說你和人私訂終身了,一定要嫁!」

    謝婉晴臉上微微帶上一抹紅:「這哪能亂說,而且……上哪里去找那樣的人呢?」

    「我帶你去找啊!」樂清立刻拍掌,覺得自己想出了個絕世好計,馬上就能救好友出苦海了。」我帶你去逛茶樓,還有宮門口那些大臣回府的路上,我們去逛唄!呃,不過……好像三省六部那些人大多是老頭子……」樂清皺了下眉頭,心頭一面覺得這天下最佳郎君果然還是子楠,一面撇去心中的不快繼續說道:「嚴府也總有男人去的,我給你看著,見著好的,就找皇上去下旨,到時候奉旨成婚,看你叔父還能說什麼!」

    謝婉晴一張臉早已羞得通紅,抬眼看看她,又低下頭去,再抬眼看看,再低下頭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樂清身後的甯寧早已抿著嘴偷笑,安安也掩了掩嘴,傾下身說道:「公主,謝小姐這樣文靜的大家閨秀,怎麼好意思讓你帶著滿京城去找夫君啊,這讓人知道可要出笑話了。」

    謝婉晴雙眸帶水地看向安安,面露感激。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29 11:14 PM

13.回嚴府

    「可……」樂清無奈地鼓起嘴,「要不然還能怎麼樣,再等下去就得進宮了。」

    安安便接著說道:「那也還是能物色一下啊,只是不用特意到男子多的地方去。謝小姐剛回京,公主自幼與她相識,帶著她在京城逛逛也是可以的。還有像公主說的,往來嚴府的人也多,公主看了覺得好的,再打聽清楚,說與謝小姐聽,牽牽線就好了。」

    「嘿嘿,對對對,就這樣!」樂清一時很開心,連子楠與南平那點事都忘了。這做媒的事她還沒碰過呢,如今似乎可以嘗嘗鮮了。

    謝婉晴低著頭不說話,長睫微垂,面染紅霞,顯然是同意,卻羞於接話。

    樂清高興道:「婉晴,現在好啦,你不用著急了,離選秀還遠著呢,我們肯定有時間的!」

    謝婉晴勉強輕點了頭,臉上又紅了一分。這一點頭,卻又突然一驚,忙說道:「哎呀,我忘了回去了,嬸嬸肯定要走了,我得快些回馮太妃那兒。今天還得把新學的舞練會呢!」

    謝婉晴急著站起身要走,樂清卻想了想,攔住了她,「婉晴,不如你別回去了吧。」

    謝婉晴疑惑地看向她,「公主……」

    樂清也站起身來:「你回去得學這學那,還得看你叔父的臉色,我要帶你出去也要去你家接你,不如……不如你和我去嚴府吧。」

    謝婉晴愣住,「去嚴府……」

    安安眉頭微微一擰,剛要去拉樂清衣服,樂清卻往前走出一步到謝婉晴面前道:「對,去嚴府住著,咱們一起出去玩多好,我在嚴府無聊死了,你又可以陪我,還可以辦事,還不用對著家裏那些逼你進宮的人,多好!」

    「我……」謝婉晴低下頭,「我是不想回家,可……嚴相會同意嗎?」

    「嗤,你管他同不同意,這事自然是我說了算!」樂清牽起她的手,「我們現在就去找你嬸嬸,我就說讓你去嚴府陪我幾天,她肯定是沒什麼話可說的!」

    看著樂清牽起謝婉晴往前走,安安暗暗歎了口氣。

    但凡有點心機的女人,誰會把個年輕貌美、待字閨中,還無親無故的女人往家裏帶啊,連小姑與姐夫都時常有那麼點傳聞呢。這謝小姐一雙盈盈秋水似含萬般柔情,玉中帶粉桃花面,舉手投足就是個才情滿腹、溫柔如水的大家閨秀,哪個男人能忍得住不多看兩眼啊。

    可自家主子一副好姐妹樣,這些又是她自己毫無根據的擔憂,想必說出來也是引來主子一番不悅,便索性不開口了,只盼到時候不要真弄出什麼不好的事。

    身為長公主,接謝婉晴進府的事自然十分順暢,太陽落山時分,從宮裏出來的馬車在嚴府門前停下,樂清率先從車上跳下,然後轉身看著丫環將謝婉晴扶下車。

    「婉晴,你看,到了!」

    謝婉晴輕輕一笑,抬頭看向大門上邊黑底金字,寫著「嚴府」的大匾額。

    一陣車轍聲傳來,兩人回過頭去,只見又一輛馬車朝嚴府大門駛來,在離二人五步遠的距離處停了下來。

    車夫跳下車放好墩子,車簾挑開,一雙黑色厚底皂靴踏出馬車。



14.布娃娃謀殺親夫

    樂清雙拳緊握,眼放寒光,咬牙切齒地看向從那馬車上下來的人。她倒是忘了,這時候也是嚴璟該回府的時候。

    下了馬車的嚴璟緩緩朝這邊走來,樂清抬腳欲沖過去,卻被安安輕輕扶住了胳膊。表面上是輕輕扶住,實質卻是緊緊拉住——沒辦法,安安總是這麼瞭解她。

    被安安一拉,樂清頭腦也冷靜些了,知道過去踢也踢不到他身上,罵也是灰頭土臉的回來,索性決定不理他,轉身要進門。

    身後卻傳來謝婉晴柔婉如水的聲音:「婉晴見過嚴相爺。」

    樂清回過頭去,只見嚴璟已至身前,謝婉晴正朝他福身。她倒是忘了,像婉晴這樣從小聽話的女孩,到別人府上來,是不可能見了主人轉身就走的。

    「嗯。」嚴璟淡淡應了聲,看向樂清,聲音厲中帶冷:「又進宮去了?」

    樂清一撇臉,「怎麼?本公主不能進宮嗎?」

    嚴璟盯著她,一語不發。

    樂清冷哼一聲,一把拉住謝婉晴。「婉晴走,不用理他。」說完便往府上走,謝婉晴不好意思地回頭看向嚴璟,在樂清的急拽下匆匆行過一禮。嚴璟卻緊盯著樂清的後腦,似並未注意。

    「公主,你與嚴相爺……」

    「不要提他!」進房,謝婉晴才開口相問,樂清立刻打斷她的話同,說不提嚴璟,自己卻氣鼓鼓地說道:「你知不知道,子楠和南平會訂親,就是他害的!我討厭死他了,把大臣全拉到自己手下不說,還要娶我,娶了我不說,還讓我喜歡的人娶了別人,他就是我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公主……」謝婉晴話還沒說出口,只見樂清一下子跑到床前蹲下,從床底下摸出個布娃娃來,坐到梳妝桌前拿了抽屜裏的細針就往娃娃身上猛刺。

    「混蛋,去死去死去死!」

    謝婉晴往那布娃娃上一瞟,看見密密麻麻銀針下清晰可見的生辰八字與『嚴璟』二字立刻嚇得臉都白了起來,忙去攔住她的手,「公主,你……你這是……你會害死嚴相爺的!」

    樂清皺眉看向她,「我不就是要弄死他麼?他死了我就可以回宮了,以後一切也都是皇上說了算了!」

    「你……公主你……」謝婉晴看著面前的樂清,幾乎不敢相信。這布娃娃,這針,實在太嚇人了,有誰會拿來對付自己的丈夫!

    樂清看著她那死灰般蒼白無光的臉,歎了口氣,「婉晴,是你見得少了,我告訴你,宮裏一大堆呢,特別是以前父皇在的時候,很多妃子都偷偷弄這個對付對手的。不過,其實沒什麼用,我就是刺的洩恨,就像刺在他身上一樣,可開心了,你要不要試一下?」說著她還將手上布娃娃遞向謝婉晴。

    謝婉晴一副驚懼的模樣,立刻搖頭。

    「老東西,色鬼!」樂清低下頭去,拿了針又要往那布娃娃身上刺,卻礙于布娃娃身上的針已經佈滿了針,不方便下手,便拿著著布娃娃起身,自語道:「再去拿個針少的來。」說完就又朝床底下走去。

    謝婉晴緊張地拉住她,「公主,別這樣,你當這是好玩麼?這要真會害死人怎麼辦?」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29 11:17 PM

15.駙馬若有妾

    「不怎麼辦,老東西死了我就回宮去!」樂清說得自然又隨意。

    婉晴看了她好久,隨即無奈地一笑,「公主身份尊貴,自是在哪兒都能過得好的,我看這嚴府也很好嘛。」

    樂清雙目晶亮地看向她:「你要是喜歡就多住些時候唄,要不是你要嫁人,我還想你一輩子都和我一起呢!」

    婉晴輕輕一笑,看著她認真地說:「婉晴也是希望能和公主永遠在一起的。」

    樂清看著她,一時仿佛回到年幼時候,那時父皇還在世,母后也還年輕,皇上還是太子,她與謝婉晴一起在宮中摘花捕蝶,還拿了香蕉皮放在路上讓宮裏最自作矜持的妃子摔了個四腳朝天……如今很多年過去了,謝婉晴又回來了,樂清覺得兒時的快樂似乎也要回來了。

    「走,我帶你去選房間,你愛住哪間就住哪間!」樂清塞回了布娃娃,起身要往外走,卻不經意瞧見了屋中多出的一隻服箱。打開來,只見裏面全是男人衣袍。

    「哼!」樂清摔下箱蓋,又狠狠在那箱子上踢了腳,踢得腳趾隱隱作痛。

    謝婉晴卻被她這樣子驚到了,怔怔相問:「公主,你這是做什麼?」

    樂清一邊往外走,一邊擰眉開口:「這是姓嚴的東西。他昨天說要搬過來住,還說……」樂清停下了步子,轉過臉去看向身後的謝婉晴,聲音小了些,「原本他不怎麼來我這邊的,一直都住在那邊的出雲閣,可昨天他竟然說以後每天都要在我這邊過夜了,說……說他年紀大了,得要孩子了,要我給他傳宗接代,我才不要!」

    謝婉晴臉上帶了些緋紅,靠近幾步,小聲問:「你們,你們不是成親三年了麼?嚴相爺一直都不和你……一起麼?」

    樂清鼓著嘴「哼」了一聲,「他討厭我,我討厭他咯!他為了做皇親國戚抬高身份才娶我的,而且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子楠,要不是他想要兒子,才不會來我這邊來呢!」說完樂清還不忘順口咒一句:「哼,最好他生不出兒子來,也生不出女兒來,最好明天上朝時從馬車上摔下來,給我摔成太監!」

    謝婉晴臉上又紅了幾分,為樂清的咒駡暗暗咋舌,接著問道:「嚴相爺他……沒有別的子女麼?府上的妾室都無所出麼?」

    「什麼妾室?」樂清愣住,隨即明白過來,挑眉道:「他敢!他要敢娶妾,我見一個斬一個!」

    謝婉晴輕輕一笑,「原來嚴相爺是沒有妾室的,這倒與別的人不同。不過,我還以為……」她看向樂清,語氣輕柔道:「我還以為公主不會介意嚴相爺娶妾呢,反正公主不想生孩子,若嚴相爺有別的孩子了,便不會要公主生孩子、進公主的房了。」

    樂清聽了這話,嚴肅道:「這可不同,我自己是不想生,可我堂堂長公主,姓嚴的怎麼說也是名義上的大駙馬,要讓人知道他娶妾,他天天和妾室一起,妾室的孩子一堆一堆的,我卻什麼也沒有,那多丟人!說不定別人還會以為是我生不了孩子或是他不喜歡我呢!……唔,不過他是不喜歡我……可這沒什麼,關鍵是我得讓別人知道我更不喜歡他,而且是我不想給他生孩子,可不是我有什麼不好的病!」

    謝婉晴低頭沉默半晌,隨後才輕笑:「原來是這樣,是我失言了。」

    「婉晴你看,那邊是倚蘭院,前面種了很多蘭花,很好看的,我帶你去!」樂清完全不糾結妾室的問題,拉了她便往前走



16.又到難熬夜

    這一夜,嚴璟來得很晚。晚到樂清高興地以為他不來了,美滋滋地睡下,做了個美夢,然後到突然醒來,看見個身穿白色裏衣的男人站在床頭,正彎腰揭被子。

    正待她迷糊地認清這人正是最後出現在她美夢中,讓美夢變成噩夢,將她驚醒的罪魁禍首時,那男人瞧見了她的睜眼,直起腰,脫去了裏衣。

    還沉浸在夢境裏的樂清一下子便見到個比古胴色還要黑點的胸膛,然後胸膛的主人甩下裏衣後將手移至腰間,拈著腰間系帶輕輕一拉。

    樂清立刻側過臉去,腦中徹底清醒過來。他不是不來了麼?怎麼還是來了,而且此時都夜深了吧,他脫得這樣乾淨是……正想著,身上被子突然被掀開,一陣冷氣襲上薄衫下的肌膚。她伸手,擋住了身上欲壓下來的人。

    「你想幹什麼?」

    嚴璟還站在床邊,雙手撐在床上,看了眼抵在自己胸口的那雙白嫩小手,然後再將目光直下,盯著下面輕薄紗裙下隆起的雙峰看了會,目光再緩緩上移,定到躺著的女人臉上,極坦白與自然地吐出一個字:「做。」

    看著頭上的那張臉,樂清便想起子楠與南平的婚事,便想起自己什麼盼頭也沒了,頓時心裏便又恨恨起來。

    「我不要,你走開,你別碰我!」

    嚴璟將抵在胸口的兩隻手抓住,拿開壓在樂清頭兩側,身子隨即覆上她,「每次都說同樣的話,不煩麼?而且我碰你的時候,你不是比誰都高興?」

    「你……」樂清氣紅了臉,雙手使勁掙紮起來,激動道:「誰高興了,你才高興,你這老頭子,色鬼,你走開走開!我不要和你睡,不要給你生孩子,你走開!」說著便在床上卯足了勁扭動起來,雙手也更用力地掙紮。

    嚴璟皺起了眉頭:「總歸是做,你最好聽話些。」

    「我不聽我不聽,我死也不會向你屈服的,你這老東西,混蛋!你還我子楠,還我子楠,都怪你他才會成為南平那女人的駙馬,都怪你!」

    樂清一不注意,又說了不該說的話,話已出口她才覺得似乎不妥,可看著頭上那張臉心裏又極氣極恨,這不妥的相法也只出現了一瞬間。

    嚴璟雙眼泛了些寒,盯著她看了很久,隨即以一隻手捏住她兩隻手腕,另一隻手一把從她紗裙襟口處撕下長長一條布來,二話不說往她手腕上纏。

    樂清立刻明白他要做什麼,急忙大叫:「你放開我,放開我!不許綁我,你大膽!」

    嚴璟卻不理她這怒喝,手法極快極熟絡地將綁了她手腕的紗帶繫上床頭。

    樂清趁他起身綁她時抬起膝蓋猛地朝他胯間頂去,卻如前面好幾次一樣被他適時躲過,讓她撲了個空,然後他也將她綁好,順手勾住她往上頂了個空的腿,打開,放在了自己腰側。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29 11:19 PM

17.今夜不寧靜

    「你混蛋,姓嚴的,我是公主,我是長公主!你憑什麼綁我,憑……」

    柔唇被堵住,話聲戛然而止。

    許久之後,嚴璟抬起頭來,盯著身下的樂清命令:「張嘴。」

    樂清杏眼圓瞪,緊閉嘴唇一句話也不說。

    嚴璟看她半晌,突然伸手探向她腿間。

    「啊——」樂清驚呼出聲,「啊」聲才叫出一半,便被一條熱舌堵在唇腔中,虛晃一招的男人成功捧著她的頭在她一方的戰場上極盡糾纏。

    樂清從不知道,真正的吻是如此。

    其實每一次他都有吻她,只是她從不肯張嘴,而他也似無所謂,並未多作逼迫。她相信,像他這種色老頭,對這種小刺激的動作是不屑的,所以他允許她不張嘴,卻不允許她一直並著腿。

    然而今天她才知道,這動作並非不刺激,也……挺刺激的,全身的骨頭都酥了。

    好一會兒,他才抬頭,緊盯著身下臉紅喘氣的她。

    「你把我放了。」喘息甫定,她終於開口,語氣有微微的軟化。似乎是在表示:你把我放了,我乖乖躺著不動。

    然而她軟化嚴璟卻並不軟化,冷冰冰吐出一個字:「不。」

    樂清立刻沒了耐性,破口大駡:「姓嚴的,再不放了我,我讓皇上將你滿門抄斬!」一雙腿又不安分起來,拿腳後跟用力往他背上踢。

    嚴璟立刻抓住她那只踢人的腳踝,厲聲威脅:「再踢我連你腳也綁起來!」臨了還加一句:「掛著!」

    樂清氣得臉頰通紅,柔唇發抖,好一會兒又大叫:「姓嚴的,你無恥,你最好不要落到本公主手上,本公主一定要將你先閹後殺!滿門抄斬,滅九族!」

    回答她的,是男人勢如破竹的動作。

    身軀糾纏,大床微震,喘息與吟叫彌漫一室。

    ……紅燭又燃掉了好多,夜風「呼呼」的聲音傳來。樂清突然清醒,這才想起自己在昏闕後差點睡過去。側臉看看睡在一旁的嚴璟,咬牙支撐了一會兒才開口:「放開我,我要去沐浴。」

    嚴璟抬眼看她,聲音清冷:「看來公主的精神還很好?」

    「不好,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精神好了?」樂清說著便想踢他,可精神不好的確是事實,她腿都抬不起來。

    見嚴璟只是看著她,並不動,她肚子裏的火便又冒了出來:「姓嚴的,你快給我解開,我要睡!」

    「就那睡。」

    「髒死了,怎麼睡?」樂清大吼。

    嚴璟又盯了她一會兒,抬手拉開床頭紗布上的結,然後翻了個身臉朝裏邊睡了起來。

    樂清扔開綁了自己半個時辰的紗布,撐起無力的身子從床上起來。

    地上,還躺著另兩條紗布,她那一身裙子就這樣沒了。雖然裙子多的是,可這件衣服也算是她很喜歡的,如今看著幾片破布,不禁往床上那人瞧了一眼,恨恨不已。



18.茶樓擇婿

    第一天,樂清帶謝婉晴在嚴府玩玩耍耍、吃吃鬧鬧了一番。第二天,兩人便去了茶樓,挑了個角落靠窗邊的桌子,一開始便將整個茶樓打量了一番。

    謝婉晴低著頭看茶,樂清拍拍她的手,指向身旁一桌。」看那邊桌上——」

    「別指,別指……」謝婉晴忙小聲急呼,惹來樂清和安安一陣得意地笑。

    謝婉晴紅透了臉,將頭往身下埋,小聲道:「公主,我們還是回去吧,其實我不……」

    「廢話少說,你快看,是兩個大戶人家的公子,有模有樣的,看樣子也不像草包。」樂清立刻催促,好在還留情地將聲音放低了些。

    謝婉晴極為勉強地側了側頭,飛快地往她指的那邊瞄了一眼,接著又看向面前的茶杯。

    「怎麼樣?」樂清立刻問,「就這樣一看,你看清楚了沒?有沒有看對啊?」

    「看清楚了。」謝婉晴小聲道。

    「那怎麼樣?要不要我讓人去幫你打聽一下?」

    「不要!」謝婉晴立刻回答,隨即又說道:「他們……他們不好。」

    樂清睜大眼睛又往那邊瞧了一眼,「哪里不好了,我覺得還行啊,你都沒認真看。」

    謝婉晴忙肯定道:「我看了,看清楚了,我真的不喜歡。」

    「好吧,那就再找別人咯!」樂清只得歎氣,又往別的桌上看,卻發現要麼是老頭子,要麼是醜人,要麼一看就是娶妻了的。

    坐在茶桌旁守了好久,等來了四五桌,等走了三四桌,發現那麼一兩個還可行的目標,卻全被謝婉晴匆匆瞄一眼後否決,讓樂清興致大減,有些無奈起來。

    她倒不知道,婉晴的眼光還這麼高呢!又不是一定要嫁,先看看竟也不成。端起茶杯正要喝一口潤潤喉,卻只見樓梯口剛好上來兩個人。

    樂清大驚,忙去打謝婉晴的手:「看,看,那個,那個!」

    她已經將聲音壓得很低了,卻還是讓謝婉晴紅了紅臉,緩緩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剛上來的兩個,都是風度翩翩的人,一個二十上下,面如冠玉,身著一身淡藍色長衫,看上去似是頗有文采之人,另一人則比這人又高出了半個頭,三十上下,皮膚黝黑,臉部線條剛硬而分明,一看便是身份不簡單之人。

    謝婉晴這一時終於沒有匆匆移開眼,而是悄悄看著那氣勢逼人的男子,目光隨之挪到別一側的角落裏,與那兩人一同落下,臉上早已紅似朝霞。

    樂清在桌下蹬了蹬她,眼睛直勾勾盯著那藍衫的溫潤男子問:「怎麼樣,怎麼樣?這個可以吧,一看就是讀書人,說不定以後也能考個狀元!」

    「啊?」聽了她的話,謝晚晴這才將目光往穿藍衣的男子身上移了移。

    一旁的安安掩嘴笑道:「公主,你與謝小姐看的還不是同一人呢!」

    「什麼?」樂清一驚,疑惑道:「不是那個穿藍色衣服的麼?」

    安安替謝婉晴回道:「可謝小姐中意的是那穿墨色袍子的。」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29 11:22 PM

19.路遇子楠

    「啊?」樂清差點將眼珠子驚出來,「那,那人?那人起碼三十歲了,都能做你爹了,還那麼黑,那麼大塊頭,跟姓嚴的一樣噁心,這也能看上?」說完便轉頭去看謝婉晴,只見她臉上微帶緋紅,嬌羞盡露,似對安安的猜測對象並無異議。

    她真的看上了那男的?

    「那個有什麼好的,婉晴,你眼睛出毛病了吧?」樂清低頭,仔細瞧向謝婉晴。

    甯寧也在一旁嘀咕道:「奴婢也覺得,那墨色衣服的男子好看。」

    樂清看看甯寧,又看看謝婉晴,覺得這兩人不可理喻,然後又問安安:「安安,你說呢?難道你不覺得那穿黑袍的又老又醜,而那穿藍色衣服的就是『佳人才子』故事中的才子?」

    安安看著那兩人,好久才喃喃開口:「奴婢覺得,那兩個人……好像是故事中的『斷袖』……」

    幾人一下子驚住,齊刷刷看向那邊角落。

    只見墨色衣袍男子微微低頭看著身旁的藍衫男子,原本剛毅的臉上柔情滿溢,而那藍衫男子低首輕笑,和著那一側窗外的陽光,溫柔如許。就在幾人在心裏紛紛猜測懷疑時,墨色衣袍男子握住了藍衫男子擱在桌上的手,然後藍衫男子又是一笑,將手移到了桌下。

    樂清微啟紅唇,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不容置疑的一幕。

    那墨色衣袍男子似乎覺察到這邊投去的目光,突然抬頭看向這邊,一雙鷹眸銳利得可怕,讓樂清這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嚴駙馬的長公主也驚慌地移開了頭。其他人更是避之唯恐不及,生怕那人過來做出什麼事情來。

    好一會兒,待那男人收回了目光去,幾人才長長舒了口氣。

    一時幾人都無言。

    第一次,第一次看到了傳說中的斷袖,而且還是兩個被樂清和謝婉晴分別看上的人。

    最鬱悶的是樂清。那藍色衣衫的男子,看他第一眼時就讓她想起了子楠。當年高中狀元的子楠,也是這般風采啊。她想著自己不能招個像子楠那樣的駙馬,讓婉晴嫁個神似子楠的人也好啊,卻沒想到那人竟是個斷袖,而且斷袖的物件還是……還是一個看上去有幾分像嚴璟的人。

    這是什麼世道,子楠那樣的人怎麼能和嚴璟那樣的人走到一起去?

    樂清往桌上一拍,不悅地看向窗外。

    「煩死了,不找了!」話才出口,樂清突然間瞠目結舌,眼也不眨地看著下面大路之上。

    謝婉晴也看向窗外,在路上找了找,卻沒尋到什麼特殊的人或事。

    樂清卻突然指向下面:「快看快看,那個,那個,那個穿黃色衣服的!」

    謝婉晴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個身穿淡黃色對襟袍子的人年輕男人與另一個男人並行著,還未細看,那兩人就進了對面的來福客棧。

    「他們進去了……」樂清失落地看著來福客棧的大門,恨不得將那外牆望穿。

    「怎麼樣?那個行吧?」

    謝婉晴搖頭,「我沒看清……」匆匆一眼,只覺得那人身材頎長,玉樹臨風,只看個背影就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樂清當即便從座上起身,拉她道:「走,我們去那邊!」

    「公主……」安安還沒開口,樂清便搶先說道:「我們去去就回,你們就在這裏等著!」說完就拉了謝婉晴往樓下跑,一邊跑還一邊催促:「快,晚了他就進房了!」

    已是晌午時分,茶樓的生意熱鬧了起來,樓梯上上下下的有好幾人,樂清與謝婉晴很用了一會兒才到樓下,這讓樂清急不可耐提裙跑了起來,匆匆出門趕向對面的客棧。

    沒想到進門時卻迎面撞上個從裏面出來的人,讓跑在前面的樂清一頭撞上,身子一陣踉蹌,眼看就要摔倒,好在被對面那人穩穩扶住,避免了這一跤。

    樂清卻並不領情,一把打開胳膊上那只修長的手男人手,怒聲道:「是誰這麼大膽子,竟……」

    說話間抬起頭,看到對面『大膽』之人時卻愣住。

    竟是……竟是那黃衣男子,而黃衣男子竟是……竟是子楠。

    「樂清」面前的人看著她,溫聲開口。



20.脈脈不得語

    「子……」樂清呆滯了好久,怔怔看著眼前熟悉的面容,許久才又吐出唇邊的字來:「子楠……」

    兩人久久對望,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一個字也未曾說出口。後面謝婉晴已從那聲『子楠』中知道了對面年輕男子的身份,小聲說道:「公主,我先回茶樓了。」說完未待樂清回話便轉身又回了茶樓。

    樂清回頭看她,啟唇欲叫,卻終是未能叫出口,看著她的離去的背影,又看向韓子楠,一時竟有些失措。其實這些年,雖然她時時想著韓子楠,也有不少的時候能看見他,可像今天這樣,先是撞了個滿懷,接著又面對面單獨站在一起的情況還從未出現過。如今她已為人婦三年,韓子楠也馬上就要被招為駙馬,成為自己的妹婿……這種情況下相見,她真的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走開走開,別擋路!」兩人正站在門口,外面有人欲進客棧,竟是手拿大刀與烏金環的江湖人,見有人擋在門口,看也不看便拿胳膊朝樂清身側掀去。

    「樂清!」驚呼之時,韓子楠再次扶住她,忙將她拉到了門旁。

    樂清還未受過這種粗魯待遇,心中氣極,想發怒,卻被眼前那兩個大漢手中的武器嚇到了,想到身邊沒帶護從,又在子楠面前,便怒目直視兩眼,將心中那堆火壓了下去。

    韓子楠卻似知道她心中所想,安慰似的扶了扶她的肩,問道:「沒事嗎?」

    樂清搖頭,微低下了頭。

    韓子楠似意識到了什麼,忙拿下了扶在她肩頭的手,又面帶窘迫地開口:「對不起,樂……公……樂清。」

    臉上雖是平靜,可這一聲『樂』『公』交換卻將他心中的掙紮顯露無餘。

    樂清心裏突然泛出一股酸楚,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勉強露出一絲笑容,一副自然模樣問道:「子楠,你怎麼在這裏?」

    她確確實實喜歡子楠,確確實實討厭嚴璟,大婚前也確確實實想偷跑出宮去與子楠私奔,可如今已與嚴璟成親了,卻從未想過要背著嚴璟再與子楠私下裏做出些什麼來,就算要做什麼,也是在自己沒有駙馬之後。

    韓子楠也笑了笑,「寧昌有位同鄉到京城辦事,我帶他來找了間客棧安頓下來。待他進房我出來,便見到你了。」

    樂清回之以一笑,半晌又是無言,剛好一旁又有人進客棧,韓子楠低頭道:「樂清,我們到那邊去吧。」樂清點頭,兩人一起離開客棧大門,往東邊走去。

    上樓的謝婉晴正好看到安安寧甯下樓來,奇怪道:「安安,你們這是要去做什麼?」

    早在窗子旁看見對面情形的安安皺眉道:「謝小姐,你怎麼能離開,讓公主一個人和韓大人在一起呢?他們在一起,要讓人知道,要是傳到老爺耳中可就不好了。」

    謝婉晴低下頭有些慚愧,卻又回答道:「這裏就我們幾人,嚴相爺怎麼會知道呢?而且她那麼喜歡韓大人,今天好不容易碰上,不該讓他們說會兒話嗎?」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31 07:36 PM

21.若得紅杏名

    「這……」安安一時有些生氣,卻又不好對謝婉晴太無禮。她明知道公主做事不知輕重,明明比公主知事理一些,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像公主與韓大人如今的關係,是能隨便見面、隨便說話的嗎?三年公主都沒怎麼和韓大人單獨相處過,現在見面不說話怎麼了?公主才沒到害相思非要見面的地步!

    安安心裏雖有怨,卻還是放柔聲音道:「謝小姐,不如你先上樓去吧,我和甯寧下去看看。」

    「你們也不用太擔心,公主一會兒自己應該會過來吧。」

    安安一笑,「我們還是去看看吧。」說完便往樓下走去,卻在出門時被店小二叫住。

    「二位姑娘是要離開嗎?」

    安安立刻明白了小二的意思,忙回道:「我們不走,待會我們也會回來的。那位小姐也正要回桌上——「說完指了指正上樓的謝婉晴。

    小二還自然認得出她們幾人,忙點頭,「姑娘早去早回。」

    安安寧寧立刻跑出茶樓去,客棧門口卻早已不見了樂清和韓子楠的身影。兩人又進了客棧,卻也同樣沒見著他們。

    「這,哎呀,公主這真是……」

    見安安擔心,甯寧在一旁問道:「我們要去找找嗎?」

    安安搖搖頭,「那倒不用,不會有什麼大事的,公主只是做事不太謹慎,韓大人也是謙謙君子,他們應該只是隨便走走,我們要是專門卻找她,肯定會惹得公主發脾氣的。」

    「哦。」甯寧松了一口氣,安慰道:「既然這樣,那你也不要擔心了,待會公主肯定會自個兒回來的。」

    安安點點頭,慢慢往門外走,卻是緊皺了眉頭:「太后總是叮囑要謹言慎行,公主從來都不放在心上。」

    兩人出了客棧,正要上茶樓,甯寧看了看天,問道:「午飯時間要過了,謝小姐應該餓了,公主待會回來也是要吃的,茶樓的點心少,不如我去買些吃的過來吧。」

    「嗯。」安安點頭,自己上了茶樓。

    韓子楠與樂清已漫步至湖邊,身邊水波蕩漾,時不時有垂柳拂衣。

    遲疑了好半天韓子楠才開口:「樂清,皇上下旨賜婚的事其實我……」

    「我知道,母后都給我說了。這事不怪你,也不怪皇上母后,全是嚴璟!」說起嚴璟,樂清再次咬牙切齒起來,轉身看向韓子楠,認真道:「子楠,你一定要好好幫助皇上,讓皇上快快把嚴璟和他那些黨羽全部砍掉!」

    韓子楠被她認真的神情逗得輕笑一陣,然後才保證道:「你放心,皇上亦非池中物,定能早日扭轉局面的。」

    「嗯,到時候一定要將姓嚴的……」

    「樂清!」韓子楠神色突然一緊,攔住樂清將她輕推到了身旁的柳樹後,「我似乎看到陳大人的親眷了。」

    樂清心中一慌,瞟了大路上迎面朝他們走的來兩個女人一眼,竟真是陳大人的夫人和妹妹。這兩個女人是京城出了名的長舌婦,一點點男男女女之事就能被她們撿著說得人盡皆知。

    更何況這陳大人便是陳太妃的哥哥,陳太妃又是南平公主的生母,也就是說這兩個女人一個是南平的伯母,一個是南平的姨媽,到時候她們肯定會告訴南平自己和子楠在一起,然後南平肯定會和她鬧,然後她必定要到母后那兒去受一番教誨……



22.同船乃意外

    想到這些,樂清躲在樹後聲也不敢吱,不是她敢做不敢當,而是她只是和子楠說了幾句話,沒必要背上與妹夫勾搭的罪名吧,多難聽!

    她躲著,韓子楠也躲著,奈何湖邊垂柳太小,實在擋不住兩個人,那陳夫人與陳夫的小姑也眼尖,似乎看到點什麼,不確信地慢慢往這路邊的垂柳之下走來。

    聽腳步聲越來越近,樂清料想是躲不住了,咬咬牙,決定理直氣壯,來個明人不做暗事。

    正要露頭,卻被韓子楠將胳膊一拉,轉身朝前走了兩步,沿湖邊石砌的臺階下去,踏上了泊在湖邊的一隻小船,一煙溜鑽進了船艙。

    「客官,游全湖二兩,遊至濟風橋一兩,游至海棠岸500文。」船夫一邊解繩,一邊開口。

    「先到濟風橋吧。」韓子楠回答,船劃動,將追來欲看個明白的兩個夫人扔在了岸上。

    船艙兩側並未置座,只是在船艙中間放了軟墊,剛好容得下兩人並排而坐。很明顯,這船隻就是容一男一女靠在一起坐著遊湖的,據偶爾往外跑的樂清所知,租這船最多的就是城裏的富戶與自家的小妾,再有就是有錢老爺與青樓女子。

    所以,她對現在的情況很有點不能接受:她這是和子楠遊湖了嗎?這個……算不算是私會情郎?在心中糾結半晌,想了想,私會就私會吧,反正又沒人知道,就算有人知道了也沒什麼,她當初本來就不願嫁給嚴璟,是被人逼的,管他呢!

    這樣一想,心裏便覺得毫無顧忌了,總之,她是沒錯的。然後瞅瞅身旁的韓子楠,瞬間又局促起來。

    他如今,似又高了些,面容上,也似變了一些。

    他高中那一年,才十九歲呀。十九歲的少年,榮登榜首,舉世皆驚。聽說嚴璟原本是準備讓另一個黨羽之侄得頭榜的,卻連他都欣賞韓子楠的文章,從而讓韓子楠得了狀元。

    第一次在禦花園中見到韓子楠時,心中的悸動樂清此時都記得。衣袂飄飄,恍然若仙,不只俊逸出塵,還柔情似水。那時躲在花草後偷看他的除了她和南平還有其他幾個公主,連帶著還有跟在她們身後的好幾個宮女,人多便不好隱藏,不知是誰不注意弄斷了花枝,惹得韓子楠回過頭來朝這邊看了一眼。

    那一眼,他看到她的臉,她看到了他的笑。正是那一回頭,正是他臉上那一抹和煦的笑,讓她記住了他。那笑很輕,很柔,很溫暖。生在宮中的她,從未看到過那樣的笑,從不知道笑還能那樣溫柔。

    後來她才知道,那一天,記住韓子楠的不只她一個,幾乎所有女人都為他心中悸動了,只是敢表露出來的只有她和南平這兩位公主。

    「樂清……」

    身旁的人突然開口,將她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樂清側過頭去迎上韓子楠的臉,再見了當年的柔情,只是如今這柔情裏間,又有幾分感傷。

    他看了好久,終究是忍不住開口問道:「樂清,這幾年,你在嚴府還好嗎?」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31 07:37 PM

23.難測天之意

    公主出閣,本是要新建公主府,招駙馬入贅,而公主就是這公主府的主人,可樂清招駙馬卻不同,名義是招駙馬,實際是嫁入嚴家,而這家裏的主人,自然是嚴璟。連朝堂之事都是嚴璟說了算,嚴府的事自然輪不到樂清去說話了。

    關於長公主與駙馬的傳言,京中一向是盛久不衰,人人都知道他倆不合,卻並不能詳細知道長公主到底過得怎麼樣,嚴璟待公主,又有多不敬。

    聽見韓子楠關切又深情的相問,樂清抱了膝蓋微低頭回道:「還好啊,很好的。」

    韓子楠看著她,又是一陣沉默,似是有話說,卻又知道不合適說。

    湖水很清,夏末的風很涼爽,樂清心裏卻有些無措,甚至有點怪謝婉晴就這樣把她一個人扔給韓子楠了。現在和韓子楠坐著,她真不知說點什麼才好。

    像以前一樣郎情妾意吧,感覺怪怪的,沒那麼自然,還有點偷漢子的感覺;裝啥事沒有吧,還是感覺怪怪的,他們之間明明是有事的嘛。心裏掙紮了好一會兒,樂清突然生出一個希望,想快點到濟風橋去。

    「樂清,對不起,我……讓你不安了是不是?」韓子楠竟像明瞭她的心事。

    樂清抬起頭來,忙搖頭,「不是,我……我沒有。」

    韓子楠卻是看著她一笑,「以前你還能撒些謊的,沒想到現在大了,反而退步了,說起謊來,竟連臉都紅了。」

    樂清窘迫不已,臉上頓時又紅了一分,卻繼續不服軟地嘴硬:「我沒有……」

    韓子楠唇角微微上翹,看向前面微波湖面道:「其實我也知道我們同乘一船會引來非議,可我就是……」

    久久,他未能繼續下去,再開口時又是輕柔的嗓音:「陳夫人她們應該走了,我讓船家靠岸吧。」

    「船家——「韓子楠才叫出聲,樂清便搶在他之前說道:「不靠岸,我還得遊湖呢!」

    韓子楠看向她,臉上依然是柔柔的笑。

    樂清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就喊了出來,然而既然喊了出來,也沒辦法了,一下子便有意輕鬆地笑道:「子楠,真沒想到今天能碰到你呢!你知道嗎,我本來是要給我一個好姐妹物色個好夫君的,就趴在茶樓上看,然後就看到一個我覺得還可以的,雖然只看到背影。可我就是覺得可以,然後就拉著她跑下去,想打聽清楚那人的身份底細,結果才到門口就……碰到你了。」樂清略略含羞,聲音低了些,「沒想到那人竟然是你……」

    「我也沒想到今天能遇到你,更沒想到會我們會陰錯陽差地坐上了一條船……我明明已說服自己奉旨成婚的,卻不知道老天為什麼又要安排這樣一出……」韓子楠看著前面,臉上儘是悵然

    樂清垂頭,也是沉默與悵然。原來這幾年,她一直念著他,而他,竟也是念著她的。她終究是沒有喜歡錯人,而且,她也沒有敗給南平,就運算元楠娶了她,可他心裏喜歡的,永遠都是自己



24.可惡無情棒

    「我聽說三年前……」沉默了好一會兒,韓子楠才再次開口,「三年前,你在大婚前夕偷跑出宮去,卻被嚴璟截在了宮門外。」

    「我,我那個時候不懂事,什麼都不想顧、不想管,就是……想去找你。」樂清面色有些窘迫,在話說完後又有些後悔,覺得自己似乎在和子楠表白,可……她是真沒有表白的意思。

    韓子楠輕輕一笑,「其實三年前,我也是不懂事的,我也想什麼都不管不顧,想……」他頓了頓才接著說道:「在婚禮前幾天,我曾讓人傳信給你,卻沒料到宮中遍佈嚴璟的耳目,那信竟沒到你手中,到了嚴璟手中。」

    「什麼?」樂清大驚,她竟從來不知道還有這事。當初她下決心偷偷出宮時心中也是忐忑的,還準備子楠若沒有膽子和她走她就自己走的,卻沒想到他竟也……「他得到信後,便將我從翰林院修撰升為了甫州縣令,明是升了品級,實則是有意讓我遠離京都。直到一年後,家裏到處疏通關係,皇上又極力支持,這樣我才得以重回京城。」

    樂清心中驚愕不已。三年之後她才知道這事,才知道嚴璟所做的遠比她知道的要多,才知道子楠竟因為她受了這麼多委屈。連皇上都不敢得罪嚴璟,他卻非要喜歡已是嚴夫人的她,他……真的因為她失去了好多好多,若是沒有她,沒有嚴璟的刻意打壓,像他這樣俊傑的人才,肯定不是如今的地位吧。

    樂清咬著唇,心裏再次對嚴璟恨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嚴——璟,去死去死去死!看著眼前的湖水,她真希望現在那人就在面前,然後她一把將他推下水,按在水中將他淹個痛快,讓他去見閻王!

    正想著,耳邊竟傳來一陣笙樂之聲,和著船家划船的水波聲,十分悅耳。

    樂清回頭看去,只見後面來了只大船,船身精緻秀麗,船頭坐著兩個粉衣女子,一人彈著琵琶一人吹著笛。在一片碧水中見著這情景,竟特別的賞心悅目,不過看這樣子她也猜得出這船定是有錢人家的色老頭在裏面尋歡作樂,那彈琵琶吹笛的,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身份,心中不屑,便轉過了頭去。

    韓子楠接著說道:「不在京城的日子,我總是擔心你的情況。那時初及弱冠之年的我才知道自己與在官場縱橫十餘年的嚴璟實在是差了太遠。不只是我,還有一生未參與過什麼政事的太后,還有年幼的皇上,更有純真的你……我不知道他會如何對你,不知道你過得怎麼樣,好在……一年後再見,你依然安好。」

    嚴璟……樂清默默想著這個名字。從子楠的口中,從母后的口中,她能知道嚴璟是個很可怕的人,皇上雖然不說,可明顯,他對嚴璟也是很怕的……然而她真覺得,也沒那麼可怕吧,起碼,他是不敢動她的。除非他想造反,要不然他才不敢對她殷家皇室的人怎麼樣。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31 07:37 PM

25.妓船坐駙馬

    「子楠,你不要擔心我,我沒事,倒是你……」樂清抿了抿唇,「你不要再得罪嚴璟了,皇上他特別重視你的,想讓你協助他一起扳倒嚴璟呢。」

    韓子楠柔柔一笑,「看到樂清公主談起政事,還真是有趣。」

    樂清一下子瞪了眼:「怎麼,我不能談政事嗎?告訴你,那是我沒興趣,我要是當宰相,當皇上,那一定把這天下治得好好的!」

    韓子楠忍不住發笑,聽見後面傳來的女子的吃笑聲,不經意間瞟一眼,頓時驚了驚,立刻側過了臉去。

    樂清看他的樣子,也側過頭去,剛好看到先前那大船的船艙,看到裏面坐著的兩個「色老頭」,看到正好抬起頭來的嚴璟。

    一瞬間,兩條船,四個人,一齊愣住。

    樂清與韓子楠並肩同乘一條船,嚴璟與朝中大臣張宣同船同桌,把酒言歡,身旁還有數個美豔女子作陪,而那船上,樂清此時才看清,赫然掛著兩隻紅燈籠,原來這根本就是只妓船。

    「咳,長公主。」最先開口的是張宣,從船中小桌前起身,走到船頭,低頭拱手道:「張宣見過長公主。」

    「張……張大人多禮了。」樂清將目光一動不動定在嚴璟身上,好不容易才聽到張宣的聲音。

    張宣這一開口,韓子楠也從驚愕中覺醒了,起身行至船尾跪下:「卑職韓子楠,見過嚴丞相,張尚書。」

    嚴璟此時才從座中站身,緩緩步入船頭。

    這邊船頭的般家似乎是被嚇到了,船久久沒了動靜,而後面的船卻依然在向前劃行,兩條船眼看著就要挨在一起。

    「韓大人起身吧。」嚴璟看了眼韓子楠,又看向樂清,臉上平靜得異常:「今日風和日麗,的確是遊湖的好日子。」說著便跨出一步,踏到了對面的船上。船尾同時站了兩個人,讓小船輕晃了一下,惹得樂清覺得心都晃了起來。嚴璟身子卻是穩穩當當,一邊進船艙,一邊低頭道:「公主怎麼沒帶奴婢,卻帶了韓大人?」

    樂清張惶無措,一時竟不敢看他,撇開了臉去。

    後面張宣看著這情形,開口朝韓子楠說道:「對了,韓大人,我還有一事要與你說一下呢,沒想到今日能巧遇,你可方便上船一下?」

    「張大人言重了,卑職這就過去。」韓子楠快速瞄了一眼身後情景,小心往前踏出一步。雖是妓船,卻也不得不上。

    小船繼續前行,大船在張宣的示意下改變了方向,斜向與小船「分道揚鑣「。

    陽光依然燦爛,微風依然輕拂,只是身側的韓子楠下船了,換上了嚴璟。

    今天的事很巧,巧得都有些讓樂清不能相信。她拽著手,告訴自己現在心裏很泰然。



26.放浪與失行

    是的,很泰然,很輕鬆。沒錯,她是和韓子楠同乘一船,孤男寡女,是有些說不過去,可他卻在船中飲酒狎妓,看上去比她可快活多了。大家半斤八兩,彼此彼此,誰也說不了誰。不對,不是半斤八兩,他可是花天酒地和妓女鬼混啊,而她和子楠只是一不小心碰上,大家說說話而已,差遠了!

    不過,她倒沒想到這嚴璟在閒暇之時竟是這一番紈絝模樣呢!原來他與張宣這些人在一起不是密謀奸計,而是玩樂嫖娼,還真是好色之徒!該不會京城的人都知道嚴璟平時喜歡嫖娼,就她一個人不知道吧,那她不是全天下最大的傻蛋了!

    「你……」樂清想著就側頭要責問,卻正好撞上他直直的目光。

    他這目光讓她心裏慎了一下,話到嘴邊卻停下,再次別過了眼。嚴璟卻開了口:「公主不為剛才的情形解釋一下嗎?」

    樂清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抬頭挺胸,「解釋,我解釋什麼?好像是你才要解釋吧,堂堂宰輔,卻帶著兵部尚書在這湖上尋歡作樂,兩個人叫了上十個女人陪著,你們胃口倒是大得很!」

    「我還以為公主常往外跑是貪圖府外的玩樂,卻沒想到竟是與其他男子私會,失行之事,還是少做的好,公主以後就不要隨便出府了吧。」嚴璟沉聲開口。他話音剛落,樂清便不悅了,立刻反駁:「誰私會,誰失行了?不就是一起坐了一條船麼?我出不出府你管不著!」

    嚴璟側頭看向她,臉上平靜,一雙眼睛卻是犀利,讓她心中一時有些不安起來,卻還是迎著他的目光與他對視,心想你瞪我我也瞪你!

    好一會兒,他回過了頭去,說道:「以前你年紀小,我並不曾怎麼管過你,而現在你已經十八了,該是持家理事,相夫教子的時候了。」

    「你不是有管家嗎?持什麼家?什麼相夫教子,你又不要我相,還教子,等你有兒子再說吧。」樂清不滿地回絕,心中又想起了日前讓安安弄的藥。後來沒怎麼提,估計安安以為她是一時說著好玩呢,這事還得再回去好好策劃一番,她才不會給他生孩子!

    嚴璟神情突然有些認真起來:「樂清,你早就已經嫁人了。」

    「你還是叫我公主吧,別弄得像跟我多熟似的。」樂清沒好氣地回答,「我知道我已經嫁人了,嫁給你了嘛,所以我才住在嚴府啊,所以我才……」臉色略帶緋紅又略帶憤恨,後面的話就在她的瞪目鼓嘴中沒了下文。哼,要不是被逼嫁給了他,她會讓他壓在她身上做那種事嗎?他要不是駙馬,她早就把他給斬了!

    目光犀利如嚴璟將她臉上的表情看在眼裏,也清楚地知道她後面未說出口的話是什麼,瞧了她一眼,唇角微微揚了起來。

    「公主以為,為人婦就是往床上一躺嗎?」他停了片刻,又側過頭來看向她,臉上很是輕鬆,甚至有幾分得意,像是對這話題很感興趣,又很期待她的回答。

    樂清把他這反應歸結為「色鬼反應「,因為只有色鬼才會對這種談話感興趣。她臉上稍有些躁熱地瞧了瞧外面的船夫,不想回答,不想如他的意,卻又想反駁,又想不出好的話來反駁,被他盯了好久,突然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

    「喂,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竟然轉移話題!你說,你堂堂丞相之首,竟帶著朝廷大員在湖上與青樓女子廝混,你又怎麼解釋?」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31 07:39 PM

27.駙馬不懼內

    「只是碰巧,只是飲酒。」嚴璟回答得既風輕雲淡,又無所畏懼。

    樂清心裏卻是窩火得很。她小時候可是聽說過皇姑母大長公主的事,皇姑母的駙馬送了府上丫環一支銀釵,被皇姑母知道後嚇得連夜跑出公主府,連友人家、客棧都不敢去,愣是大冬天的縮在別人屋簷下蹲著,到半夜還被人當小偷送到了衙門。

    當初皇姑母管教起駙馬來是何等的威風啊,皇姑母是長公主,自己也是長公主,怎麼就這麼窩囊呢?身為駙馬的嚴璟被她親自抓到與青樓女子在一起作樂,竟不慌不忙,還一副盛氣淩人模樣來責問她,絲毫沒有擔心懼怕!最氣人的是,她明明意識到了這一點,卻也不敢反過來管教他,甚至也沒法管教。

    樂清心中帶氣,突然往前面木板上一蹬,讓船頭划船的船夫身體一顫。他已經從幾人的對話中知道了船上兩人的身份,心裏早已戰戰兢兢連方向都摸不清了,就怕這兩人真是當朝公主與相爺,一個心中不快就讓他遭殃。京城中多的是權胄,要平安無事,就是要在這些權胄面前裝隱形。

    嚴璟看了看樂清,輕輕斥責了一聲:「別胡鬧。」

    「本公主樂意!」樂清說著便繼續往前面木板上蹬,幾腳踢去,竟連船都有點輕顫起來。

    嚴璟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繡鞋上的腳踝

    「你放開!」樂清伸出雙手在後面撐著身子,怒聲而呼。

    「不高興嗎?有什麼不高興公主大可說出來。」嚴璟繼續握住她一隻腳的腳踝。

    「你管我高不高興,你給我放開!」兩人正僵持下,船停了下來,外面船夫跪下身來,顫聲開口:「草民叩見公主、相爺,公主,相爺,濟風橋到了。」

    樂清沒料到船夫會回頭,急忙再次收腳。她現在雙手在身後撐著身體,一隻腳踝被嚴璟握著,所以兩腿是呈半開狀對著船頭的,姿勢要多不雅有多不雅。雖然船夫沒那個膽抬頭看船艙內的情形,可心裏還是焦慮。

    好在嚴璟放開了她,開口道:「公主今天既然有興致遊湖,那便把這湖遊完吧。」

    「誰說的,我下船!」樂清瞪了他一眼,爬起身出船艙,嘴上嘀咕道:「鬼才要和你遊湖!」

    嚴璟將碎銀放在了身前甲板上,起身出船艙,踏步上岸。

    早已上橋的樂清一副氣衝衝的模樣,一邊走一邊回過頭來怒聲道:「別跟著我!」

    嚴璟卻急速邁出幾步,一把拽住她胳膊拉向自己面前:「看路!」

    樂清回過頭去,只見自己剛剛正走到了橋沿上。這濟風橋本是為增添湖上風光而建,行人倒並不多,所以建的時候為了好看也沒建欄杆,若是不注意便會跌到水下去

    就在樂清窘迫間,嚴璟已拉了她的手往前走去。直到走了好幾步,樂清才反應過來,將手往懷裏拽,卻拽不出他掌心。

    她一愣,怔怔看著那雙黝黑結實的大手



28.陌生的駙馬

    這個……這是不是他們第一次牽手?樂清盯著那只握著自己的手,回憶了好久,發現腦中有他的畫面除了在床上還是在床上。

    十二歲之前,對他是完全沒印象的,只是有些面熟,只是知道父皇對他很好,還讓他進禦花園。

    十二歲之後,她知道他了,因為父皇急病駕崩了,而他成了輔政大臣,從此便培養了自己的勢力,處處打壓皇室成員,母后對他很是懼憚,所以她也很討厭他。

    十五歲,她嫁給了他,對他已不是討厭,而是恨。

    十五歲之後,她對他倒是印象深刻,就是他們在一起睡了三次……不對,已經是五次了……回憶許久,樂清面紅耳赤地得出最後結論:她和他真的不熟;他們今天居然疑似遊了湖,還牽了手。

    「是要去找……」嚴璟的聲音突然傳來,待她抬起頭時,他的話似乎已經完了,正回過頭盯著她的臉看。

    「想什麼了?」看了一會兒,他問。

    「什麼?沒有!」樂清立刻義正言辭地回答。

    他問:「那臉怎麼這麼紅?」

    「哪里紅了,你才紅了!」樂清心虛卻很大聲的反駁,然後又補充道:「太陽曬的!」

    嚴璟並未出聲,只是抬頭看了看夏末秋初已偏西的太陽,嘴角微微一揚。然後,卻是無聲勝有聲,讓樂清惱羞成怒,使勁將手往回一拽。沒想到將橋走完,嚴璟也松了手,她這使勁一拽,用力過猛,竟讓自己往後退了兩步,直抵身後濟風橋臺階。

    嚴璟再次出手,將她拉了回來穩住身形。

    「你今天是不掉下湖不死心麼?」

    「我……我……」樂清羞極氣極,死勁往地上跺著腳,大罵道:「你混蛋!」

    嚴璟瞧了她兩眼,不理她,轉頭前行道:「你與情郎外出私會,把隨行的人都丟到哪里去了?」

    「是碰巧!」樂清一邊往回拽手,一邊跺腳,一邊不得已被他拉著前行。

    嚴璟頭也不回地說道:「不要照我的理由說。」

    「你……本公主沒照你的理由說,我說的是事實,我就是碰巧看見子楠的,就是碰巧遇到熟人才坐上船的,你才是尋花問柳,宿妓嫖娼!」

    嚴璟停了步子,轉過頭來,「這些詞在哪里學的?」

    樂清側面朝天,撇著臉不說話。

    「看來這幾年你還真沒往好地方去,出了府淨在外面瞎混。」

    「我……你亂講!我……本公主才沒有!」樂清被他氣紅了臉。

    她只是愛去茶樓酒館坐一坐,喝喝茶樓的新茶,嘗嘗酒館的新菜,再聽人講些故事說些書,什麼叫在外面瞎混了!雖然……偶爾她會穿一身男裝去鴻福茶樓坐一坐,將就喝一下那邊難喝的茶,然後聽一聽那個吳老四的故事。

    別家講那些忠孝節義的故事聽得耳朵都生繭了,只有吳老四不同,喜歡講情愛故事,偶爾還八卦一下,偶爾也還稍稍帶些豔情……想到那些故事,樂清便想起聽故事時的愉悅之處:每次吳老四形容那書生有多英俊又有多有才時她都覺得還不及子楠的三分之一,然後便很憧憬日後與子楠在一起的樣子……可惜,如今子楠已經成為南平的駙馬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31 07:39 PM

29.往昔爛桃花

    「生怕人不知道你是公主,不知道你不賢不慧,成天往外跑嗎?」嚴璟對著她指責道。

    樂清不服地反駁,可看看周圍少有的幾個以怯怯目光往這邊看的人,終是沒有回話。」你放開我,大街之上拉拉扯扯,如此行為不檢,成何體統?」

    嚴璟那大多數都是如一塊板的臉上竟微微露了絲笑容:「這話是太后說你的吧,怎麼,耳熟能詳了?」

    「我……才,才沒有!」樂清發現自己總是被他說的沒話說,發現他總是能一針見血地說出實話來,實在可恨。

    「你把安安她們丟到哪里了?還有,昨天你帶回來那個女人也被你拉出來吧?」嚴璟的笑容轉瞬即逝,一邊問一邊往前走。

    樂清鼓著嘴回答:「在萬欣茶樓。」

    嚴璟便拉著她拐彎,往正街走去。樂清才反應過來,又往回拽手:「你不是有一國的事要忙嗎?你去做你的,我自己走。還有,什麼女人女人,那是婉晴,和我情同姐妹!」話中習慣性地含著不滿,只差沒說他搶了皇上的權,也搶了皇上該忙的事了。如今嚴璟操勞著國事,而皇上忙著怎麼對付嚴璟,怎麼將國事搶來給自己忙。

    嚴璟頭也不回地說道:「我還是親自帶你去吧,為免待會你又一個碰巧遇到什麼韓家公子王家世子,耽誤到天黑。」

    「你……」樂清再次被嗆得恨恨間無話可說。

    沒錯,韓家公子是韓子楠,而王家世子則是兩年前一樁鬧劇。

    兩年前的上元節,宮中很熱鬧。因為前幾年都在先皇的守孝期間,所以就算逢喜事節日之類,宮中也是簡單置辦一番便罷,並沒有大肆慶祝。那一年先皇喪期剛過,又恰逢風調雨順、大豐收之年,宮中便決定大慶一天。

    那天各方諸侯、親王宗室、朝中大員都到宮中慶賀,樂清也從嚴府到了宮中。嚴璟自是忙他自己的,而樂清也自是玩自己的,後來覺得玩得無聊了,便甩下了安安寧寧,偷偷換上宮女裝扮四處閒逛溜達,逛著逛著便碰上了隨父親進宮的王世子。

    那時樂清十五六歲,正是碧玉年華,而那王世子也是十八九歲、少年多情之時,兩人避開人群在宮中玩鬧了半天,王世子對這小宮女一見傾心,喜歡得不得了,後來大宴之時喝了幾杯小酒,膽子一大,便當著百官的面向皇上求一個叫「離兒」的宮女。

    然而皇上卻說宮中為了避長公主「璃」的閨名,並未允許宮女叫與「璃」同音的名字,查來查去,這才知道原來那小宮女就是皇上長姐樂清公主,只因一般人都只知長公主「樂清」的封號,卻並不知「殷璃」的閨名,所以王世子才沒有及時辨清公主的身份。

    當太后沉著臉讓人找來樂清公主時,她手上還拿著某個倒楣官員的帽子,一身宮女服裝,髮髻不只散亂,還沾著片樹葉,臉兒垂得低低,一副知錯模樣



30.主子難侍候

    這一出鬧劇的最終結果便是平南王帶著兒子拜完皇上拜太后,拜完太后拜駙馬,惶恐不安;而王世子則是愣愣瞧著樂清,一副驚愕的模樣;太后又氣又臉上無光地瞪著樂清;長公主駙馬嚴璟始終沉著臉一句不發,讓平南王嚇了個面如死灰。

    事情過去並不是很久,可因事後無一人再提起樂清早已忘得差不多了,現在再聽嚴璟提起才猛然想起,驚覺此人記性真不是一般的好。

    各種心虛之下,樂清的底子再也硬不起來,由著嚴璟將她拉到了萬欣茶樓。

    「安安,公主怎麼這麼久還不來,她和那韓大人總不至於……」謝婉晴滿臉擔憂。

    安安眉頭微微一皺:「小姐把公主想成什麼樣的人了,她自然不會真與韓大人做出什麼不清白的事,只是……做事有點欠思慮罷了。」

    「誰欠思慮了,安安你竟背著我說我壞話!」

    兩人抬起頭,這才看見桌旁的高大身影,竟是嚴璟來了!大驚之後,才又看見嚴璟身旁神情不悅的樂清。

    「嚴……嚴相爺……」謝婉晴似乎被驚得不輕,說出的話都是結結巴巴。

    嚴璟看她一眼,點點頭。

    「公主,你終於回來了!」安安被樂清一斥責,先是垂頭,隨即看見她站在面前又是高興,再想到有可能嚴璟剛好撞到她與韓子楠在一起,瞅瞅樂清又瞅瞅嚴璟,心裏忐忑起來。

    樂清往凳子上一坐,端起桌上的涼茶灌了一口。

    「好了,你可以走了。」樂清一邊沒好氣地開口,一邊拿起桌上的桂花酥放入嘴中。太陽已快落山,可她卻連午飯都沒吃,著實有些餓。

    嚴璟看向她,當著這許多人的面,臉色比先前更嚴肅:「怎麼,要在茶樓坐上一天嗎?還不準備回府?」

    樂清將嘴裏的桂花酥咽下,又灌了口茶,「從這裏回你家要小半個時辰呢,廚房還不知道有沒有吃的,你想餓死本宮……我嗎?」

    這話安安已經聽習慣了,並無吃驚,只有歎氣,而謝婉晴則愣了好久:公主不是已經嫁進嚴府三年了嗎?怎麼還說你家?

    「我也沒用飯,那便吃了飯,隨我回府。」嚴璟說完,將銀子放在桌上。

    樂清不願和他在一起,可自己正好無法用這些點心小吃湊合一頓,本就想著下樓再去找家酒館,他做出了自己想做的,大家同路,想想拒絕也拒絕不了,便沒說什麼,站起身來。

    「婉晴,你中午也只吃了糕點吧,走,我們下去。」

    「嗯。」謝婉晴輕輕答應,又說道:「可是我們都走了,甯寧怎麼辦?」

    樂清這才想起少了個人,回頭看向安安:「甯寧哪里去了?」

    安安低下頭去:「公主你總不回來,奴婢讓她去找你了。」

    樂清瞥一眼身後的嚴璟,瞪向她,「什麼總不回來,這才多長時間!」

    「老爺公主和謝小姐先走吧,奴婢在這兒等甯寧便好,中午謝小姐硬要奴婢吃了很多點心,奴婢不餓。」安安回答。別說是要等甯寧,就算不等,她此時也不想站在公主面前被她瞪。

    「那好,婉晴,咱們走吧。」樂清拉了婉晴步子明顯有些超于常速地往樓下走,似乎這樣就可以把嚴璟甩下。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31 09:35 PM

31.終見惡少爺

    「等一等——」

    兩人才離桌,一個聲音便從前方傳來,樂清抬起頭,只見樓梯口走上來一個身穿藍色斜襟衣服,奴僕模樣的人。

    這倒是讓樂清心裏覺得新鮮了,長這麼大,什麼太監宮女、僕人奴婢,她還沒見著說話敢這樣昂首挺胸,高聲大氣的呢!

    那人上來,徑直朝她們走來,眼睛直勾勾看著謝婉晴。謝婉晴立刻低下頭去,樂清正要說話,卻見後面又上來三個人。兩個下人,其中一個扶著個錦衣華靴,面紅耳赤的人,明顯就是個喝了酒的高貴少爺帶著幾個下人。

    頭上那人走到謝婉晴面前,問道:「你爹是誰啊?」

    樂清面帶笑容道:「怎麼,你們想知道?」

    下人斜眼看了她一下,語氣有些不耐煩:「口氣還挺拽,這妞兒是你妹妹?說吧,你們哪一家的?」

    「你們好大的膽子,若再敢無理,便要你們哭都來不及!」安安跑上前來,擋在了樂清面前。

    面前那些人大笑起來,讓別的桌上注意到這邊不對勁的情形,紛紛瞧過來。

    後面那個錦衣公子踉踉蹌蹌被人扶過來,瞧著謝婉晴,一開口,酒氣迎面撲來。「在樓下看果然不及當面看啊,真是漂亮,本公子想娶你做第五房小妾,你說你是現在跟我走呢,還是報出家門來讓我過幾天弄個轎子去抬你?」

    安安這才知道原來這人是在樓下看到了坐在窗邊的謝婉晴才跑上這茶樓來的。他問家門,無非就是想知道謝家家世,若是平平,便直接帶走,若是有些頭臉,便再找理由結親,將人納為小妾。看他這身衣著,身份應該是有些尊貴的,若是碰了別人肯定就能帶走了,可他卻運氣不好,碰到了當朝公主。

    樂清看著眼前的主僕幾人,心裏很雀躍。

    這幾年她往外跑的次數也不少,卻從未見過傳說中的惡少爺,心中總想見一見,沒想到今天倒真的碰上了,雖然人家看上的不是她而是婉晴,可也不影響她玩心大起。

    樂清想了想,理直氣壯回答道:「誰要嫁給你做小妾!告訴你,我們家是做大生意的!」

    安安低頭無語,謝婉晴疑惑相望,錦衣公子則捧腹大笑,三個下人更是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前面的下人好不容易止住笑,開口道:「告訴你們,嫁給我們公子做小妾,可真是美了你們了,從此便是母雞變鳳凰,高高在上了,乖乖跟我們走吧!」說著便要來拉謝婉晴。

    樂清立刻拉著她後退,「說了不做小妾了,你們是什麼人,很厲害嗎?」

    她這一句,又觸到了幾人笑點,哄笑聲再次響起。他們笑,樂清心裏自是覺得更好笑。

    好一會兒,錦衣公子摸著下巴瞧向樂清,饒有興趣地問道:「你這妞兒倒有趣,怎麼,嫁人了?家裏相公使得上力不?要不要換人侍候?」

    「你姓殷?」

    這時一直站在後面一語不發的嚴璟終於邁出步子上前來,盯著那錦衣公子簡短地問了三個字



32.無端受調戲

    「哈,來了個長眼的,沒錯,本公子就是姓殷。」錦衣公子下巴高抬,神氣十足。面前的男人雖然身材比他魁梧,也有那麼點氣勢,可料想他除了是做生意還是做生意的,便也沒放在心裏,只是努力抬下巴,想讓自己在另一個男人面前不要顯得那麼矮。

    聽了這回答,樂清大大地吃驚。照他的意思,他是皇室之人?難不成是什麼小王爺或是世子?她仔細瞧向眼前的人,再努力回想宮裏辦大事時所能見到的面孔,卻仍是沒有一點印象。

    「你剛才說我夫人有趣?」嚴璟又問。

    「你夫人?」錦衣公子瞧了瞧樂清:「原來她是你夫人啊,豐臀細腰圓屁股,倒是個好貨色,怎麼樣,我可以從府中挑兩個女人來給你換,幹不幹?」

    「你……放肆!」樂清氣得肺都要炸開來,沒想到這人竟然,竟然拿這樣無恥的話來調戲她!

    嚴璟按住她肩頭,目光早已從錦衣公子身上挪開,平視前方,緩緩開口道:「讓開。」

    「讓什麼開,知道我們公子是皇家人還這麼不識抬舉!你走可以,留下這兩個女人!」錦衣公子身前的下人高聲大喝。未料他話音未落,嚴璟便突然出手,一掌將他擋開,讓他連退幾步,撞翻凳子倒在了地上。

    「喝!竟敢打我的人,你們,給我上,把他給我廢了!」錦衣公子那喝了酒的臉上又添了幾分紅,朝著身側的另兩個下人大喊。

    那兩個下人立刻迎上去,卻未近嚴璟的身便被掀翻在了地上。

    「公子,是……是個練家子。」先前被打趴的下人站起身來,站到錦衣公子身後提醒。

    錦衣公子怒目切齒,又將身旁下人往旁一掀,「沒用的東西!」罵完便又回頭看向嚴璟道:「識相的,把女人留下,要不然我回府帶好手來抄了你的家!」

    嚴璟未曾理她,拉了樂清便往樓下走,錦衣公子卻攔在了他面前。

    「我就讓你把你老婆帶走,這妞兒給我留下!」

    嚴璟面無表情地開口:「讓開。」

    錦衣公子看看謝婉晴,又看看嚴璟,突然別有意味地笑道:「小子豔福不淺,這小姨子也是你的女人吧,現在一個都不肯放,晚上我讓你連命都……」

    嚴璟一腳踢上他胸口,直讓他吞下了嘴邊的話,在地上滾了好幾下。

    「回去,把今天的事告訴你父王,讓他有個準備。」說完嚴璟便拉著樂清頭也不回地下樓去。

    「好小子,你,你等著,今晚我便讓你跪在我面前收你的女人!」

    ……身後傳來錦衣公子的罵聲,樂清氣得大吼:「你回去,給我割了他的舌頭!」

    嚴璟卻並不回她。

    安安在一旁小聲道:「公主,那人似乎是哪個王爺的兒子,還是弄清楚再說吧。」皇室關係,錯綜複雜,就算要割舌頭也還是經過太后皇上的好。

    「對,你說父王?他爹是王爺?你知道他是誰?」樂清這才想起嚴璟最後的話來,忙抬頭問他。

    嚴璟停下步子來,「還吃飯嗎?」

    「吃什麼吃,氣死我了!你告訴我他是誰,我要讓皇上割了他的舌頭!」

    「嗯,那便回去吧。」嚴璟朝街頭停著的馬車走去。

    直到坐上馬車樂清才想起來自己還不知道那噁心公子到底是哪個王爺的兒子,才想起自己好像對嚴璟問過這個問題,可是,她怎麼還是不知道答案呢?他沒回答?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31 09:37 PM

33.夜靜人喧鬧

    夜深時分,謝婉晴端著手中的託盤,站在花木小徑中,看著距自己不過數十步的房間。房中燭火搖曳,正是嚴璟的書房。

    再不去,湯就要涼了。

    謝婉晴深吸一口氣,端著湯走向燭光明亮處,在書房門前站定,敲響了門。

    「進來。」

    屋中人低沉而渾厚的聲音讓她微微一震,手上立刻將託盤緊了緊。再次深吸一口氣,這才輕輕推開門。

    嚴璟對著她,埋首在燭光中,正批著奏章。低垂著看向下方的眼簾,高高的鼻樑,線條分明的嘴唇……依然是第一眼見他時的那張側臉。只是現在,那剛毅嚴肅的臉上鍍了一層朦朦的黃光,竟增添了些許溫暖柔和。

    「何事?」遲遲不見推門進來的人有所動靜,嚴璟趁換摺子的當頭開口問。

    「相爺,是我。」謝婉晴推上門,端著湯走到書桌前。

    嚴璟這才抬起頭來,看看她手中的託盤,「謝小姐?」

    「相爺,對不起,打擾你了。我本是要送湯去給公主,路過書房,見房中燈還亮著,便將湯送了過來,看相爺有沒有胃口喝幾口。」謝婉晴話語極其輕柔:「相爺日日都忙到半夜,最是傷身,這粟米牛蹍湯剛好有補中益氣之功效,這日子喝也剛好,相爺不妨嘗嘗吧。」

    說著正要將託盤放下,卻聽嚴璟回道:「不了,剛剛有婢女端過湯來了,我早已喝不下了,還是勞煩你端給公主吧。」

    謝婉晴一雙手僵在半空中,頓時不知如何處之,好久才勉強開口:「這……湯還有很多的,你,你喝了這碗,我再給公主送去。」

    「既如此,你就先放下吧,待會我再喝。夜深了,你也早些睡吧。」嚴璟埋下頭看奏章,再次提筆批復。

    謝婉晴咬咬唇,放下湯碗,拿了託盤,聲音有些顫抖:「那……婉晴先走了,相爺……注意身體。」說完便退出房去,直至她轉身,嚴璟都依然是埋首忙著手上的事。

    手上拿著一打新蠟燭的安安遠遠瞧著拿著空託盤怔怔站在書房外的謝婉晴,不覺發出一聲輕笑。

    沒想到還真被她猜著了,這女人竟真安了這份心。哼,想攀老爺的人不少,敢出手的還只有她一個呢!剛剛看到謝婉晴端湯進去,她心裏嚇了一跳,正想著若是長時間不出來她就去找公主,沒想到出來得竟這麼快,而且還沒有帶出空碗。

    這種情況她們做宮女丫環的最清楚不過了,就是主子沒多大心情喝湯,讓人先放著。看來老爺還真是坐懷不亂啊,大半夜的,像謝婉晴這樣好看又溫柔的女人送到門前,竟然不為所動。

    想起蠟燭若再不到公主都要睡了,安安便不再看謝婉晴,轉身離開。緊緊捏著託盤,失神站在書房門口的謝婉晴再次回頭看了眼房中的燭火,突然露出一抹愉悅的笑容。

    難道她要的,是個一見女人就兩眼發直的男人嗎?心中的嚴璟,不正是該有如此反應?

    轉過身,謝婉晴終於無一絲不快地輕步離開書房,不經意間一抬頭,正好看見夜色中安安遠去的背影。神色一凜,謝婉晴立刻加快腳步往廚房走去



34.孺子不可教

    寂靜房中,昏昏欲睡的樂清瞧一眼將燒完的蠟燭,皺了下眉,「死安安,拿個蠟燭怎麼拿得不來了?」

    「來了來了!」安安應聲而入,快速走到燭臺前,換上新蠟燭。

    樂清翻了個身,安心閉眼準備進入夢鄉,嘴上嘟囔道:「做什麼去了,要這麼久?我都要睡著了。」

    安安換好蠟燭卻並不離開,走到床邊道:「公主,先別睡,給你說件事。」

    樂清回頭看她,「什麼事?」

    安安正色道:「奴婢剛才見到謝小姐了,她端了湯送到書房裏去呢!」

    「書房?她給嚴璟送湯?」

    安安點頭。

    樂清擰眉道:「她怎麼給那老東西送湯呢,明天得說說她,說了不用理他的。」說完人便翻了個身,又要睡下,卻被安安攔住。

    「公主你怎麼就不想想呢,這都什麼時候了,她一個人姑娘家,為什麼要去給獨自一人待在書房的老爺送湯,再說這老爺的湯也輪不上她送啊!」

    樂清抬眼看向她,「你是想說……」

    「她是故意的啊,故意挑在夜深時分,挑在老爺疲勞困乏之時,端一碗湯過去,讓老爺心裏多暖和?再說了,一個男人,在大晚上的見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進自己房中,心裏會怎麼想?好在老爺並不是好色之徒,要不然也許現在就……」安安沒再將話往下說,臉上露出如太后一般恨鐵不成鋼的神情,無奈又著急地看著她。

    樂清想了好半天,眉眼都擰在了一起,全是不相信的神情:「你總不至於是要說婉晴想勾引……他吧?」

    安安臉上也是不相信的神情,只是她不相信的是樂清臉上露出的那種神情:「難道不是嗎?」

    樂清依然難以接受又難以置信,「沒錯,她這麼晚送湯去給嚴璟是有些不正常,可肯定不是要勾引他吧,他有什麼好勾引的,又不是子楠!」

    「公主你……」

    「公主——」安安正要說話,門外傳來謝婉晴的聲音。

    安安狐疑地看了眼門外,起身去拉開了門。

    謝婉晴端著湯進門來,見了躺在床上的樂清,不禁慚愧道:「原來公主已經上床了,本來還要趕在你睡前讓你喝碗湯的,都怪我去了相爺那裏,耽誤了時間。」

    安安一愣,開口問:「小姐剛剛去了老爺那裏?」

    「是啊。」謝婉晴說著臉上露出一絲擔心,看著樂清問:「我端去時沒想太多,只想著我在府上住著,幾乎沒給相爺打過招呼,今天還得了他的相救之恩,便去了……公主,你不會……不會覺得我不懂禮數吧?其實我一進去馬上就出來了的,相爺說他喝不下湯,還說讓我將湯端給你,他好像很忙,我也不敢多打擾就快點把湯放下出房了。」

    看著謝婉晴那樣著急地解釋,樂清莫明其妙道:「送湯就送湯唄,真不知道你們怎麼回事,淨想些有的沒的!」

    這公主……唉!安安暗暗瞄向謝婉晴,卻只見她也正好微微側頭瞧向自己,四目相對,謝婉晴單純地柔柔一笑,自然得像她所說的一切都是再真不過的事實!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31 09:41 PM

35.公主請進宮

    「婉晴,你以後不要給他送湯了,有那時間還不如陪我一下呢!那人有什麼好搭理的。嗯,婉晴,真好喝!」樂清一邊說一邊端起湯喝下,頓時讚歎不已。她雖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連油鹽醬醋都不一定分得清,然嘗便了禦廚與嚴府大廚,以及各大酒樓的飯菜湯羹,嘴可刁了去了,她說好喝,那這做湯人的技藝絕對是爐火純青了。

    謝婉晴噙著笑,臉上看來十分高興,「公主你喜歡,那我有時間有熬給你喝。」

    「嗯,好,府裏的廚子做的老是那個味兒,我早膩了!嗯……」樂清突然皺住了眉:「你以後不要叫我公主啦,叫我樂清,我們是好姐妹!」

    「公主,這……」

    「什麼這啊這的,大不了當著外人的面就叫公主嘛!」樂清打斷她。

    「嗯,好。」謝婉晴一向柔和輕笑的臉上微帶了些激動,端了空碗道:「那……樂清,你快睡下吧。」

    「是來睡的,我困死了。」樂清說完,溜進被子中躺下。

    「安安,那我先走了。」謝婉晴給安安打了聲招呼,這才離開。

    安安回憶著她臉上最後那一抹親和可人的笑,再看看床上已經閉了眼安然入睡的樂清,輕輕歎出一口氣。她錯了,她還是小看了謝婉晴。這女人,別說對付公主,就是以後真到了後宮,那也定能不負謝家厚望,把別的女人一一踩在腳下,自己爬上去啊。有相貌,有才氣,有柔情,有關係,還有手段,縱使是在後宮,這樣的女人也不多見。只是……與長公主搶丈夫,談何容易?除非,她要的只是個側室的名分。

    安安替樂清熄了燈,輕輕退出房去。公主暫時是不會對謝婉晴有所防備的,自己無法讓謝婉晴離開嚴府,所以只能多多注意她了。好在,嚴璟並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人,且他只貪戀權勢,並不貪戀女色,若他要娶妾,只怕早就娶了好幾房了。

    樂清怎麼也沒想到,在茶樓那一樁小意外會引出一場大事,更沒想到,嚴璟利用她,狠狠打擊了自己的皇弟。

    茶樓事件的第二天,嚴璟真的將她禁了足,未經他允許,不得出門。府上護衛下人自然知道誰是主子,嚴厲且認真地執行著這項命令,樂清便活活被困在嚴府了,唯一能做的,便是對著他吼兩嗓子,尤以晚上最甚。

    正當樂清在府中百無聊賴,準備委託安安想辦法替自己在嚴府院牆上打個洞時,宮裏來人了,太後身邊的小福子過來告訴她,太后有請。

    樂清喜出望外,趾高氣揚地狠狠給了守門護衛一個冷眼,高抬著下巴隨小福子進宮去,由於太過得意,竟未發覺小福子神情有些不對勁。

    到壽熙宮,未待她開始報怨嚴璟膽大包天將她這個公主軟禁在府中,太后便沉聲問道:「前幾天,你在外面見過安王爺家的次子?」

    「三皇叔?沒有啊,他次子是誰?」樂清免強壓下心中的那一股子怨氣,先回答太后的話,同時也驚奇地發覺,母后心情似乎不怎麼好。



36.無奈大事起

    果然,太后臉上更黑了,「聽說是在外面茶樓碰上的。」

    「啊?」樂清想了想,大吃一驚:「三皇叔的二兒子?不會是那個噁心男人吧,不行,兒臣要見三皇叔,兒臣要他把他那個兒子送進宮來讓兒臣打幾大板,氣死我了,他竟……」

    「他已經被送進刑部了,兩日後處斬。」太后一動不動看著她。

    樂清怔住,好久才反應過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麼?」

    停了一會兒,太后緩緩開口道:「欺男霸女,調戲公主,侮辱丞相,不尊皇室,對皇上犯下大不敬之罪。」

    「可是,他是三皇叔的兒子啊……」樂清為難地皺住眉頭,隨即又問:「母后您是怎麼知道的呢?兒臣又沒說出去?」

    太后歎口氣,緊握住椅邊的扶手,一字一句道:「嚴璟。」

    「啊?這,兒臣怎麼不知道?」

    「他第二天便在朝上上奏,又羅列了安王爺十大罪狀,如今安王府已被抄家,安王爺一家削除爵位,開除皇籍,改殷姓為『蝰』,流放嶺南,聖旨……明天就下。」說到最後,太后早已抑不住地心痛顫抖。

    樂清心裏吃驚到了極點,甚至覺得母后就是在開玩笑,可她明白,自父皇駕崩後,母后便再也沒開過玩笑了。這是真的麼?才幾天的時間,五天?還是六天?她只不過是被關在嚴府幾天,外面就出了這麼大的事!三皇叔……總是笑得很和藹的三皇叔,竟要被流放?

    樂清抬起頭看向太后,艱難地開口:「皇上不能不下聖旨麼?我不追究這件事不行嗎?而且那時三皇叔的兒子也不知道我的身份,他是很可惡,但那也不用判這麼重的罪呀!」

    太后苦苦一笑,「嚴璟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那兒子的確是倡狂霸道,出言不遜,皇上又有什麼話反駁?安王爺暗中支持皇上,嚴璟早已對他欲除之而後快,如今,終於尋到個好理由了。」

    樂清久久回不過神來。那日的情形,她能清晰地回憶起來,一切,歷歷在目。

    那天三皇叔的兒子攔住她們時,她與安安都擋在謝婉晴前面,嚴璟卻一直站在她們身後,直到三皇叔的兒子說出不敬的話後他才上前來,問他是不是姓殷……在進一步確認身份後,他還故意引又他評論自己,而自己呢,竟是在不明情況下有意隱瞞了身份,幫著嚴璟弄到了三皇叔的罪名。

    到如今,她才知道嚴璟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回去,把今天的事告訴你父王,讓他有個準備。

    在她發愣時,太后又歎了口氣:「這事已成定局了,母后只是想告訴你,你也不小了,以後行事小心些,你心裏簡單,可別人卻時時算計著,稍不注意,只怕這百年基業都要毀在我們手中了。」

    從壽熙宮出來,樂清不往宮門走,徑直往中書省去。安安眼明手快,立刻拉住她,「公主,你要去做什麼?」

    「別拉我,我去找姓嚴的,是我被調戲,關他什麼事,我要他放了三皇叔!」樂清小臉氣得通紅,不顧安安的阻攔使勁往前面沖。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31 09:43 PM

37.嚴相太霸道

    安安與甯寧一起好不容易拉住她,著急道:「公主,這不是調不調戲的問題,是老爺本就想扳倒安王爺,只是找個理由。而且現在罪名已經坐實了,聖旨都要下了,太后也說事已成定局,去找老爺是沒用的!」

    「我不要,我不要,他憑什麼這麼對我皇叔,憑什麼非要皇上下聖旨,是不是想造反,想把姓殷的全殺光了改成姓嚴的天下啊!」

    「公主!」安安緊張地看看四周,因樂清肆無忌憚的話臉都嚇得慘白。」公主,別亂說,別亂說啊,這宮裏處處都是老爺的眼線,若被他知道,這……」

    樂清卻仍是不管不顧,使勁掙開她,「知不知道有什麼區別嗎,反正什麼都是他說了算,他又不是不知道我討厭他!」說完還有意大叫道:「姓嚴的,本公主就是罵你了,怎麼樣,有種也把我拿去砍頭,把我弄去流放啊!」

    「公主,你忘了太后怎麼交待的嗎?」安安立刻跑上前拉住她:「太后不只一次說要謹言慎行啊,萬一這話傳到老爺耳朵裏,他拿這做文章,說你剛從太后宮裏出來,這都是太后教的怎麼辦?老爺不會殺你,可你犯的錯越多,皇上掌權的機會就越小啊!」

    樂清總算是停了下來,不再往中書省沖,「可是……」她委屈地咬咬唇,使勁往身側假山上踢。

    「嗚……」一腳下去,樂清沒再接第二腳,彎腰下去按著腿,皺臉齜著牙,眼中淚珠打著轉。

    「公主,腳怎麼樣?快坐下,奴婢幫你看看。」安安著急地扶她在石頭上坐下,蹲下身去看她的腳。就那麼一下,金枝玉葉之身的樂清已將腳踢出了一大片青紫。

    「公主,你看你總是這麼不小心,還是快回府吧,擦些藥,休息一下。」安安替她穿上鞋,起身欲扶她起來,她卻仍坐著不動。

    「安安,上次我說,讓你去弄藥的。」樂清開口,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安安又蹲下身來,疑惑道:「什麼藥?」

    「就是斷子絕孫的藥。」樂清說得咬牙切齒。

    安安明白了她要做什麼,愣著不開口,許久才吶吶道:「這……不好吧。」

    「怎麼不好?我還想下毒藥呢,你馬上去給我弄,最後斷子絕孫還不舉的,能把姓嚴的弄成太監!」

    安安低下頭,好一會兒才抬頭道:「公主,這事真的不行,若被老爺知道,指不定又會出什麼事。太后也不會……」

    「我說讓你弄就弄!」樂清發出命令。

    安安卻是沉靜道:「公主恕罪,奴婢不會去做的,而且,若公主非要如此,奴婢……奴婢也許會去告訴太后。」

    「你……」樂清氣得頭上都要冒火了,正待發怒,卻看到了安安身旁的甯寧。

    甯寧,沒錯,甯寧。甯寧可比安安聽話多了,安安敢抗令,她可不敢!打定主意,樂清佯裝生氣地站起身來:「我這公主算什麼啊,誰的話都要聽,誰也叫不動,我乾脆去死了算了!」說著便看似怒氣衝衝地往前走去。

    「公主……」見她總算不再往中書省去,倒是往宮門在走,安安終於安了心,低著頭跟在她身後也不再說什麼。



38.要他不人道

    回府沒多久,樂清便抓著個安安不在的機會,將甯寧叫到了房間。

    「上午我和安安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甯寧一愣,有些戰戰兢兢道:「公主說的是什……什麼話?」

    聽這語氣,樂清就知道她算是明知故問了,便沉住了臉,疾言厲色道:「什麼話你還不知道嗎?安安仗太后的勢敢不聽我的話,還威脅我,你是不是也想學她?」

    「奴婢……奴婢不敢。」甯寧立刻回答,臉都嚇得白了一分。

    樂清心裏倍兒樂,繼續道:「那這事,你便去做,若是不做,我就將你送回宮中,就送到掖庭宮去!」

    「公主不要,奴婢求求公主了!」甯寧說著就跪在了地上,差點磕起頭來。要知道樂清雖是長公主,雖有不少的公主脾氣,然而對宮女也還算厚道,不高興了只喜歡踢東西,並不像別的主子一樣喜歡打太監宮女,高興時更是好侍候,哪怕說錯話做錯事也只會被她瞪一眼。所以跟在樂清身邊,需要跪下磕頭的機會還真是不多,如今甯寧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可見心中的恐懼之深。

    掖庭宮啊,掖庭宮的宮女最短命了,不是其他,就是活活累死的,任打任罵,還有做不完的事,宮裏除了冷宮,就那地方最可怕了。

    甯寧的反應,很讓樂清開心,便接著說道:「那你聽不聽話,這事做是不做?」

    「奴婢……」

    「不做?那今晚就去掖庭宮吧。」

    「奴婢一切盡聽公主吩咐!」她話音未落,甯寧便立刻回答。

    「嗯,那,先起來吧。」樂清心裏樂開了花,雖極力想將這歡樂留在心裏,然而功力不深,臉上全是得意之態。

    「先去打聽打聽,什麼藥什麼方法可以讓男人……咳,不能人道,或是生不出孩子。」想了想,樂清又補充道:「最好是不能人道,要是沒有,那就要生不出孩子的。」

    甯寧沉默了半天,才微微抬頭囁嚅道:「就算……就算有這種藥,那怎麼讓老爺吃下呢?他的飯菜奴婢連見都見不到……」

    「這個……」樂清也犯了愁,想了一會兒沒著落,便說道:「這個先不管,你去把藥弄來了再說!最好是無色無味那種,讓人不能發現的。哦,還有,這事不能讓安安知道,也不能讓別人知道!」

    「好,奴婢先去外面藥鋪問問,若是問不到……」

    「就趁進宮時去找禦醫院那些老頭子問問。」樂清代她回答。

    甯寧只得點頭,「是。」

    批派任務的達成,讓樂清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還有,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

    安安和甯寧幾乎從進宮就跟著她,算起來……算起來一時都算不清多少年了,她怎麼捨得又忍心將她們送去掖庭宮呢,可惜呀,甯寧太好對付啦!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31 09:45 PM

39.嚴相真面目

    這晚,嚴璟與平時一樣的晚回房,又是在樂清已經睡著後。可是前面好幾個夜晚她都不知道他的到來,只是偶爾被雞鳴聲吵醒時發現他正在丫環侍候下穿衣洗漱,準備去上朝了,然而今天,她卻知道的。

    只因醒來時,他正吻著她的頸。

    待反應過來,樂清毫不猶豫地將他推開。

    「別碰我!」

    四目相對,他沒有像以前一樣無視她,卻是盯著她問:「為什麼?」

    「我討厭你,看見你就噁心,我允許你去逛青樓,找妓女,你別碰我!」樂清在初醒時分,早已忘了先前決定不動聲色的想法,一邊大罵,一邊將他推離自己身上。

    嚴璟的臉突然沉了下來,將她雙將往床上一按,豪不猶豫地再次吻上她。

    樂清禁不住輕顫一下,嘴上卻更加惱怒道:「你這奸賊,我父皇封你做輔政大臣是對你莫大的信任,可你卻如此對我和皇上,我父皇定不會饒你的!姓嚴的,你要臉不要臉?我說了我討厭你,噁心你,你聽到沒有!先是強行娶我,強暴我,現在還流放我皇叔,還害得子楠娶了別人,等皇上……」

    「殷璃!」嚴璟突然起身盯著她,臉上一片鐵青:「若你不是公主,你以為我還會娶你,還會上你嗎?韓子楠,你以為他看上的是你的人嗎?除了投胎在皇家,得了個公主的身份,你一無是處!我的忍耐有限度的,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我,公主又怎麼樣,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死!還有,韓子楠……」他慢慢咬出這個名字,臉上青筋都似要暴起來,「你敢再將這個名字提一次,明天我便將他的人頭提到你面前來!」

    樂清閉著唇,雙眼緩緩染上水光,怔怔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來。

    他今日的樣子,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說的話,也是她第一次聽到。原來……原來母后口中的那個可怕嚴璟,是這樣的。

    除了公主的身份,一無是處……當眼中的溫熱液體滑下耳鬢時,身上的他突然起身下床,摔門而去。

    樂清咬咬唇,猛地踢開身旁的被子。停了一會兒,又再次一下接一下蹬起來,直到那被子滾到床角再也踢不著,她倏地起身,跑下床舉起花幾上的白玉花瓶便用力摔下地。

    「公主!」聽見聲響的安安立刻沖進門來,一把攔住正抱著桌上茶壺的樂清:「公主,你這是怎麼了?奴婢剛才看到老爺出去,是他……」

    「別提他,你給我別提他!」樂清猛地將茶壺摔下,「姓嚴的,不願忍我是嗎?告訴你,本公主早就忍受不了你了!只要想到要和你睡一起,我就噁心得想吐,如果當公主非要和你成親的話那我寧願不當公主,嫁給誰也比嫁給你好!」

    「我一無是處,那你又是什麼東西?要不是我父皇將你從一個山野村夫提拔到朝中當官,你能有今日嗎?你是個恩將仇報,過河拆橋,狼子野心的小人!白臉奸臣,你是個沒心沒肺的大奸臣!」



40.公主傷心時

    樂清越罵越氣,越氣越摔,終於連安安寧寧也攔不住,幹看著她在屋中摔著東西,竟是無法近身去。

    又一隻花瓶摔下,樂清大喊道:「子楠子楠子楠韓子楠!聽到了沒有,我就是喜歡子楠,就是討厭你,老東西,你連他的腳趾頭都不比上!要不是把你想成是他,我和你在一張床上躺都躺不下去!」

    門外有其他下人紛紛跑來朝屋中看過來,安安立刻卻關上房門,著急道:「公主,公主,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告訴奴婢啊!」

    樂清卻是更怒:「我連罵都不能罵嗎?大不了他殺了我啊,反正做什麼嚴夫人是生不如死,我早就不想活了,殺我啊殺我啊,讓我死了算了!就讓我做鬼纏死他好了!」

    「公主,你別再罵了,會出事的,奴婢求求你了!」甯寧也是急得眼淚都要流了出來。

    門外忽在此時響起了敲門聲,「樂清,你怎麼了?我是婉晴啊,你開開門!」

    安安看看屋中無法收拾的場面,小心踏過灑遍碎瓷屑與茶水的地面,將門打開。

    「謝小姐,你快勸勸公主吧,再這樣下去會出大事的。」安安著急道。如今這個樣子,也顧不上謝婉晴心裏安了什麼鬼胎了,能讓公主安靜下來才是最緊要的。

    謝婉晴看著屋中滿目狼籍的樣子,臉上早已大驚失色,忙點頭,小心走進屋中。

    嚴府花園中,管家在一片昏黃月光中尋到了老爺身影。他正站在園中一塊靜僻之處的涼亭內,遠遠望著前方。涼亭為采風,地勢有些偏高,站在裏面往後院望,正好可以看見院外的蒼茫曠野管家嚴明一張樸實無特色的臉,一副平常若眾人的身材,輕步走到嚴璟身後,站了一會兒,才緩聲開口道:「老爺,公主不知為何事,一直在房中摔東西說胡話,讓下人們都擔心不已,卻不敢進去,老爺看……」

    等了好久,才聽嚴璟說道:「有嗎?我怎麼沒聽到?」

    「這……」才開口,嚴明便反應過來,低頭回道:「老爺恕罪,好像的確是老奴聽錯了,這幾天有些耳鳴,想必府上其他人也是出了同樣的毛病。老奴會吩咐下去,讓他們莫要因自身之疾而亂說話,亂做事的。」

    嚴璟未曾再說話,嚴明等了片刻,便小聲道:「那老奴先告退了。」說完,這才慢慢走下涼亭。

    嚴璟依然負手看著遠處依稀才能見著的樹影山巒,一張臉上似古井無波,卻在這夜色中又微顯蒼涼。

    樂清房中,瓷器落地聲與叫駡聲終於停止,替代的卻是一下一下的抽泣聲。

    謝婉晴坐在地上,將手帕遞給同坐在地上,眼睛通紅的樂清。也不知是沒東西可摔了還是摔累了,亦或是幾人的輪番勸說有效了,如今她總算是聽話地不再摔東西了,卻將安安寧寧都趕出房去一人坐在地上傷心哭起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31 09:52 PM

41.婉晴相安慰

    「樂清,到底是怎麼了?是什麼事讓你這麼傷心難過了?你可從來沒哭過的呀!」

    樂清擦著淚,又抽泣了幾下,好不容易在哽咽中平靜了些,這才開口道:「他說,說要不是我是公主,他才不會娶我,說我除了有個公主的身份,一無是處……」這話哪怕是自己陳述出來都讓樂清有些受不住,再次哽咽了幾下,擦了眼淚說道:「還說子楠根本就不是喜歡我,他只是看上了我公主的身份……我討厭他,他憑什麼這樣說我,他又不是子楠,憑什麼說子楠不喜歡我……」

    謝婉晴這才明白原由,原來她是被嚴璟說了。以樂清的身份,應該是從來沒聽過這麼難聽的話吧,難怪要氣成這樣的。

    然而她卻有些奇怪,奇怪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嚴璟怎麼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樂清何曾對嚴璟有過好臉色,可三年來嚴璟都沒說過什麼,為什麼獨獨今晚說了?難道是今天樂清說了什麼特別觸怒他的話?

    謝婉晴一邊疑惑著,一邊又安慰樂清道:「你平常不是說不要理他麼?那今天又為什麼因為他的話而傷心,這不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麼?」

    「我討厭他討厭他,我恨他!我不要在嚴府了,我要回宮去……」樂清說著便又往地上蹬起來。

    「小心,地上有碎片——」謝婉晴急忙攔住她,看著她說道:「既然你討厭他,那你何必在乎他是為什麼娶的你?再說他是怎樣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嗎?嚴相爺,又何曾是兒女情長的人,他不喜歡你,不是你的原因,而是他自己本身,他……」她喃喃道:「他的心,只怕全在江山社稷、全在權勢上,又如何會因一個女子而留戀?還有韓大人,難道你就因為嚴相的話而懷疑韓大人對你的感情嗎?如今舉朝上下皆知宰相嚴璟才是天下當權者,誰不知道要巴結嚴璟討好嚴璟?可韓大人卻支持皇上,並不依附於他,你想這是什麼原因?」

    樂清臉上掛著淚,看著她緩緩問:「什麼原因?」

    謝婉晴一笑:「傻公主,當然是因為你了!」替她擦幹眼角的淚,謝婉晴捏住她的手道:「前程對於男子來說何其重要,然而韓大人卻連仕途都不顧也要傾心於你,甚至在你已嫁嚴相後還敢與你一同遊湖,這樣,你還覺得他喜歡的不是你的人嗎?你是公主,嚴璟娶你便成了皇親國戚,地位便又高了一等,然而韓大人做你的駙馬卻不同了,以現在的局勢,實話說,他做你的駙馬還不如想辦法和嚴璟扯上親戚關係,你覺得不是嗎?」

    樂清想了想,覺得她的話實在再對不過。

    沒錯,她早就知道嚴璟是什麼人的,他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人,心裏只想著權勢,只想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甚至也許也還想著當皇上,他又怎麼會真心喜歡哪個人?他當初要和她成親,不就是為了他低賤的出身再高那麼一點嗎?再說了,他因為她是公主才娶她,她還不是因為母后苦口婆心的勸說才答應嫁給他的?他要真說喜歡她的人,她還覺得噁心呢!而子楠……正如謝婉晴說的,子楠是真心喜歡她的,只是,父皇去得太早,只是碰到了嚴璟的橫加阻攔。



42.落花似有意

    想通這最傷心的兩點後,樂清心裏便輕鬆起來,破涕為笑道:「我真是笨,居然信那老東西的話,被他隨便一說就生氣了。」

    謝婉晴笑道:「你沒被人說過嘛,一時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好了,哭也哭了,鬧也鬧了,也是深更半夜了,你快睡吧。」

    「嗯,好。」樂清說著回過頭去,卻看到了散落一地的枕頭被子,還有連床單都掉了一半在地的精緻雕花楠木大床。

    謝婉晴也才意識到這一點,想了想,說道:「這裏收拾起來恐怕還要些時候,樂清你不如先去我那邊去睡一夜吧,我再讓安安她們另收拾一間屋子出來,等收拾好了我再去睡。」

    「可是你不困嗎?」

    「放心,不困,我很早就睡了,現在還很精神呢,我也不講究,只要在床上放上褥子被子我就能睡著的,還是你先去睡吧。」謝婉晴說著便將她從地上扶起來。

    樂清擦把眼淚,腫腫的眼睛都要睜不開來,由她扶著小心走出房去。

    等樂清安然睡下,謝婉晴才從房間出來,看看一片漆黑的出雲閣,凝眉想了想,往園中走去。

    出雲閣的燈似乎一直未亮過,而樂清房裏早已是一片狼籍,書房剛剛經過時也是暗的,嚴璟是哪里都沒去,所以他現在很有可能還沒睡,也不可能出了府,若是沒睡,也許……會在園中的某一處?

    謝婉晴只是懷著一分猜測,一絲希望,卻不想在園中轉了半圈,竟真的在前方高處的涼亭內看到個如勁松般挺拔的身影。

    只是月光下黑黑的一個側影,便能讓她的心猛地一縮。

    回京城的第一天,她便見到了他。

    那一天恰巧是陰天,夏末的天,很有些悶熱,舟車勞頓的她早已身心疲憊,渾身都使不出一點勁來。更何況那時的心境,陰暗如頭頂烏濛濛的天。

    京城,早已不是小時候的樣子,什麼都變了,什麼都不再似從前了,她終究得承認,過去,再也回不去了。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車夫下車去看,說是出了點小問題,隨便修修就好。

    接著她便聽坐在車外的叔父不悅道:「快弄好,前面可就是嚴府,讓人看到我們將馬車停在這裏不走,誤以為我們有什麼企圖就完了!」

    她撩了簾子往外看,感受到一絲清涼之氣的同時也看到了前方左側一座氣派府邸,門前兩隻威武的石獅子,頂上掛著副黑底金字的大匾,上面蒼勁有力地寫著兩個大字「嚴府」。

    看叔父惶恐的樣子,似乎對這嚴府的主人萬分敬畏,然而記憶中,卻沒有哪個身份十分尊貴之人是姓嚴的。

    透了一會兒氣,正要放下簾子,耳邊卻傳來「噠噠」的馬蹄聲。那馬蹄聲漸漸變慢,似乎就要停下,她心中突然隱隱的有一種感覺:來人便是嚴府的主人。

    思慮間,一個挺拔的身影印入眼簾,待她反應過來時那騎著棕色駿馬的身影已經馬車前掠過,後面跟著的是其他幾個同樣騎著馬、護叢模樣的人。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31 09:54 PM

43.心許只一霎

    那個身穿一襲墨色錦袍的挺拔男子在前面嚴府大門口停了下來,俐落地翻身下馬。

    他們的距離並不遠,然而馬車上的她只能看見他的側臉。雖只是側臉,卻在那一刻猶讓她心旌猛地一動。

    他有著一雙別具氣勢的劍眉,英挺的鼻樑,不說話時,抿起來顯得十分嚴肅的微厚嘴唇。他的皮膚並不如別的達官貴人那樣白皙,甚至略微有些偏黑,很多地方,他都不像一個身居高位的人,比如不過二三十的年齡,如武夫般健碩挺拔的身材,還有那不像養尊處優之人的皮膚,然而……從他的馬自她眼前掠過,從他在她的目光中翻身下馬,她就知道他定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那一身的氣勢,根本不允許她如此認為。如果不是知道了他姓嚴,她甚至會以為他是某個王爺。

    「好了!」車夫鬆了一口氣地起身坐上車,記著主人心中的擔心,快速駛動馬車。

    她心裏一驚,更加貪婪地朝那男子看去,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她卻只能見到他的背影了。

    當馬車打嚴府大門前行過時,他突然回過了頭來。

    她心中猛地一緊,幾乎要在那一刻停住了心跳。

    她看到了他的臉,完完全全地看到了他的臉。天地間似再沒有其他,只剩的他的臉,他的身影,還有他那道銳利的目光。

    若不是馬車駛得快,若不是她忘了在馬車離開嚴府門前時繼續探出頭往後看,也許她會在那一刻窒息,在那一刻停住心跳——為了一個初見一面的男子。

    許久之後她才能開始回想他那道目光,猜想那在她身上瞬間掠過、沒作一絲停留的目光到底有沒有看見她。也許,是看見了的,也許,他竟記住了……可是她又問自己,誰會記住一個坐在馬車上從自己面前一掠而過的人呢?況且,也許他已經娶妻生子,也許他府中有美女如雲,他又如何會去正視一個從自己面前一掠而過的陌生女人?甚至,以她連著幾日趕路,連梳洗都是在客棧草草了事的樣子,就算他看見了,也不一定瞧得上。

    當馬車駛過了大半條街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知胡思亂想到哪里去了。

    然而就算意識到又怎麼樣?她還是一邊罵自己荒唐一邊胡思亂想著,明明白白地向自己證明,那個只見了一眼的男子早已銘刻進了她心裏。

    心血突然上湧,她突然膽大地問道:「叔父,剛才那個嚴府住的是誰,那裏的主人地位很高嗎?」

    外面的叔父回答道:「不就是剛剛最前面騎馬的那位,那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嚴丞相。」

    哪怕明知他身份不一般,在聽到「嚴丞相」三個字時,她心裏仍是猛地一震。

    丞相,他是丞相……是啊,哪怕是尊貴如王爺的身份,似乎也配不上他的人,只有靠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走上這人臣之首的丞相之位才是他該有的。可是她雖明明白白地知道他有那個本事,卻仍是不敢相信一個人能在而立之年坐上丞相之位。

    想著,她便問道:「叔父,怎麼以前沒聽說過這嚴丞相呢?難道他在短短的六七年時間裏就突然當上了丞相?」



44.斷夫生子路

    「哪里是沒說過,他以前也是在先皇身邊的……這個說來就話長了,說來日後你進宮也確實要知道朝中局勢,等回去叔父便慢慢給你說吧。」

    ……一陣風拂過臉龐,突然讓她從回憶中覺醒。他的身影就在眼前,謝婉晴這才發覺自己已行至涼亭之下。

    在心不由控制地狂跳中,她一步步向前,終於慢慢踏上涼亭,站在了他身後。

    許久,她才緊拽著衣袖,叫道:「相爺。」

    嚴璟並未回頭,淡淡道:「何事?」

    謝婉晴心中更加緊張,停頓好久才開口:「公主剛才的胡話,相爺不要放在心中,她身為公主,從沒受過什麼委屈,又一向是口無遮攔,行無拘束,還望相爺不要怪罪於她。」

    嚴璟突然回過頭來,看了她半晌,說道:「對於她,我自是比小姐清楚。謝小姐不要忘了,公主是我夫人。」

    「是……是……」謝婉晴被他一句話而亂了思緒,「是婉晴魯莽了。」

    「其實婉晴知道,相爺並不是像別人認為的那樣的。自相爺當朝以來,天朝國泰民安,日比一日昌盛。此次婉晴回京,竟被京中的繁華景象所驚住,怎麼也沒想到短短六年時間京城的變化竟這樣之大。婉晴一介女流,並不懂國家大事,然婉晴卻想,若是他人輔政,定然不會有如此盛況的。」

    「謝小姐謬贊了,這全是天子之功。時間不早了,我回房了,謝小姐也回房吧。」說完他便自她身旁走過,徑直出了涼亭。

    謝婉晴的心再次如寒冬之日的涼水澆過。

    嚴璟卻在走下臺階的那一刻停了下來。

    「謝小姐似乎不願進宮去,其實以謝小姐的資質來說,再適合進宮不過。」

    謝婉晴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裏頓時痛得難以忍受。她不知道他話裏面的深意,只知道他對自己,真的是未有一刻駐足。

    進宮……或許之前,她還能聽從家裏的安排,柔柔順順進宮去,努力往上爬,努力使謝氏一族因她而復興,然而,她卻見到了他。在見到他之後,只有宮中才能擁有的那至高無上的地位,那萬人矚目的榮耀對她來說已毫無用一生去拼搏的價值,她想要的,只是能長伴在他身旁。

    第二天,甯甯在樂清面前小聲道:「公主,奴婢問到結果了。」

    「什麼?快說!」樂清睡了一夜,心中還是覺得嚴璟可恨,現在聽說藥有了結果,立刻心血澎湃了起來。

    甯寧回答:「奴婢在外面醫館內打聽到一種藥,可以讓男子失去生育能力,而且大夫還說可以將藥混入香料裏放在房中燃燒,只要日積月累地聞著那香味,便會再也生不出孩子來了。」

    「天啊!」樂清大驚,幾乎不敢相信:「還有這麼好的東西?那不是比無色無味的藥還好?不是更神不知鬼不覺?」

    甯寧低下頭去,「大夫是這樣說的。」

    「太好了太好了,藥呢?」

    甯寧從袖中拿出一包熏香來,「這是大夫那裏僅有的一些,奴婢帶回來給公主試試。大夫說需要的話他便再做。」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31 09:56 PM

45.得不到教訓

    樂清聞一聞手中熏香還不錯的味道,欣然道:「好,現在就給我點上,我看是什麼香味。」

    「是。」甯寧聽從吩咐地找來隻熏爐,將香料放了進去,點燃。

    樂清蹲到香爐旁邊湊過去一聞,頓時眉開眼笑,對這香料滿意得不得了。且不說裏面的藥性,就說這香味,那也是極好聞的香啊。突然意識到個問題,樂清問道:「這香對女人沒什麼壞處吧?」

    甯寧立刻回答:「大夫說了,沒有的。」

    「好,太好了,甯寧你太會辦事了!」樂清興奮不已,立刻將頭上的金釵拔了支下來,塞到甯寧手中:「這個,拿去給你弟弟買糖葫蘆!」

    「公主……這……」甯寧惶恐地看著手中出自宮中尚衣局的金釵,只覺得手都要被燙到了,可公主卻早已回過頭去歡喜地看著那香,絲毫沒聽到她的話。

    「奴婢多謝公主。」甯寧最後只得如此回了一句,樂清自然是絲毫未覺。

    當晚,樂清便一邊聞著宜人又讓人興奮的香味,一邊等著嚴璟的到來,很有種守株待兔的感覺。

    嚴璟進來得比平常早一些。

    才進房,他便轉頭看了看房周,目光直指冒著小縷輕煙的香爐。

    「你以前不是不燃香麼?怎麼今天突然點上了?」

    樂清本想說:「要你管!」然而話到嘴邊,卻又未能說出口,只是將頭一扭,說道:「我樂意。」語氣都比平時軟了很多。

    昨夜的事,她以為自己早已不當回事,早已忘了,然而那時他可怕的面容,那時他狠厲無情的話語,總是時不時從腦中冒出來。

    她終於還是不能忘記,他會娶她,是因為她公主的身份,他會容忍她,也是因為她公主的身份……而這身份的力量有多大她卻並不知道。他昨夜敢那樣說她,就證明他敢不把她這個公主當回事。或許有一天,她真會像三皇叔的兒子那樣被他砍頭?

    樂清心裏一時竟泛出了一股酸楚。

    床邊出現一道人影,回過頭去,這才發覺他早已站在了床邊,就那樣直直盯著她瞧著。

    樂清偏過了目光有些不敢直視他,脖子不自覺往被子裏縮了縮。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她沒有側頭,然而眼角的餘光卻瞧見了他脫衣服的動作。心突然在那一刻緊張起來,臉龐也有些不尋常地發熱。

    他揭了她身上的被子,緩緩去拉她腰間的系帶。

    樂清咬咬唇,終於還是無法做到躺在床上直挺挺地裝死,扭了一下身子擺脫他的手,伸手擋在了腰間。

    嚴璟卻突然露出了一絲在她看上去很詭異的笑容。

    「怎麼?不聽話,就不怕我將你也開除了皇籍流放嗎?」他覆於她身上,食指勾起她的下巴。

    樂清抖了抖唇,並未開口,顯然是硬生生將口中的話忍住了,然而在沉默半晌之後,卻還是怒聲道:「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開除我的皇籍,這江山是我家的!」



46.最後的謀劃

    嚴璟看著她,心情似乎還不錯地笑道:「你又是我的,所以……我愛怎麼想就怎麼樣。」

    「誰是你的,誰是你的!」樂清更加生氣地吼。

    「你。」他說著,一隻腳便已經往她兩隻腳腕間插,臉上更是帶上了幾絲意味深長的輕笑。

    樂清立刻緊並了雙腿雙腳,將他半隻腳夾在了腳腕間,兩眼盯著他罵:「色魔,老色魔!你給我滾去逛青樓,別碰我!」

    「青樓女子,不及公主乾淨。」說完他便吻了下來。

    「你……你放肆!竟拿本公主與青樓女子比,你……」

    「你是色魔,混蛋!」

    「我要閹了你,我要讓你絕子絕孫,我……」

    「你……你……」

    門外的安安終於將耳朵從門上挪開,輕歎了口氣。「還以為經過昨天一鬧,公主會收斂一些呢!」

    「反正老爺並不與公主計較。其實……」甯寧將目光從房門上移開,看著遠處的夜空,喃喃道:「其實老爺對公主,似乎比對其他人都要寬容。」

    安安看看他,想反駁些什麼,卻驚覺自己無從反駁。

    沒錯,嚴璟是很壞,然而他似乎真的從未對公主壞過。從婚禮前夕私自離宮逃婚,到新婚夜摔交杯酒,再到每日每夜的那些不敬之詞……很多任性的舉措,他都未曾追究過。

    為什麼會這樣?莫非……他有意的放縱,是在謀劃著什麼?琢磨到此處,安安便覺得自己無法再琢磨下去了,朝堂上的那些事,她可並不清楚。

    屋內的細細的申吟聲持續了很久。

    樂清不知道身上男人是太多天沒做還是故意折磨她,總之……他今天折騰了很多次。以至於她最後累極困極,喘息還未平靜就睡了過去,竟打破了一直以來必須先沐浴完再乾乾淨淨入睡的習慣。

    睡去前,她想,沒事,反正她點了香,有這香在,他的噁心種子便開不了花,結不了果,假以時日,到他再也生不了孩子,她便站在他面前得意地告訴他,他已經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變成太監了,哈哈!不……好像還不算是太監……要是,要是能讓他不舉就好了……「太監……」

    已入夢中的她,一邊呢喃,一邊浮現出得意的笑容,而在她身側,嚴璟則是很有精神地睜眼看著她。

    白天,謝婉晴以身體不舒服為由而拒絕了樂清再去茶館尋目標的提議。

    嚴璟毫無一絲溫度的態度讓她再無興致應對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待在嚴府是為了什麼。

    他待在府中的時間實在不算多,平日裏早出晚歸,吃了晚飯之後又有大部分的時間都留在書房,而今天的休沐之日,卻去打獵了。

    可是,就算他留在府中又怎麼樣呢?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從不會停留過多的時間。

    這幾日天又熱了起來,謝婉晴一人在外面走了一會兒便覺得要熱出汗來,正要回房,卻聽見了來自大門口的隱隱馬蹄聲。

    是他回來了麼?馬蹄……又是馬蹄,心中一緊,那種無法抗拒的強烈願望再次湧上心頭。

    她不要,不要就這樣放棄,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而且要快,要令嚴璟也毫無招架之力。可是她不是公主,也沒有龐大的家世,要如何才能逼迫到嚴璟呢?

    一滴汗水沿臉龐滑下,謝婉晴抬手拭去,只覺得背上都出了汗,渾身不舒服,恨不得去沐浴。

    沐浴?

    謝婉晴將這詞在腦中停留片刻,突然之間便打定了主意,轉身快速往房中走去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31 10:03 PM

47.何能迫嚴相?

    拿了衣服,謝婉晴便往嚴府的大浴池走去。

    這浴池是全天有人備熱水的,以供主人的不時之需,其實這個主人,就是樂清。嚴璟雖也是同在這浴池內沐浴,但他並不會有太多的時間待在浴池,若非必要,也不會一天沐浴好幾次,只有公主出身的樂清才會。

    原來浴池是只有嚴璟和樂清才能進的,然而謝婉晴來後樂清便特別允許她去浴池沐浴,所以現在,她也能進。

    「謝小姐。」浴池門口候著的兩個丫環見她進來,低頭朝她行禮。

    謝婉晴朝她一笑,說道:「今天天熱,我剛剛在園裏逛出了一身的汗,想去洗洗,你們看待會公主會來嗎?」

    其中一個丫環想了想,回道:「哦,不會的,剛才聽說宮中來人送了一批進貢的果子來,公主正在屋中嘗鮮呢。」

    「哦,這樣那我便進去了。」謝婉晴走出一步,又回頭道:「你們就先退下吧,我自己來就好。」

    「是。」兩個丫環才要離開,謝婉晴便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衣服,忙叫道:「小月你等一下。」

    「謝小姐。」小月留下,別一名丫環則退下。

    「我有件衣服忘帶了,你幫我去房中服箱裏拿一下好嗎?」

    小月點頭道:「是,奴婢這便去,謝小姐是什麼衣服忘拿了?」

    「一件黃色的裙子」

    「謝小姐等等,奴婢這便去幫您拿來。」

    「嗯。」在小月離開後,謝婉晴便進了浴池。

    浴池最外邊是一扇兩開的門,裏邊還有一道布簾,再然後才是熱水池。在嚴府的這些日子,她已知道嚴璟的某些習慣,平民出身的他哪怕如今身居高位也並不喜歡有很多人侍候著,比如他吃飯時沒有專門安排人在一旁夾菜,晚上待在書房時也沒有讓人在一旁掌燈……所以她能斷定,沐浴時他身旁定是沒有一堆人侍候的。

    要麼,下人們會候在門外,要麼,會跟著他到簾子外,而走入這浴池旁的,必定只有他一人。

    謝婉晴看了看開著的門栓,轉身撩起布簾進去。未栓的門是給小月留著的,然而她卻知道小月一時半會定然不會回來。因為她根本就沒有黃色的裙子。

    嚴璟放下背上的弓劍便往浴池走,丫環早已替他備好了衣服。

    汗流浹背、滿身塵土的他回府第一件事自然是沐浴。

    「老爺。」管家嚴明走了過來,對他說道:「上午工部侍郎杜大人來過。」

    「他說什麼?」嚴璟一面問,一面往浴池走。

    「只說是有要事,然後問老爺您什麼時候能回來,老奴說得看您打獵的興致,若是興致好,可能下午才回來,若是不好,可能中午便回來了。杜大人便說那他晌午之後再來,看這樣子,似乎是要來了。」

    「嗯。」

    「還有之前帳本上的事今天查出來了……」

    這些瑣事並不太重要,管家只是趁機交待一聲,正說著,前面的嚴璟卻突然停下了步子。

    嚴璟看著前面門口無一人候著的浴池一動不動。門口無人,這並不奇怪,然而他卻隱隱有種奇怪的感覺。停了一會兒,他便回頭道:「嚴明,你先去幫我試試水溫,若是太熱便讓人將火小一些。」



48.弄巧反成拙

    「是。」嚴明回著,走到浴池前,毫無遲疑地推開了門。

    嚴璟看著浴池之內的情形,看著嚴明撩開拉得嚴實的簾子,少頃之後,便聽到一聲驚慌失措的尖叫聲。

    後面有丫環大驚道:「不會是公主是在裏面吧?」

    丫環們心裏跟著急著,嚴璟卻並未回話,一會兒,便見嚴明匆匆忙忙從裏面出來,著急地帶著門,然後「撲通」一聲跪在了嚴璟面前。

    「老爺……老爺恕罪……」一向處事平穩的嚴明此時竟是顫抖著的語氣,一張臉紅一陣白一陣,將頭埋得低低的。

    等樂清聽到消息趕過來時,嚴璟站在浴池門外,嚴明紅著老臉站在一旁,幾個丫環在門外也是低著頭一副噤若寒蟬的樣子,屋中隱隱傳來細細的哭泣聲。

    樂清看看浴池內,又看向嚴璟道:「怎麼回事,你們把婉晴怎麼了?」

    嚴璟睇了她一眼,並未說話,樂清心中又生了氣,不再理他,徑直跑到嚴明面前。

    「說,怎麼了?」

    「公主,老奴該死!」嚴明在樂清面前跪下,「老奴,老奴不知謝小姐在裏面,貿然闖了進去……」

    「什麼?你……你這老東西,你讓婉晴以後怎麼見人?誰讓你進去的,誰讓你進去的!」樂清說著便發了火,大怒道:「我要將你杖斃,為婉晴報仇!來人,將他拖下去!」

    她喊話出來,周圍下人卻是一動不動,遠處一邊佯裝做事一邊偷偷往這邊瞧的下人也慢慢往石頭或是花木後面縮。

    樂清怒不可遏,再次喊道:「你們一個個的死了嗎?沒聽到我的話?」

    下人們依舊不動,卻悄悄斜眼看嚴璟的臉色。得了公主的命令,別人或許他們還能動,然而嚴管家他們可不敢。

    樂清終於意識的眾下人變成聾子的主要原因,猛地回頭,卻聽嚴璟平靜地說道:「是我讓他進去的。」

    樂清一下子沖到他面前:「你為什麼要讓他進去,為什麼為什麼?你存心和我過不去是不是?」

    這時跪在地上的嚴明說道:「公主,是老爺打獵回來,欲進去沐浴才命老奴去試試水溫。老奴並不知道裏面有人,門也沒拴……」

    這時另一旁的小月也跪了下來:「謝小姐讓奴婢去給她找衣服了,應該是等著奴婢拿衣服進去的,可是奴婢找了好久也沒找到她要的衣服,這才來晚了。」

    「你們……你們都混蛋!」樂清大吼,腳往地上直跺。到此時,她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有人在裏面而別人不知道,想追究,卻又不知道該追究誰,最後一眼又盯到了嚴璟身上。所有的壞事,總和這老東西脫不了關係的!

    正在此時,門「吱呀」一聲打開,紅著眼睛,臉色蒼白的謝婉晴被兩個丫環扶了出來。

    「婉晴!」樂清忙跑過去,謝婉晴卻並未側過頭來,而是直直盯著前方的嚴璟。

    「快扶謝小姐回房。」樂清不願讓下人們像看稀奇一樣看著謝婉晴,立刻說道。

    丫環扶著謝婉晴往她房中走,謝婉晴卻突然掙開她們,走到了嚴璟面前。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3-31 10:05 PM

49.白白費心機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好狠,你好狠!」她看著他,目中是傷心,是絕望,卻又不敢相信自己想窮盡一生去追尋的人最後竟送自己進地獄。

    嚴璟第一次將目光長久地在她臉上停頓,「從你進嚴府到今天,我給了你大量的時間去選擇,然而你選擇的,始終是這條路。」

    「你……」謝婉晴驚懼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顫聲道:「你知道?你一開始就知道?」

    嚴璟看著她,緩緩問道:「那天馬車上坐的,就是你吧?」

    謝婉晴臉上猛地一陣白,面如死灰般陡顫了一下。

    「我嚴府,是不會允許有人在此心懷鬼胎,使些小伎倆的。你早明白我的態度,卻還要堅持,既然你堅持了,就該料到失敗的後果。」嚴璟目光銳利地看著她,似早已明白一切。

    「你……」一向溫婉的謝婉晴臉上那柔和的笑再也不見,直直看著眼前的人,淚水如雨般簌簌落下,到最後,早已是濕痕滿面:「我只是喜歡你,我不願進宮,不願再看一眼其他男子,只是喜歡你,只是想能伴你身側,哪怕是做個卑賤妾室!可你竟心狠至此,竟無情至此!哈哈……哈哈,你不會如意的,你的下場也好不到哪兒去的!」

    「扶謝小姐回房吧。」嚴璟說完,轉身離去。

    樂清愣愣看著嚴璟離開,看著丫環將失控的婉晴扶走,許久都沒回過神來。

    他們兩人不是都不熟嗎?怎麼好像早已認識的樣子,還有……他們的對話,她一句也聽不懂,只是婉晴的那句「我只是喜歡你」一直在耳邊回蕩。

    這是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樂清側過頭來看向安安,只見她一副垂頭深思的樣子。見她瞧過來,安安抬頭道:「公主還不明白嗎?若是老爺沒讓嚴管家先進去,那撞見謝小姐沐浴的就是老爺了。」

    樂清再次被驚住。

    其實她能想到的,剛才他們的對話已再明白不過,然而她不敢相信,不敢往那邊去想。怎麼會這樣?婉晴喜歡嚴璟,然後故意在浴池中等嚴璟撞見,然後……她是皇上的老師、逝去太傅的孫女,肯定不能如此白白毀了清譽,到時候唯一的解決方法便是嚴璟娶她……這是婉晴設計的,這才是她想要的結果……那她當初住進嚴府……樂清陡然一驚,直直看向安安,只見安安肯定地點了點頭。

    「最開始奴婢只是猜測謝小姐進了嚴府,或是看上了老爺,或是看上了老爺的身份,這才有意接近老爺的,可是聽剛才老爺與她的話,似乎進嚴府也是有意的。她根本就不要尋什麼如意郎君,她看中的,就是老爺!」



50.心傷來質問

    樂清心中的震驚,幾乎讓她無法承受。

    當日她在宮中見到婉晴多麼意外,多麼驚喜,聽到她的事,又是何其關心,何其想替她解決,然而如今事實卻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婉晴設計的,她與自己重逢是有目的,是看中了她的駙馬……

    一旁的安安扶了她,接著說道:「謝小姐有意接近老爺時,應該是遭到了老爺的冷遇,所以她便想用別的方法。今日老爺外出打獵,謝小姐可能是早知道老爺回來了,隨便一想便能知道老爺回來定要先沐浴,所以她才事先到了浴池中,好讓老爺撞見她的裸身。沒想到卻被老爺事先識破了,有意讓嚴管家進去,讓嚴管家看見了浴池中的一切。所以謝小姐這才會哭成那樣,才會說老爺狠心無情。對……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的!」

    樂清突然推開她,轉身便往謝婉晴房中走去。

    「公主——」安安與甯寧立刻追上,料到她定是非要去找謝婉晴的,便不勸阻,只是跟在了她身後。

    門「砰」地一聲被推開,房中的謝婉晴正呆坐在屋中,聽見開門聲,抬眼看了一下,又低下頭去。

    本來就一肚子氣的樂清見她這個樣子,心裏更是不敢相信,立刻沖過去站到她面前大怒道,「你告訴我,剛才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你到嚴府來是為了什麼?」

    謝婉晴緩緩抬起頭來:「就是公主聽到的那個意思,我的確是為了嚴璟才來的。」

    「你……」樂清怎麼也沒想到,這些不只是事實,而且她在說出這事實時還是這樣的理直氣壯。

    「你還是以前的婉晴嗎?我那麼相信你,對你那麼好,我堂堂公主,卻當你是好姐妹,甚至把你當親皇妹看待,你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說到最後,樂清已是吼出來的話。

    謝婉晴別過了臉,冷冷一笑:「以你的公主之嬌,對我的確是很好了,若能選擇,我自然不會騙你,可嚴璟,偏偏是你的駙馬。」

    「這算理由嗎?這算理由嗎?」樂清說道竟無法控制地扳起她肩膀猛力搖晃了起來,「就為了嚴璟,就為了一個嚴璟,你就處心積慮地接近我,刻意住進嚴府中,你把我當什麼?枉我那樣待你,你卻把我當你達到目的的工具!」

    謝婉婉晴掙開她的手,讓她往後一顫,被安安寧寧及時扶住。

    「就為了嚴璟?」謝婉晴苦笑一聲,仍留有淚痕的臉上再次滑下兩行清淚,「你何其幸運,投胎在皇家,生來便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對世間一切事物,你自然可以不在乎。你又怎知道,你棄如敝履的東西對別人來說卻是願用一生的努力去得到的!我的命運,無法自己去選擇,我看中的男子,家中沒有那個權勢去得到,我能怎麼辦?我只能自己去爭,去奪!沒錯,我不再是以前的婉晴了,我不再是以前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小女孩了,六年了,誰都會變,沒變的只有你!你這只一直待在溫室裏的花朵怎會變?怎會知道痛苦無奈?你自然可以一直天真,一直純潔,因為你有個做太后的娘,有個做皇上的弟弟,還有個無所不能的丈夫!可我卻只有個一心想靠我揚眉吐氣的母親,一個想靠我飛黃騰達的叔父,一個看我萬般不順眼的嬸嬸……我一個弱女子,我若不不擇手段,若不爭求我要的一切,那我只有一個淒零的下場!」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08:55 PM

51.純真已不再

    夜幕時分,嚴璟來到樂清房門前。

    門前站了好幾個丫環,一籌莫展的安安、甯寧,還有端著飯菜的兩個丫環,見他來,立刻回過身來低頭道:「老爺。」

    「怎麼回事?」

    安安回道:「公主自晌午回房之後便一直躺在床上,誰也不理,到現在還未吃晚飯。」

    「下去吧,這兒不用侍候了。」

    「是。」其他丫環離開,安安依然留在原地說道:「老爺,奴婢已經自作主張讓謝小姐離開嚴府了。」

    「嗯。」嚴璟應著,推門進了房間。

    「說了我不想吃!」

    久久聽不到回音,只聽到愈來愈近的腳步聲,捂在被中的樂清扭頭一看,見是自己命令不了的人,便又悶聲鑽進了被中。

    嚴璟到床邊,脫了外袍便躺在了她身側。

    半晌,他側過身來,自她身後半摟住她,大手握住她肩頭。「因為一個謝婉晴就氣到連飯都不吃嗎?」

    「不用你管!」

    嚴璟沉默著沒再開口說話,停了一會兒,樂清卻又說道:「明明是她騙我,利用我,到最後好像還是我的不對一樣!這些年她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姐妹?她是家道中落又死了爹,所以我才要幫她啊,所以我才天天想著給她找個好夫婿啊,可她是怎麼對我的,我那樣真心等她,她卻那樣說我!」

    樂清似是在向嚴璟控訴,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地發洩,待她說完,嚴璟回道「任何事,都不能成為背信棄義的理由。」

    樂清突然轉過身來:「是嗎?你也覺得是她的錯是不是?明明是她騙我,卻說什麼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說什麼我是溫室裏的花朵,好像我什麼都好,就她一個人悲傷痛苦無奈,才會來搶我的東西,好像我是公主就活該被她騙,我不要的東西就活該讓給……」樂清自覺激動之下說錯了話,瞧瞧嚴璟,硬是將話咽了下去,移過臉不再開口。

    嚴璟卻並不追究她話裏的意思,說道:「你的姐妹婉晴,早已在六年前就離開了,如今回來騙你的,只是一個你不認識的陌生人,生著一副婉晴的軀殼而已。」

    樂清沉默著,腦中不自覺回想起十二歲之前。

    那時的婉晴,雖是柔弱怕事,卻還是會和她一起玩鬧,一起看著不喜歡的妃子摔倒在地而偷笑;她也會哭,會鬧,會和她生氣,會堵氣而好幾天不進宮和她玩,還要她派人去請她,與她和解……而現在的婉晴,卻永遠都是那樣好看的笑,永遠都是那樣柔婉動人,她的心事無人知,她的吐露,也是有意而為之。

    是的……她們有太多太多的不同,現在的婉晴,再也不是當初的那個小女孩了,她認識的那個婉晴,那個謝太傅的孫女,永遠消失在了十一歲,離開京城,便再也沒回來過。

    鼻子一下子好酸好酸,心中一下子好痛好痛,樂清發現自己哭了起來。

    她想見她,想要那個騙她的人將她認識的婉晴還回來,然而卻知道婉晴再也不會回來了,她甚至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能尋到她的地方,只有記憶。

    嚴璟伸手抱住她,嬌小的她立刻便在他懷中抽泣起來,身子也抑制不住地輕輕顫抖。



52.半夜來覓食

    樂清是被腹中那一陣陣難受的抽痛折磨醒的。

    醒來時,身子很是溫暖,眼前一片漆黑,呼吸有些不暢快。抬起頭,終於見到了光明,也見到一張很安靜的臉——嚴璟。他閉著眼,一下一下發出著綿長的呼吸聲。

    這景象對她來說,實在有些陌生。雖然離十五歲拜堂已三年了,雖然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被迫與他同房的次數已從數得清到數不清了,然而她卻一次也沒見過他真正睡著的樣子。她睡著前,他醒著,她睡著後,他醒著,而半夜裏,她基本不醒。

    他睡著時,倒是……倒是真的很平靜,感覺像個好人的樣子。

    她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是不是如她以為的一樣是無形的,然而……下一刻,他睜開了眼。樂清有些窘迫,生怕他誤以為她半夜三更不睡覺偷偷看他,便說道:「我餓了。」

    一邊說一邊從他懷中鑽出,正欲喊安安進來,卻聽他回道:「飯菜早就撤了。」

    樂清白他一眼,「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叫安安讓人去做。」

    「下人們都已經睡了,況且,等你要吃的那幾品飯菜做好,天已經亮了。」

    「那你說怎麼辦?我就是被餓醒的。」

    嚴璟起身下床道:「去廚房看看吧。」

    初秋夜裏有些涼,樂清便披了件衣服隨他出房去,一路上心中很是不快。大半夜的,竟要讓她往廚房跑,有些地方甚至連燈都沒有!

    整個嚴府靜俏俏的,只是偶有值夜的護院見這邊有人影,立刻跑過來查看,卻發覺是相爺與公主。

    到廚房後,嚴璟將燈點上,看看四周,伸手揭開了鍋爐之上的蒸籠。

    「下午為你準備的飯菜還在。」嚴璟回頭道。

    樂清站在門口進也不願進來,朝蒸籠上瞟了一眼,緊皺了眉頭:「這都是什麼時候的,怎麼吃!」

    嚴璟聲音清冷道:「那你想吃什麼?」

    「水晶蝦餃!」樂清想了想,「還有,紅燒獅子頭!」說著,腹中又是一陣緊縮。

    嚴璟沉聲道:「水晶蝦餃的新鮮蝦仁得要明天清晨才能弄到,面粉得揉,得擀,得包,得蒸,紅燒獅子頭公主又知道是怎麼做的麼?要將肉剁得細小如米粒,還得細火慢燉,公主等得了麼?」

    「那……可是我餓了!」樂清白他一眼,口中嘀咕道:「知道點方法了不起啊,誰不知道餃子是包的,我也知道!」

    嚴璟又往另一邊案上的的蒸籠裏瞧了瞧,說道:「有你晚上沒吃的飯菜,還有下人們的白饃,你自己選。」

    樂清十分不情願地往放著飯菜的蒸籠裏瞧了瞧,腹中頓時「咕」了一聲。雖然是隔了半夜的,然而看上去真的很好吃啊。

    「我吃飯,不過總得找人來熱熱吧。」

    嚴璟二話不說地蓋上蓋子,走到灶前的矮凳上坐了下來,然後在樂清驚訝地目光中撿起一旁的柴放進了灶中。

    好一會兒,樂清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他的確是在放柴,也的確是在打火,而且還很熟練地點燃了柴火,然後灶前一下子溫暖起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08:58 PM

53.夜深幽怨起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讓下人來,為什麼要自己做這些,而且還會做。

    以前單知道他之前身份並不高,是隨父皇來京城的,卻沒想到竟低到了這份上,以前該不會是個農夫或是伙夫吧?

    想著,樂清心裏便又苦悶起來:南平是妃子所出,她是皇后所出,南平是三公主,她是長公主,可到頭來所招的駙馬條件上卻完全反了過來。

    嚴璟是壞人,子楠是好人;嚴璟比父皇小不了幾歲,已經三十一還是三十二了,子楠卻是年紀輕輕,才二十二;嚴璟是個農夫或是伙夫,子楠是甯昌世家韓家嫡子;嚴璟又黑又死板又陰險又狡詐,子楠卻是俊逸文雅,玉樹臨風,還是才比天下讀書人的狀元,柔得像春天裏的風,暖得像冬天裏的陽光……聽說韓家族人已經到京城了,過兩天就是納采之日,她還得去壽熙宮入宴呢。

    到時候那些太妃什麼的肯定一個勁誇南平,還有馮太妃,肯定得看她的笑話……天啊,她都想裝病算了。

    想完這些,樂清便是一眼幽怨地看向嚴璟。

    「那時候,誰都知道我喜歡子楠,誰都知道我準備逃婚,你為什麼還要選我?」

    嚴璟回過頭來,那深邃的目光幾乎是朝她一掃就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麼,淡淡道:「你是長公主。」

    樂清一下子沖到他面前:「可我這長公主不是讓你被人笑了麼?你那時候不是也很生氣麼?為什麼不換人,換成南平也一樣啊!」

    嚴璟盯著她看了一眼,回頭去轉了轉木柴,說道:「南平比你還討厭。」

    「你!」樂清幽怨又氣鼓鼓地看著他,終於忍不住,猛地朝他肩頭打了一拳,「我恨死你了!最早出生是我的錯嗎?我要知道做長公主要嫁給你我死也不會做長公主的!還討厭,你比誰都都討厭,害我被人笑,害我什麼都比不上南平,還害我連最好的姐妹都沒有了……」說到這兒,她一下子失落神傷起來,眼中晶瑩透亮,鼻中吸了兩下,微帶泣聲說道:「真不知道她看上你什麼了,無論她想嫁什麼樣的男人我都可以給她找到,就算,就算她別的男人都看不上,只看上了你,那也可以給我直說嘛,我……大不了我……」

    「飯熱了。」嚴璟起身,揭開了蒸籠蓋。

    被打斷的樂清心裏萬分不爽。她傷心成這樣,雖然也沒想找他哭訴,得些什麼安慰,可他這一副愛理不理,話都不願聽的樣子是什麼意思嘛!晚上明明還……想到晚上入睡前那個安靜地抱著她,還說了兩句疑似安慰話語的他,樂清突然意識到那時候的他似乎沒那麼壞,可惜,看吧,到現在不是原形畢露了!

    嚴璟將飯菜分別放到了兩個託盤中,將其中一個遞到她面前。

    樂清看著眼前飯菜到是口水直流,腹中直抽搐,可下面那張紅漆託盤卻讓她疑惑了,抬頭道:「做什麼?」

    嚴璟回道:「你要在這裏吃嗎?」

    「當然不要!」樂清一口回絕。這哪里是吃飯地方,她站都不想多站一會兒!

    「那便端著。」嚴璟將託盤扔到她手上,在她慌張失措地接好後便轉身又端了另一隻託盤,提著燈籠朝廚房外走。樂清容不得不願地立刻跟上。



54.誰是狐狸精

    「今天的事,你有沒有吩咐府裏人別說出去?還有嚴管家,可千萬別讓他往外亂說!」沒有尊貴樣地迅速扒了幾口飯,樂清突然想了起來。

    嚴璟頭也不回地往床邊走道:「為什麼?」

    「什麼,就是說你沒有?」樂清大驚,一時連筷子都停下了。

    「當然不能說出去,要說出去了那婉晴不是……不是真不能見人了!」

    嚴璟解下衣服,躺上床,「那又怎樣?」

    「你……什麼那又怎樣,那樣她不只入不了宮,連嫁人都難呀,要被她家裏人知道,肯定得罵死她的!」樂清看著嚴璟那一副事不關已,聽之任之的模樣,心中又生起氣來。這老東西,好像生來就是氣她的,做的每一件事都能輕而易舉地惹到她。

    上了床坐著的嚴璟翻開手中的書,抬頭來看向她:「她膽大包天惹了你,受此惡果不是還輕饒了她嗎?」

    樂清臉上有些彆扭,好似有些不願承認自己的『婦人之仁』:「她是很過份,可……本公主大人有大量,不願與她計較。到是你,問東問西的做什麼,你明天快吩咐下去,誰也不許把白天的事說出去!」

    「公主自以為的姐妹成了暗懷鬼胎的狐狸精,這種醜事不用吩咐下人們也不敢亂傳,倒是謝婉晴,她怎麼想就不知道了。」嚴璟已經開始看手上的書,語氣平靜得像在說『今天夜裏月亮不怎麼大』。

    可這平靜的話卻讓樂清又怒了,什麼自以為,什麼狐狸精,還醜事……他這就是說她瞎了眼睛,帶個狐狸精進府,給他嚴府丟了醜咯!「哼!不知道是哪只狐狸精到處勾引良家婦女,讓人跟鬼迷了心竅似的,連自己做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管不顧起來!」

    嚴璟抬起頭來盯向她,「公主是在說某個姓韓的大人嗎?勾引良家婦女?」

    他有意把那婦字與女字隔開,讓樂清臉上頓時紅一陣白一陣。當初是誰說再提一句韓子楠就怎麼怎麼的?現在又來用這話撩她!

    樂清語氣不善地回道:「我們是兩情相悅,是你非要娶我,占了駙馬的位置的!」

    嚴璟盯著她瞧了一會兒,一句話不說地低頭看起了手上的書。

    本來樂清說這話時心裏也是虛得很,在拜了堂圓了房的男人面前提另一個男人著實不是什麼理直氣壯的事,卻沒想到他竟沒回什麼,反而像認錯般低了頭沉默著去做別的,讓她一時倒摸不清底了。轉臉不再看他,專心填肚子。

    她怎麼也沒想到,她好不容易吃飽了肚子恢復的力氣在上床一個時辰之後就消亡殆盡了。

    本欲睡個好覺的,沒想到上床之後身旁的某個老東西突然翻身壓了過來,將她狠狠折磨一次後還不停歇,而是換著法,變著花樣地又折騰了好幾次,讓她不知是到是天堂還是到了地獄,不知心兒魂兒到了哪里,竟第一次對他出聲苦苦哀求。

    最後她才知道,這老東西第二天不用早朝。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09:00 PM

55.吉日進宮來

    白天幾乎就是睡過去的,晚上無聊,只有再睡,到第二天安安一早便告訴她,謝婉晴出家了。

    樂清聽到時,差點將手上的粥碗打翻,然後便再也沒有了吃早飯的胃口。

    不曾想到,不曾想到她會選擇這條路,可是……她早該想到的。直到此時,她才知道那天婉晴為什麼會崩潰成那樣,為什麼會那樣傷心地對嚴璟說「你好狠」。

    嚴璟真察覺了什麼,本可以讓隨行的丫環去看的,可他卻讓管家親自去看。只因,嚴管家是個年老下人。婉晴雖是變了,可卻依然是婉晴,依然是謝太傅的孫女。她還記得小時候,父皇總說謝太傅兩袖清風,一身傲骨的。

    樂清因婉晴的事而悶悶不樂了兩天后,另一個讓人悶悶不樂的事又來了。韓子楠已向皇家行納采禮,宮中懸彩設宴,身為長公主的樂清自然要進宮去。

    進宮她願意,赴宴她也願意,然而淒淒涼涼地去給南平賀喜,她可真不願意。可是……不得不去。

    這種時候,她也無心打扮,隨便弄了個正式點的樣子便進宮去了。

    等樂清到壽熙宮時時候已經不早了,該到的都到了,雖然因為皇上未成年,宮內並沒有多少女人,然而這樣一聚起來,卻也不少。

    「長公主到——」

    聽到聲音,屋中的女人幾乎全回過了頭,然後一起快速走到門口來。

    「見過長公主——」

    「樂清呀,剛才還在想怎麼不見你呢!」

    「哎呀,算著你要來了,還就真見著了。」

    ……品階低的給她行禮,品階不那麼低的也熱絡地主動和她打招呼,樂清仔細看了看,眾人臉上還真沒有一絲奚落或是看好戲的表情。

    「都免禮吧。」說著樂清臉上也擠出了一絲笑容:「轎子在外面耽擱了些,這才來晚了。」

    「知道知道,嚴府離宮裏可還有些距離。」眾人都是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算起來,自出宮後,長公主還沒哪天早起進宮過。

    「好些日子不見,樂清氣色又好了許多呢!」馮太妃也走了過來,親熱地與樂清打招呼。

    「太妃娘娘。」馮太妃雖是近四十的年紀,然而盛妝起來,卻也是光彩照人,足見年輕時的貌美如花。樂清從她臉上也沒看到什麼自己預料到的神色。

    奇怪了,如今她的女兒贏了,她就沒點得意的表情?樂清不覺皺了眉去看安安,安安卻只是輕輕一笑。

    沒錯,長公主與三公主的鬥爭現在看的確是三公主贏了,然而但凡是有心之人,誰會在長公主面前得意呢?她不只是長公主,可還是嚴夫人,如今的天下事,可都是她床邊那位說了算,雖說都傳長公主與駙馬不和,然而萬一某天長公主趁嚴駙馬暢快之時吹個枕邊風呢?男人在床上最好說話了,但凡有經驗的女人都知道。長公主是不明白,可她們這些人精可都明白,誰會給長公主臉色看?

    樂清從安安臉上移開目光,想著待會好好問問,正欲去見太后,卻只聽一個聲音道:「民婦韓周氏見過長公主。」

    在她後面,又有一大群女眷行禮道:「民婦見過長公主。」



56.對景自憂愁

    「大家免禮。」

    「謝長公主。」

    樂清看過去,心裏頓時酸酸澀澀,說不出的滋味。韓周氏,韓家主母,子楠的親生母親,差一點,可就成了她的婆婆。

    不過子楠母親的樣子,倒是與她先前所想的差了許多,她還以為他的母親會是個絕世美人呢,要不然怎麼會生如像他那樣天下無雙的男子來?然而眼前的韓氏雖是慈眉善目,卻只能算中等姿色,而這姿色中的一半,還得的是那份端莊氣質的功勞。

    待見過太后,樂清便似精神不佳地坐在了一旁凳子上,雖然沒見到曾經擔心過的待遇,然而看著其他熱鬧的人,看著韓氏與馮太妃臉上的光彩笑容,心中還是大大地不快。

    皇上那一邊,還指不定熱鬧成什麼樣子呢!納個采就是如此,到時候大婚還不鬧遍全京城了!想她當初下嫁,多淒涼啊,母后覺得將她嫁給嚴璟就是賣女求榮,皇家的臉面都不知丟到了何處,婚禮辦得是簡之又簡;嚴璟呢,反正也只要個人,別說干涉宮中的禮節,就是他自己府上也沒張燈結綵到哪里去;她戴了頂歪鳳冠,穿了件趕制的嫁衣,就那樣被那麼個丁點小的轎子抬進了嚴府,算來算去,還就洞房之夜最實在,一番折磨,讓她痛了好幾天。再想如今宮外正派巧匠建著的公主府,樂清還真是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別人大婚,她卻像喪了考妣,安安擰擰眉,建議她趁大宴還未開始時出門走走。

    樂清便出了壽熙宮,一出門便是連連心煩地歎氣,安安寧寧在一邊也是無話可說。

    走了一會兒,瞧見遠處的一片碧色,樂清便說道:「走,去臨仙湖!」

    「公主,這不好吧,臨仙湖太遠了,到時候怕誤了大宴啊。」安安勸道。

    樂清從來就不是聽話的主,直往前走:「放心,時間還長得很,我又不是不知道,一直說開宴開宴,可就是不上菜,再說誤了就誤了唄,反正又不是我出嫁,有沒我無所謂。」

    「公主,不能說氣話呀,這……」安安見樂清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也知道任性是所有公主的通病,便再不勸什麼,乖乖閉了嘴跟著,只盼到時候吹吹湖風,讓公主心情好一點,早些回去。

    臨仙湖有些遠,有些偏,湖上風光並沒有宮中別的幾個池子好看,所以一向少有人煙。然而今天她們卻在湖邊見到了個人。

    那也是個年輕男人,乍一看似乎還挺英俊的,遠遠地見有人來,便看似無意地逛進了一旁的花藤後。在宮中遇見的要麼是妃嬪要麼是其他尊貴的女人,今日會來宮中的男人大多是韓家的族人,這身份上不太適合見面,所以那人便躲進了花藤後。

    不適合見面,也不能隨便在這大喜之日降罪韓家男人在宮中亂逛,本來樂清要是當沒看見,走過去也就沒事了,然而她心情不爽又無聊,便在走到花藤前時不悅道:「藤子後是何人,見了本宮為何躲開?」

    這一怪罪,後面的人自然會出來,然而這一出來,樂清一看這廬山真面目,便立刻後悔了。

    這真是……真是……出來的人竟是個熟人,還是……曾經鬧了件笑話的熟人。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09:03 PM

57.昔日王世子

    「平南王世子王悅然見過長公主。」年輕男人在她面前彎下腰來。

    「王……王世子請起吧。」樂清滿面尷尬,悔不該當初,連說話也是斷斷續續結結巴巴的。

    王悅然抬起頭來,要抬眼又不敢抬眼,最後匆匆瞧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兩人見面,萬分尷尬。

    除了尷尬,樂清倒是很驚奇,「你怎麼會在宮裏?」

    王悅然回道:「臣……臣是韓家之婿,這才……才在今日進宮來。」

    「什麼?」樂清更是大驚,「你是韓家的女婿?你成親了?」

    王悅然飛快地抬了抬頭,臉上帶了些微紅,似想起了往事,聲音澀啞道:「是。」

    樂清猶停留在震驚之中,忙問道:「怎麼會這麼快,你怎麼這麼快就成親了呢?」

    沉默了一會兒,王悅然才回道:「自兩年前回永州後,臣便聽從父命娶了韓家四小姐為妻。」

    樂清完全愣在了湖風中。這就算用腳趾頭都想得出原由了:那天上元節上,平南王嚇得臉色慘白,回去後心中不知多忐忑,得罪了太后皇上又得罪了當朝大權得握者嚴璟,日後還不吃不了兜著走!思來想去,最後決定亡羊補牢,快點給兒子娶房妻室,好以此銘志,他家兒子對公主完全沒有非分之想,完全沒有和嚴相搶妻的意思。王悅然犯了大錯,自然是聽之任之,說不得不,讓娶誰就娶誰了。

    想到這些,樂清心裏便萬分難受。她並不是有意要害他,可卻沒想到……「王世子,我……那時候我……」

    「臣無禮,竟未及時給公主請安,還請公主責罰。」王世子雖是說責罰,卻在說的同時打斷了她的話。

    樂清心中早已愧疚得一蹋糊塗,也明白他是不願在這宮中談起以前的事,再惹出什麼事非來,便不追究,回道:「王世子多禮了,不知者無罪,這臨仙湖一向少人來,世子沒注意也是理所當然。」

    「謝公主寬恕。」王悅然一直低著頭,不知是不敢,還是不願抬頭來。

    許中心中有愧,樂清看著他,竟不願就此離去,只想多說幾句話,瞭解一下他與那個韓家四小姐是不是和睦,又想讓他知道自己的歉意。

    「王世子怎麼不在殿中赴宴,一個人走到了這偏僻之處呢?」

    「臣……只是來這湖邊吹吹風,正準備回去。」

    「哦,那……那……」樂清想起自己會來湖邊的原因,就是因為看見南平熱鬧的婚事,看見本應為她婆婆的人現在成了南平的婆婆而心裏極度不愉快想出來逛逛,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若他真是心情不好,又是因為什麼呢?

    「公主,你看那邊!」安安突然開口指向左側。

    樂清沿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假山林立中,隱隱可見嚴璟的身影往這邊走來。

    老天,不是吧,這麼個偏僻的地方他也來?

    「他來了,怎麼辦,怎麼辦?」

    安安立刻說:「王世子快躲起來!」

    「對對,快躲起來!」樂清說著便將他往剛才的花藤後推。



58.雙雙落下水

    王世子卻為難道:「不行,剛才我來這湖邊時給岳父說過,嚴相也聽到了。」

    「那……那我躲起來!」樂清說著便快速往花藤後跑,躲好後才發現嚴璟與她來的方向不同,這個地方能被他逮個正著。

    「公主,這邊!」安安在外頭著急地指向湖邊的幾棵金絲桃。

    樂清立刻往金絲桃後面跑去,匆匆忙忙地踏上金絲桃後臨近湖邊那一點石砌的邊緣。

    「公主小心!」安安擔心這地方不安全,可被嚴璟撞到更不安全,只得一邊將樂清往金絲桃後扶,一邊注意著她腳下。

    「呀,不對不對,你們也得躲起來,他見到你們不就知道我在這裏了!」樂清突然意識到這一點。

    「這……可是……」甯寧看著那一小片地方,實在不敢相信那能躲三個人。

    「來了來了,他來了!」樂清瞟一眼越來越近的那個人影,忙跑上前要將安安往樹後拉。這一著急,腳下一個不留神便從石頭上滑了下去。

    「啊——」

    「公主——」

    安安在情急之下剛要往湖中跳才想起自己絲毫不懂水性,忙又蹲到水邊伸出手去:「公主,快把手給我,快——」

    樂清掙紮著冒了個頭又沉了下去,王悅然卻突然跳下了水。安安心頭大喜,以為公主馬上就能得救了,沒想到這王世子跳下水後竟「撲通撲通」折騰了幾下,人一點沒往公主的方向移動,自己倒往下面沉去。

    原來他也是個旱鴨子!安安這才明白,這王世子不只是個旱鴨子,還是個感情用事頭腦發熱的旱鴨子!

    甯寧早已急得臉都白了,朝身後大喊道:「來人啊,公主落水了,來人啊,快救公主和世子啊——」

    臨仙湖這一處雖偏,卻也並不是一個人也沒有,她們這幾聲大喊,便喊來了遠處的幾個侍衛,那些有功夫底子的健壯侍衛飛一般朝這邊趕來,接二連三紮進水中。

    有了侍衛們的努力,樂清立刻便被拉了上來,身子癱軟著閉了眼沒一點動靜,身上竟還裹著好幾圈翠綠的水草。

    「公主,公主——」甯寧看著昏迷不醒的樂清,急得兩眼瞬間淚水盈眶。

    沉穩卻匆忙的腳步聲傳來,甯寧立刻抬起頭去,見到眼前急趕來的人,如見了救星一般:「老爺,公主,公主她……」

    嚴璟立刻推開安安,蹲在了樂清身旁,雙手疊加用力按向她胸腔。

    「咳……」吐出一大口水來,樂清總算有了聲音。甯寧這才松了一口氣,輕輕拍著胸口,暗自慶倖公主還活著。

    經嚴璟幾次按壓,樂清終於幽幽睜眼,一邊咳,一邊愣愣看著眼前那張有些發黑的臉。

    「醒了,公主醒了!」安安忍不住欣然低呼,轉頭去看王世子,只見他也被侍衛拉了上來,咳了幾下,倒像沒大礙,那一身濕透了的衣服遮不住下面的肉色,直讓人看著那小身板都心疼。

    唉,這王世子,雖是不會水幫了倒忙,可對公主卻是有一顆誠摯之心啊!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09:05 PM

59.湖底現女屍

    看著王世子那透出濕衣的身板,安安立刻驚慌地看向樂清,正好看見嚴璟脫下身上朝服來裹在了她身上。抬眼看向紛紛聞訊趕來的侍衛太監,安安不得不在心中大謝嚴璟三聲。

    他是丞相,雖說脫了朝服只著中衣是大大的失態,然而再怎麼樣他也是男人,總比公主金枝玉葉之身被人窺了身子好吧,好在嚴璟反應快。

    「屬下該死,未能及進救公主上岸,望公主責罰。」一個侍衛隊長模樣的人跪下來,其他侍衛也一齊跪下。

    樂清一邊咳一邊打著哆嗦,嚴璟說道:「公主無事,你們退下吧。」說完便回頭看向另一旁的兩個太監:「你們壽熙宮弄頂轎子來。」

    「奴才遵命。」太監急急退開,嚴璟低頭悶著臉將樂清身上的水草拉開,卻聽到安安顫抖的聲音:「鞋……有……有只鞋……」

    嚴璟朝她說的地方看去,只見樂清腳上纏著的一大搓水草後而還拖了長長的一條,直延伸到湖裏,往湖裏傾身一看,只見一隻紅色緞鞋正垂掛在湖邊石岸下面,那樣子,竟是說不出的詭異。

    「回來!」嚴璟立刻朝侍衛離開的方向發話。

    侍衛回過頭,發現嚴璟正瞧向他們,立刻趕了回來,「丞相。」

    「下去剛剛公主落水的地方仔細看看有什麼可疑。」嚴璟一邊命令,一下將纏著緞鞋的水草從湖中拉起來,在解開樂清被纏的腳後慢慢拔開水草,讓緞鞋全部露了出來。

    樂清也坐起身來看著這鞋,發覺這鞋的做工用料都還精緻,似乎是宮中五六品之人所穿的。然而是誰把鞋扔湖裏了?

    「丞相,湖底淤泥裏好像有個麻布袋。」跳下水的侍衛冒出頭來說道。

    「抬上來!」

    「是!」

    三四個侍衛潛入水中忙活了一陣,慢慢從下面抬起一隻裹滿淤泥與水草的麻袋來。

    「啊——」

    其中一個侍衛驚叫一聲,手中的麻袋幾乎就要掉下去,卻又憑著心底那股勇氣與膽量愣是沒鬆手。

    岸上的人將眼前的情景看在眼裏,雙眼均是大瞪,臉上蒼白一片:兩個侍衛抬著麻袋底那一頭,一個侍衛抬著麻袋口,袋口雖有褶皺,卻並未繫著,一隻腳掌模樣的白骨從袋口伸了出來。

    樂清當時便大驚失色地緊緊抓住了身旁嚴璟的胳膊,一向冷靜的安安也是驚了神色,甯寧更是看都不敢往那方向看了。

    「抬上來!」嚴璟神色冷峻地再次命令。

    侍衛慢慢將麻袋抬起,岸上的侍衛彎腰將麻袋接上來放在了地上。

    「打開麻袋!」

    「是!」

    侍衛抽開佩刀將麻袋割開,開口的那一霎,一具身著粉紅長裙、只剩了白骨的女屍便毫無遮掩地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60.女屍之身份

    侍衛抽開佩刀將麻袋割開,開口的那一霎,一具身著粉紅長裙、只剩了白骨的女屍便毫無遮掩地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抽刀的侍衛直直看著這意外之中驚現的女屍,宮女太監則連連後退,渾身都哆嗦起來。

    「啊——」樂清突然後知後覺地尖叫一聲,往嚴璟身上一靠,隨即瘋了一般扯自己身上剩餘的水草。

    見她竟在驚嚇中把身上裹著的那件紫色朝服掀開來,安安立刻跑過去一邊替她扯下水草,一邊重新將那朝服裹在她身上。

    直到手中抓著那水草,背後泛起絲絲寒涼之意,安安才明白樂清為什麼突然尖叫起來。

    她落入湖中,身上纏上的水草中竟裹了湖底女屍的緞鞋,而且現在看過去,那彎曲著的女屍另一隻腳上分明還好好穿著另一隻鞋,所以樂清掉下去時和這女屍幾乎是近在咫尺的,竟還纏上了同一簇水草,意識到這一點的公主,如何能不後怕,如何能不尖叫?

    嚴璟緩緩上前,在女屍旁蹲下,細細看了看那女屍,轉頭掃過身後,對一個年紀約五十上下的太監問道:「十年之內,宮中有人突然失蹤嗎?」

    那太監想了想,說道:「回丞相,奴才該死,這……這奴才一時也想不起來。」

    「先皇在世時,五品左右的妃嬪。」嚴璟又補充道。

    太監又想了半天,神色一驚,回道:「好幾年前,是有位娘娘失蹤了,可……」太監抬眼瞟了瞟嚴璟的神色,小聲道:「可後來查出結果,那位娘娘好像是與人私奔了。」

    「有這樣的事?」樂清立刻問,幾乎不敢相信竟還有妃子做出這樣對不起自己父皇的事來。

    太監並不敢開口,一旁的安安卻突然說道:「梁公公,您說的是燕嬪嗎?」

    「安安姑娘也知道?是,正是燕嬪。」

    安安便朝樂清說道:「公主,大概是六七年前,有位從民間來的燕嬪在身懷有孕八個月後突然失蹤,當時還是皇后的太后娘娘在多日查察追蹤後終於得知那燕嬪是與宮中侍衛私奔了,而她腹中骨肉也許還不是皇家子孫,太后娘娘氣極之下正要大查,先皇卻突然身體抱恙,太后擔心之下,這才無心再管此事,燕嬪的下落便再也無人知了。公主那時還小,所以並不清楚這件事。」

    嚴璟抽出其中一名侍衛腰間的佩刀,割開了女屍身上的腰帶,揭開衣服,在腹部處,赫然還有一副小巧的人形骸骨。

    「啊——」此時,哪怕是安安也忍不住驚呼。

    那……那是已成形的胎兒……這女屍,這女屍是燕嬪!

    她沒有和人私奔,而是死了,早在多年前就被裝在這麻袋中沉入湖底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09:15 PM

59.湖底現女屍

    看著王世子那透出濕衣的身板,安安立刻驚慌地看向樂清,正好看見嚴璟脫下身上朝服來裹在了她身上。抬眼看向紛紛聞訊趕來的侍衛太監,安安不得不在心中大謝嚴璟三聲。

    他是丞相,雖說脫了朝服只著中衣是大大的失態,然而再怎麼樣他也是男人,總比公主金枝玉葉之身被人窺了身子好吧,好在嚴璟反應快。

    「屬下該死,未能及進救公主上岸,望公主責罰。」一個侍衛隊長模樣的人跪下來,其他侍衛也一齊跪下。

    樂清一邊咳一邊打著哆嗦,嚴璟說道:「公主無事,你們退下吧。」說完便回頭看向另一旁的兩個太監:「你們壽熙宮弄頂轎子來。」

    「奴才遵命。」太監急急退開,嚴璟低頭悶著臉將樂清身上的水草拉開,卻聽到安安顫抖的聲音:「鞋……有……有只鞋……」

    嚴璟朝她說的地方看去,只見樂清腳上纏著的一大搓水草後而還拖了長長的一條,直延伸到湖裏,往湖裏傾身一看,只見一隻紅色緞鞋正垂掛在湖邊石岸下面,那樣子,竟是說不出的詭異。

    「回來!」嚴璟立刻朝侍衛離開的方向發話。

    侍衛回過頭,發現嚴璟正瞧向他們,立刻趕了回來,「丞相。」

    「下去剛剛公主落水的地方仔細看看有什麼可疑。」嚴璟一邊命令,一下將纏著緞鞋的水草從湖中拉起來,在解開樂清被纏的腳後慢慢拔開水草,讓緞鞋全部露了出來。

    樂清也坐起身來看著這鞋,發覺這鞋的做工用料都還精緻,似乎是宮中五六品之人所穿的。然而是誰把鞋扔湖裏了?

    「丞相,湖底淤泥裏好像有個麻布袋。」跳下水的侍衛冒出頭來說道。

    「抬上來!」

    「是!」

    三四個侍衛潛入水中忙活了一陣,慢慢從下面抬起一隻裹滿淤泥與水草的麻袋來。

    「啊——」

    其中一個侍衛驚叫一聲,手中的麻袋幾乎就要掉下去,卻又憑著心底那股勇氣與膽量愣是沒鬆手。

    岸上的人將眼前的情景看在眼裏,雙眼均是大瞪,臉上蒼白一片:兩個侍衛抬著麻袋底那一頭,一個侍衛抬著麻袋口,袋口雖有褶皺,卻並未繫著,一隻腳掌模樣的白骨從袋口伸了出來。

    樂清當時便大驚失色地緊緊抓住了身旁嚴璟的胳膊,一向冷靜的安安也是驚了神色,甯寧更是看都不敢往那方向看了。

    「抬上來!」嚴璟神色冷峻地再次命令。

    侍衛慢慢將麻袋抬起,岸上的侍衛彎腰將麻袋接上來放在了地上。

    「打開麻袋!」

    「是!」

    侍衛抽開佩刀將麻袋割開,開口的那一霎,一具身著粉紅長裙、只剩了白骨的女屍便毫無遮掩地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60.女屍之身份

    侍衛抽開佩刀將麻袋割開,開口的那一霎,一具身著粉紅長裙、只剩了白骨的女屍便毫無遮掩地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抽刀的侍衛直直看著這意外之中驚現的女屍,宮女太監則連連後退,渾身都哆嗦起來。

    「啊——」樂清突然後知後覺地尖叫一聲,往嚴璟身上一靠,隨即瘋了一般扯自己身上剩餘的水草。

    見她竟在驚嚇中把身上裹著的那件紫色朝服掀開來,安安立刻跑過去一邊替她扯下水草,一邊重新將那朝服裹在她身上。

    直到手中抓著那水草,背後泛起絲絲寒涼之意,安安才明白樂清為什麼突然尖叫起來。

    她落入湖中,身上纏上的水草中竟裹了湖底女屍的緞鞋,而且現在看過去,那彎曲著的女屍另一隻腳上分明還好好穿著另一隻鞋,所以樂清掉下去時和這女屍幾乎是近在咫尺的,竟還纏上了同一簇水草,意識到這一點的公主,如何能不後怕,如何能不尖叫?

    嚴璟緩緩上前,在女屍旁蹲下,細細看了看那女屍,轉頭掃過身後,對一個年紀約五十上下的太監問道:「十年之內,宮中有人突然失蹤嗎?」

    那太監想了想,說道:「回丞相,奴才該死,這……這奴才一時也想不起來。」

    「先皇在世時,五品左右的妃嬪。」嚴璟又補充道。

    太監又想了半天,神色一驚,回道:「好幾年前,是有位娘娘失蹤了,可……」太監抬眼瞟了瞟嚴璟的神色,小聲道:「可後來查出結果,那位娘娘好像是與人私奔了。」

    「有這樣的事?」樂清立刻問,幾乎不敢相信竟還有妃子做出這樣對不起自己父皇的事來。

    太監並不敢開口,一旁的安安卻突然說道:「梁公公,您說的是燕嬪嗎?」

    「安安姑娘也知道?是,正是燕嬪。」

    安安便朝樂清說道:「公主,大概是六七年前,有位從民間來的燕嬪在身懷有孕八個月後突然失蹤,當時還是皇后的太后娘娘在多日查察追蹤後終於得知那燕嬪是與宮中侍衛私奔了,而她腹中骨肉也許還不是皇家子孫,太后娘娘氣極之下正要大查,先皇卻突然身體抱恙,太后擔心之下,這才無心再管此事,燕嬪的下落便再也無人知了。公主那時還小,所以並不清楚這件事。」

    嚴璟抽出其中一名侍衛腰間的佩刀,割開了女屍身上的腰帶,揭開衣服,在腹部處,赫然還有一副小巧的人形骸骨。

    「啊——」此時,哪怕是安安也忍不住驚呼。

    那……那是已成形的胎兒……這女屍,這女屍是燕嬪!

    她沒有和人私奔,而是死了,早在多年前就被裝在這麻袋中沉入湖底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09:18 PM

61.反應各不同

    女屍的身體彎曲著,身體下方、旁邊還放著幾塊曾與她一起裝入麻袋的大石頭,而麻袋口有著明顯的褶皺,正是長期被繩索繫著所造成的……這一切的一切串連起來,就是燕嬪在失蹤那時就死了,然後被人裝入麻袋中,又在麻袋中放了好幾塊石頭,再將麻袋投入這鮮少有人來的湖底……

    這些年了,若不是公主意外落水,若不是湖中水草遍生,若不是系著麻袋的繩子斷開,誰能知道當年身懷六甲的燕嬪竟沒與人私奔,竟是沉冤多年!按這情形,莫不是,莫不是有人謀害了她?

    「皇上駕到——」

    正在眾人背後發寒,心中發怔時,皇上和韓家大部分親眷聞訊趕來,一群侍衛宮女立刻讓出道來,回過身跪倒在地。

    「屬下叩見皇上!」

    「奴婢叩見皇上。」

    「皇姐,你是怎麼了,怎麼不在母后那裏,卻掉到這湖裏來了,這……」皇帝急步過來正要去看樂清,卻一下子看到另一旁的女屍,臉上立刻變得慘白一片。

    「啊!這……這是什麼?」

    「皇上!」一旁太監立刻扶住他。

    「皇上,長公主落水,侍衛下水救公主時卻在水底發現了這具女屍,女屍生前曾身懷有孕,有可能是先皇在世時宮中某位失蹤的嬪妃。」嚴璟站起身來,對皇帝說道。

    「有……有孕……嬪妃?」雖才十五,身高卻足比身旁太監的皇帝艱難地開口,身體竟嚇得顫抖起來,又看了那屍體一眼,腿上一軟,竟往地上癱去。

    「皇上小心!」同樣臉色慘白的韓子楠立刻跑過來扶住他,目光投向那屍體時,自己竟也發起抖來。

    皇帝似是再也不敢看那屍身,別開眼道:「朕……朕不舒服,扶朕回寢宮……嚴愛卿,勞煩你快些將這屍體處理了吧。」

    「是,皇上,臣扶您去休息。」韓子楠轉頭看了那女屍一眼,臉上又是白上一分,與太監一起扶著皇帝往寢宮走去。

    「皇上小心身體,此事臣自會處理。」嚴璟看著皇帝遠去的身影,眸中閃過一絲少有的疑惑。

    樂清同時也看著皇帝皺了眉頭,「奇怪,皇上怎麼突然那麼膽小了,嚇成了那樣。」

    沒過一會兒,最初派入壽熙宮的兩名太監帶人擔著轎子來了,安安將身上還滴著水的樂清扶上轎子。

    進壽熙宮後,忙著換衣梳妝,直到一切打理就緒了出來,大宴竟還未開始。

    「怎麼回事,母后呢?」打發完眾多虛假人士的問候,樂清瞧著獨缺一人的壽熙宮大殿,朝安安問道。

    安安回答:「太后聽說了臨仙湖撈出女屍的事,將嚴相請進了壽熙宮,此時正在別處商議。」

    話音才落,便有太監報導:「太后娘娘駕到——」

    樂清立刻沖出屋去,一把拉住門外太后的胳膊道:「母后,剛才太嚇人了,您不知道……」

    「如此莽莽撞撞沒個禮數,成何體統!」太后側過臉,突然沉聲開口。



62.又是一樁禍

    樂清一時有些懵了,無辜地看向太后,竟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錯了。

    「公主……」還是安安反應快,立刻將她拉離了太后身旁,站到她面前。在安安的示意下,樂清才曲腿道:「兒臣給母后請安。」

    太后看了她一眼,徑直走向裏邊,朝身旁太監道:「今日耽誤太久了,吉時也過了,現在就開宴吧。」

    被晾在外面的樂清一時莫明其妙又萬分委屈起來,正要跑進屋中找母后,卻被安安拉住,「公主,太后心情不好,似乎是對今天的事生氣了。」

    樂清停了腳步,過了一會兒才慢慢走進裏邊,端端正正坐上了自己的位置,不吵不鬧,埋頭想了起來。

    安安說的對,母后是生氣了,而且是生了很大的氣,甚至就是生她的氣。

    「可是為什麼呢?安安,明明是我落水了,母后為什麼要生我的氣?」樂清忍不住問。

    安安小聲道:「奴婢猜,應該是那具屍體的原因吧。今日本是大喜之日,卻讓那麼多人看見湖中出了具屍體,這是多不好的事!更何況那屍體很可能就是當年的燕嬪,那時她是已八個月身孕啊,太后當年調查她失蹤的結果是她與人私奔了,然而現在卻發現了她的屍體,這不就證實太后當年治理後宮欠佳,出了個大大的錯誤麼?更何況,既然燕嬪不是與人私奔,那她腹中的孩子便很可能是真正的龍種了,結果卻遭人謀害沉屍湖中,這死去的便不只是一個王品嬪,而是一個皇子或是公主了,這慘事若要追究,便可追究到太后身上。先皇駕崩多年,太后也一直有賢后之名,到如今卻弄出了件這事,太后心中自然是不高興的,所以見到公主,心中不免有些不快了。」

    經安安一分析,樂清又覺得委屈,又覺得慚愧。

    身懷龍種的妃子竟在宮中遭害,屍體還被沉入湖底多年一直蒙受不白之冤,別人得怎麼議論當年管理後宮的母后?要是她乖乖待在壽熙宮中等開宴,要是她不往別處跑,不將王世子叫出來,那一切都不會發生了,母后也……不對呀,樂清突然又皺了眉頭:那燕嬪也是個可憐的人,不只被人害死了,還得了個與人私奔的汙名,發現她的屍體,讓她早日雪冤,不是件好事嗎?如果不是自己掉到湖中拉起燕嬪腳上的鞋,那燕嬪不是得一直冤屈下去了?

    想來想去,樂清心中便沒那樣覺得自己錯了,可想起太后,卻還是慚愧不已。

    經此一鬧,這宮中大宴便耽誤了好長時間,等結束之時,天色已近黑。樂清並不急於離開,而是等著眾人都離去後,攔住了太后回寢宮的去路。

    「母后,兒臣……兒臣不是故意的,您,您別生兒臣的氣……」樂清明明白白地看出來,在晌午母后心情還是好的,然而在屍體出現之後,母后卻神傷起來,臉色竟比剛開始白了許多,似突然生了場大病一樣,這讓她愈加不安起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09:19 PM

63.太后往昔事

    太后看了她好一會兒,重重歎了口氣,「罷了,天意……一切都是天意……」

    「母后您說什麼天意?」

    太后沒回話,卻突然笑了起來,上前來如小時候一般輕撫著她的發說道:「落到湖裏,沒受涼吧?」

    樂清搖搖頭,突然之間覺得自己一下子小了六歲,又回到了父皇在世時。因為自父皇駕崩後,母后便再沒有這樣笑過了。

    「今天的事,不要太放在心上,晚上若是覺得怕,就讓丫環在一旁陪著。還有,聽說那個平南王的世子今天與你一起落水了,你呀,就是長不大,老是出這種事,所謂瓜田李下,你與王家韓家那些人還是少走近,你身在嚴府,還得看嚴璟的臉色過日子呢。」太后說著,臉上是明顯的擔憂之色。

    樂清低下了頭去,小聲辯解:「我也不是故意的……」

    「母后,您今天怎麼了?是怕別人說您壞話嗎?您放心,不會有人敢說的,而且現在快點查出真凶來應該就行了吧?」

    太后沉默了下來,良久又是一聲長歎,抬頭道:「璃兒,陪母后去禦花園裏走走吧。」

    「嗯!」樂清扶了太后,一起走出壽熙宮去。

    天上月兒彎彎,雖不大不圓,卻皎潔如玉。月光下太后的臉,更顯得蒼白無光。

    走了一段,太后才開口說道:「母后今天看馮太妃她們,一個個風采都還似當年,只有母后一人,六年,卻似老了十幾歲。」

    「母后……」

    「從小,哀家便知道自己會進宮來,所以從小,便摒棄了那些普通少女花前月下、才子佳人的幻想,努力按著一國之母的準則來要求自己。然而……哀家卻愛上了那個所嫁之人……」

    似是想起來當年,太后臉上甜蜜中帶苦澀地輕輕一笑,「哀家以為哀家是幸運的,如今才知,這是最不幸的。哀家愛上了身為帝王的丈夫,然而帝王還是帝王,並不會因你的愛而改變,況且……你父皇還是個既有雄心大志,又多情風流的帝王。他為太子時,宮中多紛爭,哀家須時時為他擔心,時時幫著他;他終於登上天子之位時,哀家須照顧好他的每一位妃嬪,須日日想著,如何既能當一個賢后,又能如那些年輕多采的妃子一樣惹他歡欣……然而這兩者,如何能兼得?哀家的皇子雖是嫡子,卻不是長子,哀家雖是皇后,雖也有家族的支撐,卻也敵不過他人的聖寵,敵不過他人家中的龐大勢力……他為太子時哀家擔心他,他的皇子為太子時哀家又擔心自己的兒子,那時候身為皇長子的殷柯立戰功歸京,得寵三年不衰的麗妃終於誕下個眉目如畫的皇子,炎兒還處處不得你父皇喜愛,朝中上下均傳太子之位將有變化……哀家真的是睡也睡不著,吃也吃不下,不知該如何是好,那個時候怎能……」

    話到此睡,太后突然停了下來,身子又有些發起顫來。



64.夫死何去從

    樂清立刻扶緊了她,她深吸了一口氣,情緒似好了些,卻沒接著剛才的話,「就是這樣的日子,先皇也沒讓哀家多過,明明是正當壯年的人,卻突然駕崩,就此離去。駕崩了,還不顧那些忠心老臣的反對,將輔政大權交給鄉野出身、進京不過數年的嚴璟。先皇的確是選了個有才能的人,卻同時讓出了殷家江山的一半,嚴璟沒讓朝中出亂子,也再不把皇家人放在眼中了。」

    「母后,不是您說的嗎?等皇上長大就好了,等他長大,他自然會將本屬於皇家的權利奪回來,自然能讓您再不用再擔驚受怕的。」樂清安慰道。

    太后緩緩點頭,「好在嚴璟此時還未表現出篡位之心,要不然……」太后轉身頭來看樂清道:「璃兒,母后一生多慮,只想自己的兒女能一世無憂,安安樂樂過一輩子,可炎兒是皇帝,此生是不可能無憂了,而你……璃兒,他日若是皇上得攬大權,嚴璟伏誅,你又該何去何從呢?」

    面對太后的相問,樂清一時愣住。

    這才想起自己雖一直在盼著嚴璟死,一直盼著摘掉這嚴夫人的身份,然而心底卻從未真正想過嚴璟死了會是什麼樣子。

    嚴璟……那個人,那個始終板著臉,不多言的人,他因她長公主的身份而強娶了她;他允許她隨意進宮,隨意出府;她鬧出事端來,哪怕母后說她兩句他也不會說;他在她難過時抱過她,在她半夜餓肚子時給她熱過飯,他……是她的丈夫……

    這一夜,她陪母后在禦花園逛了許久,本想就在壽熙宮宿下,卻遭到了拒絕,最後只得等母后睡著了才離開,出宮門時,已是深夜。

    街上聽不見一點白日的喧嘩,只有地下裏各種小蟲子嘈雜的叫聲。

    樂清依然想著太后問的那句話:嚴璟伏誅,她又該何去何從。

    以前,她想也不用想,很明確地知道,等嚴璟死後,她便要嫁給子楠,從此兩人開開心心過一輩子,可現在,子楠成了南平的駙馬,她不可能與南平共侍一夫,更何況……更何況三年,她意識到,離十五歲已經三年了,試回想日前在街上巧遇子楠,她心中到底是不是如以前一般興奮愉悅呢?

    一陣巨響將她驚醒,回想起來,竟是陶瓷之類的破碎聲。

    「何人如此大膽,快讓開!」前面傳來轎夫的喝斥聲,轎子也停了下來。

    樂清撩開簾子往外看,只見轎前五六步遠的地方躺了個身穿藍衣的人,似是個二十上下的男人,此時正醉熏熏地趴在地上,旁身酒壇碎了一地。

    「公主,你先在轎中坐會兒。」安安說完,便朝一旁轎夫說道:「先落轎,過去將攔路之人抬開。」

    「是!」

    四個轎夫一起上前去拉起爛醉之人的胳膊雙腿,抬起來便要往路邊扔去。

    「酒……我的酒……」

    爛醉之人模模糊糊呢喃一聲,雖對說的什麼聽不太真切,然而那熟悉的聲音卻讓樂清心中一驚。

    子楠!這是子楠的聲音!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09:20 PM

65.子楠酒醉時

    「等等!」樂清和安安同時叫了出來。很顯然,安安也聽出了子楠的聲音。

    安安輕扶住樂清的肩,朝前面幾個轎夫說道:「將他扶起來。」說著,自己便走上前去。

    轎夫將抬著的醉酒人放下地扶起來,安安在月光下一看,頓時便大吃一驚。

    竟真是韓子楠!

    轎中的樂清早已坐不住,下轎來跑到醉酒男子面前一瞧,臉上也如安安一樣愣住。雖是先前聽了聲音懷疑是子楠,然而心裏卻是在第一時間否決的,只因數楠不是這樣的人,他從不會多喝酒,更不會在夜半三更如流人一樣抱個酒罎子醉倒在路中央。

    樂清怔怔看著眼前衣衫不整、頭髮淩亂的醉漢,不敢相信這就是一向玉樹臨風,俊逸出塵的韓子楠,可眼前人的眉眼,的確是他啊,哪怕是在月夜,哪怕他閉著眼,臉上是酒後的酡紅。

    「子楠?」樂清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韓子楠緩緩抬頭,微微睜眼瞧了她半晌,突然伸手搭上她的肩:「酒……」

    「大膽!」轎夫立刻拿開了他的胳膊。

    樂清卻又走近了些,著急地看著他,「子楠,你這是怎麼了?你不是應該回府了嗎?怎麼會在街上喝酒?」

    韓子楠醉眼看向她,伸了食指指過來道:「你……你有些眼熟……」

    「公主,半夜三更的,不如先讓人送你回去吧,我讓甯寧留在這裏看著韓大人,待會再讓府裏人來將他送到他府上去。」安安將樂清往轎上扶,擔心又弄出什麼事來。

    樂清卻並不依她,直去扶韓子楠,「不行,怎麼能讓他就這樣倒在路邊呢,我想知道他是怎麼了,到底出了什麼事。」

    安安看著在場的好幾人,不禁蹙了眉頭。她與甯甯是從宮中出來侍候公主的,心自然是向著公主,然而這幾個轎夫卻不同,他們可都嚴府裏的人,只要是嚴府的人,絕對是唯嚴璟馬首是瞻的,若再這樣下去,他們回去把事情在嚴璟面前一報告,那又不知會出什麼事。今日可已經出了件王世子事件了。

    韓子楠如此醉著,公主肯定不會放心,又怕他在酒醉之時說出什麼不好的話來,那就更不好了。想著,安安扭頭朝四周看了看,見身後面館前有口水缸,走過去一看,裏面果然有水。

    「你們將他扶到這水缸邊來,給他洗把臉,讓他清醒清醒。」

    轎夫聽命地將韓子楠抬至水缸前,讓他彎了腰幾番涼水澆灌,韓子楠又突然吐了起來,嘔吐結束,人也清醒了不少,不再說醉話,也能自己站著了。

    安安先於樂清走到他面前問道:「韓大人,你這是怎麼了?」

    韓子楠回過身來,看看她,又看向不遠處的大路中央,這才見到了正急切望向這邊的樂清。當下便一怔,立刻走了過去:「公主……」

    「子楠,你怎麼沒回府?怎麼喝成這樣了?」樂清立刻問。

    「我……」韓子楠看向她,神色若有所失,怔怔然呆滯了半晌,緩緩開口:「公主……臣……臣無事……」



66.心中自酸楚

    樂清見他似乎欲言又止,又瞧瞧身旁站著的好幾個人,突然不悅地命令道:「你們,到那邊去!」

    「公主……」安安正要勸,樂清卻冷了臉道:「快點!」

    「奴才遵命!」轎夫自是不敢抗命,立刻退開一丈多遠,靛色衣衫混進夜色中都有些分辨不出來,安安本就站在離了些距離的面館旁,並未再移動,甯寧過去,與她站在了一起。

    「子楠,你說,你到底怎麼了?」待人一離開,樂清立刻問。

    韓子楠看著她焦急的模樣,卻是苦澀一笑,語中儘是傷痛,「原來……原來你並沒有那樣在意,原來痛苦的,只有我一個人。」

    「子楠你……」樂清有些疑惑起來,並不大明白他說的什麼,然而他那抹苦笑,他臉上的傷痛,卻深深刺痛著她。

    韓子楠修長的身軀晃蕩了一下,隨即看著她,強作自然道:「今日醉於大街,多蒙公主相救,子楠感激不盡,天色不早,子楠便先告退了。」說完他便跌跌撞撞擦過她身旁,往她身後方向走去。

    「子楠!」樂清突然反應了過來,立刻跑到他面前:「是因為你和南平的婚事嗎?我在意,我自然在意,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

    「皇姐……」韓子楠依舊是澀澀的笑容:「過些日子,公主也是子楠的皇姐了吧……這樣,也好……哈,哈哈……」他再次從她身旁走過,昔日翩翩身姿如今醒了酒卻像依然醉著一樣,一步一顫。

    樂清回頭看著他的背影,三年前的一切一切悉數閃現在眼前,心裏頓時酸楚萬分。

    「子楠——」

    「公主!」樂清就要追上去,卻讓安安攔住了去路。

    「公主,別衝動,該回府了。」安安不愧是侍候太后多年的,認真起來,很有一番讓樂清也不敢造次的威儀。

    不只是因為安安的勸誡,更是因為她自己也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樂清停下腳步來,身子被夜風吹微顫兩下。她這才知道,原來從不貪杯的子楠半夜醉倒路中央竟是因為今天是納采之日,竟是因為他就要違心地娶南平,竟是因為……因為心中還愛著她。

    愛……什麼又是愛呢?她愛子楠嗎?

    愛吧,要不然她當初怎麼會想嫁給他,現在看見他的背影,怎麼會如此難過?

    樂清在心中滿心期待著湖底女屍案的真相能快點揭曉,當年殺人的兇手早日浮出水面,然而她沒想到,處理此事的嚴璟最終只是讓人將屍體掩埋,從此宮中再也不許提燕嬪之事、臨仙湖女屍之事。

    她心中不悅,然而想到這事對太后名聲的影響,便也只能接受這結果,自己也不絕口不提掉落湖中,與湖中屍體纏了一簇水草的事。

    幾日之後,宮中又有人來傳她入宮,沒想到在壽熙宮內出現的不是太后,而是皇帝,見她到來,還神秘兮兮地摒退了左右。

    樂清詫異不已,安也顧不得請了,直接問道:「皇上,這是怎麼回事?母后呢?」

    十五歲的殷炎此時已做了六年皇帝,又生了一張如他父親一般氣宇軒昂、不怒而自威的臉,坐在上方軟榻上,頗有帝王之姿。只是畢竟年輕,與這帝王之姿旗鼓相當的是臉上猶未退的稚嫩之氣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09:21 PM

67.嚴璟必除之

    皇帝看著她,先歎了口氣。

    這陣歎氣聲讓樂清一下子便想到了太后,而太后歎氣時,多半是想起嚴璟了。她不得不在心中揣測,皇上找她來莫非是因為嚴璟?

    皇帝歎完氣,便又看向樂清,目光漸漸堅決而執著,好像作了個很大的決定。

    樂清是個沉不住的主兒,見他遲遲不說話,走進了些,又問:「皇上,到底怎麼了?」

    皇帝定定看著她,問道:「皇姐,你想離開嚴府嗎?」

    樂清沒想到他會問這樣一句,愣了愣,隨即肯定地回答:「當然想。」

    皇帝眸中的目光便又堅決了一些,接著問:「皇姐,你願意離開嚴府,再重新招韓子楠為駙馬嗎?」

    「……」樂清再次愣住。這樣的話,皇上可從未對她說過。「皇上,你怎麼了?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呢?」

    皇帝突然站起身來,「皇姐,你就說,你願不願意?你已入嚴府三年,已與嚴璟做了三年的夫妻,你……你還是心繫皇室,還是不喜歡他,喜歡韓子楠嗎?」

    聽了這話,樂清不禁有些惱怒起來,一下子便瞪了眼道:「皇上這是什麼意思,我當然是心繫皇室,當然是想著母后和皇上了,難道我是那麼沒種的人,被逼著下嫁嚴璟,到頭來還喜歡上他嗎?我是瘋了還是病了!」

    皇帝卻欣喜起來,走上前來拉住了她的手,神色激動道:「朕就知道,朕就知道皇姐你是不會變的,那皇姐,你願意幫朕嗎?幫朕除掉嚴璟,幫朕奪回皇權?」

    「除……除掉嚴璟?奪回皇權?」繼上次在禦花園與太后交談後,樂清第二次聽到嚴璟死這件可能發生在未來的事。然而上次她沒想出個結果,這次同樣一時也回答不了這話。只是怔怔開口問:「皇上,你,你想做什麼?」

    「皇姐,你可知道,這皇宮之內遍佈嚴璟的眼線,朕要見你一面都不敢明目張膽地召見你,還要有意跑到母后這裏來,偽裝成是母后要見你,而嚴璟身邊,卻無一個朕認識的人,除了皇姐你……」

    聽了這話,再想起先前除掉嚴璟的話,樂清立刻大驚失色,「皇上,你是要……要我殺……」

    「不,朕是想殺他,可卻知道這事要做到實在太難太難。嚴璟武功了得,行事又一向縝密,朕聽說一碗湯羹飯菜放到他面前有毒無毒他一聞便知,甚至他雖無多的護衛,可卻有不少暗衛隱藏在身邊。曾經有人欲行刺他,明明見他身旁再無旁人,可一現身,周圍突然飛出兩個江湖高手來,只一招便將行刺之人斃命……這些事肯定不是空穴來風,朕怎會讓皇姐冒此大險?更何況,此事若一敗露,激怒了嚴璟,讓他弒君篡位,那我大瑞江山豈不是要毀在朕的手裏了?」

    樂清又是一驚。暗衛……嚴璟身邊有暗衛?真的假的?她怎麼不知道?不過就算沒有暗衛,憑那老東西的本事,她也是殺不了的。

    「那,皇上的意思是……」



68.皇帝之請求

    皇帝目光灼灼,「朕想皇姐能做朕在嚴府的內應。」

    樂清只覺得心在那一刻停止跳動。看著面前皇帝年輕卻堅毅、酷似父皇的臉,久久回味著他剛才說的話。

    內應……「皇上,皇上是說,讓我在嚴府中做奸細?」

    皇帝那毅然決然的臉上微微抽搐一下,臉色有些失常道:「是內應,或者說……臥底。」

    「臥底,那就是打探消息?」樂清對臥底的認識只來緣於戲曲話本,且模糊不清,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這身份。

    皇帝點頭。「這兩年,只要朕稍稍有些行動嚴璟便會得知,從而比朕早一步作出行動,朕真的是……」皇帝臉上露出平日不曾輕易流露的痛苦無奈,聲音梗澀道:「皇姐,但凡朕有一絲辦法,也不會讓皇姐去冒險,然而朕能相信的也只有皇姐與母后,能有條件幫朕的,也只有皇姐,皇姐,幫幫朕好嗎?」

    樂清遲疑了好一會兒,慢慢將臥底的事消化完,這才開口道:「可是我並不知道嚴璟的什麼事啊,那些朝上的事,他都在書房裏處理的,甚至連府上哪天來什麼人我也不知道。以前我一月見都見不到他幾次,現在他搬到我房裏了,卻也是半夜才回房,早上五更天不到就起床了,我……我能打探到什麼呢?」

    「所以皇姐,這臥底的第一步,便是接近嚴璟,取得他的信任,讓自己能有機會知道他的某些消息。」皇帝認真道。

    樂清突然覺得皇帝似乎長大了許多了,竟然連一步一步都想明白了,卻顧不得思慮這些,依然為難道:「就算我肯接近他,他也不一定會讓我接近啊,他……」對著皇帝說這些,樂清有些不大好意思,卻又不得不說,「他除了晚上回房睡幾個時辰,平時看都不願看我一眼,就是會回房睡也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年紀大了,得有子息了,之前……之前婉晴,皇上你還記得小時候常和我一起玩,你小時候的老師,謝太傅的孫女婉晴嗎?」

    皇帝想了想,點點頭,「前幾天聽母后這邊有人說她出家了,她怎麼了?」

    提到她,樂清不免又是神傷,「她之前看上了嚴璟,有意接近他,結果不僅沒被嚴璟看上,反而惹怒了他,嫌她在嚴府心懷鬼胎,使小伎倆,竟故意讓府上管家撞到了她在浴池中的樣子,婉晴正是因為這樣才在羞憤之下出家的。我要是有意接近他,被他知道了,他不會也對付我吧?」

    皇帝顯然不知道這事,猶豫了一下,隨即又說道:「皇姐,你確定嚴璟不喜歡你嗎?」

    「那是當然,他還明明白白放在嘴上對我說過呢,說要不是因為我長公主,才不會娶我,說我……一無是處,和南平一樣討人厭……」樂清說完,似乎是覺得被自己的駙馬這樣嫌棄面上無光,又補充道:「哼,反正我也討厭他,也是因為被他逼迫才下嫁給他的!」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09:24 PM

69.幼帝懷雄心

    「可是朕與韓愛卿都覺得他對皇姐是有些情分的,皇姐許多會觸怒他的地方,他都沒怪罪于皇姐,而且這些年也從未娶偏納小,那日皇姐落水,還脫了身上的官服來披在了皇姐身上……朕想,他應沒有皇姐以為的那樣討厭於你吧?」

    樂清並未仔細聽皇帝後面的點點證據,只糾結於第一句話上面:「韓愛卿?」

    「朕……」想了想,皇帝還是說道:「沒錯,日前韓子楠已向朕發誓,他定會助朕剷除嚴璟,早日親政,穩固皇權的,他……他求朕將他與南平的婚期儘量推遲,待嚴璟伏誅,皇姐重獲自由之時,朕再將皇姐許配給他……朕答應了。」

    樂清這一次的震驚比前面許多次都來得猛烈,站在原地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子楠……那樣溫和的子楠,竟向皇上這樣請求,這不是……不是相當於與皇上進行交易了嗎?是什麼,是什麼讓他突然下定決心不尚南平,要助皇上殺了嚴璟而尚她?

    皇帝看她呆滯不語的樣子,又有些擔心道:「皇姐,你不會怪朕吧?朕當時覺得反正皇姐也是一直想下嫁於他的,而且從登基至今,還從未有過像韓子楠這樣的人才願效忠於朕,朕不願錯失他,不願放棄韓家這樣一支強大的力量。」

    看著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期待的樣子,樂清自然不忍再說其他,立刻搖頭道:「我自然不會,就算我與子楠並沒有以前的事,皇上答應他,我也不會怪皇上的。」

    三年前,母后勁她下嫁嚴璟時講的那許多話,就讓她明白,在親情與江山社稷面前,還是江山社稷重要;而身在皇家的人,很少會得到如意的婚姻的……雖然,她還是覺得,如果不是嚴璟,如果父皇沒有那麼早就駕崩,她肯定不會這麼淒慘的。

    皇帝鬆了一口氣,隨即有些抑制不住地興奮道:「皇姐,你知道朕這些日子有多高興嗎?韓子楠向朕表明的態度,也保證韓家會支持朕,還有平南王王愷的世子王悅然,他與他父親也是支持朕的,王愷雖不是親王,不如韓家家世龐大,然而他早年卻有赫赫戰功,許多軍士都曾是他的部下。朕已經給王悅然在京中安排了個不大的職位,嚴璟並未在意,朕真的覺得,這便是上天賜與朕的大好機會,就是準備朕能一舉除去嚴璟,做個實至名歸的皇帝!皇姐,若能有你的協助,朕一定能早日達成心願的!」

    皇帝關於王悅然的話,又讓樂清將思緒飄向了別處……那些在江山社稷、家國康定面前顯得十分渺小的兒女情長。

    為什麼王悅然也支持皇帝?他父親平南王不是不敢得罪嚴璟嗎?莫非……王悅然也還喜歡著自己,所以和子楠一樣想除掉嚴璟?可是他已經成親了呀,難不成等到以後,他們還會因為她而爭起來?

    「皇姐,你同意嗎?」



70.勾引嚴駙馬

    「啊?」樂清才醒悟過來,暗暗在心中鄙夷自己一下。她想到哪里去了,王悅然既然是韓家的女婿,那這兩家自然是得同進同出了,她真是想得夠遠夠多了。

    「那……那我試試。」樂清緩緩答應。不管怎麼樣,她是長公主,是皇帝的親姐姐,不幫自己的弟弟,難道真的讓自家的江山淪落於嚴璟的手中嗎?

    皇帝欣喜過望,緊握住樂清的手:「好,那便全靠皇姐了!皇姐的首要任務便是接近嚴璟,與嚴璟將關係緩和,然後弄清楚嚴璟到底有沒有謀反之心。」

    「嗯,好。」樂清雖答應著,卻是答應得稀裏糊塗。她該怎麼接近嚴璟啊!

    「還有,皇姐……若是能讓他愛上你,那便是最好的結果了。」

    樂清再次瞠目結舌。

    讓嚴璟……愛上她?這個,對她還是對嚴璟,都有點難吧?

    然而她能做的,只是久久之後的一個點頭。

    回了嚴府的樂清,面對在眼前晃來晃去的安安寧寧,心中隱忍得難受之極。有意接近……也就是勾引嚴璟的事,她心裏一點譜都沒有,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想和安安寧寧商量一下吧,奈何臨走時皇上特別交待,此時萬分緊要,絕不可對他人透露,甚至連太后、安安寧寧也不行。

    然後她便徹底迷茫了。面對著眼前的安安寧寧,硬是憋著沒把這機密說出來。何曾想到,她一個長公主,竟成了臥底了……這樣憋著憋著,便憋到了深夜,安安寧寧侍候她上床後,退下了。

    樂清睡一覺後醒來時,嚴璟正站在床邊脫衣服。

    她朝他白了一眼,翻過身繼續睡。眯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正事。

    臥底!她現在是臥底!她得接近他,得引起他的好感,得那個……勾引他啊!可是她剛剛給了他一個白眼……樂清悔不該當初,痛定思痛,兀自在被子中醞釀了很久,突然回頭道:「這麼晚,累了吧?」

    此時嚴璟正揭了被子準備上床,聽她這樣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揭被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應該說是,僵在了半空中。

    他這樣一動不動站在床邊盯著她的樣子讓樂清很是為難,不知道下面該怎麼辦。接近他,首先就是要讓他知道自己不討厭他了,而且現在很關心他啊,關心他,噓寒問暖是必須的嘛。她想了這麼久才決定好的第一步,怎麼就得來他這樣一個反應。

    嚴璟看著她,她也回看著他,心中無措著。好在,下一刻,他便開口了:「你想說什麼?」

    「我……」樂清不明白他的話,怔怔道:「我就是說……每天這麼晚睡覺,會很累,你……你……注意些身體。」這話說著,這話說著還真難受啊,其實她想說的是:累死最好,誰讓你把奏章收在手中都不給皇上瞧一眼的!

    嚴璟又看了她半晌,眸中露出幾分探究的目光:「你怎麼了?」

    「我……我沒怎麼!」問問問,煩不煩啊!她怎麼知道要怎麼回答!樂清心中一無奈,一鬱悶,甩下一句話,又翻過了身去。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09:25 PM

71.今夜好陌生

    這樣的任性換來的,是冷靜下的後悔。

    勾引可不是這樣勾引的,她如此,便就是和以前一樣了,以前的情況便是同在一個屋簷下住了三年,她對他的一切都不瞭解。這樣怎麼去探聽他的消息呢?怎麼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謀反之心呢?更何況皇上還要除掉他呢!

    後悔是後悔,然而話已經說出來了,她不可能再去道歉的,搞不好他再來幾個問題,又讓她懵了。此時嚴璟已經上了床,就在她身側,只是兩人的距離有些遠。

    樂清不著痕跡地往那一側移了移,未碰著他的人,又移了移。再移,肩頭卻多了一隻厚實的大手。

    來嚴璟一把扳過她,將她壓在了身下。

    「太后今天對你說了什麼?」

    「沒……沒什麼……」不知是因為心虛還是其他,樂清只覺得胸口有些不暢快起來,臉也有些發熱。

    嚴璟盯著她的雙眼看了一會兒,接著問:「你想要?」

    嘴唇抖了抖,樂清很想說:鬼才想要!然而三思而後行,三思後,她將這話吞了下去,結結巴巴道:「沒,沒有。」

    嚴璟卻沒有聽她的話,自行肯定了這個猜測,且眉眼間露出的細小玩味之意有認為她是在欲拒還迎的嫌疑。

    樂清對此很覺得冤屈。雖然他們的確是好幾天沒那啥了,她也的確在那啥的時候有那麼一點……一點失去理智的舒暢,但是現在,她很清醒,才不會沉溺在與仇人的男女歡愛裏面。

    「沒有嗎?」他輕輕重複了一句,聲音極其低沉,就像在某些時候伏在她身上,湊在她耳邊時說話的那種飽含晴玉的聲音,一隻指頭沿著她下巴輕輕劃過,似有似無掠過她頸項,引得她不由自主地一顫。

    若是以前,她一定會推開他,再大聲吼一句「沒有」,然後在他的霸王硬上弓下大罵大叫,大掀大踢,將被子床單悉數弄個稀爛筋疲力盡地被他得逞,然而今天,她再不能如此了。

    因為她是臥底了呀,她得贏得他的好感,得贏得他的信任,然後探聽他的消息。

    所以樂清忍了忍,沒出聲回答。如果要強迫自己說「有」,那還不如殺了她。

    身上的男人低下頭來,貼上她的唇。

    她明白,他是默認了,該死的默認!她才沒有想和他那個!

    他又開始抵她的唇,她想了想,閉上眼睛沒再反抗,將唇微微張開,允許了他的進入,於是他便……便停下,抬起頭來看向她。

    她的心開始比先前更激烈地怦怦怦的跳,呼吸不自覺地加快,臉上的溫度陡然上升,也不知道自己臉紅了沒有。這樣不想著反抗,不想著如何推開他的情形下與他同床,真的是好陌生。

    「璃兒……」

    聲音極低極累,他突然如此呢喃了一句,看著她的雙眸竟不似以前的犀利清晰,有些迷茫起來。

    她的名字,他竟叫了她的名字。記憶中,只有父皇母后才這樣叫過,別人是從未叫過的,而他,一直是滿懷不悅叫她「公主」來著,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嚴璟嗎?

    在她微帶疑惑的目光中,他眸中的迷茫突然來去匆匆地消失,目光一沉,低頭吻住她。



72.暴露殺夫心

    這唇,這舌,這清晰的感覺實在是……樂清發現還是反抗來的好,這樣專心專意地躺在他身下,就得專心專意地感受他帶來的感覺,就會覺得這感覺還可以,可是她寧願自己心裏難受萬分,也不想覺得還可以,所以這樣更痛苦。

    然而,現在她又不能推開他。

    快點吧,快點吧,她只能在心裏祈禱。可是她知道,這男人的時間長起來……可以很長,還有可能來第二次。

    他的吻移下,落到她頸上,越發觸動她的感觀,總是讓她有種發顫的衝動。這讓她不得不想,現在就這樣了,那待會不是得死去活來?

    天啊,不要!在他吻住她頸側時,樂清愁苦地扭過頭去,微睜的眼突然看見房角的薰爐。

    怎麼沒冒煙?好像也沒香味……熏爐裏面沒香了!該死的甯寧,竟然忘了給她添熏香!

    這可不好,如今點香的時間短,肯定還沒把老東西熏得絕種的,那要是在沒點香的情況下行房,弄出孩子來了怎麼辦?

    一瞬間樂清便想到自己身懷仇人骨肉的樣子,又想到以後嚴璟失勢,皇上面對自己的外甥兩為其難的場景,當下便推開了身上的人。

    「我……我想睡!」雖然這話說得有點晚,但一時之間,樂清壓根就想不到別的話。

    被她推開的嚴璟直直盯著她,一言不發

    說實話,樂清有些怕他這樣子,在心裏思慮了半天,終於放軟了聲音,「我有些累,明天好嗎?」

    嚴璟繼續不說話,她心中便更沒底氣了,然而一看那毫無動靜的熏爐,立刻就打滿了氣,準備抗爭到底。

    沒想到嚴璟卻是個極其細緻的人,見她往房角看,他也跟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然後便看到了房角唯獨的那只梅子翡翠熏爐。

    樂清怕他看出端倪來,再不敢看那熏爐的方向,立刻便動手推開他。要推開他實在不易,得耗上一身的力氣。

    被推開的嚴璟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目光突地淩厲,再次撲過來。

    「你走開!」樂清早就該知道,這人不是個良善的主兒,他向來喜歡霸王硬上弓,向來喜歡強迫於她。雖然與他在床上的鬥爭只有完敗,然而她實在不想就這樣束手就擒。

    嚴璟制住她的胳膊,用膝蓋去頂開她的腿,她則使勁往床外移。剛剛想了下,最好的辦法便是逃離這床,拉開門跑出去,他再無恥再好色再不把她放在眼裏,總不至於要在院子裏對她行無禮之事吧。

    然而她想的雖好,要做起來卻實在太難,嚴璟如個十八銅人一樣捶也捶不動,掀也掀不開,想用腳踢吧,又怕他趁機分開她的腿,如此僵持很久,樂清額上都出了一層汗。再往外一滾,竟落了個空,一下子從床上滾了下去,重重磕在嚴璟身上。

    沒錯,就是趴在了他身上,很慶倖,著地的人是他,摔的人也是他。

    樂清正欲起身,卻瞧見了身下嚴璟不尋常的眼神。再瞧他所看的方向,樂清心中頓時便猛地一驚。

    布-娃-娃……緩緩側頭往床底看去,只見燭光下的床底黑漆漆什麼也瞧不見,只是有幾根銀針在微微的光亮下隱隱閃現出白色的金屬光芒。

    若是別人,也就沒當回事了,然而嚴璟卻不是別人,他是不會放過任何細節的,長臂一伸,便從床底掏出了那插銀針的東西來。

    是個布娃娃,是他熟悉的樣子,衣服上面有條白布,寫著他熟悉的生辰八字,熟悉的名字,其上,是滿滿的銀針。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09:26 PM

73.鬥膽進青樓

    任何人,看到一個做成自己樣子的布娃娃滿插著銀針,都不會平靜,幾乎都會大驚失色、觸目驚心,然而嚴璟卻沒有——他的表情,向來是沒有表情,如果非要弄個表情出來,那就是嚴肅。

    雖然他沒有表情,樂清的心卻飛快地跳動起來,極度忐忑不安地從他身上爬起來,蹲坐在一旁,目露膽怯地看著他。

    是的,他是沒表情,沒有生氣的表情,可是他卻一直盯著那布娃娃在看,他很少盯著一樣東西看那麼久的……終於,他鬆手扔下了手中的布娃娃,從地上站起身來,回頭看向她,突然冷冷一笑。

    樂清仰頭看著他,手心在瞬間滲滿了汗。

    下巴上一緊,竟是被一隻大手捏住,而眼前,是他近在咫尺的臉。

    「殷璃……」

    他突然喚出她的名字,聲音陰冷如地獄修羅,讓她身子一顫,心跳幾乎就那樣止住。有那麼一瞬,她恍惚以為他會殺了她。然而下一刻,他便鬆開手,直起身大步跨出房間,腳步聲在房門的晃動聲下漸變漸小,直至消失。

    樂清頹然跌落在地上。許久之後她才想起,這,又是她從未見過的嚴璟。

    三年的時間,除了他在床上說不上粗魯或是溫柔的對待,她對他,再無別的印象。她以為他就是她所知道的那個樣子,然而許多次,他都能讓她感生陌生。

    嚴璟自然是再未回來,樂清也不再怕懷孕的事,本以為今夜一個人可以安安穩穩地睡一覺,結果卻還比不上以前睡得安穩。

    第二夜嚴璟依然沒來。這讓樂清有些沒底了,意識到他對那布娃娃果然是很在意的。

    也是,誰想被咒死呢,她自己不也想長命百歲?可是她不能讓他不來啊,她還有責任在身上呢,皇上剛一交辦她任務,她便把嚴璟弄得再也不回房了,兩人的關係比以前還糟了,這可怎麼好?

    樂清私底下讓人打聽嚴璟的情況,這才知道原來烏勒使者這幾日要到京城,嚴璟正負責接待,忙得不可開交。

    這麼說,他不是故意不來了,而是忙?

    樂清心中又松了一口氣,但還是聽從安安的勸說,將布娃娃上的針都拔掉,又拆成布片一把火點燃,燒了個精光,以示悔意。為讓人知道這悔意,還有意把火盆放在了外面,待嚴管家經過時才燒。

    布娃娃的事可以和安安說,有意接近嚴璟的事卻不能,樂清只能自己琢磨。琢磨該如何接近,他又喜歡什麼樣的女人。想來想去,只想到失落而歸的婉晴和令他討厭的自己,再一想,便想到那日在湖上畫舫中,嚴璟與他那個忠實黨羽張宣狎妓飲酒的情形。

    對呀,嚴璟喜歡妓女!好像所有男人都喜歡妓女吧,當然,除了像子楠那樣真正的君子。

    妓女這個事在樂清心裏盤旋了很久,終於有一天,樂清想出了個膽子偏大的絕世妙計,那就是師從妓女。

    嚴璟不喜歡婉晴那樣的大家閨秀,也不喜歡她這樣的金枝玉葉,更不喜歡南平那樣……算了,南平她也不喜歡!總之,嚴璟這人不喜歡身份高貴的人,喜歡低賤的妓女,自己身為長公主,與他喜歡的類型不是風馬牛不相及?所以要讓他喜歡上自己,那就只有學得妓女的精髓,好撩得他三魂丟七魄了。

    這種事,樂清很是鄙夷,然而心裏又隱隱有些興奮。

    她以金枝玉葉之身學得妓女的風韻,是何種千姿百媚呢?勾引起嚴璟那種老色鬼來是何種的得心應手呢?他日成事,成為大瑞第一公主,又是何種的神氣呢?

    這光明的未來讓樂清越想越興奮,某天晚上醒來那一瞬竟聽到了自己的笑聲,這才知道自己是得意醒的。好在……嚴璟依然未到她這邊來。

    美好的前景是一項極度的誘惑,讓樂清完全抗拒不了,於是有一天,尋著個機會,扯了個理由,她便獨自一人出去了,到事先打點好的客棧,換了套男裝,瞬間便成了個翩翩美少年。

    心中是抑制不住地興奮,樂公子穿一身雪白的緞袍,搖一把畫著蘭花的摺扇,慢慢悠悠出了客棧。

    平時雖沒去過青樓,但總歸聽過春風街的名字,那條街一般不會有年輕女子去,同樣,她也不會去,只因那就是一條花柳街。

    今天,樂清便踏上了春風街的青石板,雖然心中有些底氣不足,總懷疑別人認出了自己的女兒身,但面上還是作著大搖大擺模樣。

    讓樂清奇怪的是,春風街好像很冷清啊,竟然好幾家飄紅燈籠的館子都關著門。不過一走近,老天,迎面而來的脂粉味啊,熏得她這個女人都有點暈暈的了。

    樂清並不懂行情,不知道這些個青樓大白天的怎麼關門了,也不敢貿然去敲門,便慢悠悠左瞅瞅右瞄瞄地在街上閒逛。

    「陳兄,我跟你說,這琴娘啊,可乖巧了,我這人,可謂獵豔無數,所見過的美人兒是數不勝數,而這琴娘,堪堪當稱第一人啊!」

    「嘖嘖,楊兄向來愛說大話,我可不信,那琴娘再好,能有逢春樓的玉瑤好?」

    「唉,你還真別不信,我現在就帶你去看,保證你看了琴娘,再也不肯瞧別的女人第二眼!」

    ……逛著逛著,身後便傳來這樣的對話。

    樂清心中一動,立刻意識到機會來了。正竊喜著,兩個錦衣公子便從後面超了過來,說笑著往前走去。聽他兩人的對話,這兩人絕對是青樓常客,現在也絕對是去逛青樓找妓女的,她只要跟著他們就好了。

    想著,樂清便立刻跟上前面的兩人,大街上就一條路,不是來就是往,那被跟著的兩人還在討論著女人的好處,說的是春光燦爛,眉開眼笑,絲毫不曾注意到這後面的如玉翩翩郎。

    沒往前走多遠,便見著一個門面是別家兩倍大的青樓,上面氣派金匾額上寫著「惜紅樓」三個字。裏面傳來陣陣歡聲笑語。

    那兩個貨色才至門口,便有個身穿紅衣,臂紗輕拂的女子迎了上來,一下子就挽住了其中一人的胳膊。

    無恥!不成體統!

    樂清在心中暗想,不禁抱住了雙臂。然而在後面遠遠縮著也不是辦法,遲疑片刻,朝自己鼓了鼓氣,樂清便裝作行路之人步履匆匆地打那惜紅樓門前過了一道。

    這不看不打緊,一看嚇一跳,竟正好看到剛才那被紅衣女子挽進門的色胚反摟住紅衣女子往她胸脯上湊,那紅衣女子居然還將胸挺了起來。

    天啊,門還開著,旁邊還有別的人啊!樂清被這景象嚇住了,再不敢往那邊走一步,畏畏縮縮待在那惜紅樓隔壁的隔壁不知該怎麼辦。

    正苦惱著,身後竟傳來「吱呀」一聲,樂清回過頭去,正撞上個方臉。

    四目相對,那方臉小廝立刻回頭道:「馮媽媽,來客人了!」原來她剛好站在了另一家青樓前,而這家青樓不知怎麼回事,都要晌午了,竟還剛開張。

    未待樂清說「不」,立刻便有姑娘迎上來將她拉了進去,「喲,好秀氣的小公子,裏面來呀!」

    這身上香味有點濃的女人把那「呀」字拖得老長,直拖得她心中發顫,要掙紮著退出去,這姑娘卻似乎是拉客的老手,死拽著她就是不放。

    「哎呀,這麼早就來貴客啦,是哪……」一個上了年紀卻盛裝打扮,很有些風韻的女人走了過來,到她跟前,剛剛滿掛笑容的臉突然就冷了下來,熱情洋溢的聲音也停住了,盯著她,緩緩朝她走過來。

    樂清對這樣的改變又有些底氣不足起來,緊張得直往後縮。

    那似乎是叫馮媽媽的女人慢慢走到她跟前,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許久,然後冷眼看向剛剛迎上她的姑娘,「不長眼睛的東西,白教了你了!」

    「媽媽……」

    「下去!」

    「是。」那馮媽媽厲聲一個「下去」,樂清身旁的姑娘便再不敢說什麼,立刻低頭退開。

    這妓院中的老女人,竟然比她這個長公主還凶,然而樂清並沒時間糾結這個,她早已在馮媽媽探究的目光中嚇得不知所措,想出去,卻軟了腿。

    馮媽媽繞著她轉了半圈,語氣還算客氣地問道:「來找相公的?」

    「不,不是。」樂清回答完,才猛然一驚。她不是已經扮成男人了嗎?怎麼這女人一開口就問她是不是來找相公的?她知道她是女人?

    樂清立刻往頭上摸去,發覺頭髮一根沒散,還是好好的束著,再看身上衣服,依然是那套雪白緞子,實實在在的男裝。

    馮媽媽一笑,又問道:「那是來做什麼?」

    「我……我……」身在這種場合,面對這一眼就認出她是女子的人,樂清竟全失了膽量與分寸,話都不知該如何說了。

    馮媽媽又開口道:「咱們這倚香院是男人快活的地方,不做女人生意,你還是請回吧。」說完便朝另一旁的小廝喊道:「阿五,送客!」



74.討教於妓者

    叫阿五的小廝過來立刻就要轟人,情急之下,樂清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子。

    「我有錢!我……有錢……」

    這在嚴府的三年,她的確沒少出來逛,自然也知道在外面錢可以解決一大部分的問題。果然,已經轉身要走的馮媽媽回過了頭來。

    見到她手上的銀子,停了停,問道:「咱們這裏只有做皮肉生意、賣笑賣身的姑娘,你要姑娘?」

    樂清立刻點頭,「我要!」

    馮媽媽走過來拿了她手上的銀子,笑道:「倚香院雖然不做女人生意,但絕沒有把財神爺往外趕的道理,這位……公子有什麼就吩咐吧,想要什麼樣的姑娘呢?還是讓人把得空的姑娘叫到您房裏讓您自己選?」

    直到現在樂清腦子裏都有點懵,想了想,回道:「我要厲害的,要……男人喜歡的。」

    馮媽媽竟被她的話弄得笑了出來,「噗嗤」一聲後,朝小廝吩咐道:「帶公子進房,讓嫵兒出來見客。」

    樂清獨自坐在旖旎彌香的房中,開始後怕起來。她是有多離經叛道啊,竟然獨自一人跑到這青樓中來召妓了。這要被母后知道還不得將她拖出去打幾十大板?然而事情已經進行到這步,總不至於臨陣脫逃吧,反正她也不做什麼別的,就是和妓女說兩句話。

    想著便坐直了身體,端端正正大大方方等人來。這一坐端正,眼睛一瞟,便瞧見了桌上白色細瓷酒壺上的花紋,奇怪,不是梅蘭竹菊之類的,是畫的什麼呢?無聊中,樂清湊近了一看,頓時面紅耳赤。

    那紅撲撲的臉,白花花的大腿,還有那笑著的男人臉……這……這竟是副春宮畫啊!樂清嚇得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立刻將茶壺轉了半圈翻了個面,目光從茶壺上飛快地移開,瞧向別處。沒想到別處目光所投之處,又看到個木雕,細看之下才發覺竟是一男一女……那個,那個的姿勢。

    無恥無恥無恥!妓院,果然是妓院,原來這就是男人喜歡的地方,原來嚴璟喜歡這樣骯髒的地方!

    樂清當即便要離去,才起身,門就被推開。

    「嫵兒來晚了,公子等不及了吧!」一個明眸皓齒,面目清朗,還帶著些許英氣的女人走了進來,朝她投來燦爛的一笑。

    這女人著了一身端正的黃衣,臉上所施粉黛媚而不豔,沒有在後面嬌滴滴拖長長的尾音,也沒有走一步扭三扭,倒讓她的情緒一下子緩和了不少,隨著她走近,慢慢又坐了下來。

    叫嫵兒的女子讓小廝離去,接過身後丫環手中的茶盤,打發了他們,自己端著茶盤走到了桌前。

    丫環在外面帶上門,房中就剩了她們兩人,樂清心中又有些不安起來,所幸那嫵兒並未一來就挽她的胳膊,而是很正經地在桌邊坐下,給兩人各倒了一杯茶。

    「嫵兒料想公子定是不勝酒力,便讓人端了茶來,是上好的信陽毛尖,公子潤潤喉。」

    樂清抬起頭來,瞧見對面女人看她的眼神,立刻就明白這女人也是知道了她性別的。也是,那馮媽媽能不告訴下面的人嗎?

    唉,知道就知道吧,反正她接下來要問的事,也是得暴露性別的。她是公主,面對一個青樓妓女,怕什麼嘛!

    如此一想,樂清便挺了挺身子,說道:「不用了,我不是來尋歡作樂的男人,我是女人,過來就是問你幾個問題。」

    「哦?那……夫人要問什麼問題?」嫵兒挑眉問。

    樂清再次被驚到了,她居然一眼就知道她是夫人,而不是小姐。

    沒想到那嫵兒卻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隨後說道:「夫人要問奴家的,定是男女問題,未出閣的女子是不會對這有興趣的,就算有,也沒那個膽子真的跑到這煙花地來。」

    九俗顧顧梅顧四。樂清點點頭,在心中暗暗感歎,這青樓中的人,果然是閱人無數啊,竟是一個比一個精。

    偷偷吸了口氣,樂清問:「我想問的,便是……如何能讓男人喜歡自己。」問這問題,很有些丟人,然而她卻不能讓自己露出羞怯的模樣,有意直視著嫵兒,暗暗告訴自己拿出公主的架勢來。

    嫵兒卻吃吃笑了起來,笑得樂清臉上陣陣發熱。

    「夫人的相公,經常上這煙花之地吧?莫不是常來之處就是倚香樓?」笑完,嫵兒問道。

    「不是!咳……是……」樂清乾咳一陣,點了點頭。

    嫵兒笑得更燦爛了,「夫人,按理說,若是男人家中之妻個個都能贏得相公歡欣,再也不進這花街柳巷,那咱們這些風塵女子就都得喝西北風了,可是夫人既出了銀子,媽媽又讓奴家來侍候客人,那奴家自然要聽從夫人的吩咐的,所以,奴家就知無不言,言不不盡了。要讓男人喜歡,那就得知道男人喜歡什麼,雖說男人有許多共性,卻並不悉數相同,得對症下藥,投其所好,敢問夫人家中相公喜歡什麼樣的女子呢?」

    樂清想了想,回答:「他喜歡妓……喜歡青樓女子。」

    沒想嫵兒又是一陣笑聲,「青樓女子,但凡男人都喜歡,然而青樓女子也有許多種,比如才情滿腹的,嬌弱如花的,冷若冰霜的各有各的不同,各有各的好,你家相公喜歡的,是哪一類呢?」

    樂清搖搖頭。

    嫵兒一笑,又問:「那夫人家相公在青樓或是其他地方有沒有特別相好的呢?那女子是什麼樣的?」

    樂清想了一下,再次搖頭,「我……不知道。」

    嫵兒微微一愣,卻仍是含著笑意:「那夫人家相公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若是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嫵兒也能大致判斷出他的愛好來。」

    樂清又想了想,肯定道:「他很老了。」

    「哦?」嫵兒看了她一眼,「看夫人似乎年不過雙十啊,夫人的相公多大年紀了?」

    樂清擰眉想了想,「三十……三十一……三十三?好像是三十二,不對……反正就是三十以上。」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09:28 PM

75.醒來在何地

    嫵兒再也笑不出來,徹底愣住了。

    好久,嫵兒才慢慢恢復慣有的笑容,問道:「那夫人家相公是做什麼營生的?家中有無別的妾室或是通房丫環?父母是否健在,少時家中有無長姐姑嫂之類的人照料?」

    樂清遲疑了一下,回答:「他是……是做生意的,不過認識很多當大官的。家裏沒有妾,也沒有通房丫環,父母……長姐那個,我就不知道了。」

    嫵兒又沉默了一會兒,才瞧著她笑道:「夫人,並不喜歡家中的相公吧?」

    樂清一愣,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嫵兒慢慢說道:「不只不喜歡,應該還討厭得緊吧,要不然怎麼連如此有作為,年齡不過三十的相公都嫌老?若是喜歡,又怎麼會連相公的年齡都記不清,甚至不知道相公家中情況?我看,不只是這些,夫人恐怕也不知道家中相公喜歡吃什麼,喜歡穿什麼,喜歡聽什麼話,不喜歡聽什麼話,愛聽戲還是愛聽曲,愛喝茶還是愛喝酒,喜歡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這些,一樣都不知道吧?」

    樂清怔怔看著她,點點頭,莫明其妙道:「這些,我要知道嗎?」

    「若是夫人想讓你家相公喜歡上你,便要知道。誰會喜歡討厭自己的人呢?」嫵兒看著她,「不過,奴家倒是奇怪,既然夫人不喜歡家中相公,家中又無其他人威脅夫人的地位,那夫人為何還要花這麼多心思來贏得他的歡欣呢?」

    樂清一時無話來回答,隨便謅了一句:「現在沒有,保不准以後也沒有,我是不喜歡他,但他得喜歡我!」

    「夫人真是女中之豪傑,奴家實在佩服。」

    樂清訕訕一笑,一不小心又瞧見桌上的酒壺,臉上一紅,十分尷尬地將眼挪了開去。

    嫵兒見她這樣子,嘴角噙笑道:「雖然夫人不知道家中相公的喜好,讓奴家無法投其所好,但有一樣卻是可以現在就教夫人的。」

    「啊?什麼?」樂清立刻坐直了身體,專心聽起來。

    嫵兒一笑,笑中略帶曖昧:「便是……房中術。」

    「什麼房中術?」樂清立刻問同,這倒是她沒聽過的詞。

    嫵兒說道:「奴家所熟識恩客中,幾乎每個人都曾對奴家說過,與他們家的娘子行房,全無一點樂趣,那些女人只往床上一躺,就如同死魚一般,讓人興趣全無。窮人家行房,那是無可選擇,富人家行房,便是為傳宗接代。但凡有了幾個嫡子,便再也不肯碰糟糠之妻了。」

    樂清沒想到她所說的房中術竟是……竟是這種事,這也能拿出來說嗎?然而雖然覺得無可理喻,心中卻還是有些想聽下去,只因覺得嫵兒說的這話,似乎有些道理。

    她剛才都差點要問:不往床上一躺,還怎麼樣?然而又聽到後面那句「死魚一般」,便忍著沒說出來。而且……嚴璟會碰她,也的確是想要孩子……混蛋,他侮辱她,還覺得她是死魚,還覺得毫無樂趣,哼,傳宗接代,想得美!

    嫵兒又說道:「男人為何不愛妻要愛妾?為何愛妾卻更愛上煙花之地?這房中術,乃是重中之重。那些大家閨秀、官家女兒出身的正妻,哪個不是自持高貴,誰會在床上有自個兒認為的不德之舉?可她們卻不知道,男人啊,就愛在床上放得開的女人呢!那些妻子不得丈夫寵愛而不知原因,而那些男人呢,幾乎都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明明喜歡在床上放蕩的女人,卻又不肯說出口,到了這煙花之地,便原形畢露,成天樂得不想回家呢!」

    樂清的臉紅得如十月的紅棗兒,幾乎可以印上那雪白的緞袍。

    小時候便有一次親眼見到母后將父皇身邊的太監給杖斃了。因為那時她見著那太監的死相,心中害怕,所以對那事記得特別清晰。

    當時不明白,到後來才知道原來那太監竟給父皇介紹了個教坊,讓父皇好幾次瞞著眾人跑出宮去鬼混,這事把母后氣了個半死,甚至當著父皇的面罵他恥為國君。

    父皇這樣,嚴璟也這樣,還有那個年過半百還不正經的張宣也這樣,莫非,這嫵兒說的是真的?這倒是與她所受的教育截然相反啊,書上明明說做妻子的溫柔賢慧,通情達理了,丈夫就會高興的。

    樂清這邊又害臊又好奇著,那嫵兒知道她是聽進去了自己的教誨,一下子起了勁,有了為人師表的感覺,繼續說道:「若是夫人願意,那奴家現在便可將所知之術慢慢教與夫人。」

    樂清抬眼看看她,臉又往下紅了一截,想說不聽,可嘴硬是張不開,耳朵還有點期待。

    午飯之後,倚香院裏的客人多了起來,姑娘們早已起床,站在樓上樓下,一個比一個美豔動人。

    一聲門響,樂清紅著臉,慌不迭從房中跑出來。

    無恥,不要臉,噁心!

    那個嫵兒,竟然……竟然說用嘴……樂清心中又是不屑又是覺得被羞辱的氣憤,一邊想著以後再不讓噁心嚴璟碰自己,一邊急急忙忙往樓梯口跑,卻一下不慎,撞到了從另一間房裏出來的男人。

    樂清穩住身便要逃離,沒想到那男人比她更快,也不怪她魯莽,邁著比她長的腿就下了樓梯。

    「哈哈哈,小公子,還害羞了呢!」嫵兒從房中出來,一邊止不住的笑,一邊過來拉她。

    「你……你別碰我,我要走了!」樂清正要躲開,才一抬頭,便瞧見了剛剛她撞到,又匆忙下樓梯的那個人——張宣?

    他沒穿官服,打扮得極其平常,混在人群裏一眼還尋不到,但確確實實,那就是張宣。果然是嚴璟的忠實黨羽啊,一樣的老色鬼!竟然大白天就來逛妓院了!

    「公子,好了好了,咱們玩別的還不行嗎?要讓媽媽知道奴家把您這貴客給侍候跑了,還不罰去奴家的半條命呢!公子還是跟奴家回去吧。」

    正在嫵兒說話時,先前張宣出來的房裏又出來個人,卻是個濃眉大眼,身體比普通人壯實的男人,那男人出門來,一眼便看到了正與嫵兒拉拉扯扯的樂清,在她臉上瞧了半晌,目光又突然移下,似乎又往她頸上瞅了一下,隨即便露出微微的笑意。

    那笑意有些不尋常,像是含著某種意味,讓樂清心裏一陣發毛。嫵兒也瞧了瞧門口走出來那個人,又朝樂清笑道:「公子,走吧,隨奴家進房。」

    樂清本想快些離開,可如今被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如此打量,出於女人的天性,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低著頭隨嫵兒進了屋。

    「夫人,這青樓裏面的男人最喜歡胡來了,覺得只要是裏面的人都可以隨便挑,夫人這男裝瞞不了幾個人,恐他對夫人起歪心思,夫人還是待會再出去吧。」這嫵兒和她談了會兒,發覺這年輕夫人煞是可愛,便也關心起來。

    樂清心中正因剛才那男人的眼神而發毛,現在聽了這話,不禁生了幾分感激,突然覺得這低賤妓女中也是有良善者的。

    兩人沒在房中坐多久,嫵兒正說出去幫她看看,外面便響起了敲門聲。

    「嫵兒姑娘,媽媽叫你下去一趟呢!」外面一個小丫頭的聲音傳來。

    「好,就來。」嫵兒站起身來朝樂清笑道:「奴家去看看,夫人就先在這房中坐會兒吧,放心,沒人來的。」說著便出了門去。

    嫵兒才走沒一會兒,一股異于房中熏香的氣味便飄至鼻間,樂清吸了幾下,卻辨不出是什麼氣味,朝門外一看,便看到一支細管從屋外捅破牆紙而伸向裏間,縷縷輕煙正從裏面冒出。

    這是什麼?

    樂清正待起身去看,頭中卻一陣發暈,眼前模糊著模糊著便成一片黑,身子癱軟地趴在了桌上。

    嫵兒回房時,房中只餘一陣混在熏香中的淡淡氣味,聞著有些頭暈,而房中本應等著的人卻早已不見。與此同時,倚香院外,一輛馬車疾馳而去。

    我保跟跟聯跟能。樂清醒來時,頭仍是昏昏沉沉,身下有些硬,又有些涼,似床上木板上沒墊褥子似的。

    睜開眼來,瞧見的卻是頭下的稻草。

    這……床上怎麼會有草?樂清撐起身來,這才發現她就是睡在地上,而地上除了一堆乾草,什麼也沒有。

    對了,她明明在青樓的!猛然抬起頭來,眼前竟是個殘破卻封閉的瓦屋,裏面除了一堆草,除了她自己,什麼也沒有。

    樂清立刻爬起身來去開門,卻只拉開了一道寬縫,中間橫著條鏈子。

    「##¥¥%&&&」

    門外有人說話,卻不知道說的是什麼,樂清立刻往開著的門縫中一看,剛好看到從外面往裏面看的一張臉。

    濃濃的眉毛,厚厚的嘴唇,身材也是高高大大。

    「你們是誰?快放我出去!」樂清立刻命令,外而那人卻回過身去對著左邊又說了句什麼。樂清一看,這才知道外面有兩個人,手上竟還拿著彎刀。

                   

76.身陷險境中

    這是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人關著,外面還有兩個人把守?

    這是哪里?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關她,為什麼要綁她?

    一連串的疑問逼向她,直讓她心焦不已,好不容易才想起睡著前的情形。

    青樓,倚香院,馮媽媽,嫵兒,還有那只飄著煙的細管……她不是睡著了,是被人迷暈了,那是迷藥!樂清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那竟是說書人口中的迷藥!那些講江湖事的說書人,經常會講到蒙汗藥,迷藥的!是誰,誰迷暈了她,又是誰將她弄到了這裏?

    「喂,你們大膽,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要不然我斬了你們!」樂清不願再細想,心中又疑惑又害怕,只想快點出去,拉著門一陣劇烈推聳。

    外面那兩人還是說著她不懂的話,不是京城口音,也不是她所聽過的方言,一個字也辨不出來,卻是理也不理她。樂清心中著急,又推門道:「你們聽到沒有?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這一次,那兩人同時轉過了頭來,一臉不耐的神情,其中一人掏出一把鑰匙來,插進了鎖孔中。

    見他們打開門,樂表欣喜萬分,卻又依然在心底擔心著,總隱隱覺得她不會這麼順利就被放出去。

    鎖「卡」的一聲被打開,樂清立刻拉開門往外沖去,卻還未踏出門檻就被一陣猛力掀了回來,重重跌在了屋中帶著濕氣的地上。

    「你們好大的膽子,知道我是誰嗎,我是……」樂清話未說完,便見那兩個走進屋來,先進來的人手中拿著塊布巾,後面一位則彎腰在地上拿了捆繩子,兩人一齊向他走來。

    樂清一張臉立刻嚇得蒼白,說話都有些顫抖起來:「你們……你們要做什麼?我是公主,我是當今皇上的姐姐,樂……啊……放開,你們放開!」

    那兩人似完全不在乎什麼公主皇上的話,滿臉的不耐煩,拿了繩子便往她身上綁。

    「你們放肆,我是公主,我是樂清公主,你們快放了我,放了我!我……」

    手腕上的疼痛讓樂清一下子擠出了眼淚,竟不敢相信他們會將她手腕綁得這麼緊,向乎就要勒斷一般。在她一邊哭一邊呵斥時,那兩人將她腿腳綁了個結實,又猛地捏開她的下齶,將先前拿在手中的布巾往她嘴中塞了進去。

    那繩,似荊棘般刺痛她,那一隻手,似鐵鉗般剛硬,嘴中被死命塞進去的布巾更是混著讓人說不出多難受的黴腐味,這一遭下來,樂清只覺得命都要去了半條。

    那兩人走出門去,重新帶上門,上鎖。

    這一切都呈現在淚水彌漫中,陣陣哭聲隔著嘴中的布巾只剩下長長的嗚咽。

    她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安安她們又在哪里,直到頭頂瓦縫間的光亮消失,她才止住了哭聲。

    不是不再怕、不再委屈,而是再也沒有力氣去哭,甚至連眼中的淚水都要流幹。

    天黑了,地上的涼氣從稻草下透過來,絲絲入骨。

    外面沒有一絲動靜,也許那兩人走了,也許那兩人還守在門外,然而不管那兩人是走了還是守著,她都無可奈何。

    身體早已被綁得麻木了,能感受到的,只有一陣強過一陣的饑餓與寒冷。

    她用盡著全力,讓自己翻了個身,從側躺變成了平躺。

    她要怎麼出去?又會不會有人來救她?

    會嗎?樂清想生起一絲希望,卻不知這希望要從何處來。安安寧寧會發現她不見,自然會去找,然而她們又要去哪里找?她們如何會想到,她竟會去青樓?

    為什麼?為什麼她要如此不小心的跑到青樓呢?又是誰敢綁她,甚至連她報出公主的身份也不理?

    這時,樂清突然想起來那兩人的語言,他們講著她聽不懂的話,那她的話他們是不是也聽不懂?

    對,他們聽不懂!剛剛她說話時那兩人什麼表情,只是覺得她吵。樂清猛然意識到,這兩人也許不是京城人,甚至,連大瑞人都不是。

    他們聽不懂她的話,而且兩個都是身材高大,高額濃眉之人,似乎,似乎與烏勒人有些像!

    樂清猛然想起前幾天聽說烏勒使者已至京城的事,嚴璟這些日子忙,不就是忙著接待他們嗎?小時候她也見過烏勒使者,看過烏勒使者與大瑞的馬球比賽,記憶中,那些烏勒人就是高高大大,一臉可怕絡腮胡的樣子。

    這一想,便又想起在倚香院走廊看到的那個人,那個對著他笑的人,好像也是這個樣子的!那綁她的,會不會是他?是烏勒使者?

    為什麼,為什麼烏勒使者要綁她?就算不知道她是公主,她也是大瑞子民啊,他們作為使臣,為什麼有這麼大的膽子綁她?

    那個嫵兒的話鑽入腦中,樂清回想起,嫵兒曾說過,男人都覺得在這青樓看到的人就是任他們挑的,全不問身份。想想,也是,能在青樓的女人,會是什麼惹不起的身份?

    所以,她被綁來,是因為那個人看上了她?可是為什麼他讓人將她綁了,卻又將她扔在這裏不管了呢?

    或許,不管是最好的吧,萬一他來,那不是會對她……樂清不敢再往下想,淚水再次彌漫住眼眶。

    該怎麼辦?誰來救她,誰能來救她?

    又不知到了什麼時候,她只覺得自己要昏迷時,門外竟有了響聲,一下子將她驚醒。

    門被打開,兩個拿火把的人走了進來。在顯露出火光的破屋中,樂清看出這兩人正是白天守在門外的那兩人。他們將火把插在了牆壁洞中,而後退出去,又有個人走了進來。

    我保跟跟聯跟能。果然是倚香樓裏那個男人,而且竟穿著與大瑞人不同的衣服!那折領,那高靴,明顯就是烏勒人的服飾!

    「嗚!嗚嗚……」樂清急著要說話,卻只是聽見自己發出陣陣「嗚嗚」聲。

    門從外面被帶上,裏面的人蹲下身來,看著她,笑容滿面。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09:31 PM

77.我是長公主

    那人緩緩伸手,累累扯下她頭上的發帶,讓她披散了滿頭黑髮,而後看著她白衣如雪,黑髮似墨的樣子,滿意地笑道:「果然是個美人兒啊。」

    他會說大瑞話!聽見這樣一句,樂清眼中一亮,直直看著他,再次試著要說話,發出的卻依然是「嗚嗚」聲。這人懂大瑞話,那證明他能聽懂她的話,能知道她是公主,那他就不會再敢欺負她了!她心中生起了希望,要說話的欲望更加強烈。

    來人大概四十多的年紀,高額頭,高鼻樑,很有幾分男子的英朗之氣,只是眼窩處有些鬆馳浮腫,似乎是個好女色之徒,給英挺的面貌減了許多分。

    他一下一下玩弄著她的發絲,笑顏看著她怒瞪的晶瑩杏眼,眸中隱隱現出一陣熾熱。

    樂清瞬間便明白,這便是綁她的人,這便是門外那兩人的主人,他現在就是來……不……不要……樂清努力掙紮著,身上的繩子卻是越勒越緊,又讓她有了幾分刺痛感。

    「別動別動,這就來幫你解開。」男人笑著,抽出腰間的佩刀,割開了她腳上的麻繩。樂清立刻就想動,男人卻以一隻膝蓋單跪在了她腿上,將她完全制住。」小美人兒,急什麼,腿不是這樣蹬的,是要死死的夾的,哈哈哈。」

    受了這樣的調戲,樂清又羞又怒,臉上氣得通紅,然而心中卻知道,這並不算什麼,待會,才能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人解了她腳腕上的繩子,此時正看著她腰間系著的錦帶,其間包含欲望的眼神,她如何能不知道?

    當初被嚴璟按上床時,她也是覺得自己被侮辱,然而那時候她和嚴璟是拜了堂的,他已是她的駙馬;他也將她的手腕綁了起來……可如今她才知道,那根本不叫綁,那時候她手上沒覺得有一絲疼痛,如今卻是疼得鑽心;嚴璟,只是強行與她圓了房,而這人……這人才是真正的要強暴她。

    眼淚再次洶湧澎湃,樂清哭著,一聲聲嗚咽著,男人臉上卻只是帶著笑,伸過手來挑開她腰間的帶子。

    「嗚嗚……嗚……」

    「呵呵,美人就是美人,連哭著都好看。哭什麼呢,有什麼好哭的,我吉烈不僅能讓你在床上欲仙欲死,還能讓你過好日子呢,就像你們大瑞人說的『吃香的喝辣的,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我看上的美人兒,哪一個跟我時不是哭哭啼啼,等嘗了我的滋味,便再也不說二話,在我的王府中爭著搶著要侍寢。哦對,王府美人兒知道嗎?我可是烏勒的王爺。」男人說著,便掀開了她外頭那件雪白的緞袍。

    那一刻,樂清都想咬舌自盡,然而嘴中被塞得滿滿的,動也動不了,腳上也是被壓得死死的,任憑她如何出力都移不了分毫。

    男人依然在解著她的衣服。外袍之後便是中衣,他解得極慢,好好享受著一件件剝去女人衣服的快感,仔細看著身下女人臉上的表情,那又是一種更大的快感,顯示著他即將來的佔有。

    因為他緩慢的動作,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步,知道自己身上還剩了什麼。

    能做的,只是哭……白日醒來時沖出屋的那一剎,她看到了外面的情形:一片荒涼。而這破瓦屋內的酸腐潮濕,更讓人知道,這就是個荒郊野外,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沒人會來救她,沒有任何奇跡發生的可能……終於,肩頸胸口處一片涼,那一隻手剝去了她的中衣,她身上只剩了最後的抹胸。她甚至能聽到男人微微變重的呼吸。

    「臉蛋不錯,身子也不錯,白膩肌膚,豐盈圓乳,還有握都能握住的細腰,呵呵,都說烏勒女人好看,我卻就喜歡大瑞女人,跟小兔子一般。」男人說著,便要拿刀去割她身上的抹胸,卻在觸及布料時停住。

    「美人兒說起話來似乎很是悅耳呢,要是叫起來想必也銷魂之極,塞著嘴也太浪費了,哥哥我這就給美人兒拿開。」男人含著笑,將她嘴上的布巾摘去。

    「我是公主!我是大瑞樂清公主!」一得自由,樂清立刻大喊。

    男人卻笑得更暢快起來:「我是王子,美人兒是公主,如此不是正好一對?」

    樂清著急了,再次喊道:「我真是的公主,樂清長公主,你若敢對我無禮,我皇弟定會出兵將你們烏勒鏟平的!」

    男人依然是笑,卻在笑了一會兒後又將笑慢慢隱去,看著她問:「你說你是公主,又有什麼證據?我可是在大瑞的妓院裏見到你的,難不成大瑞的公主平時還得跑到妓院去接客?」

    「我就是公主!只是沒戴金牌,我是去妓院玩的!你快放了我,我知道你是烏勒使臣,我要讓皇上將你們全殺死在大瑞!」

    男人臉上凝重起來,似乎是有些懷疑,又接著問:「好,你若真是公主我便放了你,可我又如何知道你是公主?」

    樂清見有希望,立刻說道:「我真的是公主,是皇上的親姐姐,生母便是當今太后。皇上名殷炎,是父皇第五子,也是唯一的嫡子。我以前也在宮中見過你們烏勒使者,還見過你們和大瑞打過馬球。」

    男人臉上的凝重更重了一分,那一雙突然變得銳利的眼眸盯了她一會兒,突然問:「我知道大瑞丞相嚴璟是長公的駙馬,你說,嚴璟長什麼樣子?」

    「三十歲,有些高,和你差不多高,皮膚不太白……」緊要關頭,樂清努力想著嚴璟的樣子,馬上又說道:「不愛笑,總是板著臉,還有……是劍眉,下巴有些尖,背很直,胳膊很長,比你瘦些……會,會武功……」

    男人靜靜看了她一會兒,隨即說道:「聽姑娘的話,似乎有些像大瑞公主,但我初來乍到,並不知公主的模樣,也不能就此確定你就是公主,姑娘先等等,我這便去查清楚,若真是公主,我自會立刻放了公主。」男人說完,迅速將她身上的衣服攏上,給她繫上了腰帶,神色慌張地急步走了出去。



78.猶如天神降

    『不管怎麼說,總算是沒被強暴』,樂清心中暗暗鬆口氣,正要試著從地上坐起身來,卻聽到外面傳來談話聲,又是她聽不懂的烏勒話,很明顯,似乎是剛才出去的人對外面的守門人吩咐著什麼。

    只是簡短的幾句話,便有人步履匆匆的離去,待那腳步聲遠去,守門的兩人便又推門走了進來。

    「你們快放了我!」樂清才開口說話,那兩人便走了過來,撿起地上的半截麻繩,再次綁上她的腳腕。

    「你們,你們做什麼?我說了我是公主,你們主人說了要放我的!」樂清還在大聲喊叫,死命掙紮著,那兩個大漢卻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她的腿重新綁好,又將摘掉的布巾再次塞進她嘴中。

    這一切處理完畢,他們拿了火把出去,關上門,樂清只聽得到一陣上鎖的聲音。

    「嗚嗚……嗚……」

    屋中又是一片漆黑,她怎麼叫,都說不出話,怎麼叫,外面的人都聽不到。

    在這裏,沒人會管她是不是公主,管她是不是餓了,是不是冷了,甚至差一點,她就讓人侮辱了,身上至今都還有那男人將手拂過她肩膀時難耐的感覺。

    她會死嗎?會是這樣淒淒涼涼,無一人知曉的死去嗎?那個人既然已經知道她是公主,為什麼不放了她?為什麼就這樣走了?

    恍惚間,似乎有什麼從腿上爬過,她慌不迭地拼命抖動腿,那東西卻仍是在她腿上爬,甚至還有往上爬的趨勢。

    是什麼?老鼠,蟑螂還是蜈蚣?想到蜈蚣這樣東西,她再不敢亂動,就怕被那東西咬到。好在那東西隔了一會兒就從她腰間爬下地了,並未在她身上多逗留。樂清鼻中一酸,再次哭起來。

    天亮時分,樂清已再無力氣掙紮叫喊,只是睜眼躺在地上,呆呆看著屋頂的那一點光亮。

    一日一夜的挨餓受凍已讓她筋疲力盡,連哭也沒力氣。什麼時候,她能出去呢?如果能出去,她一定好好聽話,再也不任性,再也不亂來,就算要她待在嚴府整日不出門她也願意。可是,她還有機會嗎?

    這一日,門只在晌午時開過一次,外面那兩人進來看了看她,將她鬆了綁。

    全身麻得毫無知覺,甚至連試著站起來的勁都沒有。隔一會兒,那兩人又拿來隻水袋,摘了她口中的布巾,將水袋湊到她嘴邊,胡亂往她嘴裏倒了一通。

    涼涼的水,卻如同甘霖,樂清不顧一切地將那水咽進早已乾涸的喉嚨。

    她想,若是不被綁著,她似乎還有希望能出去的,然而那兩人似乎只是怕她被綁太久而出什麼事,並沒有放鬆警惕的意思,沒過多久,便又將她綁了起來。

    她連掙紮都不願再去掙紮,任憑他們將她再次綁起來。自此,便再沒人進來。他們的主子沒有來侮辱她,也沒有來放她,似乎就這樣忘了她。她叫不出聲,動不了,身上沒一會兒又麻得難受,幾乎要就這樣瘋掉。

    或者,在瘋之前,她已經死了。

    一天的時間,很長很長,長得讓人如同熬過了一輩子。她能做的,就是花上許久的功夫,用上全身的力氣,讓自己翻個身,讓自己稍稍舒服一些。

    第二天了,昨天她一夜未歸,嚴府該派人去找了吧?安安該稟告母后了吧?他們是不是能派人一家家搜,然後搜到這裏來呢?

    那時候,又是什麼時候?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的亮光再次消散,視線在屋中漸漸瞧不見任何東西,在她都有些意識模糊時,門外又傳來了說話聲,依然是她聽不懂的語言。

    不一會兒,門被打開,卻似乎有好幾個人同時進來。樂清微微睜開眼,一下子便見到火光中那些人手上的銀光。

    刀?刀!一共進來四個人,兩個是一直守在門外的人,拿著火把,另兩個是她不認識的,手中各拿著柄大刀。在她恍惚的瞬間,那兩人已走到她面前舉起了大刀。

    「嗚……嗚……」

    就算她再遲鈍,此時也知道他們要做什麼……他們,是來殺她的。

    鋒利的刀刃出現在眼前,這之後,眼前便是什麼東西一晃,再定睛看向前方時,那兩柄大刀已掉落在地上,隨後倒地的,是剛才拿刀的兩人。

    多了個人,一個身穿大瑞服裝,卻用黑巾蒙面的人。

    另兩個人口中驚呼了句什麼,立刻便拿火把朝蒙面人揮去,卻完全不是蒙面人的對手,幾個回合便軟綿綿倒在了地上,那兩隻火把滾落地上,一隻當場便熄了火,另一隻火光撲了幾下,卻依然亮著。

    蒙面人蹲下身來,摘去了她口中塞著的布巾。

    樂清立刻向這人求救:「我是公主,我是當朝公主,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那人看了看她,伸手摘下臉上的蒙面,赫然露出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嚴……嚴璟……嚴璟!你是嚴璟……你是嚴璟!」

    樂清立刻痛哭出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竟能盼來希望,竟然真的會有人來救她。

    嚴璟低下頭,撿過一旁的大刀,極快地割開她身上的繩索。

    「嚴璟……嚴璟……」樂清用盡全身的力氣撲向他身上,拼了命的大哭起來,什麼也不會說,只是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

    嚴璟緩緩抬手,反抱住她,「沒事了。」

    他的懷抱,如此溫暖,如此安穩,讓她緊緊抱著捨不得放,甚至怕一鬆手,發現一切都是一場夢。

    她抱著他痛哭,他也將她摟在懷中,許久,在她的大哭聲漸漸變成抽泣時,他才鬆開她,輕輕揉捏著她的胳膊:「身上好些了嗎?能不能動?」

    樂清抽泣著,點點頭。」你怎麼會來,你怎麼會來?還好你來了,我以為我就要死了……他們綁著我,不給我水喝也不給我飯吃,還想……」想起那時所受的驚嚇與侮辱,她又哭了起來。

    嚴璟將她頭上的稻草拈去,替她將頸上的頭髮攏到肩後,細緻的樣子,竟不似平常:「沒事了,一切都好了,我現在就帶你回府去。」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09:33 PM

79.辛酸與委屈

    「嗯,我餓……我渴……」

    嚴璟揉向她綁了太久的腿,當要觸及大腿時,樂清立刻躲了躲,臉上一紅,眼眶中又湧出了大片的淚水。饒是她躲得快,嚴璟依然觸到了一片濕意。並未說什麼,只是臉沉了沉,攬住她的腰,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我背你。」

    樂清雖是提不起一絲力氣,卻又顧及著下身衣服上的羞愧,正想拒絕,他卻已站在她身前拉過她的胳膊,讓她伏在了他身上,攬過她兩腿便將她背了起來。

    外面天色已黑,四處一片荒涼,似乎是她從未來過的京郊。嚴璟背著她,往兩旁雜草叢生的小路上走去。遠處的燈火,一點接一點連成一長條,明顯是正熱鬧著的大街。

    樂清擦了擦臉上的鼻涕淚水,抽抽答答問道:「你,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嚴璟回道:「甯寧告訴我,你曾讓她將一套男裝放在了升陽客棧,升陽客棧的老闆說是有位女子進去換了套男人衣服出來朝西邊去了;安安說你曾問過她青樓的事,今早找到倚香院,那裏的老鴇供出有人出高價讓她幫著從裏面弄出了個扮成男裝的女人。後來我知道劫你的人就是烏勒人,卻不知道你被帶到了哪里,在烏勒使者所宿之處守了一天才有人出來,便跟蹤他們到了這裏。」

    樂清再次抽泣起來:「我說了我是公主,可他們還是不放我,說去確認我是不是真的公主,結果那人卻再不來了……」

    「他們今夜是來殺人毀屍的。若是讓大瑞知道他們綁了本國公主,不管是否有意,不管公主有沒有受到傷害,他們都難逃罪責。」

    雖然不懂這些,然而剛才的情形她卻是看得一清二楚,若不是他出現,自己現在已經見閻王了吧。

    我保跟跟聯跟能。沉默了許久,樂清叫了聲:「老爺……」

    這一聲喚出口,便覺得身下的人停了停,然後才繼續往前走。

    樂清接著說道:「這次……謝謝你。」

    「不用。」淡淡回了一句,嚴璟便再沒了聲音,只是在黑夜中往前走著,路不太平,步子卻穩。

    他這樣冷淡的回應,讓樂清再沒了話。可是她的心裏,是真的很感謝很感謝他,以至於想起自己被綁的原因,心裏又生起了歉意。

    她有那麼大膽子跑去青樓,就是為了好接近他,然後從他身邊打探消息的……如今搞成這樣,反而還讓他救了自己一命。甚至自始至終,他都沒說她不知廉恥,竟還女扮男妝跑到青樓的話。

    怎麼說,他們都是名義上的夫妻……不對,實際上……也是,他完全有理由責怪她的。還有她被人綁到那樣荒涼的地方,到現在都是披頭散髮,衣衫不整,他……想著想著,樂清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立刻說道:「其實,其實我沒被……被那個,可是那個自稱是王爺的人脫了我的衣服……只是脫了中衣……」

    「嗯。」身下的人又是淡淡的一句回應,這次甚至還少了一個字。

    樂清不禁有些鬱悶起來。這個背著他的人,是嚴璟吧,到現在為止,他還是她的駙馬吧?怎麼說她也是他的夫人,是他拜了堂的妻子,他就對她冷淡成這樣,連她是不是清白之身都不在乎嗎?

    雖是劫後逢生,然心情不大暢快,身體兩日不進粒米,也著實沒力氣,樂清便不再說話。

    「下次要出去,就帶兩個護從,也不要再往那些三教九流之處跑了。」她不說,嚴璟卻突然說話了。

    「嗯。」這一次,是樂清少有的柔順。

    這一路,走了將近個半時辰,到正街上時,各家燈火早已熄滅,路上也是前前後後數起來不過行人兩三隻。

    樂清卻聞到了一股香味,並不是其他,只是以前經常能在街上小攤上聞到的陽春麵香味。以前,她對這些小攤唯一的印象就是髒,如今卻因這香味而使得空空如也的腹中又難受了好幾倍。

    「我想吃麵……」樂清看著已走過了近十步的小麵攤。這麵實在香,回府又還有段路程,樂清實在是承受不住。

    嚴璟一句話不說,背著她走進麵攤。

    「老闆,一面陽春麵。」

    看上去已年逾五十的老板正抹了抹嘴,拿著個空面碗要去洗,見他們來,立刻便走了過來。

    「客倌來得真是時候,以往收攤時面都賣完了,今天剛好還剩最後一碗呢!二位先坐著,我這便給您下麵。」老闆說著,便將棚中方桌旁的長凳拖了出來。

    嚴璟將樂清放在桌旁,待她坐下,自己便坐在了別一旁的凳上。

    樂清一直盯著鍋中,只是一碗陽春麵的時間,便覺等了好幾個時辰。

    老闆將滿滿一碗面端到桌邊時,一眼就看到了她狼狽的模樣以及如餓鬼似的眼神,笑道:「客倌餓了吧,正巧我把最後一碗半的麵都下了,可夠您填肚子的。」

    樂清也不回話,端過面便要去夾,嚴璟卻一把攔住她:「先喝些湯,要不然待會會難受的。」

    她便快速吹了吹麵湯,也顧不得是不是還燙著,一下子便往嘴裏送,讓向來不囉嗦的嚴璟連連說了兩聲「慢點。」

    雖然聽嚴璟的先喝了幾口湯,然而再吃麵時腹中仍是難受了一陣,竟有哽咽不下去,吞下去了又要吐的感覺。然而這熱乎乎、飄著蔥花香的面對此時的她來說卻實在太美味,胃中又實在太空,一刻也不願多等。

    嚴璟看著她,伸出一隻手來輕輕撫上她的背,眼中沉著目光突然隱現凜然。

    樂清扒著麵,吃到一半時,似想起了什麼,突然又哭起來,卻還一邊哭一邊繼續扒著面。

    一旁老闆看得一愣一愣的,然而他也是知天命的年齡,將這姑娘狼狽的樣子仔細想一想便能猜出許多可能來:比如遭劫了,離家出走迷路了,被不懷好意的男人給騙了……很多很多,總之,就是年少不諳世事啊。

    一碗半的麵,樂清愣是吃了個精光,甚至連以前看都不願看一眼的肉臊子也連湯喝了個乾淨。



80.大仇不得報

    「我要讓皇上斬了他們!」回府,洗了澡,洗了頭,換了乾淨衣服,又喝下了半碗蓮子羹,樂清坐在床上,恨恨開口。這一會兒,又恢復了公主模樣,全無一個時辰前可憐兮兮的樣子。

    嚴璟正坐在對面為她手腕上的紅色勒痕塗著傷藥,聽此言,頭也沒抬。

    樂清說完,這才想起如今她皇弟似乎什麼主也做不了,要殺外國使臣,絕對是嚴璟才有權力做的事。她看看面前的人,沉默了一下,這才輕聲開口:「老爺,能處置那個綁我的人麼?」

    嚴璟塗完了手腕,又拉起她的腳擱在了自己腿上,輕挽起褲腳,往腳腕上的勒痕塗藥。

    「大瑞現在,並不適合與外交戰。」又是淡淡地開口。

    「可是是他們先綁的我的,他們既然有膽量綁我,我們為什麼不能處置他們?這不就是任人欺負了?」

    嚴璟回道:「吉烈當時並不知道你是公主。他是烏勒親王,主和派,有益於大瑞,只是向來好女色。而且就算要處置,此事也不能成為理由。明日他們定會有所行動,先發制人洗脫罪責,而我們若是執意追究,便會有兩種結果,一是兩國再次交戰,二是你我、皇家名譽掃地。」

    「為什麼?」

    嚴璟抬起頭來看向她,「吉烈只是在青樓裏綁了個男人,卻不知道這男人原來是個女人,還是大瑞公主,他大可以說,不知者無罪,他中是綁了個普通男人。」

    「誰說不知道,他知道我是女人,後來我也說了我是公主了,可他還要殺我!」樂清立刻反對。

    嚴璟卻問:「你是公主,怎麼跑到青樓去了?」

    「我……我……」樂清再沒了話,臉上也漲紅了幾分。

    嚴璟放下她的腿,說道:「大瑞烏勒當初的議和,來之不易,兩國邊境百姓,安穩不到十年,戰事一起,便是血雨腥風,勞民傷財。百姓都不願爭戰,到時若聽說戰事因由是公主逛青樓而遭烏勒王爺不察之下擄去,那你便是罪人了,不但激不起士氣,更會引來民憤。」

    樂清鼓著嘴覺得委屈,可卻無話來反駁。就算真的打仗了,大瑞也打勝了,那她肯定是要被南平那些人奚落的,怎麼說……去青樓也是大大的錯誤與笑柄。

    「如今兩國雖表面交好,但烏勒新可汗並不是個安分的人,我猜測,烏勒應不會和氣太久的,兩國終有一日會決裂。你這筆賬,若有機會,我會向吉烈討要。」

    「嗯……好。」心中雖有氣,樂清卻也認識到了兩點:第一,不能挑起戰事,第二,這事不能暴露。想想,她又出現在青樓,又被個色鬼抓去關了兩天,到時候誰還會相信她的清白?她現在是出了氣,可出氣以後就完了,真真是皇宮上下,街頭巷尾的議論對象了。

    「先睡吧。」嚴璟從床上站起身來。

    樂清一愣,「那你呢?」看他的樣子,似乎還要出去呢,可現在都什麼時候了?

    嚴璟站在床邊說道:「這兩日積了許多事,我暫時還不能睡。」說完,便往房門走去。

    「你……」樂清再要開口說什麼時,房門已經從外面關上了。

    好吧,她知道,知道他不喜歡她,可也不要表現得這麼明顯吧,好像多待一會兒會死人似的。

    這一夜,樂清睡得很是香沉。

    第二日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嚴璟自然早已起床出門去。

    然而據安安說,老爺這一夜都沒回房,今天一大早她便看見老爺從書房出來去房中換衣服上朝。又據甯甯說,老爺聽說她失蹤後都在尋她,以至於前夜一夜未歸。

    樂清心裏便明白起來:他是真的積了許多事,所以才不能睡覺的……也是她,害他兩日未曾睡覺。

    後來她知道,嚴璟說的果然對,那吉烈的叔叔第二日便押了吉烈去向皇上賠罪,說吉烈在青樓看上了個女子,便將她帶了出來,結果那女子卻說她是大瑞公主,吉烈當場便嚇了一大跳,立刻跑回來將此事稟告於他,他這下便來問皇上有無公主外出未歸。

    皇上哪里知道裏間內情,立刻說這是不可能的事,公主怎麼會去那種地方,而後還說這等女人大言不慚,污蔑公主,實在罪大惡極。似乎是這種女人送給吉烈也毫不可惜。

    聽了這結果,樂清只有把氣憤與委屈往肚裏吞,還誰也不能說。

    兩日後,大瑞與烏勒按慣例的馬球大賽,她的皇上弟弟記得她最愛瞧熱鬧,便將她請到了宮中。

    天殺的,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那個什麼吉烈了,可是皇上請都請了,她也確實想看下烏勒落敗的結果,便去了。

    大瑞與烏勒的馬球比賽,總的來說,是勝多敗少,所以樂清對這次比賽還挺有信心。

    鬱悶的是,南平就坐在她旁邊。整個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桃花滿面,春風得意,時不時往大瑞馬球隊伍那邊瞟。

    樂清朝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一下子就瞧見了身著紅色袖袍,足蹬黑靴的韓子楠。

    子楠?怎麼他也在?他那樣儒雅的人,還會打馬球?再一想,也不覺得稀奇了。父皇在時,酷愛打馬球,弄得朝野上下為討父皇歡欣,個個都學了兩手,以至於馬球成風,連後妃中都有幾個打馬球的好手,想入仕途的人,自然也不會落後於人了。

    她看著韓子楠,韓子楠也看著她。

    她臉上一紅,偏過了頭去,南平也飛快地回過了頭,臉上比她更紅。

    和化花花面花荷。她倒是忘了,兩人坐一起呢!南平還以為子楠在看她吧,哼!與此同時,耳邊傳來一陣代表哂笑的「嗤「聲。

    樂清回過頭去,正好看到南平不屑的白眼。

    「皇姐,你看錯了方向吧,那邊是你未來的皇妹夫,那邊,才是你的駙馬。」南平說著便瞅了瞅群臣所坐的地方,為首的,正是嚴璟。

    「你……」想了想,樂清也「嗤「了一聲,「你以為是我要瞧的嗎?我是覺得有人一直盯著我瞧,所以才忍不住往那邊看看的,卻沒想到……」樂清停了下來,臉上的神情比她更得意。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10:18 PM

81.男兒顯本色

    這下輪到南平沒話說了,狠狠「哼」了一聲。

    「不要臉!」

    「你說什麼?」

    「我說你呀,不要臉,不守婦道,對自己的妹夫還想三想四!」

    「南平,你放肆,誰不要臉,誰想三想四了,不就是個世家子麼,嚴璟可是丞相!」

    「是啊,丞相,居心叵測,全不把你放在眼中的丞相。」

    「南平你別太過分!」

    「是誰太過分,都嫁了人還想著子楠!」

    「哼,這還沒嫁人呢,以後要……」

    「長公主,三公主,比賽開始了。」身邊的宮女鬥膽提醒,再這樣下去,也許兩人都要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打起架來了。

    兩人同時「哼」一聲,白對方一眼,看向前面的馬球場。

    兩隊,一共二十人,皆是手持球杖,身騎駿馬,球手莊嚴肅穆,整裝待發,駿馬也是鬥志昂揚,欲上場一試高低。

    一聲號響,駿馬賓士,比賽正式開始。

    這比賽,樂清並不像以往一樣只顧看熱鬧,她求勝的願望可是萬分強烈。烏勒那邊座位上,她看到了為首的一個長滿鬍子的男人,而坐在他旁邊的,正是見過兩次,卻能記一輩子的吉烈。

    吉烈沒往這邊瞧,她也只是往他那邊掃了兩眼,只是兩眼,便讓她恨恨不已,咬緊了牙齒盯著場上戰況。

    韓子楠卻並不在隊伍裏面。再往原先的地方一看,只見他還待在原地,原來是後備。料想他那溫潤的樣子了,球技應該也不會太好的。

    韓子楠沒上場,南平似乎微微有些失落。在場的文武百官,後宮妃嬪,上至太后皇上,下至宮女太監,不知多少人,若是准駙馬韓子楠在這馬球賽中一展風姿,那她這個南平公主不是大放異彩了?可惜。

    然而場上卻漸漸分出了強弱。大瑞隊伍慢慢敗下陣來,陡起一陣歡呼聲,竟是烏勒球手進了球。

    樂清頹然重捶一下大腿。大瑞的馬球明明是很厲害的,怎麼就這樣敗了第一局!敗了第一局還不算什麼,關鍵是烏勒人贏了個開門紅,頓時士氣大增,即使大瑞這邊也是越挫越勇,球技精湛,卻也沒能挽回勝局,接著又輸了第二局。

    樂清急得從座上站了起來,與她一同急得站起來的,還有年輕氣盛的皇上。後又覺得有失國體,這才又坐了下去。

    群臣臉上皆是一臉的著急挫敗,連太后臉上都有了不豫之色。

    第三局,大瑞換下了三四名球手,韓子楠上場了。

    樂清本還寄希望於其中一個認識的御前侍衛,沒想到他一上場便不慎摔下了馬,正待大瑞這方幾乎絕望之際,韓子楠竟使出了一副讓人驚歎的身手。

    那一張貌比潘安的臉,那一抹俊逸中大顯男兒英氣的身姿,在百馬攆蹄的球場上飛騎競逐,瞬間驚詫全場,讓烏勒使者臉上也大大失色。

    樂清正要叫好,卻見南平朝她神氣一使眼,歡快地看著球場上那人的矯健身姿。

    這下子,樂清那一股民族大義便徹底被打擊了,因南平臉上驕傲的表情而大大的不悅。扭頭看另一旁自家的駙馬,正一邊看著球場,一邊微微傾身聽著身旁張宣的低語,臉上如往常一般平靜肅然。

    失落之下微一歎氣,沒想到嚴璟竟像聽到了這陣歎息聲般,忽然將目光投到這邊。

    樂清才回過頭來,只聽座周以南平為首的歡呼聲大起,一看,卻是韓子楠不負眾望,將馬球漸逼近烏勒那方的球洞,宮中後妃公主一齊叫好。在這歡呼聲中,韓子楠月牙杖一揮,精准地將馬球擊進了球洞中。

    「子楠贏了,子楠贏了,母妃,子楠贏了!」南平高興得直拉馮太妃的衣服。馮太妃臉上也掛著笑,本就風韻不減當年的臉上遇了喜事更是光彩逼人。

    一旁其他太妃也趁機奉承道:「三駙馬真真是個俊才啊,不僅玉樹臨風,還才高八斗,如今看來,卻是個文武全才呢!」隨即而來的,便是其他女人的附和。

    南平含著笑,得空瞅了樂清一眼,人一下子得意到了天上,似乎這一瞬終於將對頭踩在了腳底下。

    樂清抿著唇,只能一言不發。

    中途休息時,烏勒也換了人,換人並不稀奇,然而這次換的卻是吉烈。

    樂清惡狠狠地瞧向那人,只希望他就此被摔死在場上才好。

    然而希望大多數都會落空的,樂清怎麼也沒想到,這吉烈竟是個馬球好手,那技術,連她這個門外漢都能看出是怎樣的精湛。

    韓子楠遇到了對手,場上局勢很快就不明朗起來。

    皇上著急,南平著急,樂清更急。就運算元楠勝了會讓南平在她面前趾高氣揚,然而那也是她大瑞贏了,也不會讓她在被這烏勒狗賊侮辱後再眼睜睜看著他打敗自己國家的球手。

    局勢再次緊張起來,這是第四局,若是再讓烏勒贏,那這勝負就已分了,只是勝多勝少的問題。場上球手自然也明白這處境,由於敵強我弱,大瑞隊伍放棄了進攻,只是頑強防守。

    第四局結束時,大瑞終於沒讓烏勒進球,然而卻已是出盡了十二分的力氣,而且一位主力球手——球技僅次於韓子楠的汜王爺傷了腿,必須下場處理傷口。

    第五局,便是最後一局,樂清瞧了瞧剩下備選的球手,竟沒有一個是球技了得的。比如初時受傷的御前侍衛,還有現在的汜王爺,都是有名的馬球好手,以前就曾擊敗過烏勒球隊,沒想到今天他們卻都受了傷。該不會是烏勒人搞了什麼鬼吧?

    懷疑歸懷疑,然此時卻不是琢磨這個的時候,樂清正著急著下一局該怎麼辦,號聲又響起,第五局也開始了。

    選了誰補上去的?樂清往後備球手那邊看,卻沒見少一個人,目光打群臣前掃過時,竟瞧見了個空座,正是嚴璟的位置。

    下意識地,緩緩移目往場上看去,一下子便見著了棕色駿馬之上,嚴璟的身影。



82.馬上矯身姿

    烈日之下,塵煙漫漫,他脫去了丞相官服,著一身紅色窄袖袍,身披黑色輕甲,巍峨身姿,屹立於馬背。那一瞬,樂清竟出現了一時的恍惚,突然之間想起小時候曾見到父皇與眾臣打馬球的情形……那時,似乎也是有他的吧。

    是的,父皇酷愛馬球,伴在他身側的臣子,又有誰不會呢?更何況嚴璟還有武功底子。

    號聲響起,最後一局開始。

    烏勒球手依然矯健,吉烈依然所向披靡,然局勢卻因嚴璟的加入而扭轉,吉烈屢次的進攻都被擋回。韓子楠與嚴璟,東西驅突,風回電激,竟一下子就讓烏勒隊力不從心起來。

    皇帝大聲叫好,太后的臉上也重生希望,樂清更是拽著手如繃緊的弦一般眼也不眨地看著球場。

    嚴璟會贏的,她知道,嚴璟一定會贏的。

    陽光下的兩個男子,一齊將汗水灑下塵土。一個如風中勁柳,溫儒卻不柔弱,一個似爐中精鋼,滿身的剛毅。

    座中有後妃輕輕低語:「嚴丞相的英武,也是無人能敵呢。」

    樂清臉上不禁溢起笑容,將目光完全投向場上那一人。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雙方卻還未進得一球,大瑞再次緊張起來。這最後一局若能贏,那便是個平手,也並不太失國之顏面,然而要是輸了,就是烏勒贏了。大瑞泱泱大國,如何丟得起這人?可眼見這一局都要結束了,嚴璟子楠他們的球卻依然沒有攻進烏勒球洞的趨勢。

    正當雙方數著時間,幾乎是算定了勝負時,場上卻在最後一刻有了變數,嚴璟傾身揮出一杖,韓子楠接住,將球逼進了烏勒隊球洞。

    烏勒的另一位王爺,吉烈的叔叔敇那剛才還放鬆的臉上立刻便失了顏色,竟失手將面前的茶杯打翻在桌。當身旁隨從急著替他扶茶杯,他只不過低頭一暫態,大瑞這邊響起了熱烈的歡呼之聲。

    眨眼的時間,竟是大瑞進了球,這一局,大瑞勝。

    「丞相神勇之人!」百官座下一位武官起身大呼一聲,雖他是嚴璟一黨,雖朝中也有不少人反對嚴璟,然而此時卻一同拋棄了黨派之見,一起拍掌叫好。

    樂清激動之下也站起身來,混在群臣中也喊了一聲。嚴璟耳朵卻賊靈光,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樂清頓時覺得窘迫不已,忙坐下了身來,瞧見身旁的南平,便也得意地哼了一聲,如南平剛才一般神氣活現。

    南平面上擠出一絲不屑,爭辯道:「若不是有子楠,這局也不一定贏吧。」

    球洞旁邊的小太監舉起小紅旗示得分,卻是二比二平。這結果對大瑞來說雖不是最好,然經過前面驚險的激戰,沒輸球大瑞已是很滿意了,每人臉上都是愉悅之色。

    烏勒卻並不滿意。以實力上來說,烏勒很顯然是更勝大瑞一籌的,只是敗在最後一刻的鬆懈,竟讓大瑞取巧險勝。

    烏勒人,向來好勝,敇那在眾使臣的不平下起身離座,站到皇帝面前稱比賽不得勝負實在無趣,並直言烏勒球手之技明顯高於大瑞球手,最後一局的落敗只是一時大意,若能再戰一局,烏勒定然能奪冠。

    敇那的話,完全沒給皇帝說「不」的餘地。本來皇帝是要以晚宴將至為由結束比賽的,沒想到敇那卻來了這樣一句,他要是不加賽局,那便是承認大瑞球技不如烏勒,不敢應戰了。不得已之下,皇帝點頭,這一場馬球賽再加一局。

    這一局,不論時間,以一球定輸贏。

    烏勒又調整了隊員,上場的十人皆是精銳之球手,吉烈坐於馬上,一雙眸子直直盯著嚴璟,微含笑意,似乎勝券在握,準備這一局大敗嚴璟。

    大瑞球手這一方,自然是全聽嚴璟的號令,本以為他會齊聚好手上場,沒想到他竟減少了人數,足足將隊伍去掉了五人,只以包括他自己與韓子楠在內的五人隊對烏勒十人之強隊。

    皇帝一時傻了眼,怯生生叫了聲:「嚴愛卿……」

    嚴璟只是回過頭來,說了聲「皇上放心,臣定會盡力」便轉身上馬。

    比賽開始,雙方的神經再次繃緊。

    這一場,才是真正的最後一局。樂清再將拽緊手,幾乎將指甲掐進了肉裏。在宮裏長大,她也看過不少馬球比寒,然而卻從未像今天這樣緊張過。知道烏勒人的球技精湛,知道吉烈此人雖是個人渣,卻天公不長眼地練就了一身好球技,知道有史以來從未見過五人對十人的比賽,這一局雙方力量實在懸殊,然而她卻仍是隱隱存了一絲希望。

    嚴璟,勝負幾乎全決於他身上。

    樂清前一刻還在緊張,下一刻,在場上駿馬疾馳、雙方球手交臂迭跡之時,境況卻是大大出乎眾人的預料,甫一開場,烏勒隊便落了下風。剛才讓大瑞忌憚的吉烈,剛才被後宮歡呼的韓子楠,一時湮滅了風采——只因這場上,有了一個嚴璟。

    樂清大瞪了雙目,身子微微離座,呆呆看著場上的情景。

    馬背上的嚴璟,身姿竟又是比上一局輕快了好幾倍,側身揚臂,重擊輕勾,真真是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細塵隨馬足飛揚中,那一抹迅猛身姿忽隱忽現,在身後的金色陽光中,一時間光芒萬丈。

    群臣起身驚歎,皇帝喜極拍掌,後宮那一群女人更是連連驚呼。

    樂清看著場上的人,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話:這是她樂清長公主的駙馬,是她殷璃的丈夫。

    他有著極其分明的五官輪廓,一對劍眉,一雙深邃黑眸,高挺的鼻樑,清晰的唇線……這樣細細看著他,樂清突然想起好幾次的紅燭夜中,那唇曾熾熱地吻著自己,貼於自己臉上、頸上……臉悄悄變紅,心似他額邊垂下的發絲般迎風亂擺了起來。

    這一局,不過短短時間,嚴璟進球,大瑞勝得徹底。

    一時間,眾臣完全沒了黨派之分,一齊起身歡呼起來,連平素頗為清高持重林學士也大喜著拍起了手掌。皇帝似乎也忘了平日對嚴璟是何等的憎惡,十五歲的年紀畢竟是太過意氣風發,一下子全沒了九五之尊的樣子,站起身大呼「嚴愛卿神勇!」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10:29 PM

83.馬車共一座

    樂清坐在座上,看著他對著群臣露出一絲極不容易的笑顏,看著他離場,看著他俐落地翻身下馬,嘴角噙著笑,沒有趁機朝南平炫耀,沒有站起身來與眾人一齊歡呼。

    嚴璟讓人折服的,不只是球技,更讓人未曾預料的,是他所用的心機。

    大瑞與烏勒的馬球比賽,向來驚險刺激,賽局既定時間,又定回合,只要有人進球,這一局便算結束。

    嚴璟上場時,已是第五局,大瑞贏得再漂亮,也只是與烏勒打個平手,可嚴璟要的,是勝利。所以他在第五局並未顯露最高水準,只是控制著局勢,在最後一刻進球,讓烏勒心生不平,覺得大瑞只是鑽空子險勝。

    嚴璟知道烏勒人的個性、敇那的個性,所以如此做了,果然,敇那主動要求再加一局。這一局,正是嚴璟想要的,果然,在這關鍵賽局中,大瑞大敗烏勒。

    直到散場時,樂清才記起朝南平得意地一揚頭,胸一挺,滿面神氣地走到她前面去。

    比賽結束後,皇帝率群臣與烏勒使臣一道入宴,樂清南平一行人則上了壽熙宮。壽熙宮用膳時,樂清自然成了眾女人中一顆耀眼的明星,光芒四射,時不時有人過來讚歎一兩句,讓角落裏南平的臉上難看之極,樂清心裏則愉快之極。

    晚宴結束,樂清步子輕快地出了宮門,才要上轎,卻看到了旁邊一輛熟悉的馬車,正是嚴府內傳供嚴璟出行的馬車。

    「你們先回去吧,我和駙馬一起回去!」樂清說著便直起身來,丟了轎子,往馬車旁走去。

    安安寧寧卻被她剛才的話驚住了:公主剛才竟說……駙馬?

    公主背著嚴璟時,會直呼老爺老東西、老色鬼,當著老爺;情緒又還穩定時,會假惺惺以示尊重地叫一聲老爺;正經談話中,會惡狠狠地咬牙稱嚴璟……總之,公主對嚴璟的稱呼挺多,但卻從未稱過駙馬啊,這還不是在什麼大場合,而是自家丫環下人前。

    後又一想,今天許多人當著公主的面說大駙馬如何如何俊朗,如何如何神勇,也不像以往一樣叫嚴丞相了,一口一個駙馬,公主是聽多了,才說順了吧。

    她們疑惑的當口,樂清已經爬上了馬車,在車中喊:「咦,這車中坐墊怎麼這麼薄?」

    下人回道:「回公主,老爺只覺這樣就好,所以奴才們並未再加厚,公主要不要先把轎子裏的墊子拿過來?」

    「他說的啊……那好,不要了,我就坐這個!」聽聲音,樂清的心情極好,隨即又說道:「安安寧寧,你們先回去吧,不用管我了。」

    安安寧寧答「是」,與轎夫空轎子一起先回了嚴府。

    天幕成深藍色時,嚴璟出宮門來,卻見馬車中已有了燈光。他偶爾也在馬車上看些公文,從皇宮到嚴府路上也不太顛簸,所以馬車上備了燈,然而燈一直是等他要上車時才點上的。

    「老爺——」下人拿了方敦,撩開車簾,嚴璟一下子便見著裏面那張含笑的臉。

    「我還以為你們要喝酒到半夜呢,沒想到這麼早!」樂清在轎中瞧著他說道。

    嚴璟看了她一眼,踩著敦子上車,在她身側坐下。馬車一直只坐他一人,所以只在靠後的地方擺了個大座,並未分兩側。

    「烏勒使者並未多飲酒,所以宴席很快就結束了。」嚴璟說著,翻開手中拿著的幾份摺子。

    「嘿嘿,他們自然沒心情喝酒的,活該!臭王爺,臭吉烈!」樂清看著她,眼裏隱隱現出幾分崇拜。燈光之下他的臉龐鋪上了一層柔和的橘黃色,給那剛毅之中平添了幾分柔和,看得她突然有些緊張起來,只覺得他竟有著一副這樣讓人挪不開眼的面容。

    嚴璟似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起來,偏過頭躲開她的眼神,兀自看起了手中的摺子。

    「轎子呢?今天怎麼坐起了馬車?」

    「老爺,公主,可以走了嗎?」外面車夫開口道。

    「走吧。」嚴璟回一聲,乾脆的馬鞭聲響起,馬車便開動起來。樂清一個不穩,身子往前傾去,驚慌中抓住了身旁嚴璟背上的衣服,嚴璟也同時扶住了她的腰身。

    樂清竟一下子緊張起來,直待坐穩了身體,臉上還是異常的發熱。

    「小心些,馬車有些顛。」嚴璟置在她腰間的手拿開,再次坐在旁邊看起了手中的摺子。

    樂清在心裏琢磨自己反應異常的原因,琢磨著琢磨著,便想起自己與嚴璟似乎好幾天沒有那個……行房了,自布偶事件後他便比以前更不怎麼搭理自己了。難道是因為這個?因為他們太久沒在一起了所以他一碰她她才……不是吧……她雖去了青樓,可也不至於染上一身淫蕩氣吧?

    該死的青樓!樂清不願想這痛苦的經歷,又將自己拉回到布偶之事,想想,自己做的確實有些過分,沉默了一下,便開口說道:「那個布娃娃,我已經拆了,我……也不是故意的。」

    「嗯。」

    他的回答,向來不給人接話的機會,於是樂清又住了嘴了,本來想問他,怎麼這麼能打馬球以前也沒上過場,想說今天他打得真的很精彩,打敗了吉烈,她很高興,想說因為他,她也在南平面前大大神氣了一番……可是,她預備的聽眾,似乎對她說話並不感興趣,也許,他對她突然上他的馬車也不那麼高興吧。

    想著想著,心裏便不痛快起來,明明剛才還是好心情的,到現在見了他,卻又憋悶起來,早知道就不上馬車了,又晃又顛,還不受人待見,她這是何苦!

    「手腕上的傷還疼嗎?」嚴璟突然問。

    和化花花面花荷。樂清心中的那點不快似乎突然散了一點點,回道:「不疼了,連印子都很淡了。」

    嚴璟放下了摺子,拿起她的手來輕拔開她腕上的鐲子看了看。因怕被人發現她曾遭人綁過,今天進宮她便戴了兩隻大大的鐲子。

    紅印果然淡了許多,嚴璟將她放開來,交待道:「回去別忘了上藥。」

    「嗯。」樂清抿著唇,看他一眼,又側過了頭去。

                   

84.英雄配美人

    一路車行,嚴璟靜靜地翻他的摺子,樂清為表不屑,也不主動和他講話,卻又總忍不住要去瞧他。

    其實,今天看他……也挺好看的,雖然沒有子楠那樣肌膚如玉,沒有子楠那樣生得一副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樣子,可是他這樣,也算是個極其俊朗的男人吧。

    沐浴時,樂清便在浴池中嘀咕道:「安安,你說嚴璟要是再年輕一些,再像書生一些,再溫柔一些,心再好一些,其實也可以湊和一下當駙馬是不是?」

    在她身後為她擦背的安安回道:「公主,你說是韓子楠吧?」

    「嗯?」樂清一晃身,「我說的是子楠嗎?好吧,可是我就是想嫁個像子楠那樣的人嘛,謙謙君子,才貌雙全,和說書人口中那些才子一樣的,能招一個故事裏戲裏才有的駙馬,才子配佳人,多好!」

    安安比樂清和甯寧都年長一些,對這議論很是不贊同:「戲裏不僅說才子配佳人,還說英雄配美人呢!世間的男子,也不全都要是才子,那百官裏頭還有武官呢!」

    「英雄配美人?」樂清回過頭來看了安安一眼,「你說嚴璟啊?」

    安安輕歎一口氣,「撇開嚴璟對皇家的不敬,他的確是個世上無雙的人。」

    「天下無雙?這誇獎太大了吧?不過,嘿嘿,他馬球打得是真好,今天讓我出盡了風頭!」樂清說著,臉上又泛起得意的笑容。

    「公主,起來穿衣吧。」安安說著,便將另一旁的衣物拿了過來,樂清不經意間扭頭一看,臉上立刻黑了下來。

    「這……怎麼是這件衣服!」

    這抹胸,這……這就是那天差點被吉烈那雙髒手解去的那件嘛,怎麼還在,怎麼還拿來給她穿?

    安安卻不明白,疑惑道:「公主,這衣服怎麼了?」

    「我說了把那天的衣服都扔了,怎麼還在!」

    安安解釋道:「公主別太緊張,那天的衣服早扔了,這不是那天的衣服,只是顏色有些相似。」安安將那抹胸拿起來她看,果然不是同一件。

    樂清卻早已因這相似的衣服想起了有生以為最痛苦的經歷,盯著那抹胸鼓著腮幫子生氣。

    安安見她這樣,只好說道:「公主,要不先穿著,待會回房再換吧。」

    「哼,待會把這顏色的這款式的衣服全扔了!不,全燒了!」

    「好,奴婢待會就去辦,公主先起來穿上衣服吧。」還真是公主的俸祿多,這下子又得花去好些銀子了吧,安安心中暗想。前些日子她聽帳房提起府上的開支,好像就公主的吃穿用度花得最多,嚴璟雖弄權,雖氣焰連皇上都蓋住,卻是個儉樸之人,並不如別的大官一樣奢華。

    進房時,樂清似乎是聞見了從廚房飄來的香味,朝安安說道:「安安你去廚房看看蓮子羹好了沒,好了就快點給我端來。」自被綁那日回來,在睡前喝了碗蓮子羹後,樂清便好上了這口,以後每天晚上都要喝一碗蓮子羹,每一次喝時,都覺得是道人間美味。

    除了晚上愛喝蓮子羹,不願見白袍,不願見藍色抹胸等等被綁的後遺症,樂清還有一樣,就是時不時吵著要上街去吃陽春麵,可安安看那街棚中油污遍佈,髒髒亂亂的樣子後總是盡力將她勸回府,讓府上廚子做碗面端上。

    安安去給她看蓮子羹了,樂清便一人進了房,第一件事便是翻出件其他顏色的抹胸,將身上的抹胸換掉。

    正換至中途,門一下子被推開,樂清心中一緊,與嚴璟四目相對後才反應慢地躲到了裏間的屏風後。

    嚴璟只淡淡瞟一眼,像沒看到一般走過來,到床邊桌上去翻找文書。他很少有這麼早能就寢的時候,來,自然是有事。

    樂清此時才將那藍色的抹胸解下一半,靜靜站在屏風後,看著與她相隔不過五六步的嚴璟。她是躲在了屏風後,本以為這樣就安全了,卻沒想到嚴璟是來找東西的,東西還在屏風旁的桌上,也就是說她這樣躲著全無意義,屏風只擋得住前面,可擋不住目的地是床邊的他。

    所幸,他似乎對看了無數次的她全無興趣,正背對著她翻出桌上的幾個小摺子。

    成親了三年,行房也從不熄燈,他是沒感覺,可她卻還有些小尷尬,站在屏風後一動也不動,拉著要掉下的抹胸脫也不自在,穿也不自在。

    嚴璟拿了要拿的東西,站起身來便要離去。

    離去前,卻側頭來朝這邊看了一眼。

    樂清心口一縮,臉不自覺地紅了。

    一時房中寂靜,似乎都能聽見她垂在耳邊濕發上滴下的水滴。一滴,一滴,跌落瑩白的肩上,再緩緩淌下,流至抹胸內的酥胸上。

    面前的男人突然大步跨來,一把將她箍入懷中,熾熱的唇立刻便貼了上來。

    樂清被他撞得腳步亂顫,踩著的地面高高低低,卻是被他散落地上的幾份文書摺子。那一件遭她殃及池魚的藍色抹胸被猛地扯落,連帶著被扯落的還有身下的紅裳,水褲。一隻腿被抬起半環住男人的勁腰,人被重重抵在了房中紅柱子上。

    一陣輕微的瓷器碰撞聲傳來,樂清立刻睜了眼往門口看去,只見房門正被人從外面輕輕帶上。

    安安……如此情形被瞧見,樂清心中一緊張,身體也連帶著反應,讓身前的男人驟停動作,粗喘了一聲。

    ……這一夜,甚是駭人,樂清只隱約記得房中的屏風倒了,床上的被子掉到了地上後來才撿起來的,不知是誰的血幹在了自己的指甲縫中,而她忘了沐浴就那樣睡過去了。中午醒來時房中、床上一片狼籍,像是有劫匪來過。

    沐浴時,她臉有些泛紅,又有些不好意思見到安安,最終摒退了安安寧寧,獨自一人在浴池中坐了大半個時辰,要不是肚子餓,樂清覺得自己會迷迷糊糊坐到下午的。

    才從浴池中出來,宮中又來了人,說是太后有請。樂清疑惑了一下,終於明白不是太后有請,而是皇上有請。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10:38 PM

85.駙馬通敵國?

    「皇姐,在嚴璟身邊可曾發現異常?」一進壽熙宮,皇帝便候在那裏。

    皇帝交待的事毫無進展,樂清心虛不已,結巴道:「暫時……暫時還未發現。」

    皇帝的樣子有些著急,背著手在屋中來來回回來來回回,樂清看他情緒有些不正常,開口問道:「皇上,你怎麼了?」

    皇帝又走了幾步,雙唇緊閉,看了她一眼,再走幾步,終於答話:「朕聽說明年的選秀,嚴璟張宣他們準備給朕立個皇后,朕著急,那不就是在朕身邊安了個眼線,朕的一舉一動,他們全知道嗎?」

    樂清好意提醒,「皇上身邊的眼線還少嗎?那個全公公,不就是專門給嚴璟打小報告的?」

    「可是……可是那不同,皇后是一國之母,是朕的妻子……」

    對此,樂清恨不能嗤之以鼻。當初是誰站在她面前拉著她的衣服與母后一起勸她下嫁的?聽說她不願意,還哭了呢!現在輪到他自己,就急得火上澆油了?

    「皇后就皇后嘛,大不了以後你親政了,將那皇后廢了,再立個自己喜歡的。」

    「皇姐你……」皇帝一臉不敢相信地看向樂清,正要說她『站著說話不腰疼』,卻想起三年前自己對她說的話。那個時候,聽母后說一激怒嚴璟,他不會讓他們有好日子過的,自己便心焦不已,立刻求皇姐答應下嫁嚴璟,當時便說等自己長大了,再給她尋個好駙馬。

    在這事上,在樂清面前,皇帝沒辦法贏得同情,便也不再糾結這話題,又問道:「皇姐,你真沒看出什麼動靜嗎?嚴璟,還有他手下的張宣,最近有沒有誰找他,他又見過什麼人?」

    「張宣?」提到張宣,樂清卻突然皺了眉,想起了先前不曾想起的事:「張宣,最近好像是有見過。對了,我在青樓看見他和那個烏勒王爺吉烈從一個房間裏出來,張宣先出來,低著頭,走得很急,吉烈在房裏後出來,還是大瑞人的打扮。」

    「什麼?張宣私會吉烈?皇姐你沒看錯吧?等等,你剛才說……青樓?」對於這兩點,皇帝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啊……」樂清忙說:「反正就是我親眼看見他們兩個從一個房裏出來!」

    皇帝卻狐疑地看著她:「皇姐,前幾天敇那對朕說吉烈在青樓裏帶了個自稱是公主的人的回府……」

    「沒有!我就是去青樓逛著玩兒,就看見了。」

    「逛著玩兒……」

    皇帝瞪大眼睛看著她,第一次知道自己這個皇姐竟是如此的……樂清急了,立刻提醒道:「皇上,你說張宣見吉烈都說了什麼呢?」

    皇帝馬上被這話吸引,想了想,臉上突然一陣白,「該不會……該不會……」

    「該不會什麼?皇上你怎麼了?」

    皇帝立刻回頭道:「像張宣這樣的大臣,哪里能私底下和吉烈見面?他們跑去青樓裏見面,吉烈還打扮成大瑞人的模樣,這不就是為掩人耳目嗎?如今大瑞與烏勒其實並不像表面那樣和氣,大瑞不少武將想出征烏勒,烏勒也許也籌畫著進犯我大瑞,你說他們該不會是……張宣是嚴璟一手提拔的,他做事其實都是聽從嚴璟的吩咐,他就代表著嚴璟,吉烈就代表著敇那、代表著烏勒,莫非……嚴璟通敵……賣國……」皇帝一陣腿軟,身子晃了幾下,跌坐在了一旁矮榻上。

    聽了這話,樂清背後也是一陣冰涼。她是不太懂政事,然而卻也知道通敵賣國是多麼可怕的事。嚴璟……嚴璟私通烏勒……」完了,嚴璟真的想謀反,他要和烏勒一起傾覆大瑞,他要做皇帝!」說出這句話,皇帝臉上竟是毫無血色。

    樂清也是一時不知所措,想了想,卻又說道:「就憑張宣與吉烈見面就這樣判斷,是不是太草率了?我並不知道他們說的什麼,也許,他們見面是為別的事呢?」

    「皇姐,朕突然想起,嚴璟是很早就跟在父皇身邊了的,那時候大瑞與烏勒還沒議和,嚴璟奉皇命出戰過烏勒。對了,他最初得勢,就是因為軍功,是的,他與烏勒是打過仗的,烏勒應該……不會與他合作吧?」想到這一點,皇帝面上的表情這才輕鬆一些。

    樂清卻也想起了另一件事,沉默了很久,終於說道:「皇上,有件事,我說給你聽,你不要告訴別人。」

    皇帝疑惑地看向她。

    「我的確是被吉勒那混蛋擄走過。」樂清坦言。

    皇帝一下子大吃一驚,忙問:「怎麼會?那皇姐你……」

    「我沒事,我就是不小心去了青樓,然後看到了張宣和吉烈,張宣沒看到我,吉烈卻看到了我,那時候他不知道我是公主,將我迷暈後帶到了個破瓦屋。反正後來我沒事,是嚴璟救了我。他是跟蹤烏勒人找到我的,我想,如果他與吉烈私底下有關係,那他可以直接管吉烈要人吧,用不著監視後跟蹤的。」說到這兒,樂清心中也是松了一大口氣,早已大致認定嚴璟沒有做通敵賣國的事。

    皇帝一邊呼氣,一邊又緊皺眉頭,「可是這是他對皇姐你說的吧?萬一這都是他騙你的呢?他就是知會了吉烈,然後又去救你的呢?」

    「這……」樂清發覺這事實在太複雜,真的是千頭萬緒,她心中一下放鬆一下緊張,難受得不得了。

    正在二人煩惱時,外面傳來了南平的聲音:「殷璃,你給我出來,給我出來!」

    「是三皇姐。」皇帝不解地看向樂清:「皇姐你和她怎麼了?怎麼……」南平這陣勢,可實在不尋常,以前也沒見她如此激動過,竟在壽熙宮門前如此叫喊。

    樂清自己也是一陣疑惑:「我也不知道啊,我這兩天可沒得罪她,難道是因為我昨天太風光?」

    「你們滾開,我要見殷璃!他是長公主,我還是三長公主呢!」南平的聲音又近了一些,似乎馬上就要闖進來。

    「皇姐,你記住,一定要查出嚴璟是不是有謀反之心,還有,到底有沒有和烏勒私通。朕是偷偷過來的,得走了。」皇帝說完便站起身來,在南平沖進門前從後門跑了出去。

                   

86.浪蕩名在外

    他才離開,南平便撞開門沖了進來,後面跟進兩個先前守在門外的太監,著急地喚她「南平長公主」,要攔又不敢攔。

    樂清見她如此,心中暗暗驚了驚。卻怎麼想,也想不如自己做了如何過分的事,竟讓她衝動成這樣。

    南平立刻就將原因擺了出來,「我問你,這個東西,是你的?」

    樂清一看,她手上拿的,是個繡了一隻鴨子,一隻鴛鴦的紅色香囊。

    這香囊怎麼看著這麼熟悉呢?樂清盯著那香囊看了一會兒,突然記起這是她的,是她自己繡的!

    確切來說,應該是她與甯寧共同繡的。

    三年前,她在宮中看了出戲,那場戲是她最喜歡的才子與佳人的故事,戲中小姐便贈了才子一個香囊作為訂情信物,後來兩人還因此信物而破境重圓。

    她看完戲,回來便興奮不已,又聽說在民間,女子都會贈心上人親手做的香囊,男子則會贈心愛的女子玉佩,當下便決定要親手做一隻香囊贈給子楠。

    當時她正與子楠如膠似漆,時常偷跑出宮去與他一起遊山玩水,風花雪月得不得了。

    那個香囊,可讓她費盡了心思。本來想得挺好,自己要苦學一段時間的刺繡,然後繡一隻精美的香囊讓子楠時刻帶上身上,偶爾讓他在合適之時,在南平面前拿出來晃一晃,氣死她。

    結果學刺繡的第一天就犯了難了,只覺得刺繡是人生最痛苦的事,好不容易學會穿針引線縫兩針後,便開始繡起了鴛鴦,費了無數天的功夫,繡好了一隻……誰看都是大肥鴨的鴛鴦。

    然後再堅持幾天,就是肥鴨她也繡不下去了,便讓甯寧代工,完成這香囊。雖然千交待萬交待,讓她一定繡得醜一點,她卻還是繡成了完全與先前那只肥鴨品種不同的鴛鴦。

    總之,就是她最後將這一隻肥鴨與鴛鴦齊戲水的香囊送給了子楠,並不害臊地命令他天天戴在身上,但是不能拿出來,更不能告訴別人這是她繡的。

    後來,便沒了後來,她不知道子楠是不是天天戴著,有沒有告訴別人這是她繡的,因為沒過多久,嚴璟便對太后說,他要尚一位公主,而太后將未出宮的公主數了好幾遍,唯一到了適婚年齡的便是她。

    樂清沒想到,三年後的今天,她竟又見到了這只香囊,還是出現在南平手中。

    「不要不承認了,這東西就是你的吧?除了你,還有誰繡得出這麼醜的香囊?」南平瞪著她,臉紅脖子粗。

    樂清卻不高興了,立刻伸手去搶香囊:「醜怎麼了,關你什麼事,你以為你繡得多好?」

    南平一下子躲開,繼續質問道:「那天納采之日的晚上,你與子楠見面了是不是?」

    「你……你監視我?」

    南平卻是冷中帶苦地一笑,「誰監視你,你做的那些事,這宮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需要人監視才知道嗎?家裏一個駙馬,外面一個藕斷絲連的妹夫,白天背著宮裏人與男人偷偷在臨仙湖邊幽會,晚上就再與另一個男人見面,再回去便與駙馬睡一個床了,皇姐,你還真是個左右逢源的搶手貨啊!」

    「你……」樂清氣得臉紅到了脖子,伸出手來恨不得打她一巴掌,卻終究是做不到,將胳膊停在了半空。

    「南平,你別太過分,什麼藕斷絲連,什麼幽會?我做什麼了?你憑什麼這樣污蔑我,朝我身上這樣潑髒水?我與子楠,與王世子做過什麼了?」

    「喲,惱羞成怒,要打人了是不是?你打呀打呀,反正皇上是你親弟弟,太后是你親生母親,你可以隨便欺負我,反正你一句話,皇上就能將一個王爺的兒子留在京城以便和你私會,子楠都已經要和我成親了,卻還藏著你的香囊不肯放,我這個皇妹是不是棒打鴛鴦了啊,不如我讓皇上下旨退親好了,好方便你以後再嫁給心上人呢!」南平似乎是氣到了極點,真的是口不擇言,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出來。

    樂清早已氣得不成樣子,怎麼也想不到明明是與自己無關的事,竟然到頭來都成了自己與人亂來的證明。

    她哪里有和王世子有私情,哪里知道子楠還留著當初的香囊?什麼幽會這個,幽會那個,難道宮中都是這樣認為的嗎?什麼時候她竟成了到處勾三搭四、水性揚花的女人了?

    「南平,我和子楠早就沒聯繫了,那天晚上只是碰巧遇上,他要留著這香囊是他的事,我也沒辦法,還有王世子,我和他什麼關係也沒有,你要再這樣造謠詆毀我,我便告訴母后,讓她按宮規處置你!」

    「哼!」南平冷聲一笑,「你的謠言用得著我來造嗎?你以為這些都是我自己說的,我可是從別處聽來的!你的意思是你什麼也沒做,子楠他就是喜歡你你也沒辦法咯,好啊,既然他這麼喜歡你,既然你們這樣情深意重,我縱是嫁了他也只有傷心的份,那我就不嫁了算了,留給你算了!不過你別得意,我不會讓你們好過的,你是什麼人,我要讓全天下都知道!」

    「放肆!你知道你說的什麼混話麼?」馮太妃突然進來,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南平捂著臉沒反應過來,馮太妃便呵斥道:「還不快跪下向你皇姐賠罪?小小年紀便聽信胡言,妄言犯上,真是白白教養了你了!與駙馬不和,是你自己的事,哪里容得了你來向皇姐問罪,真是大逆不道!」

    「賠什麼罪,我哪里有罪了,是她搶我的駙馬,憑什麼說是我錯!」南平仰頭對著馮太妃,一副欲魚死網破的樣子。

    馮太妃臉上又難看了些,厲聲道:「不跪是嗎?來人,將南平公主拖下去杖責,什麼時候她肯下跪認錯就什麼時候停下!」

    「母妃,為什麼你是我的親生母親都這樣對我,我沒錯,沒錯!你就打死我吧,我不會認錯,不會下跪的!」南平被太監拉著往外走,哭著大喊出聲。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10:43 PM

87.出門見嚴璟

    「馮太妃……」樂清還沒有氣到要讓人杖責南平,畢竟那刑罰重,動不動便是十天半個月不能下床,一不小心還會丟了性命,正要勸說,太后進來了。

    「將公主放下。」太后一聲令下,幾個太監便放開了南平。

    太后看了她一眼,走進裏間道:「馮太妃,芊兒年幼,就不用重責了吧,你帶芊兒出去,此事就罷了,任何人休得再提。只是此番回去,若再在宮中大胡言亂語,那便別怪哀家以宮規論處了。」

    「是,多謝太后恕罪,太后管教得是,妹妹這便帶芊兒回宮,保證她不再犯。」馮太妃又是感謝又是保證,立刻便將南平拉了回去。

    「氣死我了,殷芊她也太過分了,真該打她幾大板!」待眾人離去,壽熙宮中平靜下來,樂清立刻跺腳憤憤然。

    太后卻沉著臉,沒好氣道:「你也沒對到哪兒去,還打幾大板,真要把這事鬧得人盡皆知,你以為誰更丟人,還真想得個不貞不德的名聲嗎?」

    「怎麼母后你也這樣說,兒臣哪里不貞不德了,這事兒臣哪里錯了!」竟連太后也這樣說,樂清一時更生氣了。

    太后歎口氣道:「母后自然知道你不是真的有做出什麼有辱皇家顏面的事,然而要想堵住悠悠眾人口,就得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你呢?又是在晚上與韓子楠見面,又是與那個王悅然一同在湖裏被撈起來,再加上以前那些事,能不讓人議論嗎?議論來議論去,就算不是也是了!」

    樂清憋屈之極,憤聲道:「宮裏都是什麼人在議論?好大的膽子,他們這是造謠,是污蔑我,我要將他們一個個都抓出來大刑侍候,看他們誰還敢說!」

    「宮裏那麼多人,你抓得了嗎?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再說這也不是要防都防得了的。這件事就這樣算了,芊兒回去也會聽馮太妃的勸再不如此行事的,你也注意些,不要再讓人抓住話柄,還有嚴璟那裏,還不知道這謠言傳到他耳中了沒,不知道他會怎麼想呢!」

    樂清悶著不作聲,好一會兒才說道:「母后,宮裏真的都在議論我麼?真的都像南平說的那樣在說我?」

    太后無奈道:「前些日子司琴告訴哀家,聽聞幾個太監宮女在說你與韓子楠,還有芊兒的事,她便去查了查,最後得知宮裏對你確實有不少議論,哀家正打算與你說說呢,結果今天芊兒就來鬧了,她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氣成這樣的?」

    樂清兀自為自己的名聲哀悼。沒想到在她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竟被人議論成這樣,得了這麼多難聽的話,這可讓她心裏怎麼好受得起來!太后問起原因,她不情願地說出口:「好像是南平從子楠身上看到了兒臣以前送給他的香囊,心裏生氣,便跑來找我了。」

    太后點點頭,一會兒說道:「母后知道你一直念著韓子楠的,可是如今……就算他日你與嚴璟分開,韓子楠已是芊兒的駙馬,皇家不可能讓兩位公主共一個駙馬,你……」

    「我才不要!」樂清立刻說:「兒臣才不要和人共一個駙馬,就算以後與嚴璟分開……」說到這裏,心裏又有些憋悶起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反正母后你放心,兒臣現在不會真的和子楠偷偷做出什麼事,以後也不會和南平去搶的。」

    「那……那便好。」太后看著樂清,又覺得心裏不忍,在責備之後又安慰道:「璃兒你……事情弄成這樣,也不是母后和皇上自願,過些日子宮裏便要選妃,那時皇上也不會好到哪里去,然而他一個皇上還好,大可以收了這個再收那個,只是你……唉,只怪先皇去得早……」

    樂清跑到太后面前去靠在了她身上,軟身勸道:「母后你不要總歎氣了,再歎氣都沒馮太妃顯年輕了。我也沒什麼不好的,若是招了別的駙馬,還沒現在自由呢,現在我要做什麼就做什麼,多好!」

    太后微微露出一絲笑顏,拉住她的手道:「這幾次皇上神神秘秘總找你做什麼?他年輕,行事還不多做考慮,又總是沉不住氣,總覺得自己長大了,他這樣子,還真教母后擔心。」

    「沒事,就是問我一些嚴璟的事咯,因為我就在嚴府嘛!」

    樂清含糊回答,又與太后談話到黃昏才出宮去,然而在宮裏行走時,總覺得壽熙宮附近的太監宮女偷看她的眼神有些怪異。這一下,便想到南平去找她時定是風風火火,在壽熙宮又是那樣大鬧一通,就算太后說此事任何人不得再提,然而堵得住壽熙宮內太監宮女的嘴,卻堵不住其他人的嘴,他們定是猜出南平找她的緣由,又議論起來了。

    猜想到這點,樂清肚裏還未熄滅的火又冒了起來,一邊往宮外走一邊跺腳,「順腳」還將小徑旁的花枝踩折了好幾片。

    宮門外,嚴府的馬車卻停著,嚴璟正站在馬車下看著這邊,她一出現,兩人便來了個四目相對。

    樂清步子頓了頓,臉上仍是紅撲撲生著氣的樣子,嚴璟卻慢慢走了過來。

    「我讓轎子先回去了,今日你便再與我一同坐馬車吧。」嚴璟語中出現了少有的溫和,甚至還過來牽起了她的手。

    樂清心中驚詫不已,隱約竟瞧見一旁的守衛斜了眼正看向這邊,而另一旁往前行的大臣也極快地往這邊瞟了一眼,其中還包括清高得不可一世的林學士。

    這真是……不只太監宮女,誰也愛八卦啊!她家駙馬牽一起她的手,就這樣引人注目嗎?雖然她自己也是傻了一瞬。

    出於不平,樂清沒有掙紮地由著他旁若無人地牽了手,又不知不覺點了頭,由他拉著往馬車旁走。

    「我已經讓人將轎子中的墊子拿到這馬車上來了,今天你應不會覺得太顛了。」嚴璟又溫和地說道,連嚴肅的臉龐也放柔了不少,雖然再怎麼柔,也還是嚴肅。



88.謠言亂傷人

    樂清瞧著他,不住地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今天變這樣了?

    問著問著,便想起了昨夜發生的大柱子旁,以及桌上、地上、還有床上的事。陡然間,臉就紅了。青樓那個嫵兒怎麼說來著?男人都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無一不樂呵著床榻之事,這個……所以,他今天反常的原因就是……昨天太樂呵了?

    臉很熱啊,很熱啊……該不會很紅了吧?樂清極力將頭往下面埋,巴不得誰也看不見自己的臉。

    嚴璟先上了馬車,還很體貼地彎腰來拉她。

    樂清瞅瞅周圍人並不那麼光明正大的目光,頭一低,將手伸了過去。

    上馬車後,嚴璟臉上那抹少有的溫和很快便隱去了。待馬車駛動時,開口道:「聽說南平公主今日大鬧壽熙宮了?」

    樂清驚詫地抬起頭,看到他與平常全無二樣的表情,終於明白剛才的反常是什麼原因。這嚴璟,平常不體貼不溫柔,戲倒還是挺能演的,搞了半天,他這是在告訴別人,他與長公主相處得沒那麼差呢,其實就是怕被人議論得太難聽吧。

    先明白這一點,再明白他既然連這麼近發生的事都知道,那別的事、別的謠言肯定早就知道了……南平知道,太后知道,嚴璟知道,其實皇宮內外都知道吧,原來這群人全在議論她!還給她加了個水性楊花、不三不四的罪名!

    「氣死我了!都是一群混蛋!」樂清猛地一跺腳,側頭道:「你說,這事是聽誰說的,以前又聽過什麼謠言,又是聽誰說的!」

    嚴璟回答,「其實也不是誰都知道,只是剛好有太監和我熟識,順便告訴了我。」

    「哼!」其實是你在宮中的眼線向你打的報告吧!樂清冷哼,心中火焰竄得老高,將座下的墊子扭得全不叫樣子,恨不得這是那些胡亂議論之人的耳朵。

    嚴璟說道:「別人的話,不用太在意,宮中人無聊,找些話題來議論也是常事。」

    「哼,站著說話不腰疼,那是因為人家說的不是你!把我說得跟什麼似的,我做什麼了,不就是在湖邊遇到了王悅然,在路上碰到了子楠,還不小心去了一趟青……」說到此處,樂清自己也說不出來了,鼻間又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好吧,她承認,承認這兩件事確實有點巧,去青樓那件事……確實有那麼點說不過去,還有一個女人和這麼多男人有牽扯,是有些……那個,可她明明就是什麼事也沒做,明明自成親後就沒和子楠來往,明明也沒喜歡過王悅然的,哪里知道……哪里知道他們都那樣喜歡她呢?

    見樂清紅著臉,鼓著嘴,坐那那兒一言不發,嚴璟似乎是生了惻隱之心,想平衡一下她的心理,便開口道:「其實,宮中也有關於南平的謠言,關於皇上的謠言,還有我的謠言的。」

    樂清稍稍有些興趣,看向他悶聲問,「什麼謠言?」果然是人人都八卦的,像她這樣,生氣成這樣,還不忘打聽別人的閒事。

    嚴璟便說道:「有人說南平脾氣不好,招不到駙馬,所以皇上才刻意下旨讓韓子楠與她成親,要不然就滿門抄斬,韓家這才不得已奉旨成婚的。」

    樂清嘴角扯了一下:這倒是個好謠言,也比說她那個靠譜,可惜,對南平的中傷並不大。心裏小小平衡了一下,又繼續問:「那說皇上的呢?皇上好像沒什麼好說的吧。」

    嚴璟回道:「幾個月前,太后讓人挑了幾個出色的宮女送到皇上寢宮去侍寢,卻讓皇上給轟出來了,並叫了身邊的小太監進去,一夜未放出來,宮中便傳言皇上其實好男色。」

    「噗嗤!」樂清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很是同情她這個弟弟。

    不過這事是真的嗎?該不會皇上真的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吧,那可不好,若是平常人這樣也就算了,只是大逆不道,皇上這樣可就糟了,那要傷國本的啊!不行,哪天再進宮得問問他,若他真有這心思,定要早些在萌芽狀態把那芽給擰了,以免以後斷了殷氏之後。

    在心中擔心了一下,樂清隨即又想起還有一人,而且心中很是驚奇竟有人敢說嚴璟,更疑惑他有什麼讓人說的,便有些心急地問道:「那你呢?人家說你什麼?」

    嚴璟看了看她,沉默半晌才面無表情地開口道:「無生育能力,或是……不能人道。」

    樂清愣了半晌,呆呆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突然大笑起來。這一笑,笑得前俯後仰,胸口發悶,肚子發疼,幾乎笑岔了氣。

    天啊,這是誰想出來的,嚴璟不能人道……哈哈,不能人道。樂清笑得無力支撐了,不得已趴在了嚴璟腿上,嚴璟則一動不動地看著她,臉色不僅面無表情,甚至有些難看。

    好不容易,樂清稍稍能克制住笑聲了,肚子也不那麼疼了,慢慢從嚴璟腿上撐起身子來,晃著他的腿急切又興趣十足道:「為什麼?別人為什麼要這樣說?」

    嚴璟看她的眼神甚至有些不快起來,冷冷道:「不與公主同房,三年無子,還無妾室。」

    「哈哈哈!」樂清又笑了起來,笑完看嚴璟的臉色,那臉上似乎有些怪她的意思,好像這一切都是因為她似的,便嘟了嘴道:「那是因為他們不知道你喜歡嫖妓。」

    嚴璟臉上表情又嚴肅了一分,盯著她問:「有嗎?」

    樂清張了嘴就要肯定地說「有」,可是看他越來越難看的臉,便住了嘴,偏過頭去暗自樂呵起來。

    比起水性揚花,不能人道的殺傷力更大啊!原來還有人比她更冤枉,關於這個……這個不能人道,她是能很清楚地證明這純屬謠言的,只是她才不會替他闢謠!

    在樂清一個人縮在馬車中偷著樂時,嚴璟臉上又平靜了下來,突然說道:「那天,倚香院那個女人說,你女扮男妝去青樓,是要向她打聽房中術?」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10:50 PM

89.所謂房中術

    樂清的臉暴紅,怔怔看著他,猶如被當頭敲了一棒。

    房中術!那個大嘴巴還胡言亂語的嫵兒,誰向她打聽房中術了,那是她自己說的,自己明明是問她怎麼討男人歡心!難道她覺得怎麼討男人歡欣的意思就是怎麼有一身好的房中術?混蛋!

    樂清心中再次生起氣來,毅然決然道:「沒有!誰去打聽那個了!她胡說!」

    「那你去做什麼?」嚴璟問。

    樂清很彆扭地躲過他的目光,心虛道:「沒做什麼,就是好奇,去那邊街上逛一下,結果被那裏的夥計強行拉進去了。」

    嚴璟卻很無情地戳穿道:「那還穿上男裝?還獨自一人去?那裏的老鴇說,她本來不允的,是你塞了大銀子,她才叫了人去陪你。」

    「我……」樂清恨恨不已,想哪天叫了人去將那老鴇打一頓。

    「沒錯,我是覺得好奇,是扮了男妝去看一下,那是因為你喜歡青樓女子啊,所以我才去看看她們有什麼好的。然後……」想了想,樂清便以不屑的眼神看著他道:「那裏的姑娘對我說,你們男人全是色鬼,外表人模人樣,骨子裏卻好色的衣冠禽獸,然後說你們喜歡逛青樓,喜歡青樓女子就是因為你們……喜歡房中術厲害的女人。」

    嚴璟看看她,不說話了。

    樂清鼻間哼了一聲,白他一眼道:「怎麼,你承認嗎?我知道你為什麼不娶妾,那是因為以你的身份就算娶妾也只能娶大家小姐。嫵兒說了,你們都覺得那些大家閨秀躺在床上像死魚,所以喜歡青樓女子,你本來就喜歡青樓女子,自然不願白白娶了女人在家裏放著了,所以索性不娶,盡在外面尋花問柳。」

    「死魚?」嚴璟側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你……」樂清心中又窩火起來。他這是什麼意思?這就是說她也是死魚?哼,混蛋!

    「你還是回你自己房中睡去吧!嫌本公主是死魚?你以為我很喜歡和你睡在一起嗎?你從今以後別碰我,我也不管你上哪兒尋花問柳,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嚴璟臉上沉了一下,隨即又柔和了一些,淡淡道:「你倒並不像死魚。」

    樂清心裏的氣消了大半,然後意識到自己消氣的原因,立刻便窘迫起來。這個……不像死魚那就證明在床上就像青樓女子一樣熱烈,這……這好像不是好事吧?

    嚴璟隨後說道:「今天上午,汜王爺來找我,硬是要和我切磋馬球。」

    樂清不回話。

    嚴璟繼續一如繼往地平靜敍述道:「切磋完馬球,汜王爺便非拉我去城中一處香水行洗浴,我推託不了,便由他拉去了。」

    對此,樂清表示毫不懷疑。她這個皇叔她是再清楚不過,明明是一表人才的人,卻偏偏生了副玩世不恭的性子,也不問家事國事,成天就吃喝玩樂,順便交一些狐朋狗友,平生最愛打馬球,但凡看到打馬球有兩下子的人便會湊過去強迫別人和他切磋一番,贏了就神氣活現,輸了就將人強行交為自己的朋友,天天黏著,他非要拉你去做什麼,任你是神仙也無法推託掉的。看昨天賽場上的嚴璟的表現,肯定是要受到汜王爺關注的。

    在她想起汜王爺的當頭,嚴璟又說道:「去了香水行,汜王爺與我在一個浴池,脫了衣服,他便看到了我背上的傷痕。」

    傷痕?他背上有傷嗎?樂清帶著疑惑回憶,卻毫無印象,再一想,便想到了早上起來指甲縫裏凝固成粉末的血跡。

    不是吧!他說的是……是她抓的?她昨天又將他抓傷了,而且還抓得很嚴重,而且……還被自己的皇叔看到了?樂清大驚失色地看向嚴璟,嚴璟說道:「汜王爺說,他這個侄女倒是有些野蠻。」說完,他臉上竟有了可疑的表情,那表情漸漸擴大,終於形成一個極其明顯的笑容,而且這笑容還持續了很久。

    嚴璟看向她,笑得有些過於燦爛。

    樂清臉上紅了白,白了又紅,終於捏了拳頭大聲喊:「你為什麼不說是外面的青樓女子抓的!」

    嚴璟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青樓女子?」

    「不是,不是說我,是……你讓我以後怎麼面對皇叔!」樂清往馬車上亂蹬一通,扭著身子,一拳一拳捶向坐墊。

    嚴璟才要散去的笑在看她一眼後又浮現在了臉上,摸了摸背後,說道:「其實有些疼,你以後……輕些。」

    「你……你……」樂清窘迫不已,哼哼了幾聲,猛地往馬車上跺腳,「你滾開滾開!給我搬出我房間去,以後不許碰我!」

    嚴璟沒再說話,只是將臉上的笑容持續一會兒,在樂清扭了臉眼都不想睜地無地自容時,握住了她的手。

    樂清臉上又是一陣紅,心中忽然突突跳了起來,緩緩側過頭去,一下子便看到了他近在咫尺的臉。還記得這張臉,就在昨天,她才覺得真的是挺好看的。

    這張臉漸漸靠過來,愈來愈近,在她已經見不到這張臉的全貌時,唇便觸到了另一片滾燙的唇。

    臉側縈繞的,是他的呼吸,身子被他輕攬了過去,由於傾得太厲害,重心便有些不平衡起來,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找地方支撐,一下子便攀在了他肩上。

    他的舌抵進她嘴中,掃過每一片唇齒,而後輕輕往她縮起的舌上勾。

    似乎是禁不起撩拔,似乎是鬼迷了心竅,她不由自主地獻出了舌,由他糾纏,甚至自己也與他一起糾纏起來。

    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心中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他們從未做過這樣的動作,好像也沒有以往許多個夜裏纏綿床榻的事,好像……這是第一次與他接觸,第一次接受男人的觸碰。

    不知過了多久,呼吸漸漸不暢,心跳漸漸加快,只覺得有些支撐不了,卻又無力去推開,也不想去推開。

    馬車卻在此時猛地顛了一下,讓她身子猛地一偏,就要摔下座位去,慌亂中,她緊緊抱住了嚴璟的頸。哪里知道此時嚴璟也是在重心不穩的狀態,這馬車顛得太不是時候,本來還不要摔的他被她這樣往下面一帶,兩人一齊滾在了馬車中。

                   

90.只是迷了心

    「老爺恕罪,公主恕罪,奴才一時沒長眼睛,讓馬車輾到了塊石頭。」馬車停了下來,外面傳來車夫緊張的聲音。

    他聽見馬車中「咚」的一聲重響,料想是在馬車驟顛之下裏面老爺或是公主從座上摔了下來,這罪過可不小,讓他愣是停了馬車一下子跪在地上。

    裏面樂清在昏頭昏腦的狀況下重重摔到了馬車板上,摔的同時還被身上的嚴璟狠狠壓了一番,胸悶得直皺眉。

    嚴璟從她身上爬起來,再將她拉起。

    「後面注意些,趕車吧。」

    嚴璟如此寬容,讓車夫幾乎喜極而泣,連連感謝,再次坐上了馬車,馬鞭一揮,車子便駛動起來。

    重新坐上座墊的樂清紅著臉,低著頭,時不時扭頭看向另一側的車壁,坐得尤為端正,努力裝作剛才什麼事也沒有。

    剛才,剛才她定然是瘋了。怎麼會那樣,怎麼會那樣呢?她居然和嚴璟在馬車裏接起吻來,還主動了!也許,這就是意亂情迷?

    此時,腦中不禁想起了子楠。子楠還留著她那個醜香囊,還想著扳倒嚴璟後娶她,以前她常怪他對誰都一樣的溫柔,讓她辨不出自己的不同來,發今才知道,他的確就是一個那樣溫柔的人,而愛,卻並不是時時表現在外面的。

    這一路,她沒敢再去看嚴璟,卻隱約知道,他也沒看她。本來,等回了府,兩人不在同一處,今天馬車上的「意亂情迷」也就過了,會慢慢淡在回憶中,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哪里想到,晚上又出了小意外。

    晚上睡覺時,嚴璟比平常進房得早些,她還沒睡。躺在床上的她看到他脫衣服,一不小心,就看到了他背上的杠杠叉叉。

    的確是……有些重,的確是會疼。樂清下意識地磨了磨自己的指甲,再抬頭,便有些尷尬地開口,「我給你上點藥吧。」

    嚴璟回過頭來看她,一會兒才意識到她是說背上的傷,臉上一下子舒緩了許多。

    「嗯。」

    依然是先前給她擦手腕傷的藥,此時換上了他背對她坐在床邊,她從被中坐起,輕輕點了藥膏,為他塗上。

    那些或平行或交叉的血杠,讓她想起當時傷口產生時的情形,雖然不那麼清晰,然而總是能讓她看到當時他微垂著發絲,額上滲著汗水的樣子,以至於秋天早已來到,天並不那麼熱了,她卻全身熱騰騰的,臉上更是要燒起來。

    藥塗完,他回過頭來,目光掠過她極紅的臉上時,停了下來。

    樂清立刻扭過臉去,還強作自然地說了聲:「把藥放著吧。」

    嚴璟比她更自然地起身將藥放到桌上,而後又回到床邊坐下,不進被子,卻是看著她,然後伸手,將她胸口一隻雪峰握在了手中。

    心在那一刻狂跳不已,臉上更是燙得一蹋糊塗,自己都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她不敢去瞧他的手,只是那手就在她胸口,容不得她不看。那手在她眼前輕輕揉動,看著,呼吸便似要停止一般。

    胸脯劇烈起伏中,他又將手伸入了她裏衣中,微微加了些力道。樂清只在想,她與他什麼沒做過,這種摸摸捏捏的事實在不值一提,可是……可是為什麼她緊張到了這地步,難受得都要死去?

    他揉她,撚她,然後終於鬆開她,又將手往下移去,目的地很清楚地是她腿間。

    樂清當即便攔住了那只手,眼眸帶霧地看著他,一下一下呼氣,吸氣。

    他這次並不強制做自己要做的了,順從地收回了手,只是下一刻,便將她壓倒在了床上。

    「你……你把燈熄了。」她在他的吻下,氣喘吁吁地輕聲說了一句。

    「不是已經習慣了嗎?還是,你要在黑暗中才能做活魚?」

    這,他這是玩笑還是挑逗?樂清大窘,臉上再次發燙,語氣更堅定了一些:「我要,要熄燈。」

    嚴璟臉上再次露出疑似輕笑的表情,起身吹熄了蠟燭,然後黑暗之中纏綿之聲此起彼伏。

    甯甯在外頭對安安說:「熄燈了,應是睡了,我們能回房了吧。」

    安安謹慎地走到門邊附耳聽了聽,隱約能聽見不正常的聲音。

    「沒睡。」安安搖頭。

    甯寧大驚地看向房間,不敢相信。這老爺和公主就寢才偶爾會熄燈啊,要是……要是那個的話,可從來不會熄燈的,今天怎麼……安安想了想,說道:「昨夜公主也未沐浴,今夜還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我們回房睡吧,總是就在隔壁,聽著些動靜就行了。」

    甯寧想說,昨天晚上一直等到四更才去睡,一天都昏昏沉沉的要瞌睡,今天要一躺下,她恐怕是打雷都叫不醒了吧,哪能聽動靜。然而實在想睡,實在想聽安安如此的安排,她並未回話。

    這一夜,樂清做了個夢,夢到了子楠。

    是三年前的樣子,她才十五歲,他也才十九歲。她穿著件鵝黃色的裙子,與他一起到了鳳鸞山上,她采花捉蝴蝶,他站在一旁看著,俊美的臉上綻放出溫柔如陽光的笑容。

    山上陽光很燦爛,天很藍,風很輕,花開得漫山遍野,花花綠綠的彩蝶繞在兩人身旁。

    她說:子楠,我要招你為駙馬。這一句才說完,她還未等到他的回音,忽來了一陣風,吹得滿山的花瓣在空中翩翩飛舞,身後有「噠噠」聲傳來,她一回頭,便見到了騎一匹棕色駿馬的嚴璟在花瓣之後奔騰而來。

    然後,嚴璟的臉突然離得她很近很近,冷冷看著她。

    好一會兒她才反正過來,剛才是個夢,現在她醒了,嚴璟真的就在她面前。

    他盯了她一會兒,起身來套上了衣服,摔門而去。

    樂清怔怔看著上方的紅色床帳,慢慢回憶起昨夜的一切,這才發覺他今天並未五更就起床。

    可是,剛才他是怎麼了?那樣冷眼盯著她,臉上似乎還帶著怒色,請問他是怎麼了?可惜剛才自己腦中又是夢境,又是現實,剛剛醒來,腦子都有些不清白,怔怔看著他那般態度,就躺在那裏不知所措。

    現在想起來,心裏便也開始生氣了。她是妓女還是什麼?在床上滾了一晚上,天一亮,昨夜還纏纏綿綿的人就成了一副冷心冷面的樣子,還臉色發青,一聲不吭了穿上衣服,還摔門而去,他當她是什麼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10:59 PM

91.子楠忽約見

    嚴璟出去,安安寧寧便端了洗漱用具進來,侍候她起床。

    當甯寧替她系腰帶時,一直撅著嘴神情不悅的她卻突然跺了跺腳,「去沐浴!」

    樂清其實不算是有起床氣的人,然而今天安安寧寧一致覺得她這氣有點大,卻不知道是為什麼,也不多話,就準備了東西扶她進浴池。

    看樂清坐在浴池內還氣衝衝的樣子,安安欲探一下究竟,便試著問:「剛才看老爺出去時,臉色似乎不大好。」

    這不問還好,一問,便似星星之火燎了原一般,樂清一雙手在水中猛地一打,怒聲道:「他臉色不好,我還心情不好呢!真是……混蛋!」

    安安想,原本在宮時,公主是不會說髒話的,因為宮中沒人敢說髒話,她自然學不到。然而進了嚴府,時常外出,這一外出,便從外面學了許多話,公主自個兒撿喜歡的說順了口,便時不時也能罵兩句人。

    「公主,怎麼了?是和老爺鬧了什麼矛盾麼?」問這話的時候,就連安安也有些吃驚的。

    前天夜裏,老爺和公主似乎是和好了,甚至比以前都要好,屋中那動靜,直讓她這把年紀也臉紅了好幾回。

    昨夜呢,她也是聽了牆角的,知道老爺回房早,不一會兒兩人又親熱上了,而且公主也不再罵什麼「老東西、色鬼」之類的話了,到今天,老爺竟破天荒地與公主一起睡到了日上三竿,還以為經過三年,這全京城都知道的最不和的夫妻竟一下子恩愛起來了呢!沒想到情況一下子變了,老爺不快地離房,公主更不快地在這浴池中生悶氣。

    「矛盾?」樂清冷聲一哼,「我和他的矛盾還需要鬧麼?」

    這時,甯寧也在一旁問:「公主,今天早上,到底出了什麼事?」

    「老東西,他……」樂清說了一半,臉上微微一燙,看看兩人,扭頭道:「沒事!」

    沐浴完又梳妝完,樂清早已是饑腸轆轆,才要去用膳,卻有丫環來報告,京城麗衣舍老闆和裁縫來了。

    安安便說是秋冬已至,她前幾天上街見這麗衣舍中掛出的幾件成衣精細程度不減宮裏,便順便進去讓人過幾天來嚴府給公主量個尺寸,她們再挑幾個顏色做幾件冬衣。

    能有這樣的大主顧,麗衣舍老闆自然是歡喜之極,果然今天就親自帶著裁縫過來了。

    女人都是愛新衣服的,樂清一聽,也來了興致,吃了飯便讓人叫了那老闆和裁縫進來。

    一共來了三人,一個老闆,一個看年齡就知道是老師傅的裁縫,還有個年輕姑娘,似乎是老師傅的女兒。他們也將店裏最好的綢緞帶了過來,樂清一看,心中也甚為滿意。

    當下便量尺寸,自然是那專門帶來的姑娘動手量。

    「公主,將胳膊抬起來一些。」小姑娘說著,便拿了尺自她肩上量下,到手腕處時,卻將什麼東西塞進了樂清手心中。

    「你……」樂清一驚,只見那姑娘神色凝重地輕輕搖頭,樂清便住了嘴,快速瞟向手心,卻是一個小紙團。

    紙團裏寫字了嗎?可她並不認識這姑娘啊,也沒有在做什麼不能讓人知道的事,除非……這是皇上找她?然而皇上要找她自然可以以太后的名義將她請到壽熙宮,又為什麼要這樣?

    樂清心裏疑惑重重,只待那老闆裁縫一走就要拆開袖中的紙團來看,然而瞧見安安寧寧,又忍了忍。

    「這兩天有些涼了,你們先去給我把去年的厚衣拿幾件出來。」樂清吩咐。等她們倆一走,自己便將紙團拆開。

    「明日午時,大悅客棧地字房相見。子楠」

    子楠?子楠約她?

    樂清一下子緊張起來。子楠是讀聖賢書的君子,自她有駙馬後,三年來,他從未私自約見過她,今天怎麼會突然給她送來了這紙條?

    想起子楠,便想起了昨天被南平拿出的那個香囊。南平怎麼看到了那只香囊?子楠又是怎麼和她說的?昨天她在壽熙宮鬧得那樣厲害,不知道今天怎麼樣了……這紙條就送在南平之事的後一天,樂清一下子便猜到子楠應該是為這事找她的,要不然再沒有別的事了。

    子楠這樣急著找她,她自然是要去見的,只是……這樣是不是不好?此時,腦中又想起了嚴璟,最近嚴璟與子楠似乎總愛一起往她腦中鑽,這讓她很是煩悶。

    子楠約見的事,她沒給任何人說,連安安寧寧都不知道。第二天,找些理由讓安安寧寧離開自己身邊,她便出去了。

    大悅客棧雖不太大,也不在最繁華的街上,卻還算是的清雅的客棧,只是並不那麼引人注目,進出的人也不多,似乎子楠真是有什麼隱秘之事要和她說才選在了這樣一個地方。

    在地字房門前,樂清站了很久,心裏忐忑不安。然而來都來了,總是要進去的,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裏面卻是一個人也沒有。

    這應是一間上房,房中然著熏香,有一種馨香溫暖的感覺,中間擺了張圓桌,兩隻凳子,做工還算精巧,桌上的酒壺也是潔白青花的細瓷,也是配了兩隻杯子。最裏面,有一間大床。粉紅的床帳,紅色的被褥,紅色的枕巾,上面竟是繡著鴛鴦,而且……還擺了兩隻。

    兩隻杯子,兩隻凳子,兩隻枕頭,一張這樣大的床……樂清心中又是一陣忐忑,只覺得身上都有些發燙起來。

    他應是沒有進來房中看吧,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應該不會選在這裏的,這樣看著,總有一種……曖昧的感覺。

    子楠還沒來,她只能先在房中等著。然而越等就越緊張,越等就越覺得不妥,有些時候甚至想就此離去,等來日再見。

    正在她坐在凳上不安,想起身讓小二送壺茶來時,房門被推開了。

                   

92.何人布迷局

    果然是子楠,他背對著陽光,看不清臉,然後身姿依然是那樣頎長俊美。

    樂清從凳子上站起來,看著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心中竟生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樂清,你……」韓子楠看了看這房中,神色也微微有些不自然道:「對不起,正要出門時家中長輩卻找我,所以晚到了。」

    「嗯,沒……沒事。」樂清只覺得自己說話都有些不正常起來,聲音竟似有些發啞,身子無力又發燙,站了一會兒便不自覺再次坐了下來,看著子楠的時候甚至都有些恍惚。

    韓子楠看著她,張嘴欲言,卻又停下,坐在另一張凳上看向面前的酒壺。

    樂清想開口問他約她是為什麼,然而身體很是有些不舒服,連想讓他去打開窗子透透氣都不敢說,只怕自己說出的話儘是喘息呢喃。

    她這是怎麼了?看著子楠,總有種要靠過去的衝動,腦海中又儘是想著夜間與嚴璟糾纏的那些事,不禁窘迫得更是臉紅心跳。

    兩人沉默了許久,子楠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對勁,開口問道:「樂清,你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

    樂清將手臂擱在桌上支撐著身體,咬唇忍著急促的呼吸,直到身體似乎湧出一股熱流才猛然想到自己似乎是……動了情欲……可是怎麼會這樣,只是見子楠一眼,她以前又不是沒見過,怎麼會這樣?

    不敢去看他,她終於難受著回答道:「子楠,我好像……好像有些不舒服,我想先離開了。」

    「樂清,你怎麼了?你……發燒了嗎?」韓子楠立刻緊張起來,遲疑了一下,將手探向她額頭。

    「真的燙,樂清,你怎麼燒成這樣還來,你找我是因為前天南平的事嗎?」韓子楠急忙扶住她,樂清卻猛地一驚,怕被他這樣一碰身上更難受,忙要躲開,可是身體似乎早已不聽使喚,竟又想靠近他。

    腦子有些遲鈍起來,好一會兒她才覺出他話裏的不對勁,疑惑道:「我找你?不是你找我的嗎?是你讓人給我送的紙條啊。」

    「我?」子楠不解,「我沒有啊,昨天不是你讓一個小男孩到我府上送信嗎?」

    「小男孩?我沒……沒有。」

    樂清抬頭看著他,身子似火燒一般,一下子癱在了他懷中:「子楠,我……我難受……」

    「樂清,你……」子楠猛地一驚,躲開也不是,抱住她也不是,正無奈中,似想到了什麼,神色猛地一變,立刻扶起她道:「樂清,你是不是……媚藥,這房裏有媚藥!」說完他便看向房中,快速掃過兩眼後起身將熏香熄滅。

    樂清趴在桌上,好一會兒才明白自己是中了曾經聽說過,能讓人發情的「春藥」,難怪她這樣難受,這樣不正常,原來是熏香有問題,現在怎麼辦?

    腦中一下子清醒一下子模糊,看子楠也看得不太真切,只是在他走過來時又不自覺倒在了他身旁。

    「子楠……子楠……」

    她聽見自己軟軟膩膩叫著他名字,知道自己此時靠著的就是他的胸膛,更知道不對,不能這樣,可這理智只存在一下下,在腦中閃過一遍後便又不知去了何處,她伸出手,勾上了面前人的脖子。

    「樂清……我……」子楠的聲音也有些低沉沙啞起來,一直輕扶著她的手突然收緊。

    樂清猛然明白,他也聞到了媚藥的,雖然沒有她聞得久,可是這樣中了媚藥的兩個人……「不……子楠,你快走……快……」

    「樂清……」韓子楠看著她,手仍是不肯放。

    樂清使出力來推開他,起身要出門去,卻是扶著桌子身子酥酥軟軟,站都站不穩。

    「樂清小心。」子楠過來扶她,她拼了死力再次推開他往門外走,卻一個不穩便帶著子楠倒在了地上。

    跌得有些痛,可是更強烈的感覺卻是身體的火熱,惺眼朦朧中,子楠的臉就在面前。

    「子楠……」她伸出手來撫向他的脖子,胸脯急劇起伏。子楠的臉慢慢靠近,到她看不見時,一片火熱的唇便貼在了她頸間。

    身體頓時覺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甚至想要更多,手臂又一收,將他朝自己摟得更緊。他的吻越來越來重,越來越激烈,一隻手沿腰間滑上,覆住了她胸口的隆起。

    樂清猛地一驚,一下子想到了嚴璟。

    不對……她有駙馬的,她有丈夫的,她怎麼能,怎麼能與別人這樣……「子楠,不行,不行,放開我……」

    子楠卻解了她的腰帶,深深看著她喘著氣說道:「樂清,我愛你,璃兒,璃兒……你本就應該嫁給我的,我想要你,真的想要你……」

    他將吻移到她鎖骨處,然而這一聲「璃兒」卻讓樂清又清醒了一分。

    嚴璟也曾這樣叫過她的,她不要,不要和別的男人做這樣的事……她抵著韓子楠的肩使勁推他,卻使盡了全力也使不出不了一絲力氣,看著他埋在她頸間的頭,心中一下子急切起來。

    子楠已經動了情,完全沒有理智,現在她也只是一瞬間的清醒,也許下一刻就又迷糊了起來,可是她不要,不要和他做出不齒之事。

    「子楠,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出去……」

    「樂清,我愛你,我愛你!」韓子楠卻似完全瘋狂起來,猛地拉開了她的衣服。

    「不要……」樂清眼中淚水一漫,這一句卻是帶了哭腔。

    韓子楠早已聽不見任何聲音,手上已開始卻扯她的抹胸。

    情急之下,樂清伸手撞翻了圓桌上的酒壺,一股酒氣濃烈的冰涼液體從桌沿澆了下來,正好澆在她臉上,酒壺隨後滾落,砸在了韓子楠背上。

    「子楠你放開我!」這一灘涼酒讓樂清又清醒了許多,忙推開身上的韓子楠往門後爬去。

    韓子楠本就是衝動多於藥性,酒壺這樣將他一砸,讓他已有七八分清醒,看這情形,忙從地上爬起身來。

    「樂清……」

    覺察到韓子楠握住她膀的手,樂清立刻著急道:「你放開,放開我……」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11:03 PM

93.有驚卻無險

    「樂清,對不起,我……我一時昏了頭,要不,我們去找大夫?」

    「大夫?」樂清覺得自己只清醒了一會兒,現在的反應速度又不如之前了,生怕過一會兒又做出什麼不好的事來,忙點了點頭。

    韓子楠立刻臉色泛紅地給她穿好了衣服,拿手帕擦去了她臉上的酒漬,這才扶著她往客棧外走。

    大街之上,人來人往,自然給人加了許多道德上的約束,哪怕是身中媚藥也不至於在大街上就不受控制起來,樂清低著頭,由韓子楠扶著,咬牙往醫館走。

    好在醫館並不遠,沒撐多久就到了,韓子楠立刻扶了樂清進去,見裏面還有其他病人,不願讓人看到樂清現在的樣子,心中一急,扶著她就往大堂後面的簾子鑽去。

    「哎哎……在前面等著!」有個學徒模樣的人跑過來,跟著跑到了簾子後。

    「公子,在外面排隊,大夫在外面呢!」

    「小哥,我……我妻子被人下了那種藥,現在十分難受,可否讓大夫到清靜之處為我妻子看一下?」韓子楠在急切中壓低了聲音。

    那學徒二十來歲的模樣,一張嘻哈臉,聽了韓子楠的話,低頭往樂清臉上瞧了瞧,只見她靠在身旁的男人身上,發絲淩亂,面色酡紅,蘭息急喘,可謂媚態盡現。

    韓子楠往旁邊側了側,不願讓學徒如此盯著她看。

    那學徒見了樂清這樣子,很是新鮮,笑道:「你說的那種藥是春藥?哈哈,你們不是夫妻麼,回家關上門,呵呵,你自己就可以給她解了,跑來這裏來做什麼?」

    韓子楠臉上「唰」地一陣紅,忙改口道:「是……未婚妻,未婚妻,我們並未成親。」

    「嘿,讀書人就是迂腐!好了,我到前面給師傅說一聲吧。」學徒朝他擠了擠眼,撩了簾子出去。

    韓子楠自然知道那學徒話裏的意思,神色尷尬地不敢去看樂清,只是偏著臉道:「對不起……當時我沒多想就說我們是……」

    樂清卻是呻吟了一聲,小手在他肩上攀著,似是無力,又拽住了他頸上的衣襟,讓他再也說不出話,呼吸又開始不順起來。

    大夫倒是個通情達理的人,知道有人出了這狀況,立刻便從前面走了進來,讓韓子楠扶了樂清到後面的房中去。

    「大夫,這個有解藥嗎?」扶樂清躺上床,韓子楠忙問。

    大夫搖頭道:「解藥是沒有,不過可以用別的辦法幫她恢復心智,所幸這藥並不烈,也不是那種會至人於死地的藥。」

    韓子楠這才鬆了口氣,見床上的樂清正在扯自己的衣服,忙跑去制住她。

    大夫給她澆了涼水,又弄了幾樣藥給她吃,沒一會兒,樂清確實清醒了過來,雖臉上還是有些微紅,身子還是有些發燙,但輕微的影響也在自己能控制的範圍內。

    從醫館出來,太陽已有些偏西。

    樂清低著頭,羞於面對韓子楠,韓子楠也是低著頭,沉默著不說話,剛好兩人要回去也要走同一條路,這樣就更不用說話了,只是往前走,步子卻很慢。

    樂清想到在客棧中的情形就後怕,她當時是什麼樣子啊,一直往子楠身上靠,一直呢喃著他的名字……這世上除了他,恐怕沒人會送她進醫館吧。

    對在客棧中已經發生過的事,樂清心中也是尷尬不已。就算是在三年前兩人感情最好的時候,好像也只是……只是牽了牽手吧,像今天這樣可真教人……「對不起……」韓子楠突然開口,聲音不僅小,頭還埋得低低的。

    樂清停下步子來,忙說道:「你哪里有對不起,要不是你送我來醫館,我……」

    韓子楠終於抬起頭:「我一個清醒的人,卻還不如你中了藥的理智,我……」話未說一半,他又低下了頭去,「要不是你在藥性大發的情況下還那樣激烈地反抗,將酒壺砸在了我身上,我根本就不會清醒,我可能就……」沉默了一下他才又說道:「這件事來得蹊蹺,你也未約我我也未曾約你,卻又都收到了資訊,明顯是有人故意設下的局。他將地點設在客棧的房中,又在房中點了含媚藥的熏香,這就是要讓我們在神智不清下做出不德之事,然後……」

    樂清想,如果他們當時真做了,後面會怎麼樣?

    她實在想不出自己會怎麼樣。若說自盡,那倒是還不至於,若說和子楠就這樣在一起,那也不可能,只是會羞愧萬分,再也無法面對子楠,更無法面對嚴璟吧,若是被母后知道,被皇上知道……樂清猛然想起使計之人的目的該不會是……韓子楠見著她的表情,點頭道:「我想,那人就是想讓我們名譽掃地,所以這事他一定會讓別人知道,若是我們當時不從客棧出來的話,過一會兒便會有人去客棧捉姦吧。」

    「南平!」樂清脫口而出,「就是南平!她前天還說不會讓我們好過,要讓全天下都知道我是什麼人。」

    韓子楠想了想,說道:「昨天皇上召我進宮,問了我和南平的事,並告訴我,南平去找了皇上,讓皇上下旨退婚,皇上拒絕了。」

    這樣一來,兩人便都清楚了,定是南平在憤怒之下想退婚,可皇上又不答應,她沒辦法,又確實對他們心生恨意,便使出了這樣的計策,讓人將他們捉姦在床,這樣既讓他們受了全天下人的恥笑,又能讓皇上不得已下旨退婚。

    樂清捏著拳,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南平做的。她們是從小就不和,可卻從來沒把宮中後妃使的那套用來使在對方身上,再怎麼不和,她們也是姐妹啊!如今南平卻這樣對她,這不是要讓她死無葬生之地嗎?讓人發現她與子楠幽會偷歡,那嚴璟會怎麼辦?母后會怎麼辦?皇上又會怎麼辦?

    嚴璟那樣的人,怎麼會讓人給他戴綠帽子?母后皇上天天都怕因什麼事而激怒嚴璟,若是知道她竟做出了這樣的事,只怕要被她氣死吧。更何況,她記得通姦之罪重的是要判死的,她與自己的妹夫偷情,那……南平,南平真是做得絕,竟比婉晴還狠!樂清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直咬著牙恨不得現在就跑到南平面前打她幾巴掌。



94.頸上布吻痕

    可是南平之前也沒做得這樣絕過,這次到底是怎麼了?想起上次香囊的事,樂清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韓子楠:「那個香囊……南平怎麼看到的?」

    韓子楠比她更不好意思,微微側過了頭去,「她偷跑出宮讓我帶她去玩,我推託不得,便帶她出去了,卻不小心讓他看到了我身上戴著的香囊。她問我是哪里來的,我當時說是我家中的姐姐做了給我的,她不信,說……說定是你的,然後問我是不是還想著你,是不是……」韓子楠停了停,似乎在心中作出了決定,一口氣說道:「是不是就算和她成親了也不會忘記你,我說是,我一輩子也只喜歡樂清一個人,她便氣極地跑開了。到後來,我才聽說你剛好進了宮,她去壽熙宮找你了。」

    樂清也不敢直視他了,韓子楠卻不再側過頭,而是正正看著她,眼神熾熱而堅定。樂清心中隱約覺出,子楠似在對她表白一般。這意識,讓她很是不安。

    「樂清,我前天看見你和嚴璟一起坐馬車回去,你……」他臉上失了光彩,看著她猶豫道:「我是說過我想娶你,可你若不再是三年前的你,若我的堅持只是你的累贅,那我……我不會逼你,我自會放棄。」

    「沒有,我沒有……」樂清立刻開口,可下面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她只知道,她不會變,她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人,從一開始她就是喜歡子楠的,可是再然後,她就不知所措了。

    韓子楠卻並未在意她臉上糾結的神情,只是看著她長舒了一口氣,欣喜若狂。「樂清,我就知道是我多想了,我就知道你不會喜歡上狼子野心的嚴璟。我時常想,若我有本事一些,若我有與嚴璟分庭抗禮的能力,那三年前便不會眼睜睜看著你為她披上紅嫁衣,甚至知道你在大婚前夕跑出宮找我也只能躲在屋中黯然傷神。原本,我就想這樣渾渾噩噩下去,直到那天偶然見到你,那天與你同坐一條船,我才知道原來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這樣與你肩並肩坐一輩子……可是有嚴璟,便什麼都是妄想,我在嚴璟面前,弱小如蚍蜉。也是那天,我想是不是要為自己爭取些什麼,一個男人,連自己最愛的人都守不住,就算才高八斗又怎麼樣,就算身為狀元又怎麼樣?人生沒有幾個三年,我也無法再讓自己埋藏在回憶裏度過餘下人生的所有三年。璃兒,等我,好嗎?」

    韓子楠說完,樂清早已怔住。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子楠,也從來沒有聽過他說這樣的話。記憶中,他一直如仙人般存在的,不會大笑,不會神傷,永遠都是那樣一副身著藍衫,臉帶微笑,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她愛他那般樣子,只覺得他就是從書中戲裏走下來一般,卻又時常覺得他對自己的態度過於平淡,並不怎麼異于常人。

    如今,時隔三年,他這個從她夢中走出的男子卻對她說讓她等他。

    樂清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甚至不記得自己最後是點頭還是搖頭,只是久久沉浸在他那段話中回不過神來。

    心中似有些不安,越靠近嚴府,這不安就越強,心中想的,總是嚴璟昨天早上冷冷的樣子。想起來,昨天晚上他還沒進房呢,哼,拽什麼拽,哪天休了他嫁給子楠去!

    才回房,甯寧便急匆匆跑了過來,「公主,你到哪里去了?」

    「我……我就是出去轉了轉。」在甯甯面前,樂清說謊還是有些底氣的。

    「公主,你……」甯寧看著她,臉上很是急切與擔心,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卻是欲言又止,最後只是低了頭說道:「公主,你以後不要再這樣一個人跑出去了,奴婢擔心死了。」

    樂清拍拍她的肩,佯裝自然,「好啦好啦,我以後去哪里都帶著你們好了吧。」

    不遠處甯寧也走了過來,看了看樂清,最終只是歎口氣,問道:「公主,你這頭髮怎麼亂成這樣了?連這珠花上的珍珠都掉了一顆。」

    「啊?」樂清一摸頭上,果然是少了顆大珍珠,料想肯定是掉在客棧的地上了。

    「公主,你去做什麼了?頭髮亂了,珠花壞了,背後還弄髒了。」甯寧再一看她身上,臉上儘是疑惑。

    樂清心虛不已,忙往前走道:「哎呀,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快點啦,我要去沐浴,沐浴完就要吃飯,餓死了。」

    見她這樣子,安安明知她是說謊也無可奈何。太后雖說讓她看著公主點,可公主是公主,宮女是宮女,她就是太後身邊來的又能怎麼樣?有些事不僅管不了勸不著,還得在太后那邊瞞著,省得太后亂擔心,公主嫌她多嘴打小報告。

    沐浴的時候,甯甯發現了樂清頸上布了些可疑的紅點,大吃一驚。

    樂清用手一擋,結巴道:「這個……前……前天晚上的吧,你又不是不知道。」

    甯甯不再說話,樂清則注意了,小心避著安安。安安沒甯寧好糊弄,她可不敢大意。可是……要是晚上被嚴璟看到了呢?也許,他以為是自己弄的?樂清心裏又有些忐忑起來,嚴璟比安安更不好糊弄,而且安安還能糊弄,嚴璟那是根本不能糊弄啊,不知道他記不記得前天他基本都吻在她胸口上呢?她胸口乳房處倒是有紅點,就是頸上沒有,如今沒想到竟有了。

    樂清忍不住歎氣,直到躺上床還拿鏡子在照頸上,想著要不要敷些粉上去。可是萬一嚴璟過來親她呢?一聞到粉味兒,一看出她在晚上還敷了粉,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正在樂清猶豫時,門卻被推開了,嚴璟走了進來。

    聽說今天那群勒使者離開,他負責歡送宴,這才忙得晚飯了都沒回來。

    樂清放下鏡子,悄悄將衣領往頸上拉了拉,這才抬頭看向他。他卻依然是那副冷冷的樣子……不,是比那天早上更冷的樣子,甚至……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11:09 PM

95.讓你生便生

    樂清放下鏡子,悄悄將衣領往頸上拉了拉,這才抬頭看向他。

    他卻依然是那副冷冷的樣子……不,是比那天早上更冷的樣子,甚至……樂清看著他,看他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心裏竟有些害怕起來,有些想往後躲的衝動,卻又挪不動身體。

    嚴璟終於還是走到了她面前,這時她才發覺他還穿著朝服,竟不曾沐浴更衣過,那他這是……一從外面回來就到房裏來了?

    嚴璟的目光從她臉上慢慢往下移,要到脖頸時,樂清下意識地抬手擋住。

    「你……你是來拿東西嗎?」

    嚴璟不回話,拿開她的手,捏起她下巴便抬了起來。

    「……你放開!」樂清去掰他的手,皺眉道:「很疼,你放手!」

    「哧」地一聲,竟是他扯開了她頸下的衣服,讓她胸口上方悉數暴露在了外面。

    樂清更加生氣起來,猛地掀開他:「你做什麼,瘋了還是醉了,你給我出去!」

    「出去?」嚴璟一把捏住她脖子,強迫她抬起頭來,眼中竟泛了紅色,「讓我出去?你敢如此對我說話?敢讓我出去?你母后沒交待你要對我客客氣氣嗎?沒交待你要順從我嗎?你說,我是不能碰你還是不能脫你的衣服?公主?我讓你是公主你就是公主,不讓你是公主你就是一個陪我睡覺的女人!」話音未落,他便一把扯下她身上的抹胸,讓她瞬間變成半身雪白。

    樂清脖子被他捏得生疼,受此侮辱早已忍不住心中怒火,掰不動他便使勁往他手背上抓去,「你大膽,你大膽,放開我,我要去……」

    「我有什麼不敢?」嚴璟立刻大吼,盯著她狠狠說道:「你要做什麼?去告訴太后?告訴皇上?哈哈,你忘了你是怎麼嫁給我的嗎?我只要一句話,他們就得照辦!我告訴你,殷璃,我也不知道我能忍到什麼時候,你最好別太過分,我讓你生,你就生,讓你死,你一天也逃不掉!」說完他便甩下她,轉身大步走出房去。

    樂清被他狠狠拋在床上,按著被他捏過的脖子,甚至不能明白剛剛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樣對她,為什麼他要這樣說她?明天前幾天還對她……似乎很好的,為什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眼中一熱,她發覺得自己又哭了起來。心中只覺得千般委屈,萬般難受,淚水一湧出便一發不可收拾。

    「公主……」耳畔一陣輕喚,樂清側過頭去,卻是甯寧。她拿來衣服,輕輕披在她身上。

    「他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

    樂清越哭越凶,嘴中含糊不清,甯寧開口問道:「公主,老爺剛剛來說了什麼?怎麼你的衣服都破了?」

    「他混蛋,他是混蛋……」樂清儘是哭,卻不回答。

    甯寧想了想,說道:「公主,剛剛奴婢聽人說老爺自宮出來後就去了個什麼客棧,回來後臉色便很難看……」

    樂清一下子停住了哭聲,「客棧?什麼客棧?」

    甯甯搖頭,「奴婢不知道,只是老爺一出宮便去了那客棧,回來後就往這邊來了,奴婢是在想……老爺對公主這樣,是不是因為那個客棧?」

    甯甯不知道,樂清卻是一清二楚,甯寧一提客棧,她便想到了大悅客棧。剛才他一進門就冷眼盯著她,後來又往她頸子上看,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甯寧問:「公主,你這頸子上的印子,其實不是老爺留下的吧……奴婢,奴婢記得早上似乎沒有……」

    到這時,要瞞也瞞不住了,更何況她現在手足無措,猜不透嚴璟也想不出緣由,便說道:「我說了,你別告訴安安,誰也不許說。」

    甯寧點頭。

    樂清便說道:「昨天那個裁縫的女兒給了一張紙條,上面說讓我今天去大悅客棧見面,署名是子楠,我怕是子楠有急事要見我,便去了。結果到客棧,見到子楠,他卻說他沒寫過紙條給我,而且他也收到了我給他的信,這才去見我的。我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自己又不舒服,後來子楠才發現那房中的熏香內被人放了媚藥,就是那種能讓人意識模糊,並……並動情的藥,我們在藥性控制下才……才……」

    樂清低下頭去,甯寧剛是大吃一驚,臉色蒼白道:「公主,你……你和韓大人……你們……」

    「不是,沒有!」樂清見她誤會,忙解釋,「只是倒在了地上,他,他親了我,我頸子上的印子就是這樣來的。可是除了這個,便什麼也沒有了,後來我們清醒了些,他就帶我去了醫館,大夫將我中的媚藥給解了,然後我就回來了,我們真的什麼也沒做。」

    甯寧這才鬆口氣,臉上卻還是擔憂之色,「公主,你嚇死奴婢了,出這種事,你也不和奴婢說一聲,那樣奴婢就能陪你一起去了,多個人總是好一些。」

    樂清心中也是後悔,只是去見子楠,她本來就不覺得是什麼正大光明的事,偷偷摸摸怕被人知道,又怕安安見到她和甯寧一起出去起疑,不讓她出去,所以就誰也沒說了,卻沒想到這竟是南平使的詭計。

    「甯寧,你說嚴璟他真是去了大悅客棧嗎?那他不是以為我偷偷和子楠幽會了?可是他剛才為什麼不問呢?」

    甯寧說道:「老爺向來少言,奴婢見他吩咐嚴管家他們也是一兩個字、一兩句話的,而且這種事……反正奴婢覺得老爺生氣定是因為知道了這事,老爺從沒發過這麼大的火,想來也只有這種事能讓他氣成這樣了。」

    樂清想想,也覺得甯寧說的對。嚴璟的確是不怎麼生氣的人,就算生氣也不會表現出來,看府上有人犯錯,大錯他就罰得重,小錯就罰得輕,卻從來沒在面上生過氣,對她也是,最過的便是那一次說她一無是處,還有昨天那樣一張冷臉,像今天這樣動手的,還真是沒見過。

    所以……他是已經知道了?

    「可是他怎麼會知道呢?連你們都不知道,他人可在宮裏呢!」



96.兩公主相鬥

    「也許……公主獨自出去被人看到了,又大半天不回,府裏人這才告訴了老爺,老爺辦法多,便知道了。」甯寧回答,看樣子,也不知道原因。

    樂清攏了攏衣服,掛著淚的臉上又有些黯然,「甯寧,他今天又說我了……你說,我真的那麼討厭嗎?」

    「公主怎麼會討厭,那麼多人喜歡公主還來不及呢,像韓大人,像那個平南王的世子,不是有很多人喜歡公主嗎?」

    樂清卻往枕上一趴,咬唇道:「可是他討厭我,還說我只是陪他……他根本就沒把我當妻子,他……他是混蛋。」

    甯寧怕她凍著,將一旁被子拉過來蓋在她身上,安慰道:「也許老爺是說的氣話呢?今晚老爺氣成這樣,說出些狠話來也是理所當然。這誰都知道,氣頭上的話,有幾句是好聽的?」

    沉默一會兒,樂清回過頭來道:「甯寧,你到底是我身邊的人還是他身邊的人,盡幫他說好話!」

    甯寧一愣,隨即笑道:「奴婢哪有說好話,奴婢只是說的實話,只是希望公主和老爺能同前兩天一樣和氣些,那樣公主開心,奴婢也開心了。」

    「哼,我哪里開心了,我見到他就煩!」樂清鼓著嘴罵嚴璟,心裏的氣卻消了許多。被他那樣說,她是委屈,可想到今天白天出的事,卻又委屈不下去了,嚴璟若真是知道了她和子楠的事而生氣,那也的確像甯寧說的,理所當然。

    只是他今天那些話,真是氣人,而且他心裏也肯定有點那麼想,要不然怎麼能脫口而出?會陪他睡覺的女人,他……真是混蛋!

    甯寧替她掖著被子,輕聲道:「公主好好睡吧,今早看公主將被子掀了一半了,這天涼了,這樣可是很容易生病的。公主今夜一個人睡,一定得注意些,把被子壓好。」

    「好了,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睡了。」樂清說完便閉上眼睛,在甯寧就要起身離去時卻又突然睜開來。

    「我明天就進宮去找南平,她真是個陰險小人!詭計多端,蛇蠍毒婦!」

    甯寧不好回話,頓了頓才說道:「公主……別太生氣,要不然睡不好的。」

    甯寧說睡不好,她還果真是沒睡好。倒不是因為生氣,而是想了別的。今天和子楠發生的事,子楠的話,還有嚴璟晚上那樣兇狠的臉。

    然後午夜夢回時分,她突然想了起來,在子楠說完那番話後,她的反應似乎是沒有反應,看著他,因為不知道說什麼而一句也沒說出來。

    她怎麼能沒有反應呢?子楠那麼不容易才說一番那樣的話。只是後來……他似乎抱了她,將她摟在了懷中,然後有人走過來,她就推開了他,然後兩人往前走,到岔路了,她就回來了。

    第二天,進宮去找南平是必然的。樂清極不容易的起了個早,「蹬蹬蹬」出了嚴府,還不坐轎子,改坐馬車,只為快點見到南平那個小人。

    上次是南平在壽熙宮外大喊「殷璃出來」,這次卻是樂清在南平的紫霞苑大叫「殷芊出來」,一下子讓紫霞苑內的宮人大驚失色。

    壽熙宮是太后地方,那裏的太監宮女自然敢攔南平,然而現在是南平自己的寢宮,樂清品階比她高,過來走一趟還得南平先出來請安,紫霞苑的太監宮女自然不敢攔。

    樂清一下子就沖到了院子內。

    「殷芊,你這小人,快給我出來!」

    南平早在房中聽見她這聲音怒火就已上來,不待她再往裏走就沖了出來,「哼,殷璃,我還沒去找你呢,你自己倒送上門來了!」

    樂清不顧身後甯寧的拉扯,一下子沖到南平跟前,指著她怒斥:「南平,我早知你不是什麼好東西,卻沒想到竟如此歹毒,大悅客棧的事是你做的對不對?」

    「喲,你還敢說大悅客棧啊!」南平眉毛一挑,滿臉輕視道:「殷璃,你還真不是一般的不要臉,竟與韓子楠做出這種丟人的事,要不是你們跑得快,我定要讓你們被捉姦在床,讓天下人都看一看你們這麼不要臉的……姦夫淫婦。」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還不能神情自若地說出這樣過於不齒的話,只是南平卻怎麼也不可能放過能罵樂清的機會。

    樂清聽了這話,早已再不受控制,一下子向南平撲來。

    「你這小人,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姦夫淫婦?你說誰姦夫淫婦,你才是蛇蠍毒婦!」樂清使勁往南平身上打,南平也還手朝樂清身上抓去,兩人頓時扭打成一團。嚇得左右宮女呆了半晌才開始去拉兩人。

    「你們做得出來就不要怕被人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自己紅杏出牆還有臉來找我,我就是要揭發你們,看母后怎麼罰你!」

    「讓你污蔑我,讓你污蔑我!」樂清氣極之下一手就抓到南平頸上,留下了幾條血痕。

    南平立刻去推她,卻被樂清拉著頭髮一起滾到了地上,讓後面勸架的宮女也倒了一大片。

    「誰污蔑你,是你自己做了不認帳!不要臉!」

    「你才不要臉,不知道在哪里學的這些下三濫招數,竟然連春藥也能弄來,你比誰都不要臉,難怪沒人要你,子楠不要你,誰也不要你,沒男人喜歡你!」

    這句話似乎撞著了南平的硬傷,讓一直處於下風的她怒火中燒,立刻翻身,憤然將樂清壓在身下,用力朝她身上又打又抓,「你才不要臉,你才吃春藥!我沒男人喜歡,就你一大群男人喜歡,你就是個水性楊花的賤女人,不要臉,到處勾搭男人,活該被弄去遊街,浸豬籠,騎驢車,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

    「你才賤你才賤,賊喊抓賊,你又毒又賤,我讓皇上將你淩遲處死!」

    「我沒罪,你才有罪,你偷人!」

    ***

    「是誰在說混帳話!」一陣厲聲傳來,兩人卻還沒停下來,繼續撕扯扭打著,樂清終於翻身再次將南平壓在了地上,當下便是一陣抓扯撕咬。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11:15 PM

97.大事也化了

    「快,快將她們分開!」馮太妃見到這情形,臉都嚇白了,立刻吩咐。

    這會兒宮女太監得了令,一起動手,好不容易才將兩人分開扶了起來,兩人卻還不平靜,硬是掙紮著往對方身上沖,嘴上依然是罵罵咧咧,盡撿難聽的話說。

    馮太妃被這情形嚇到了,雖說南平與樂清向來不和,可兩人畢竟是公主,自持身份,從沒說過什麼不乾淨的話,更沒動過手;雖說宮中從來不乏不和的女人,先皇在世時後宮中更是鬥爭不斷,可如此失體的滾在地上又罵又打,還真沒人敢做,除非是不想活了。瞧瞧現在這兩人成個什麼樣子啊!

    馮太妃看著南平,心中是又疼又急。頭髮被扯得七零八落,甚至還有好大一茬斷發掛在肩上,頭釵珠花耳環掉的掉,折的折,臉上、頸上更是青一片紫一片,血痕遍佈,恐怕幾個月都不能見人了,還不知道會不會留疤呢!看到她這樣,馮太妃心中不禁生起氣來,可又往樂清那邊一看,她也好不到哪兒去,便再也無話可說。

    就在馮太妃發愣的當頭,樂清竟掙脫了宮女,沖上去又給了南平一拳,宮女大驚,馮太妃大驚,忙喊道:「住手!南平,你這是成何體統,堂堂公主,怎麼胡鬧成這樣!」

    聽了馮太妃的怒斥,南平也不敢再動,終於靜了下來,癟著嘴恨恨道:「是她先動手的!」

    「那是誰先罵的?有種你把罵我的話再在馮太妃面前罵一遍?」樂清再次衝動,然而南平已經停下了,她也只是臉紅脖子粗,倒並沒有再次沖上去。況且掙開宮女一次已是筋疲力盡,要再掙脫第二次實在不容易。

    馮太妃板起臉道:「打人不對,罵人也不對,你們若不是公主,現在早已被杖斃了,這後宮之中,哪容得了你們如此胡作非為!公主不像公主,你們剛才的樣子和地痞潑婦有什麼區別?」

    樂清南平皆不說話,卻是半低頭扭著腦袋,一副認錯卻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

    紫霞苑的人剛才見局勢再控制不住,卻又不敢請來太后,畢竟太后是樂清的生母,怕她萬一存私心對主子不公平,便去請了馮太妃,馮太妃自然不敢對樂清太過重責,也不願多罵如今已是鼻青臉腫的南平,所以很快便不再斥責,而是語氣稍稍平緩些,問道:「你們親姐妹之間打成這樣,到底是因為何事?」

    「哼,不守婦道!」南平嘀咕著,朝樂清瞟去一眼!

    未待樂清還口,馮太妃便大喝道:「放肆!堂堂宮中,豈容你如此口出妄言!」

    南平要辯解,卻在馮太妃的目光下生生閉了嘴。冷靜下來一想,自己剛才確實是太衝動了。

    她手上並沒有樂清和韓子楠苟合的真憑實據,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這樣說長公主,那可是血口噴人,造謠生事,可是要大懲的;哪怕是有證據,一般宮中出這種事也是只能密告,不能說出來的,要不然便是傷了天家顏面,再退一步說,就算樂清真得到了懲罰,那太后如何不會嫉恨於她們母女?嚴璟那邊只怕也難過。

    這樣細想之下,南平便低頭認了錯,「是兒臣情急之下出口傷人,母妃恕罪。」

    樂清冷聲一哼,南平又朝她看過來,「我只是說了兩句,是你先打人的!」

    「你那叫說了兩句嗎?叫嗎?」

    「你……」

    「好了!不管誰罵人誰打人,都是不對,此事要深究起來誰也得不了好,如今宮中多事,樂清公主也不容易才來宮中一趟,此事就罷了,誰也不許再提!」馮太妃立刻大事化了。

    南平不願深究,樂清自然也不願的。

    雖說南平使計在先,污蔑在後,這件事她是占理的,可她與子楠在宮中一向有謠言,若是再把兩人相約的事拿出來說,或是說出什麼媚香,什麼客棧的事,那她必然是清譽不保,這事能這樣罷了再好不過。

    以後再有人問起,她就說是因為前幾天南平去壽熙宮大鬧,傷了她的面子,她一氣之下才跑進紫霞苑的。

    「哼,殷芊,從此我和她勢不兩立!」出宮時,樂清怒聲發誓,才說完,臉上便覺得熱辣辣的一陣,想到南平的樣子,樂清不禁擔心道:「甯寧,我臉上是不是傷得很重?」

    甯寧看她一眼,低下頭去,為難地開口:「是……是有點重。」

    「那和殷芊比起來呢?該不會也像她那樣吧?」樂清著急著,要去摸摸臉,臉上卻一碰就疼得齜牙。

    甯寧看著她,眉頭都皺到了一起,「公主,還是快些回去上藥吧,要是起疤就不好了。」

    「啊?會起疤?」樂清大駭,立刻便低著頭往宮門走,誰知沒走幾步便聽到一陣粗啞聲:「皇姐!」

    皇帝正處在變聲階段,嗓子實在難聽。

    樂清抬起頭,見到了皇帝,皇帝見抬起頭的她,愣得頓下了腳步。

    「皇姐你……你怎麼……」

    「我沒事,皇上有什麼事?」樂清扭過了臉去。

    皇帝走近來,站在她面前彎腰去看她的臉,「皇姐,你怎麼弄成了這副模樣,這是誰打的?」

    「哎呀,沒事沒事,你說到底有什麼事,我要快點回去上藥呢!」

    皇帝想了想,突然說道:「那去朕宮裏上藥,朕那裏有上好的傷藥!」

    樂清還在遲疑著,皇帝忙拉了她就走。一到寢宮,便摒退了左右。

    「皇姐……」

    「傷藥呢?」

    皇帝便住了嘴,先給她拿了傷藥。

    樂清一看,確實是極品,便坐到鏡前,立刻動手塗起來。

    「皇姐,南平要退婚呢!」皇帝到她身邊著急道。

    樂清扭頭看他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我知道。」

    「皇姐,你和韓子楠到底怎麼回事?莫非你們現在還……」

    「沒有!」樂清立刻肯定地回答,隨即臉上很是不悅道:「連你也來污蔑我!」

    「朕哪會污蔑你,沒有就好,只是南平要退婚這可如何是好,朕太需要韓家的支援了!」

                   

98.暗夜訪書房

    樂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她要退婚那是她的事,皇上要指婚那是皇上的事,這事能由她說了算嗎?她要再鬧,便罰她兩年俸祿!」說起這話來,樂清心裏很是解氣。

    當初她不也不願嫁?可她不願有用嗎?按母后說的,身為公主,有了皇家賜予的金枝玉葉身,有了皇家賜予的榮華富貴,萬丈光芒,這代價,肯定是有的,在必要時,她必須要為皇家而犧牲,而女人最能利用的,就是婚姻。

    皇帝聽樂清這話說得這般強勢,一時也覺得自己確實顧慮太多,身為天子,自當以國事為重,若是全想著自己的親人如意,那黎民百姓便不如意了。

    當下便點頭道:「皇姐,你說的對,此事朕意已決,誰也改變不了!」

    樂清看著自己左頰上那三條有些深的「爪痕」,很是氣憤,想著若是自己就這樣破相了,回頭她去紫霞苑就帶把刀,也在南平臉上劃三道印子。

    皇帝又說道:「皇姐,嚴璟的事……」

    樂清一下子便停了手上的動作,想起昨晚嚴璟的話來。他說他一句話,太后皇上就得照辦,他說他要她這個長公主生就生,就她就死她就一天也逃不掉,當時她只是因為受了他的侮辱而傷心,現在才想到,一個臣子,如何敢這樣藐視皇家?他該不會真如皇上所說,有謀反之心吧?

    這猜想,讓她心中極為不安,實在有些不能接受。嚴璟,真的會殺了她,殺了太后皇上,自己坐上皇位嗎?他尚她這位公主,是不是正是打算著……

    「皇姐,怎麼了?你是想起了什麼嗎?」皇帝見她面色凝重,急忙問。

    「我……」樂清回頭看向皇帝,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搖搖頭,「沒事……」

    「那嚴璟那邊到底有沒有什麼動靜?他有沒有露出謀反之心?」

    樂清低頭下去不敢看他,依然是搖搖頭。

    嚴璟昨夜那些,是代表他有謀反之心嗎?沒有吧……聽母后說他一向便是獨斷專行,不多顧忌皇家的意見的,對皇家是有不敬,也許,他就是這樣的人?這並不能代表他想對殷氏取而代之不是嗎?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皇上隱瞞嚴璟的那番話,只是一想到他會有謀反之心就不安,極不願去想。

    樂清回府時,正好見到有馬車在嚴府門前停下,先於她進入嚴府,她在轎上輕撩了簾子往外看,立刻辨出那是張宣。

    張宣親自上府來,是不是有什麼要事?

    下轎後,樂清有意拐到了書房邊上,剛好見到嚴管家領張宣進書房,張宣在進門時,似乎從懷中搜出了一封信來。

    在張宣進去後,嚴管家便守在了門外,那一雙眼目光雖平和,可他朝人一看,卻總讓人因猜不出端倪而懼怕。

    「公主,你做什麼?」跟著樂清躲在松柏後的甯寧輕聲相問。

    「沒事。」樂清搖頭,往房中走。她料想,那信肯定藏有什麼大機密,而張宣和嚴璟此時所談之事肯定也是十分重要的事,只是書房有人守在門外,她並不能去偷聽。

    晚上甯甯為樂清塗藥,看著空空的床鋪,問道:「公主,今夜老爺又不會來了吧?」

    「哼,再好不過。」

    甯寧擔憂道:「公主臉上這傷誰都看得見,老爺也時常能得到宮中的消息,隨便一詢問便能知道公主是和南平公主打架了,如今南平公主要退婚的事弄得人盡皆知,公主現在又和她大打出手,老爺要是多想了,又以為是因為韓大人,這……有些不好吧。還有昨天的事,奴婢覺得,公主最好還是解釋一下。」

    樂清輕輕歎氣,「我是不想背這黑鍋,讓誰都以為我是什麼不三不四的人,做了什麼不三不四的事,是想說清楚,可是……他又不來……」

    甯寧忍不住噗嗤一笑,「奴婢就知道公主剛剛說的是氣話,公主其實還是盼著老爺來吧?」

    「有嗎?什麼氣話,我說的就是實話。」樂清立刻板了肯定地說,「我只是想證明我的清白,可不是想……讓他來過夜。」

    甯寧不再笑她,又說,「老爺如今在氣頭上,怎麼可能過來,公主就不能主動去嗎?若是公主能主動過去給老爺把這事說清楚,這事定能煙消雲散的。」

    「我過去找他?才不去,搞得像是我向他道歉一樣,我還沒說他冤枉我呢,我不去!」

    「公主……」

    「不去不去不去!有這功夫勸我還不如去讓他過來一趟,我要是心情好,就給他解釋一下。」

    「奴婢哪敢去找老爺……」

    甯甯不再勸,樂清卻偷偷有些動心。

    她的確是……可以去找他的。

    憑心而論,她和子楠雖然沒做什麼太出格的事,可這些日子他倆的謠言是一陣蓋過一陣,暗地裏肯定有人笑嚴璟戴綠帽子的,而她也確實……被子楠親了,又被子楠脫了衣服,想來,對嚴璟真的有些說不過去。

    只是去找他,她一時還真不知道該不該去,又該怎麼找。府中的三年,她可是連他那邊的門檻也沒踏過。

    要不要去找嚴璟,一直在心中糾結,直到入睡前,安安將她要的銀耳羹端來。

    看著熱氣騰騰的銀耳羹,她突然想起了婉晴。

    當初婉晴去找嚴璟,不就是以送湯為由嗎?那時安安還說,嚴璟忙至夜深,身心定是疲勞困乏,在這時候,見到個溫婉女子送一碗熱湯來,心中是很溫暖感動的……所以,她要不要試一試?

    在床上思慮一番,樂清最終還是決定去。正好安安給她送來了銀耳羹,正好還是夜晚,月黑天高,別人也不容易看見她,她就端了湯過去給他解釋一番,到第二天嚴璟便又對她和氣起來,那時候府上人還以為是嚴璟先來找的她呢!

    「嗯,我待會就喝,安安你先去休息吧。」打發走安安,樂清便立刻又披了衣服。

    妝卸了,髮髻也拆了,她並不想再弄一番,反正也沒時間,反正嚴璟見到的也多半是她這個樣子,本來不在意,可走前往鏡上一看,還是嚇到了,硬生生被自己嚇到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11:21 PM

99.驟然見休書

    她怎麼忘了,自己現在的臉基本毀了?這大半夜的去見人,不會把人嚇到吧?想到這一點,樂清很是難過,卻也無可奈何,這傷也不是說今天過了明天就好了,只能就這樣,便在無奈之下端了銀耳羹偷偷溜出房間。

    樂清沒叫丫環,也沒拿燈籠,就著府上走廊的燈光,偷偷摸摸不讓人知地上了書房。

    書房燈倒是亮著,門外也沒人,正是好時機。

    樂清端著個碗,到書房門前,才要推門,想了想又停下,伸手敲了幾下門。

    裏面卻是沒有回音。

    那傢夥該不會是睡著了吧?以前她被逼著看書的時候就會睡著的。

    樂清想著,便又加大力度敲了敲,依然是沒聽到任何聲響,再大力些去拍門,門卻開了一條縫。她推著門讓那縫再大些,再大些,大得能將頭伸進去,這才瞧見裏面是空空如也,除了書桌除了書架除了燭臺一個人影都沒有。

    原來他不在。瞧這天色,想這時間,樂清估摸著他是去洗澡了。這下她該怎麼辦呢?走,還是留下來等?正遲疑著,眼前空無一人的書房卻讓她一下子想到了皇上的囑託,以及白天張宣來見他的樣子。

    書房一向是機密重地,說不定她可以在這兒找到些皇上想要的資訊呢?

    樂清再往外面看看,確實沒人注意這邊,而她端著湯,到時候被人撞到也可以說是來送湯的,反正她是嚴夫人,送湯再正常不過,更何況,她本來就是來送湯的。

    進門,關門,放下已經由熱變溫的銀耳羹,她便開始在書桌上找了起來。

    摺子是大臣送來的,應該是沒什麼好看,主要應該是密信之類的,這些東西,應該是放在抽屜這些地方吧。

    樂清立刻彎腰在抽屜中尋,有書信,卻沒談什麼要緊之事,有紙張,卻看不出什麼不對勁,再翻,便看到一摞文章詩詞,看來,似乎是嚴璟臨摹的。

    她知道嚴璟出身草莽,當初是被父皇出巡時看中了武功膽識才帶到京城來的,所以他開始定是胸無點墨,認不了幾個字,到後來做官,自己看些書學些文章是一定的,然而樂清卻沒想到如今已做上丞相,萬人之上的他竟還會去臨摹詩詞,看他的字,倒是比書法絕佳的父皇也差不了多少。

    見都是些無關緊要似乎是隨手放的東西,樂清便不準備再找,正要換地方,卻瞧見了最底下一張紙,竟寫有「各自婚嫁」的字樣。

    好奇之下,抽出一看,樂清當場便愣在了書桌前。

    休書……休書……這是休書,這竟是休書,給她這個長公主的休書!

    這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休她?他怎麼能休她?她是公主!是公主!嚴璟!

    門在這一瞬被推開,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深藍夜色下,搖曳燭光中,哪怕剛毅如他,穿了這一身白袍,卻也別有一番俊逸之貌。

    樂清一把將手上的紙舉起來,大喊出聲:「嚴璟,你這是什麼意思?」

    嚴璟看著她,冷冷問:「你在這裏做什麼?」

    「我問你,這是什麼意思?到底是什麼意思!」樂清立刻沖到他面前,怒色滿面。

    嚴璟看看那張紙,又看看後面桌角的小碗,開著的抽屜,被翻在外的紙張,隨後才將目光收回,看向樂清那張傷痕遍佈的臉。

    「休書,公主不識字嗎?」

    樂清氣得嘴唇發抖,緊拽著手中紙張:「你要休我?你要休我?」

    「我不能休你嗎?你為妻,我為夫,我為什麼不能休你?」

    嚴璟那樣輕輕淡淡,不悲不怒的樣子讓樂清心中比見著休書那一瞬還難受,頓時咬了牙,聲音又提高了些,「你憑什麼,憑什麼休我,憑什麼!」

    嚴璟看著她,緩緩道:「七出之條都寫在上面,公主沒看見嗎?」

    「你……我沒有,我沒有行為不檢……」樂清說著,眼中又有些熱熱的感覺,她不想在此時,在他面前不爭氣的流淚,可眼淚卻並不聽話。

    嚴璟竟笑了起來,只是冷冷一笑,「那麼多條,公主只挑得出這一條來辯解嗎?在丈夫面前大言不慚說喜歡情郎算不算不檢?睡夢之中叫情郎之名算不算不檢?與情郎私會於客棧算不算不檢?沒有?公主是不是以為只有被捉姦在床才能被休?」

    「你……」

    「你身為公主,我本該顧及皇家顏面不聞不問,只是,你實在讓我無法容忍。」

    「你……」樂清淚水流了滿面,想起他那時說她一無是處的話,昨日侮辱她的話,再到今天的刻薄無情,頓時委屈之極,大聲道:「好啊,休就休啊,本公主早就不想在這嚴府待了,與你這老東西、大奸臣做夫妻,我噁心還來不及,我就是喜歡子楠又怎麼樣,我夢到他又怎麼樣?我與他私會又怎麼樣?我就是與他有姦情,就是要讓你戴綠帽子,讓我幫你生孩子,想得美!」

    「出去。」

    嚴璟額上隱隱現出青筋,袖中的拳頭猛地捏緊,突然轉身看向她大聲吼道:「滾出去!」

    樂清將手中那一紙休書猛地甩開,大哭著沖進夜色中,直往大門跑去。

    聞訊趕來的安安寧寧一來書房便只見著嚴璟一人站在門口,遲疑許久,終於上前向一動未動的嚴璟問道:「老爺,不知公主哪里去了?」

    「回宮了。」

    他語氣很平,聲音卻有些啞,只是背著身,並不能讓人辨出喜怒。

    然而安安意識到,他說是回宮,而不是進宮。這讓她心裏猛地一陣不安,覺出事情是大大的不對勁,更何況這夜半三更公主突然一個人跑出門本就是最大的不對勁。

    「老爺,奴婢們這便去找公主。」安安說著便拉了甯寧一起離開,身後卻傳來一陣更平靜的聲音。

    「等等——」

    嚴璟彎腰撿起地上的張紙,一邊朝她們走一邊將手上的紙擼平,對折兩下,遞到安安手中,「拿去交給長公主。」說完,他便轉身走進書房中,輕輕關上門。



100.傷心回宮中

    「安安姐,這……這是什麼?」甯寧語中不乏擔憂。

    安安比她的反應更大,竟突然有些顫抖起來,一雙手哆嗦著打開紙,一下子就看到「休書」二字。

    兩人均是臉色大變,看著那微亮中隱約能辨的字體蒼白了臉。

    「怎麼……怎麼會這樣?老爺怎麼會……」

    「公主!快,快去追公主!」想到樂清一人跑出去,安安再無心考慮休書的事,立刻追出大門外。

    時值中秋,夜間已是微涼,月光也不大,四處只剩一處處房屋暗影。

    「公主——」

    「公主——」

    安安寧寧著急著往皇宮的方向追,一面想快點追上樂清,一面又怕她傷心之下走了別的路,心中焦慮不已。

    別說公主在嚴府鬧成這樣她們在太后面前不好交待,就說公主在這漆黑之夜出了什麼事那她們可真是十條命也不夠罰。

    兩人正急著,卻在離嚴府不遠之處見到了地上蹲著的一抹人影,仔細一聽,竟隱隱有哭泣之聲。

    「公主!」安安寧寧立刻跑上前去在她身旁蹲下,雖然她將頭埋在膝上,雖然夜色中並不能辨清面容,但聲音的確是樂清的。

    「公主,公主,你怎麼了?」安安去拉她的手,她卻在哭泣中痛呼一聲。

    「公主,你手傷了?」安安這才知道她手傷了,料想肯定是她在哭跑中摔了跤,跌在地上,這才坐在這兒哭的。她手傷了,指不定腿也擦傷了,這心裏只怕是更難受吧。

    安安輕撫著她的背問道:「公主,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和老爺怎麼了?」

    「不要提他不要提他!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認識這個人!」樂清說著,站起身來便往前面跑去。

    「公主——」安安寧寧只得繼續往前追。若是能勸住公主將事情原委講清楚,回嚴府想辦法將此事解決是最好不過,可現在半夜三更的,公主又傷心成這樣,定是不會冷靜的,她們只得跟著她先進了宮再說。

    只是一旦進宮,太后便會得知,全宮上下便得知,到明天,定然是誰都知道公主半夜從嚴府跑到宮中了,如此又是一番議論猜測。

    安安將那一張休書藏進懷中,一邊追著樂清一邊對甯寧說道:「回去就說公主一時使性子堵氣才回宮的,別提休書的事,就算公主說了也別說我們身上有休書。」

    「嗯,我知道。」不拿休書出來,公主與嚴璟只是不和,只是家事,若是連休書都有了,那就是要弄到朝上的大事了,公主被休這種事還從來沒發生過,到時候還不知道弄成什麼樣呢!只是如果嚴璟明天還是說要休公主,那便實在沒辦法了。

    樂清不僅跑回了宮,還一下子就跑到了壽熙宮,讓已經就寢的太后在驚慌之中急忙從床上起身。

    還未等太后穿戴好出寢室,樂清便一下子沖了進來,撲倒在太后懷中。

    「母后……母后……」

    「璃兒怎麼了,你怎麼這個時候進宮了?」太后忙問。這時候也不像平常一樣責怪她不成體統了,畢竟她長這麼大,半夜大哭著跑進她宮中的事還從未有過。

    樂清伏在太后懷中,眼淚更是洶湧澎湃,哭聲更是淒涼,「母后,他要休我,他要休我……」

    聽到「休」這個字,太后立刻大驚失色。

    「璃兒,你是說嚴璟要休你?這……是他的氣話吧,聽說你白天又和南平鬧了,是不是惹他生氣了?」太后說著扶起她的肩,一看她那滿是傷痕的臉,頓時面如土色,「你這臉是怎麼回事?難不成……難不成他還打了你?」

    樂清哭得淚如雨下,一邊哭一邊哽咽道:「他連休書都寫了,我再不去嚴府了,再也不要見他了……」

    「什麼,休……書……」太后側頭,看向一旁埋首無聲的安安寧寧。

    「安安你說,怎麼回事?」

    安安立刻跪下身來,低頭說道:「奴婢該死,未能好好照顧公主。今夜奴婢以為公主已安寢,便自己回了房,結果沒過多久就聽到外邊有嚴府的丫環來告知,說駙馬似乎和公主在書房吵起來了。奴婢便與甯寧一起趕去書房,只見駙馬一人站在書房門口,卻並不見公主,相問之下駙馬說公主跑出嚴府來宮裏了,當時駙馬臉上神色很不好,似乎很生氣,奴婢們擔心公主,便匆匆追出嚴府了,然後……就進了太后娘娘宮裏。還有公主臉上的傷,不是駙馬打的,是白天,和南平公主在紫霞苑打的。」

    太后深歎一口氣,從宮女手上拿了帕子輕拭樂清眼中淚水,極少的露了輕柔語氣,「璃兒,告訴母后,到底是什麼事?」

    「沒什麼事,就是他要休我,我也不想跟他了,明天便讓皇上大告天下,我和姓嚴的再沒關係了!」樂清說完便跑到床邊趴著再次哭了起來。

    太后只得再看向安安,「近來公主和駙馬和氣嗎?有沒有鬧什麼大矛盾?」

    安安低頭道:「回太后,原本還算和氣,只是昨天公主出去了一個下午沒見人,傍晚才回來,到晚上,駙馬也回來了,當夜駙馬似乎很生氣,奴婢卻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到今天白日也還好,公主自宮中回去後並沒有和駙馬見面,誰知到了晚上卻突然弄成這樣。」

    「甯寧,你呢,你知道公主和駙馬為什麼爭吵嗎?」太后又問。

    甯寧回道:「似乎是……駙馬懷疑公主與韓子楠大人有私情。」

    太后不說話,心中卻早已猜到是這原因。

    嚴璟並不是那種要娶妻過日子的人,他只在乎所娶之妻的身份,並不在乎與妻子是不是和睦,定是不可能因為一點小事而要休妻的,除非這事是他不想忍的。

    近來,因為南平要退婚,樂清與韓子楠的事傳得沸沸揚揚。

    況且對於今天聽說的紫霞苑的事,雖然馮太妃只說是姐妹間小鬧了一場,可她身邊的人卻私下打探到並不是小鬧,而是大鬧,而且南平更是大罵樂清與韓子楠是一對姦夫淫婦。

    當時她便嚇了一跳,猜著南平並不是那麼胡說八道的人,生怕是不知輕重的樂清真與韓子楠做出什麼不齒的事來,沒想到這一天還沒過去,樂清便跑來說嚴璟要休她。

    太后心中又怕又懷疑,可看著伏在床邊哭得撕心裂肺的樂清,又覺得她雖任性些,胡鬧些,卻並不至於做出這樣的事來,又想到嚴璟那邊,心痛頭痛更是一起襲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2 11:33 PM

101.南平來拜訪

    這一晚問不出緣由,樂清又只是哭,太后只得讓安安寧寧侍候她睡下,別哭壞了身子。

    樂清也確實累了,早上極不容易地早起來了宮中,和南平那樣鬧了一場,晚上又折騰了好幾個時辰,一直從嚴府跑到宮裏,腳都要磨破了皮,哭到這半夜,早已是聲嘶力竭,所以安安寧寧替她擦洗了扶她上床後,抽泣了幾下,倒真是睡過去了。

    沒想到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天還沒亮,早朝都還沒開始,她便又醒了過來,這下倒是不哭不鬧了,眼睛直直地看著房頂。

    甯甯正在床邊打盹,不經意睜眼看到她這樣子,立刻嚇了一跳,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

    「公主……」她在床邊輕喚,樂清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公主,你別嚇奴婢呀,你這是怎麼了?」

    甯寧正想著要不要叫人來,床上的樂清卻翻了個身,將頭枕在枕下,側身面朝門外看著,神色自然道:「我沒事。」

    甯甯舒了口氣,然而看她這樣子卻還是覺得有些不對,想了想,別管是真不對還是假不對,先問清楚情況再說。便彎了腰湊在床邊問:「公主,昨晚到底出了什麼事,你不是睡了嗎?怎麼又跑到書房和老爺吵架了?」

    「別提他。」樂清只說了三個字。

    甯寧不敢再提,怕再說多了她又生氣或是出別的什麼意外,便換了問題:「那那張休書……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的就有休書了?」

    「說了別提他!」樂清直直看著門後,如同傷疤被揭一樣防衛,只是停了一會兒,甯寧已經不敢再問任何事時,她又說道:「要休也是我休他!從今以後我和他再沒關係,天亮我就去找皇上,讓他給我和子楠賜婚!」

    「公主這……」甯寧因這句話擔心不已,忙說道:「公主別再說氣話了,昨天老爺大概也是氣話,那個客棧的事,你和老爺說了嗎?」

    「說了,我說我和子楠有姦情,給他戴了綠帽子,氣死他!」

    甯寧大驚失色,一下子恍然大悟道:「公主你……你怎麼能這樣說呢,難怪老爺會氣得說要休妻的,不過是個誤會,怎麼就弄成這樣了!」

    「是他先寫了休書我才說的!」樂清立刻憤聲辯解,「他早就將休書寫好了放著,早就想休我了!」說著,眼中又閃出了淚花。

    甯寧忙拿了手帕卻給她擦,輕聲勸道:「公主,奴婢覺得昨日的事就是因為都在氣頭上才鬧出來的,這事要是冷靜下來,一定不至於這樣。公主別再說休不休的了,休妻哪怕是普通人家也沒這麼容易,更何況是帝王之家,照現在的狀況,頂多是公主與老爺吵架而跑回了宮中,公主還是公主,老爺還是駙馬,等老爺冷靜下來,將公主接回府就好了。」

    「什麼接回府,把我當什麼,他說休就休,說接就接嗎?我就是和他沒關係了,他都說了,各自婚嫁,永無爭執,反正南平要退婚,我馬上就和子楠成親!」

    「公主……」

    「別再說了,我不聽,我早就在嚴府待不下去了,誰讓我回去我都不會回去的!」樂清說完便翻身給了甯寧一個背,甯寧只得替她掖了掖被子,自己到一旁坐下。

    看天色似乎早朝也要開始了,不知嚴璟會不會在早朝中對皇上說出什麼休公主的話來,又不知道天亮後公主非要去找皇上求賜婚那該怎麼辦。

    事實證明,是甯寧多慮了。

    早朝之後,皇上那邊沒消息傳來,公主這兒也一直躺在床上沒起身的趨勢,只是醒著,只是時不時看看門外又看看守在一旁的她們,然後再背過身去。

    到早飯時分,安安將甯寧拉了出去。

    「甯寧,我想去嚴府一趟。」

    甯寧驚訝道:「為什麼?安安姐你去嚴府做什麼?」

    安安指了指房內,悄聲道:「你看不出來公主是在等老爺來接嗎?她現在還有耐心等著,要是老爺遲遲不來,估計又得急了,又要說氣話了。趁現在事情還沒鬧得太厲害,我這就去找老爺一趟,勸勸他,讓他來接公主回去。」

    甯甯點點頭,「安安姐,還是我去吧,你在這兒照顧公主,我去。」說著便將手上帕子遞到安安身上,自己匆匆朝外面走去。

    甯寧才走沒多久,南平卻來到了壽熙宮,樣子和和氣氣,說是知道皇姐回了宮中,來為之前的事賠罪。

    壽熙宮的人直接到了樂清房中通報南平公主在外面求見。

    安安心覺不妙,正要拒絕,樂清卻說讓她進來。安安哪怕要阻止,在樂清面前也是阻止不了,只能在心中暗歎糟糕。

    南平慢慢走進來,臉上蒙著塊輕紗,到了房中才摘下,露出傷痕累累卻滿含笑容的臉,屈身道:「南平給大皇姐請安。」

    樂清看看她,冷哼一聲。

    南平卻並不像以前一樣回之以白眼,依然是笑臉盈盈:「大皇姐,聽聞皇姐昨夜哭著跑入宮中,皇妹想皇姐此時定然傷了些元氣,特意讓人熬了參湯來給皇姐補補,不知皇姐能不能摒除芥蒂,喝下皇妹這碗參湯?」南平說著,從身後宮女手中端過湯。

    「你先放著吧。」樂清見她臉上笑得如此開心,心中早已氣憤難耐。

    南平將湯碗遞到安安手中,隨即慢慢走到床邊黯然道:「昨日之事,實在是皇妹糊塗,竟那樣說皇姐,還望皇姐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要同皇妹計較。」

    「哼,假惺惺!」樂清再次冷哼。

    南平忙說道:「皇姐誤會了,皇妹可是真心認錯,真心來向皇姐道歉的,要不是皇妹在大庭廣眾之下道出皇姐與韓大人的私情,想必嚴駙馬也不會因面上掛不住而動怒要休皇姐,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那麼久,會在昨天突然連當朝長公主都敢休,定是因為皇妹昨天在宮中暴露皇姐與韓大人的事……」

    「南平公主,長公主臉上的傷還沒塗藥,飯也沒來得及吃,不如您下午再來探望吧。」安安終於在看樂清臉上氣得發白時忍不住開口。



102.錯過好時機

    「放肆!」南平大喝,「本公主說話,你一個小小的奴婢也敢來插話!」說完她便滿臉怒容道:「皇姐,這賤婢怎麼如此不知禮數,要不是因她是皇姐身邊的人,皇妹早就讓人拖出去杖斃了!」

    樂清只說,「南平,安安原本是母后身邊的人,母后就是因為喜歡她,才把她賜給我的。」

    南平諂笑幾聲,不再糾結安安的事,接著說道:「皇妹並不是來說皇姐身邊人的不是的,只是來問問皇姐事情是不是真像外面說的那麼嚴重,嚴駙馬真休了皇姐嗎?自開朝以來,皇妹還從未聽說過有公主被休的事,這嚴駙馬膽子也太大了些,竟全不把皇家顏面放在眼裏。這事才一天不到呢,宮裏就都議論上了,竟然還有宮女吃了熊心豹子膽說皇姐你放蕩不堪,讓嚴駙馬忍無可忍才被休的呢!」

    「你……這是你說的吧!」樂清一聽這話就氣得不輕,都要從被中坐起來。

    南平忙說道:「不是不是,皇妹昨日便被母妃狠狠罰了一下午,哪敢再對皇姐不敬,皇姐放心,皇妹已經將那婢女掌嘴了,她不會再亂說的。其實宮中傳傳也還好,反正傳得也夠久了,皇妹如今就是擔心這事用不了幾天就是人盡皆知,那皇姐的臉面可全都沒了,皇家的臉面也全沒了,嚴駙馬這樣一張休書,讓人都知道皇姐與韓大人那點事,哪怕是皇家之女,沾上個『淫』字也是大難臨頭,皇姐以後就是另招駙馬都難,這可怎麼辦!」

    「殷芊!你說誰淫!」

    樂清當下不顧披頭散髮,衣衫不整就從床上坐了起來,急得安安忙去扶,安慰道:「公主,你別聽這些話,要不然就讓人得逞了!」

    南平見此情形,掩嘴笑得花枝亂顫:「皇姐啊,告訴你,如今這宮裏可十之八九都知道你被嚴丞相趕出嚴府了,雖然如此,皇妹我還是會極力告訴所有人,別將長公主是因背夫偷漢才被休的事說出去的,要不然皇姐得個淫蕩的名聲,一時想不開輕生怎麼辦?其實皇姐也不用擔心,母后皇上定會讓嚴駙馬來接你回去的,這種時候,哪怕求也得將他求來呀,皇姐畢竟是長公主,母后、皇上、朝中大臣不會讓皇姐這樣容易就被休棄回宮的。」

    「殷芊,你給我滾出去!滾!」樂清大怒,然而喊出的聲音卻隱隱有些嘶啞。

    南平很是得意,屈身道:「那皇姐好好休息,皇妹就先告退啦,瞧你聲音都哭啞了,可得好好潤潤嗓,皇妹有時間就給你送川貝雪梨湯來。」

    「你給我滾出去,別再在我面前出現!」樂清猛地一掀,將身上被子都掀下了床。安安忙撿起被子披回她身上道:「公主,你想想南平公主此時來有什麼好話,她就是來氣你的,你怎麼就偏偏這樣中她的計呢!」

    樂清鼻頭一酸,又伏在床上大哭起來。

    「可她說的就是的,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被休了,所有人都覺得我是因為紅杏出牆被休的,我要怎麼見人,要怎麼去見人!」

    「公主,沒有,公主和韓大人的謠言什麼時候沒有,公主與駙馬不和的事又誰都知道,別人只知道公主昨夜跑回宮中,又怎麼會知道什麼紅杏出牆的事,就算說,那也是他們亂說,公主以前不放在心上,現在怎麼又能往心裏去!」

    安安勸著,樂清卻是越哭越傷心,身子埋在被中,一隻手將她往外面推道:「你走,你走……我不想說話,誰也不想理,誰也不想見,你走……」

    「公主……」

    「走……」

    安安心急卻無可奈何,只得說道:「那公主好好休息,有什麼事就叫奴婢。」說完正要出去,外面卻傳來一陣腳步聲。

    「公主,公主,老爺來了,老爺來接你回去了!」甯甯大喜著跑進房來,卻迎到安安皺成一團的臉,正要說話,就被跑過來的安安捂住了嘴。

    可樂清還是聽到了,從被中起身道:「告訴他,本公主再踏進嚴府一步,再進去受他的侮辱就不是人!從今以後,我與他再無關係,他愛娶妻娶妻,愛逛青樓逛青樓,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不是寫休書嗎?我……」樂清看看房中,一把拿過床邊桌上的剪刀就往袖子上減去,哭著大喊道:「我與他隔袍斷義,老死不相往來!」最後還朝門外大聲喊道:「姓嚴的,我明天就嫁給子楠!」

    「公主,你別衝動,別被南平公主的話騙了,她是故意氣你的!」安安急忙去床邊勸,她卻已經裹了被子重新躺回了床上。床腳下,只剩她扔下的半截袖子。

    沒過多久便有太監進來,站在門外看著甯寧。甯甯過去聽了太監的話,再回房中時已是一陣黯然神傷。

    「老爺走了。」

    安安聽了,只與甯寧一起歎氣,不知以後該怎麼辦。

    這之後,卻是一片風平浪靜。

    嚴璟不再提休公主的事,也不來宮中接公主回去,皇上自然不敢拿嚴璟怎麼樣,也不能去求他息事寧人,而樂清依然沒像自己所說的去讓皇上賜婚,只是一日日在壽熙宮住了下來,整日睡在床上。

    睡了三四天,臉上都傷都已經結了痂,這才下了床,卻不出壽熙宮一步。

    宮中出了股流傳極廣的說法,說這日後,肯定是現在准三駙馬再與長公主大婚,而嚴丞相呢,剛與南平公主大婚,這樣成全了韓子楠與樂清公主這一對有情人,也讓嚴璟與皇家的姻親關係得以保存。

    皇帝還真為這說法來找過樂清,當時樂清還躺在床上,一聲不吭,皇帝就自個兒沒趣的走了,到後來樂清再次不經意聽到壽熙宮中的人這樣傳,便整了整妝,拿胭脂水粉遮了臉上不太好看的顏色,上了禦書房。

    在宮中行走,樂清也和南平一樣拿輕紗遮了臉,同時也當別人看不到自己,目不斜視地往禦書房走,沒想到才到禦書房外面,竟見著的抹熟悉的身影,一眼就看出是韓子楠。

    樂清一驚,當下便匆匆躲到了身旁的大紅柱子後。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3 09:49 PM

103.亂點鴛鴦譜

    韓子楠緩緩側頭,看著紅柱子後露出的裙角,臉上隱現悲戚之色,佇立良久,終於離去。

    「公主,你躲著做什麼?」甯寧在她身後問。

    樂清舒一口氣,偷偷從柱子後出來,「沒什麼,就是不想見,覺得見到了不好咯。」說著便往禦書房走去。

    皇帝正在裏頭皺眉苦思,見樂清過來,一驚,忙讓人賜座。

    「皇姐,你找朕有什麼事?」

    樂清坐下,皇帝開口道樂清揭了面紗,拽著手似乎有些矛盾,遲疑一會兒才說道:「就是那天……皇上找我說的事。」

    「皇姐是說駙馬之事?皇姐是……心中有決斷了嗎?」皇帝最近似乎沉得住氣些,臉上明顯很是關切,很是著急,嘴上卻還是慢慢問著樂清。

    樂清又沉默一下,這才決然說道:「我不幹。」

    皇帝臉上的急切隱去,「韓愛卿剛剛來找過朕。」

    「他說什麼?」皇帝在此時說起韓子楠,讓她有些不好的預感。

    「這些日子朝中有些緊張,嚴璟那邊過於安靜,總像是有什麼不對。有些老臣偷偷給朕提議,讓朕下旨終止皇姐和嚴璟的夫婦關係,再廢除南平與韓愛卿的婚約,然後讓南平下嫁嚴璟,好安撫嚴璟,讓他不至生怒。皇姐則下嫁韓愛卿。韓愛卿似乎也聽到了這樣的話,今日過來對朕說,願與南平退婚,娶皇姐為妻。」

    樂清忍不住地驚詫。在驚詫之後,則不悅道:「還以為只是宮中一些無聊人這樣說,沒想到連朝中大臣也這樣說,虧他們想得出來!誰說我就一定要嫁子楠,嚴璟就一定會娶南平?他才不會要南平!」

    這下輪到皇帝驚訝了,看向樂清疑惑道:「皇姐是說,你不願招韓愛卿為駙馬?」

    樂清皺下了眉頭,語氣十分不善,「我和嚴璟還是夫妻呢,誰教那些老東西亂安排的!就算嚴璟他寫了休書,我還沒簽字,他家裏人還沒簽字呢,反正我在嚴府沒見到他族人的牌位,指不定他父母還活著!而且我是公主,就能讓他想休就休嗎?皇上你也太不為皇家爭口氣了!」

    「朕……」皇帝無言以對。他要有為皇家爭氣的能力,嚴璟他敢給堂堂長公主休書嗎?

    「那皇姐的意思是……你不願下嫁韓愛卿,還是要回嚴府?是……朕下旨讓嚴璟接你回去?」

    樂清彆扭地繼續拽手指,「下什麼旨,皇上下旨,他也不見得會聽。反正,反正皇上你別亂聽那些破人的話,給嚴璟和南平賜婚,就算賜婚那也要經過我呢,我可是嚴璟的元配,哼,南平要是在我面前磕一百個響頭,我就讓她去嚴府做小老婆,天天侍候我!」

    皇帝暗暗汗顏,忙說道:「其實朕也知道這是那些老臣亂點鴛鴦乾著急,只要嚴璟將皇姐接回去就好了,那就什麼事都解決了,只是……」

    皇帝擰眉的同時樂清也咬下了唇——只是嚴璟偏偏不來接她。

    現在她恨不得把南平千刀萬剮下油鍋。這整件事就是她害的!要不是她弄那個什麼紙條,要不是她那天說那番話來氣她,事情會弄到今天這樣嗎?

    而嚴璟……為什麼他再也不來了呢,為什麼他不來接她呢?本來心裏是想和他從此老死不相往來的,可是在床上躺了幾天,又不那麼討厭他,不那麼恨他了,老想著安安或是甯甯或是其他宮女一進門,告訴她嚴璟來了……結果一直過去了這麼多天,嚴璟不僅不來,還差點要被弄得和南平那女人成親了。

    「皇姐,朕突然想到個辦法!」皇帝突然開口,面上露出喜色。

    樂清抬起頭,「什麼?」

    「皇姐,這個月是有個什麼日子?」

    樂清搖搖頭,發覺腦中很糾結,什麼也想不了。

    皇帝輕歎氣道:「皇姐你都想什麼去了,過得連日子都不知道了,過些天是中秋啊!」

    「中秋怎麼樣?」

    「中秋母后會設宴,請所有皇族人入宴啊,到時候皇姐你和嚴璟一定會在一起,等宴會結束,你與嚴璟一同回府,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嗎?」

    樂清想想,覺得皇帝的提議還真是可行。

    到那時,她不提子楠,不衝動,不和他生氣就好了,他應該……也是想接她回去的吧,要不然那天也不會到壽熙宮中去,只是剛好那時她被南平氣昏了頭。

    樂清面露喜色,皇帝卻突然凝重地看著她,讓她有些不自然起來,有想拿面紗遮住臉的衝動。

    「皇上,怎麼了,你看我做什麼?」

    皇帝認真道:「皇姐,你為什麼不願下嫁韓愛卿,為什麼要回嚴府?你不是一直不願待在嚴府嗎?」

    「我……」樂清發覺自己也回答不上這個問題,面對皇帝,又有些莫名的心虛,忙說道:「我是不願待在嚴府,可我更不願得個什麼紅杏出牆的名聲啊,我明明就是被冤枉的,要是就這樣被嚴璟休棄,就這樣下嫁子楠,那不是全天下都覺得我是真的紅杏出牆了?而且韓家不是寧昌大家麼,以前不知道有多少位公主下嫁到韓家去,聽說有一次韓家還嫌棄娶尚公主是宮女所出呢!要我這樣得個髒名聲改嫁去韓家受他們輕視,我才不要!」

    皇帝一聽,覺得也是。

    嚴璟掌著朝中大權,能讓三皇叔安王爺一家說流放就流放,卻遲遲不動韓家分毫,韓子楠也敢和嚴璟搶夫人,這足以證明韓家對嚴璟是不像其他人一樣懼憚的,唯一的原因,不就是家大業大勢大,誰也不怕嗎?這樣的家世,怎麼會甘心娶被嚴璟休棄的夫人?娶樂清皇姐,只怕是韓子楠一個人的願望吧。

    想到這點,皇帝不禁有些感歎起來,韓子楠對皇姐,還真是一片癡情。

    「那皇姐,朕也和母后說說這事,她這幾日也是你的事發愁,若是能在中秋之夜讓嚴璟把你接回府中,那這事便從此煙消雲散了。」

    「好。」樂清垂頭答應,心中已開始忐忑不安。

    中秋,月圓之夜……今天是什麼日子了?還有幾天?



104.中秋來捉姦

    自商量好了中秋之日,樂清便很是積極地往臉上塗藥,以前是早晚由安安寧甯侍候著塗一次,現在是不用她們提醒,自己拿藥就開始抹了,而且一日三四次塗得極厚。

    安安寧寧見此情形,忍不住對著夜空暗自祈禱中秋之夜得個太平,讓公主順順利利回嚴府。

    然而世事總是與心願相違,中秋之夜偏偏就出現了意外。

    在樂清的精心護養下,臉上的傷好得很快,淤痕基本散去,有些輕點的劃傷也淡了,乍一看還是以前秀麗的臉龐。

    終於到中秋夜,太后早在禦花園牡丹台中設了宴,邀了皇族親貴入席,一同望月嘗餅品酒賞歌舞,共用天倫之樂。

    樂清到得較早,等了不到一會兒,其餘太妃公主,王爺王妃等等紛紛到場,只是身邊那空位上的人卻遲遲不來。

    樂清不禁有些擔心嚴璟是不是不來了。然而以前類似的場合他都有作為駙馬出現過,總不至於現在就不來了吧,除非……除非他是打定了主意準備今晚向宮內宣告他要休了她。

    「公主,莫把衣袖擰出褶子了。」安安在一旁提醒。

    樂清這才反應過來,立刻松了手,深吸一口晚間的清新氣息,靜靜等待。

    時間又過去一會兒,晚來的人又到了幾個,就是嚴璟遲遲不出現。

    樂清隱約覺得身後似有女人的笑聲,回過頭去,只見後面兩個並不臉熟的先皇遺妃快速將湊在一起的身子分開,低下頭端端正正坐好。

    樂清頓時便又羞又怒,料定那兩人剛才是在笑自己,笑嚴璟就這樣不認她這個妻子了,不禁又鼓了嘴去擰衣服。

    「公主,你怎麼又……」安安話才說一半便突然停了下來,直直看著她臉側。

    樂清也發愣地看向她,以為自己臉上的厚粉掉了下來,把傷痕露出來了。安安卻說道:「公主,你的耳環怎麼就一隻了?」

    樂清一摸,果然左耳的耳環沒了。今天這身裝扮,她可是比過十八歲生辰時還用心,怎麼能丟了耳環?

    「該不會是掉地上了吧。」甯寧說著便低頭去找,地上是青色的石板,一眼便可以望盡,卻沒看到那一隻耳環。

    「快些,皇上來了。」安安指向遠方,只見那邊黃色的燈籠擺成一條,那陣仗不是皇上是誰?

    「可是我的耳環……」樂清一著急,站起身就往壽熙宮中跑,口中一邊交待道:「安安留這兒幫我給皇上說一聲,甯寧快隨我去拿耳環。」

    又回壽熙宮,才在房中戴著耳環,便聽見太后擺駕離宮的聲音,樂清頓時便急了起來。

    要在以前,去晚了就去晚了,反正大喜之日母后也不會拿她怎麼樣,現在卻不同了,她是十分不願受人注視的,那不是提醒別人她一直待在宮中不曾回去,一去被扔在太后宮裏沒人管嗎?

    「公主別急,待會奴婢帶公主走近路,定能趕在太后前面的。」甯寧安慰著,幫她將耳環換好,兩人這才匆匆趕往牡丹台。

    甯寧拉她走著近路,雖然地方較偏,人少燈少草木多,卻著實比太后快了許多。

    樂清提著裙子走著,抬頭看看遠方可見的牡丹台,怕待會急出汗來,便不再小跑,只是快走起來,誰知不經意間一扭頭,竟見到兩個可疑的身影。

    一男一女站在花叢後,距離很是有些近。

    本來宮中這種事她也見過的,此時此刻不用太在意,然而那個女人的身形卻讓她不得不停下步子來認真觀察。

    再往近幾步,樂清不禁猛然一驚。

    南平!那女人竟然是南平!南平啊南平,竟讓她撞見與人幽會!這不是天助她殷璃嗎!這才叫幽會,原來真正和人幽會的是南平自己!

    樂清興奮不已,立刻決定新仇舊恨一起報,當下便偷偷往黑燈瞎火那邊靠近。

    到已能看清南平的臉時,樂清停了下來,悄聲躲在花枝後,才要仔細聽聽兩人的對話,看看他們是不是真的有私情,南平卻投入了那侍衛的懷中。

    甯寧也認出那就是南平,而那個男的則明顯是宮中侍衛,好像還是個小頭領的樣子,不禁暗暗驚歎,原來南平公主竟與宮中侍衛有私情!

    「甯寧,快去牡丹台叫人,將母后皇上和其他人全部叫來,就說這邊出事了,快!」樂清一邊往那邊靠近,一邊小聲吩咐。

    「可是,那是南平公主,這樣……」

    甯寧遲疑著,覺得這事太大,卻被樂清一下往一旁推去,「快去!你忘了她是怎麼對我的嗎?我在這兒守著,要是沒人來你明天便不要在我身邊了!」

    聽她說出這話,甯寧再不敢遲疑,立刻往牡丹台跑去。

    樂清看著那邊的南平與侍衛,只見兩人分開後,侍衛緩緩低頭,吻在了南平唇上。

    樂清不禁捂住了嘴巴。這玩得狠啊,她當初和子楠都準備成親了都還沒做這種事呢,現在她居然和一個侍衛就偷偷的……吻了一會兒,南平又伏在侍衛懷中,那侍衛則緊緊抱著她。

    再後面南平便推開他,嬌羞一笑,往牡丹台方向走去。侍衛卻沒忍住,又將她拉回,兩人再次相擁,而後南平才低頭輕聲說著什麼,應該是她真的要走了之類的話。

    侍衛正要說話,卻突然回頭看向這邊道:「誰!」

    樂清一見被發現了,站起身便朝遠處喊:「來人,抓淫賊!」

    「抓淫賊!」這一聲呼喊立刻引來別處侍衛的回音,紛紛抽刀朝這邊趕來。

    「快走!」南平急呼一聲,忙將侍衛推開。

    樂清則立刻如離箭一般跑上去截他,就在侍衛戀戀不捨看著南平時將他拉住。

    「你別想跑!」

    那侍衛揚手就要朝她劈下,卻在看到她臉時滯住,放了手要拉開胳膊,竟被樂清抓得死死。

    「你放開!」南平也來拉樂清,情急之下猛地往她胳膊上咬去。

    「啊——」樂清吃痛之下將手鬆開,侍衛立刻離開,然而前面已有侍衛趕來。

    「抓住他,抓住他!他是淫賊,是刺客,刺客!」樂清大喊,為加大侍衛的追擊力度,還在後面加了個刺客。

    侍衛一聽刺客這兩個字,神經立即緊繃,猛虎一般朝那人追去。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3 09:50 PM

105.使計為何人

    「殷璃你卑鄙!」南平見侍衛從四面八方襲來,那人很可能被當場抓獲,立刻便氣急攻心,使勁朝樂清撲來。

    樂清早有與她打架的經驗,立刻便一邊攔她,一邊也朝她肩頭握拳擊去,「現在知道說卑鄙了,當初是誰陷害我的?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我怎麼害你了怎麼害你了,是你自作自受,子楠你要搶,他你也要害,你就是見不得我好是不是!」南平似是動了真怒,使勁往樂清身上捶去,樂清此時並不想和她過多糾纏,然而想走又走不了,不一會兒兩人又滾到了地上。

    「活該活該,看是誰淫蕩看是誰紅杏出牆,害得我被休,我待會便要當著所有人的面揭露你和侍衛有染的事!」

    「你……你害死他,我打死你,打死你!」南平扯了她的頭髮便往她身上捶,樂清拼盡了力氣掀開她,從地上爬起身才跑去兩步卻又被她追上,兩人再次扭打起來。

    然而這邊沒幾步遠的地方便被挖了個大大的坑,是正在動工的荷花池,邊上只用兩根繩子圍著,黑暗中看得並不清晰,而且糾纏中的兩人也不曾注意,一不小心就雙雙滾進了挖了大半的荷花池中。

    滾到荷花池中南平仍不停手,依然對樂清又踢又打,樂清到了這一人高的坑中一時爬不出去,再無後路,便也破釜沉舟,傾盡全力與南平撕扯起來。

    正挖著的荷花池中有少許積水,混著黃土,便成泥漿,兩人在扭扯撕打、滾來滾去中便成了泥人。

    不知打了多久,南平倒在泥漿中再也爬不起來,樂清也從她身上滾下,如一癱爛泥般躺在了地上。

    看著天上那輪圓月,南平眼中一熱,突然抽泣起來,「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他一定被抓起來了,一定會被斬頭的……我誰也不要,再不管你和子楠怎麼樣,我只要他,你為什麼要害死他,為什麼……」

    樂清還從來沒聽南平哭過,一向只聽她與自己針鋒相對,一張利嘴是她怎麼也說不過的,沒想到此時竟當著她這樣傷心地哭了起來,想到那麼多人圍堵那侍衛的情形,心裏不禁有些後悔起來。

    然而再想自己現在人都不敢見的樣子,又反駁道:「要不是你先陷害我和子楠,我會這樣嗎?我有今天是誰害的?就興所有人都笑我被休,不許你自己的私情敗露嗎?」

    「我哪有陷害你?」情急之下南平一下子坐了起來,「我只是……只是得到消息後讓人去客棧抓人,最後還不是沒抓到?我怎麼陷害你了?」

    「你居然還不承認!」樂清也激動地坐起身來盯向南平,「要不是你寫紙條冒充子楠約我,又冒充我約子楠,我們會去客棧嗎?你居然還在客棧裏下春藥!要不是子楠君子,我差一點就……不是你這樣使計,嚴璟會因為我和子楠的事休我嗎?我現在成了所有人的笑柄,還不是你害的!」

    「我……」南平一陣糊塗,好不容易才開口說道:「什麼紙條,什麼春藥,你別編些有的沒的來血口噴人,明明是你自己要和子楠在客棧幽會!」

    樂清氣不打一處來,「我哪里編了,你自己做的事自己還不承認,你敢說不是你讓那個裁縫的女兒給我送信的嗎?寫什麼客棧相見,我以為子楠找我有急事才去那客棧的,結果你居然在客棧熏香裏放媚藥!我就沒見過你這麼噁心的人!」

    「誰噁心誰噁心了,你說清楚,我什麼時候送信什麼時候放媚藥了,我到哪里去弄那種藥去?你說的這些我知都不知道!」

    樂清看著南平,心中又隱約有些不肯定了,語氣不自覺便虛了些:「這真不是你做的?」

    「我做什麼了!說了不知道!」南平立刻回答。

    樂清又問,「那你怎麼知道我和子楠在客棧的?你派人去了是不是?」

    南平臉上有些彆扭,微低了頭支吾道:「沒錯,我是故意讓人向京都衙門告狀說大悅客棧藏有通緝犯,是想讓他們撞到你們在一起然後我就能退婚了……可那是我偷偷打探到的,又不是我自己約的你們。」

    「你怎麼打探的?」樂清馬上問。

    南平扭過頭不吭聲。

    「哼,還編理由,是你就是你,那個男人死了也是你害的,誰讓你害我!」

    「說了不是我,我沒編理由!我只是讓人在韓家門外截住了那個送信的男孩。」

    「什麼?」樂清懷疑地看向南平,南平又說道:「是我向母妃哭訴子楠心裏只有你,我不要嫁給他時她才對我說要讓皇上下旨退婚只有讓子楠與你的私情暴露,然後告訴我,可以讓人偷偷盯著子楠,若是知道他和你幽會,再抓個現形就行了。所以我就派了個太監守在韓府外面,那天他看見有個小乞丐拿著封信要進韓府,便攔住了他,用銀子從他手中把信打開來看了這才知道你們幽會的時間地點,我才讓人去的。」

    「你是說……信不是你寫的?那客棧的媚藥呢?是不是你放的?」

    南平一聽媚藥,又來了氣,「我怎麼可能去下什麼藥,你們都幽會了,肯定會……肯定會做丟人事的,還我要下什麼藥!」

    「你……」樂清想說她污蔑自己,可心中又不禁疑問重重,不是南平做的,那會是誰做的?除了南平想害她,還有誰想害她?最初她便很驚奇南平竟然會使這麼毒的計謀,要不是只有南平最讓人懷疑她是不會覺得是南平的,所以現在聽南平這樣說,她是很有幾分相信的。只是如果不是南平,那她就再想不出其他人了。

    正在樂清疑惑時,南平似乎是想起了那個侍衛,又抽泣了起來,將沾著泥漿的衣袖往臉上一擦,頓時黃泥滿面。

    「你……你別哭了,也許他跑掉了。」樂清有些過意不去,想了句極其牽強的話來安慰。

    南平卻哭得更凶,「跑掉,他怎麼跑得掉,他一定早就被抓起來了,說不定已經被殺死了……」

    「我……不,不會的……」

    「……大皇姐……三皇姐……」

    一陣不乏驚愕的聲音傳來,樂清與南平同時抬頭,只見黃土坑上方圍了滿滿的一圈人,有太后,有皇上,有馮太妃,有汜王爺,有所有該到牡丹台的人……還有嚴璟。



106.中秋宴意外

    四下一片寂靜,寂靜還持續了一會兒,最終被一陣笑聲打破。

    忍不住笑的那個正是汜王爺殷煥,他笑倒沒什麼,只是在他首先發出笑聲後很多人都用袖子遮住了臉,肩膀一聳一聳的,隱隱發出笑聲,然而都沒有汜王爺的聲音大。

    汜王爺笑完,尷尬地咳了兩聲,以長輩的口吻關心道:「樂清,南平,你們怎麼滾到坑裏去了?」

    樂清看著嚴璟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有一瞬都恨不得死過去。她準備了這麼久,今天打扮了這麼久,結果因為一隻耳環,因為一場該死的捉姦,所有都毀了,一切都毀了。

    「來人,還不快把兩位公主拉上來!」太后終於厲聲開口。

    「是!」侍衛立刻過去兩三下就將兩人拉了上去,在眾目睽睽下,兩人低著頭,沉默地面對這些目光。

    太后問道:「你們怎麼回事,怎麼坐在這修建中的荷花池裏?剛才的刺客又是怎麼回事?」

    「啊……」南平忍不住一陣驚呼,顫抖道:「那……那抓到他了嗎?」

    皇帝回道:「那人的武功了得,侍衛沒能抓到。大皇姐,三皇姐,這刺客是怎麼來的?」

    南平臉色蒼白地緩緩看向樂清,樂清則低著頭沒出聲。靜默好一會兒,南平突然開口道:「他偷了我的金釵!」

    「什麼?」太后疑惑地看向她,這下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南平了。

    南平不無緊張地回道:「兒臣本是急匆匆趕往牡丹台,結果走了一路發現頭上金釵不見了,那是母妃送給兒臣的,兒臣不想丟,便回來找。結果沒看到金釵,卻看到個侍衛,兒臣就問他有沒有撿到兒臣的金釵,他說沒有,兒臣不信,要叫人來搜身,結果他就跑了,兒臣情急之下……就叫了抓刺客。」

    「你……」太后臉上明顯地不悅,「一隻金釵,弄得全宮上下人仰馬翻,你還真是得閒!」

    「兒臣知罪。」南平低下頭不吭聲了,太后又看向她身旁的樂清,語氣更是嚴厲:「你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讓身旁的宮女去說這邊有大事?」

    南平再次緊張起來,在難耐的寂靜等了一會兒,樂清才開口道:「兒臣聽說這邊有刺客,才讓人去告訴母后皇上,結果兒臣吩咐得匆忙,那奴婢也聽得匆忙,沒說清楚……」

    「你們真是,一個比一個不省心!就算是釵子掉了,吩咐錯了,那怎麼又掉到坑裏去了?還弄成這個樣子?」

    樂清回答,「她前些時候到壽熙宮去罵過我。」

    「我……」南平想要爭辯,卻在看見樂清時生生將話忍住,要是不讓她說自己罵她,那她說了真相怎麼辦?

    樂清這樣一說,大家就都猜出原因了。

    兩位公主打架的事傳得沸沸揚揚,誰都能有聲有色地講上兩句。所以八成是前些日子長公主在嘴皮上吃了南平的虧,今日便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當時就打起來了,這兒黑燈瞎火的,兩人一不注意就打到荷花池裏去了。

    這兩位公主,可真是先帝留下的兩個寶貝啊,將這皇宮鬧騰得熱鬧非凡。

    對於今天的狀況,太后很是生氣,對於那些什麼金釵什麼刺客的事也很是懷疑,只是此時實在不是什麼審問的時候,樂清南平畢竟是金枝玉葉的公主,這樣黃泥遍身的被人注視,實在是讓她這個太后也覺得難堪,便也不再多說,責令兩人去洗浴換衣服,中秋宴在牡丹台繼續。

    中秋宴上,樂清終究沒有獨自守著身旁空座,最後守空座的卻是嚴璟,時不時還有人看著那空座扭過臉去偷笑。

    一身的泥水,滿頭的黃泥,安安寧寧在浴池內忙活了近一個時辰才將樂清身上頭上洗淨,這才去穿衣服,然而樂清在壽熙宮並沒有什麼好衣服,今晚被毀的那件衣服就是極不容易弄到的合身又好看的,這找衣服就找了好久,最後還是去別的公主那裏借的。

    頭飾耳環之內的就更難辦了,原本戴著的丟的丟,壞的壞,或是沾了滿滿的泥,一時都洗不乾淨。其他的則好看的不相配,相配的不合適,弄來弄去,最後樂清將耳環一扔,趴在梳粧檯上哭了起來。

    安安只得勸慰,「公主,快些弄了出去吧,待會中秋宴都得結束了。」

    最終樂清很是微粉薄妝的出了壽熙宮。再怎麼樣,去了還有機會,不去可就得永遠被扔在宮中受人嘲笑了。

    然而中秋宴果然結束了,慶倖的事,人還留在牡丹台放煙火。

    樂清來來回回尋了幾圈,卻沒看到嚴璟的人,心中一急,四處亂竄,一下子便竄到了一個人身上,兩人撞了個滿懷。

    「哎呀,這是誰家姑娘,跟那兩位公主似的有力氣!」殷煥揉著胸口定睛一看,見正是樂清,立刻「嘿嘿」笑了起來,「樂清,你這是做什麼呢?我長得可不像南平。」

    樂清瞪他一眼正要轉身,想了想卻又回頭道:「皇叔你有沒有見到嚴璟?」

    「哦,你找嚴老弟啊。」殷煥說著就抬頭喊道:「嚴璟駙馬爺,先別走,把你家樂清落下啦!」

    他這一聲喊,周圍放煙花看煙花的人都停了下來,愣愣看向喊話的汜王爺,又看向一旁臉紅到脖子的樂清,目光再往遠去,就看到了身旁跟著個提燈籠的太監,已經走到五丈開外的嚴璟,此時他因聽到了喊聲,正好回過頭來。

    樂清低著頭,知道嚴璟已經離去,卻並未走遠,知道他此時肯定已經回過頭來看見了她,可她根本不敢轉身去看。

    她這時才想起,聽說汜王爺前些日子去揚州看一個名滿天下的花魁娘子了,這次中秋宴之前才趕回來……他根本就不知道嚴璟要休自己,自己被嚴璟棄在宮中的事。

    如此一鬧,若是嚴璟在所有人面前就此離去,那便是當著全皇族宣佈,他不要她了。

    眾人也是將心提到了嗓子眼,或是擔心,或是期待,或是看熱鬧,全都看著遠處那一點微光下的嚴璟。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3 11:39 PM

107.心中怨恨生

    嚴璟在原地佇立良久,終於邁出了步子。沒有轉身,而是直接邁出了步子,也就是說,他正朝這邊走來。

    四周靜得似乎可以聽見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樂清立刻回過頭去,只見嚴璟正慢慢朝這邊走來。雖然臉上看不出喜悅或是不耐的情緒,然而他正在靠近卻是真的。

    慢慢地,慢慢地,他離她越來越近,最終面對面,停在了離她三步遠的地方。

    「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府吧。」

    樂清恍恍惚惚還不知道如何反應,嚴璟已經伸出手來輕拉了她的衣袖,樂清也忘了向太后告退,忘了向皇上告退,就那樣被嚴璟風輕雲淡地帶走了,好像之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只是他們今晚一起來參加了宴會。

    朗月當空,一輛馬車在寂靜無聲的京城大街上行走,車內坐著對夫妻,只是一看便知感情不怎麼好,明明是並坐在一起,卻是一人低頭,一人面無表情,各自無任何言語,平靜如外面的大街。

    樂清原本想,見嚴璟的第一件事就是解釋一直要解釋,卻一直未能好好解釋的出牆事件,可是沒想到如今兩人同坐於馬車,絕好的時機,她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想,他其實並不在乎的,要不然他怎麼不問呢?而且今天他也沒想過要接她回去,只是被汜王爺那樣一鬧,面子上拿不下來,這才勉為其難地帶了她回來。

    心裏著實憋屈。她殷璃何曾受過這種冷遇?她是嫡長女,又得父皇寵愛,從小便是眾星捧月的人,到後來父皇駕崩,繼位的是她的親弟弟,與她感情也極好,她自然是尊貴未減分毫……然而,一切的改變都因為身旁坐著的這人。

    她明明有喜歡的人,明明可以建一座富麗堂皇的公主府,招心裏喜歡的人為駙馬,歡歡喜喜過一輩子,他卻偏偏要打碎她的美夢。一場簡單的婚禮,一頂不怎麼樣的轎子,就將她抬到了嚴府,晚上揭了蓋頭,喝了交杯酒,強行占了她的身子,便再不管她了。

    直到過了一年多,喝醉了酒淫性大發才又進了一次她的房……她在嚴府,在他眼中,就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剛好她又因為子楠的事惹怒了他,他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她趕出嚴府,扔回宮中了……三年來的種種種種,哪件事不是她受了他的屈辱,如今她是腦袋是被什麼敲了才想要給他解釋?笨蛋殷璃啊,她就該自此待在宮中再不踏進嚴府一步才好!

    樂清越想越不值,越想越氣,幾乎就想讓馬車再調頭回宮,拿了安安懷中揣的那張休書就簽字了算了!然而想歸想,最終她還是一聲沒吭,與同樣一聲沒吭的嚴璟回了嚴府。

    馬車停下後,嚴璟先下了車,倒是還很體貼地轉過身來朝她伸手,準備扶她下來。

    今夜月光皎潔如白晝,樂清看著車下他那張毫無感情的臉,想到自己拜他所賜的一切折磨,臉一冷,將他手一掀,自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雖然踉蹌了一下,雖然差點摔倒,卻依然為撿面子地冷聲一哼。

    嚴璟未曾說任何話,徑直朝院中走去。

    嚴府下人已迎了出來,大部分家丁跟著他進了出雲閣,少部分丫環扶她回了西邊的自己的園子。

    今夜,安安寧寧不在身邊,嚴璟也沒來。樂清心中鬱結重重,在煩躁中睡去。

    第二日一早,安安寧甯便從宮中到了嚴府,嚴璟早已不在府中,沒過多久,一個打扮成丫環模樣的小宮女跑到嚴府說是要見公主,樂清一看,竟是南平身邊的宮女小圓。

    小圓說南平出了宮,現在正在大悅客棧中等她。

    又是大悅客棧!樂清不是不想見南平,只是對這地點很是窩火,南平就不能選別的地方嗎,這是成心給她心裏添堵?要知道她自己可還有把柄落在她手上呢!

    南平這麼急著跑出宮來,樂清自然要去見,雖然心不甘情不願,卻還是收拾了一下,坐了轎子往大悅客棧去。

    南平偏偏還就約在那間地字房中。

    這客棧最好的房間共四間,沒有號,只有字,分別是天字房,地字房,玄字房,黃字房,而別的則是天字一號,天字二號等名字,樂清就不明白,客棧那麼多,房間那麼多,她為什麼就偏偏選這間!

    當她坐在房中的圓桌前十分不悅地逼問原因時,南平沒管她的態度,和氣地回答:「我沒怎麼出宮過,只知道這個地方。」

    樂清氣極,然而想到自己最初連客棧要付錢都不知道時才沒發作,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南平看了一眼安安寧寧。

    「你們先出去吧。」樂清開口,安安寧寧都出了房間,南平身邊的小圓也出了房間。

    南平這才說道:「昨天……昨天雖然你讓他差點出事,但是……我還是謝謝你,沒在母后面前將這事揭露。」

    樂清發覺握了人把柄的感覺很好,就是一個哪怕和你勢同水火的人在你面前也不得不低頭,不得不和和氣氣,而自己則可以慢慢悠悠,怡然自得。

    樂清啜了一口茶,緩緩開口道:「那人叫什麼名字?」

    南平低了頭不作聲。

    樂清便又啜了一口茶,說道:「過幾天我還得進宮去,指不定母后又得訓我沾了泥水,丟了皇家顏面呢,我定要告訴她我正是為了保住皇家顏面才不小心摔進荷花池的。」

    「不要!」南平果然著急得緊,態度又軟了一些,「皇姐,他只是個巡邏宮中的武侯,當我求你了,你別告訴母后她們。」

    「你不說我去宮中一個個看,我可還認得他的樣子,到時候直接抓出來。」

    南平更是著急,立刻說道:「我說還不行嗎?他叫寧三壯。」

    樂清很憋不住地噴出了口中剛喝下的茶水。甯三壯,寧三壯,一聽就是平民百姓家的娃,能混到個皇宮侍衛,也算是有本事了。

    南平看她這樣子,心中極是忿然,卻不敢在這時候對樂清不敬。



108.吹吹枕邊風

    樂清看著南平笑得開心道,「你不是喜歡子楠喜歡得死去活來嗎?搞了半天是為了轉移大家的視線呢,其實真正的情郎卻是宮中的侍衛。」

    「不是!我沒有!」南平立刻辯駁,隨即微低了頭道:「我和他才剛剛開始,就是那天……看見子楠留著你的香囊去壽熙宮找你的那天,回去之後我便被母后狠狠罵了一頓,到晚上,我一個人跑到禦花園哭,然後就碰到他了……我以前是喜歡子楠,可我現在喜歡的是他,我是真的喜歡他,皇姐你就成全我們好嗎?」

    南平說著都要哭了起來,竟讓樂清又有些心軟。

    其實她也沒想把南平怎麼樣,要是被母后和馮太妃她們知道南平竟與宮中侍衛有私情,當即便會要了那侍衛的命,南平至少也是個軟禁,要是事情再弄到人盡皆知的地步,那南平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心一軟,樂清便也不再嚇她,實話實話道:「就算我不說出去,就算你們能永遠瞞下去,那你的駙馬人選也是子楠,難不成你以後成親了,搬到公主府了,還要和他來往?」

    「我自然不會。」南平滿面黯然,「所以我才更急著要退婚,才想……努力一下。」

    「這可不是努力就能行的,就算你和子楠退了婚,那駙馬也不會輪到他一個小武侯頭上去呀。」

    南平低下頭去,一會兒又神情決然道:「武侯怎麼了,嚴璟最初還不只是父皇身邊的侍衛,最後怎麼還一步一步做到丞相了,想和誰成親就和誰成親!」

    她將這比方打到嚴璟身上,樂清心裏又不舒服起來。她就是被逼著下嫁嚴璟怎麼了,用她在這裏說!

    癟了癟嘴,樂清說道:「就算是侍衛嚴璟也是父皇身邊的,還是父皇親自帶到身邊的,區別可大了去了!」

    「所以……皇姐,你能幫我一個忙嗎?」南平滿臉期待與乞求地看著她。

    樂清挑眼看看她,「什麼忙?」

    「就是……就是和嚴駙馬說說,讓嚴駙馬將他調到皇上身邊去,那樣……他武功那麼好,一定能得到皇上的重視,升到高位的。」

    「我……」樂清沒想到南平竟還能在她身上打這主意,當初她被休,擱在壽熙宮沒人管時這人還去冷嘲熱諷,差點說得讓她去尋短見呢,難道自己昨天才回嚴府,今天她就忘了自己與嚴璟剛剛鬧過休書事件?

    南平見她愣住的樣子,小聲提醒道:「我知道嚴駙馬他不一定聽你的話,但就像別人說的,你……你就不能給他吹個枕邊風嗎,我聽說……枕邊風很有效的。」說這話,南平還有些不好意思,臉兒微紅,低下了頭去。

    樂清久久不知該如何吭聲。還枕邊風,這女人不知道嚴璟壓根不進她房,不碰她的嗎?要她到哪里幫她吹風去?

    然而這樣丟人的事,樂清是不會說的,只是問:「你怎麼不直接找馮太妃,找皇上?」

    南平為難道:「我怎麼敢讓他們知道我認識宮中的侍衛,還要幫他?再說宮裏的侍衛長,禁軍統領這些人全都是嚴璟的人,這些事自然是求他最好了。」

    沉默了一下,樂清終於在南平緊張的眼神中開口道:「好吧,我試試,不過,可不一定就行。」

    「好,皇姐,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南平笑顏逐開,連忙道謝。

    樂清也笑,如同再世佛祖一般慈祥而溫和的笑,然而心中卻叫苦連天。此事若能辦到,那南平自然是感恩戴德,而且以後還可以隨時以那宋什麼壯的前途相脅迫,南平便從此都得對她和和氣氣,只是想歸想,她真不知道如何能辦到。

    此事正在無可奈何中,回到嚴府,卻又出了件事。傍晚時分,甯甯收了封信,突然就來到臥房,「撲通」一聲跪在了她面前。

    樂清愣了半晌,終被甯寧的哭聲驚醒,疑惑地問:「甯寧,你怎麼了?」

    甯寧捧著手上那封信,哭得肝腸寸斷:「公主,奴婢的弟弟要死了,求公主救救他,求公主救救他……」

    「你弟弟?」樂清想了想,點頭道:「你好像是有個弟弟,他怎麼了?哎,你先起來說,起來再說!」

    「求公主救救他……」甯甯依然不肯起來,按著胸口讓哽咽的自己好受些,這才痛聲道:「他被人抓起來了,他們一定會殺了他的……」

    甯甯不起來,樂清只得去扶她起來,然而甯寧卻是扶也扶不起來,大有『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的意思,樂清只得隨她,又問:「好了好了,他被什麼人抓起來了?我去讓人放了他不就行了!難不成他是殺了人?」

    甯寧搖頭,哭道:「他與一個姑娘相好,結果那姑娘被她家裏許給一個大戶人家做了小妾,他們兩人便偷偷私奔了。家裏知道後去找,結果問到一個農戶,那農戶說他們是有到他家去借宿,只是一早便來了一幫人將他們抓走了,當場就將奴婢弟弟打得半死後拖走的……之後家裏去那大戶人家要人,那大戶人家卻反向家裏要他家的小妾,說沒抓奴婢弟弟。家中就奴婢弟弟這麼一個兒子,爹娘急得幾乎要跳井,姐姐沒辦法,這才讓姐夫請人寫信給奴婢,讓奴婢求求公主……」

    樂清不禁朝她皺下眉頭,「我說是什麼事呢,不就這點破事嗎?明天我便讓人去找那家,不僅把你弟弟要回來,還把那姑娘弄出來,讓他們倆成親算了!」

    「可是……公主不知……」甯寧極為難地開口,「那大戶人家……便是張宣張大人家,那姑娘,正是他二兒子未過門的側室……」

    「張宣?」樂清一驚,隨即又無所謂道:「張宣怎麼了,不就是張宣嗎?我照樣讓他放人!」

    甯寧卻仍是愁苦樣,跪在地上繼續說道:「這件事奴婢給安安姐商量過,安安姐說就算公主願幫奴婢,親自去找張大人要人,那張大人也定會說這事他不知情,公主只好找他兒子問話,他兒子也會說他沒抓人,反而是自己未過門的側室被奴婢弟弟拐跑了……公主沒證據,也奈何不了他們。」

    樂清想了想,好像是這樣,安安一向考慮周全,她說的也不會有錯的,這可怎麼辦呢?擰眉想了想,樂清突然反應過來,奇怪道:「既然我奈何不了他們,那你為什麼還來求我?」

    甯寧這時的表情比之前更糾結,極其小心地說道:「安安姐說……這事只能讓公主去求老爺,以張宣和老爺的關係,只要老爺一句話,他定然不敢有所隱瞞,不敢抓著奴婢弟弟不放人的……」

    樂清恍然大悟,這才明白為什麼這丫環怎麼拉也不起來,為什麼跪在她面前哭得稀裏嘩啦,原來是想讓她也去求人,更後知後覺地明白,原來這南平對她那般客氣,最終目的也是讓她去求嚴璟,原來她們都是想讓她去吹那該死的枕邊風!

    樂清皺著眉,微有不悅地看著甯甯,甯寧則低著頭,聲聲抽泣,一句話也不敢說地跪伏在她腳邊。

    甯寧很早就在她身邊侍候,雖然沒有安安那般厲害,但一直是乖巧聽話,對她也是忠心耿耿,這麼多年也就求過她這麼一次,還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她是不忍不幫的……儘管這事實在丟些臉面。

    想想,反正南平那邊也是要去求的,這邊也要求,不管成不成,她就硬著頭皮幹一次吧!決定好,長歎一口氣,樂清看著甯寧說道:「你起來吧,我答應你就是了。」

    「謝公主,謝公主!」甯寧心中一激動,竟在地上磕起頭來。

    樂清再次皺眉,語氣不悅道:「把額頭磕傷了我就換個好看的宮女來,不讓你在身邊了!」

    甯寧立刻停下,低著頭甚為可憐:「奴婢尊命。」

    「可是你知道,嚴璟……嚴璟根本不怎麼理我的,我就算去求他,就算和你一樣跪在了地上他也不一定會看一眼的。」樂清說著,心中頗為悲傷。

    甯寧立刻回道:「不會的,老爺一定會答應的!」

    樂清看向她:「你知道?」

    「奴婢……」甯寧又低下了頭去,「公主……公主可以先去找老爺,只要公主態度好些,老爺定然,定然會聽公主話的。」

    「嗤!」樂清撇過臉去。這死甯寧,到這關頭,想要她去求嚴璟就拼命慫恿她。

    「好吧,我明天找個合適的機會,去見見他還不行嗎。」話是這樣說,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是合適的機會。

    甯寧卻仍是點頭,又說道:「奴婢的弟弟在張府,他們隨時都有可能打死他或是殺了他……求公主……今晚就去見見老爺好嗎?」

    樂清吸了一口氣,盯著深埋著頭的甯寧看了許久,終於還是妥協:「好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現在就去,現在就去。」

    樂清說著就要往外走,去又被甯寧叫住,「公主……天色已晚,老爺肯定在書房中,公主……公主可以端碗銀耳羹去……」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3 11:40 PM

109.書房再次訪

    樂清瞪向甯寧,心中有將她拖出去杖責的衝動。書房,銀耳羹……她想死嗎!

    「為什麼?為什麼要端銀耳羹!」樂清咬著牙問。

    甯寧忍不住一往後一縮,顫聲道:「因為……現在熬別的湯都來不及,可是銀耳羹……安安姐怕公主要喝,一早就熬好了的……」

    樂清氣得閉上眼,雙手緊握住拳頭,忍了許久才怒氣衝衝喊道:「好了,快給我把銀耳羹端來,我現在就給嚴老爺送過去!」

    甯寧心中忐忑,然而公主已經答應,她不敢再多生出枝節,立刻從地上起身跑向廚房。

    同樣的時辰,同樣的碗,同樣的銀耳羹,樂清滿腦子都盤旋著不堪回首的場景,然而在甯寧怯懦又小心又期盼的眼神中,她只能端了那銀耳羹,趕赴刑場一般向書房走去。

    甯寧不知道的是,上一次她這樣過去,不僅被他罵了一通,還得到了一封休書。

    可是不端這銀耳羹吧,也確實有些說不過去,她以前就算不怎麼懂事,也知道給母后說好話之前得先從宮中摘幾朵好看的牡丹送過去呢,如今總不能兩手空空,就這樣直接去找嚴璟辦事吧。只是心裏實在猜不出,嚴璟看見她這樣子再去書房時,是什麼感受。

    心中痛苦矛盾著,不一會兒便到了書房門前。樂清站在門前,始終邁不動腳。這事,怎麼想怎麼丟人,她就不能用點別的辦法嗎?偏偏甯寧那邊那急得跟什麼似的,要不然她也好從長計議啊。

    佇立良久,房內突然冒出一個聲音:「門外是誰?」

    樂清心一緊,立刻端著碗就往回跑,才跑出兩步,卻又停下。如此過門而不入、臨陣脫逃可比進去還丟人,而且就算回去了,在甯寧面前也不好交待呀……進去吧,進去吧……樂清激勵著自己,轉過身,向前兩步,輕輕推開了門。

    「呃……是我……」微低著頭,保持著看不見他臉,看不見他神情的姿勢,樂清緩緩靠近,走到書桌前。

    嚴璟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放下銀耳羹,回想著丫環給自己端湯時所說的話,樂清憋了半天,開口道:「老爺喝湯。」

    久久的靜默之後,面前突然發出一聲冷笑。樂清抬起頭,便見嚴璟低下頭去,淡淡道:「放下吧。」

    他這反應,讓樂清之前憋著的所有話,所有熱情都凍著了,頓時面紅耳赤,站在那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嚴璟低頭做他自己的事,見她遲遲不走,頭也未抬地說道:「怎麼?公主有事嗎?是想再翻翻我這書桌?」

    「你……」樂清剛被凍住的心又生出了滿滿的火,臉色頓時便不再和氣,「上次的事是你錯!我翻翻這桌子怎麼了,我是嚴夫人!」

    「嚴夫人?」嚴璟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她,「公主覺得自己是嚴夫人?」

    樂清臉上由紅變白,再由白變紅,紅一陣白一陣了好幾次,終於怒聲道:「我自然是不想,都是被你逼的!」

    「那公主為何還要回來?這可不是我逼的。」嚴璟那張常年不笑的臉終於笑了起來,只是極具諷刺。

    樂清氣得渾身發抖,強烈的屈辱感洶湧而來,無言了半晌,終於大聲吼道:「好,是我不要臉自己要跑回來的,我現在就回宮去,從今以後我若再踏進嚴府一步,就將姓倒過來寫!」說完便將桌上那碗銀耳羹猛地摔下,奪門而去。

    嚴璟呆滯半晌,直到房中再也不聞她的聲音,突然站起身沖出書房。

    「樂清——」

    身後突然傳來呼喚聲,樂清更加快了腳步往前跑,誰知沒跑兩步便被人拉住胳膊,緊接著嚴璟就站在面前。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管你是什麼意思,反正休書是現成的,我和你沒關係了!」樂清又要往前沖,胳膊卻還被他拉在手中,他拉得似不費任何力氣,她卻拼了命也掙不開。「你放開!」

    「樂清我……」嚴璟滿面急切,卻很是詞窮,不知該說什麼,只是拉著她不鬆手,支吾了好久才說道:「是我說錯了,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要休你……」

    「可我要休你!」樂清氣得大吼,「總之,你放開我,我回宮去,從此各自嫁娶,毫不相干!」

    「樂清……」嚴璟緊拉著她,看著她又不知該說什麼,樂清急氣之下擼了他的袖子就往他胳膊上咬,他卻仍是不鬆手,她只得再咬,最後氣不過,一把抽出頭上的釵子就往他胳膊上刺去。

    嚴璟悶哼一聲,吃痛地鬆手,樂清立刻便往前跑去,卻因黑夜中未辨路而一跤摔倒在地上,膝蓋似撞上了草地上的石子,一陣鑽心的痛。

    「樂清——」嚴璟立刻跑過來扶她,樂清蹲坐在地上,咬牙忍著疼,將他一把推開。

    嚴璟再靠過來,撫向她的腿輕問:「傷著了嗎?」

    「走開!」樂清將他手一掀,頭扭向一邊去。

    嚴璟蹲在她身旁再次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樂清反問。

    嚴璟卻又沉默了,竟微垂了頭不說話。他不說話,不解釋,她生氣,可看到他竟也有如此形態的時候,又有些暗暗吃驚。

    好一會兒,似乎是終於想出怎麼說,嚴璟這才開口道:「我沒想要休你。」

    「哼!」樂清忍不住冷哼一聲,寫了休書,說讓她滾出去,又將她扔在宮中十天半個月不管,連宮裏有意安排的中秋宴也不準備接她回來,他沒想休她那是想做什麼?

    嚴璟卻再沒有別的解釋。只是在一旁看著她,好一會兒才又說:「你腿傷了,我帶你去房中上些藥吧。」說著他便去扶她,卻又被她撞開。

    他便不再動作,只是蹲在一旁一動不動,似乎是等著她解氣。

    如此在黑夜的草地上沉默許久,樂清料定他再沒有解釋的可能,所以在他又一次伸手扶她起來時,便沒有再拒絕,由著他將她扶到了房中——是他自己的房,因為書房是在出雲閣這邊的,這兒離他的房極近,更何況,甯寧一定在園子裏等著她呢,她還不想被甯寧看到她如此狼狽的樣子。



110.一切都怪你

    回房,回的是嚴璟的房,只因這兒近一些。

    見老爺拉著公主進房,候在門外的丫環很是有些吃驚。在出雲閣這邊侍候,可極少能看見公主,要說公主到這邊來過夜,那可是一次也沒有過,瞧公主那低頭不語的模樣,好像還是羞答答的呢!

    「你們下去吧。」丫環點了燈,嚴璟一邊說著,一邊將房中的傷藥拿出來。

    等聽見丫環告退的聲音,聽見門被帶上的聲音,樂清這才抬起了頭,慌不迭跑到了梳妝鏡前。

    鏡中的女人,滿臉的紅道道、白道道,有的結著痂,有的結痂了剛落,在這紅白道道交錯間,又有一道可怖的血印微斜在臉間,從左臉頰經過鼻樑,再到右邊耳際下方。

    ……這活活,就是個夜叉。

    「啊——」樂清再次捂著臉哭了起來,甚至腳一軟,就坐在了地上再也不起來。

    嚴璟過去扶起她,「只是破皮,很快就會好。」

    「不是不是不是!你沒看見這麼多血嗎?沒看見這麼長一條嗎?你府上的園丁是怎麼做事的,為什麼要讓路上橫著一根那麼長的刺,為什麼不剪,為什麼不剪?你明天就把他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嚴璟看著她不作聲,只是拿了手帕要替她拭血,樂清卻一陣拳頭打在他身上:「還有你,還有你!我長這麼大還沒給人送過湯,你拽什麼拽,你算什麼,憑什麼這樣對我!當初我不願嫁給你,你硬要我嫁,嫁了又要休我,弄得南平笑我,馮太妃笑我,太監宮女笑我,所有人都笑我!我就是要回宮就是要回宮,你追什麼追,現在我臉成這樣了,成醜八怪了,都是你,都是你!」

    樂清一邊往他胸前打一邊哭著,淚水滑下臉龐,與臉上的血珠都混在了一起。

    嚴璟拿著手帕,一動不動地被她打著,好一會兒才說道:「再不快點上藥,臉就真生疤了。」

    他這樣一說,樂清心中又懼怕起來,再加上鹹淚滲入傷口中,加劇著疼痛,一時擔心不已,終於停下了手來,一聲聲抽泣著。

    嚴璟用手帕去給她擦血,然而才一觸上她她就猛地一縮。

    「疼死了!」

    嚴璟手一顫,停了在了她面前,隔了一會兒說道:「那你自己來。」

    樂清一把奪過那手帕,起身在鏡子前面的椅上坐下,對著鏡子輕輕將臉上的血淚一點點拭去。這時才冷靜下來看那傷,雖然長長一條,但的確只是刺破了皮,斷不會留疤的,心裏這才靜了些。只是這樣長長一條傷,又不知幾日才能好了。

    可憐她與南平第二次打架時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沒抓臉,所以就算別處痛了臉上的情況也是沒加重的,沒想到現在她自己竟又弄出了一條來,南平只怕都要好了吧。

    等她擦幹靜,嚴璟便彎下腰來替她上藥。這次動手,他的力道輕了許多,雖偶有疼痛,也是咬咬牙皺皺眉頭就能忍過去的。

    傷口很長,塗到一半時樂清已不再癟嘴哭泣,乖乖靜了下來。

    然而這樣一靜,便有些彆扭起來。她坐在梳粧檯前的椅子上,他是彎著腰給她塗藥的——臉挨得有些近,而且她還能感受到他鼻間呼出的氣息。一下一下撲在臉上,很是讓人不安。

    樂清的臉不禁有些泛紅,心裏不禁緊張起來。一感覺到臉上有些發熱,她便擔心自己會臉紅,而一臉紅,他就會看到……想著這些,心裏就更緊張,臉上就更熱。

    垂下了眼瞼,當面前站的是甯寧。

    甯甯,甯甯,甯寧……默念著甯寧的名字,腦中出現的人影卻是嚴璟。

    就在樂清矛盾難受時,嚴璟終於將藥塗好,直起身來。

    樂清不得不說一句:真慢,真慢,真笨手笨腳,要是安安寧寧,幾下就幫她塗好了!

    「來找我有什麼事?」嚴璟問。

    他這一問,樂清這才想起正事來,然後想到那碗銀耳羹,想到上一碗銀耳羹,心中又有窘迫又有怒火,才要抬頭瞪向他,卻在看見他的臉前先看到了他懸在腰下的胳膊。

    他白日衣服多著深色,晚上則多著淺色,今日便是一身淡青色的衣服,衣袖上有幾點不同於其餘地方顏色的汙點。

    想到那時自己發釵照著牙印深深紮進他肉間的樣子,樂清心中不由自主地一緊,緩緩伸手,挽起了他的衣袖。

    「啊……」幾乎已經淌了滿手臂的血讓樂清忍不住一陣低呼,抬起頭來,正對上他那一張看不出疼痛的臉。

    樂清咬咬唇,再看看他胳膊上的血,又抬頭看看他的臉,最後又低下了頭去,「……傷,有些嚴重吧?」

    嚴璟看看那傷,語氣如往常一般平淡,「無事。」

    他說無事,樂清心裏更慚愧,更不好意思抬起頭來,「我……我給你上些藥吧。」

    這話說完,她便有些後悔起來。她自己可沒怎麼上過藥……唯一的一次經驗,還是給他上藥……那時他背上的抓痕。

    抓痕……想起這一樁實在不堪的往事,樂清臉上又如火一般的燒。正想改口說讓丫環來上,卻聽他代表同意地「嗯」了一聲。

    樂清便不再說什麼,心想,反正沒經驗也沒什麼,看剛才他上藥的樣子,好像也是不怎麼會嘛,他是粗手粗腳的男人,自己是女人,肯定是比他有天賦的。

    嚴璟往四周瞧了瞧,走到梳粧檯旁拉開了下面的小抽屜。翻了一會兒,又關上,然後又到書案上的屜子中翻找,一會兒,又換地兒找。

    樂清在一旁看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問,「你在找什麼。」

    嚴璟撇過臉去,回了句,「沒什麼。」說完又往房中瞧了瞧,突然走到門後拉開了門。

    「來人。」

    「老爺有什麼吩咐?」聽聲音,過來的是一個丫環。

    「上次那瓶白藥,我放在哪里了。」樂清在房中聽見嚴璟這樣問,不禁有些好笑。搞了半天,他翻箱倒櫃這麼久,是在找白藥,而且那白藥還是他自己放的。

    門外丫環回道:「老爺上次就放在紅色服箱下面的小櫃子裏呢。奴婢這就……呀,老爺胳膊流血了?奴婢給您上藥吧。」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3 11:41 PM

111.你喜歡南平?

    「不用!」未待嚴璟回話,樂清便搶著回答。先前她只想著熟不熟練的問題,現在真有丫環過來,真要給嚴璟上藥,她卻又想起了另一個問題:嚴璟胳膊上有一圈牙印,還有一個被發釵刺的傷口,且不說丫環能不能看出那出自發釵的傷口,就說那牙印,一看就知道是她咬的了,那她不是丟死人了!

    被樂清一回絕,門外丫環再不敢多說話,忙低頭道:「是,奴婢先告退了。」

    丫環一走,樂清便起身去丫環說的地方拿出了小瓶裝著的白藥,想了想,似乎以嚴璟的情況那血不是擦一擦就能擦乾淨的,便又回頭道:「你讓人打些水來吧。」

    樂清的估計果然沒錯,嚴璟的傷並不是能隨便處理的傷。血有些多,傷口也有些深,洗到中途,看著盆中的血水,樂清都有些腿軟起來,甚至想不顧面子,不顧那上面的牙印,就那樣再叫丫環進來替他上藥包紮。

    可是這樣就害怕,這樣就將他丟給丫環,她確實有些做不到,畢竟,這傷還是她自己弄的。

    洗淨傷口,灑上藥,再包紮好,樂清一直低著頭。本是依了甯寧的託付來求他幫忙的,如今他卻被她刺下了這麼重的傷,這件事,還有甯甯弟弟的命,該不會就這樣斷送在她手上了吧。

    樂清坐在床沿低頭不說話,嚴璟放下袖子,看她許久,再次問:「找我有什麼事?」

    好吧,他都問了,她就只有說了,銀耳羹沒了,和氣態度也沒了,答不答應就只看他了。樂清開口說道:「是有事,有兩件事……其實也不是我要找你,是她們……唉,也算是我找你……反正就是想讓你給宮中一個侍衛調個地方,然後再讓張宣從他府上放一個人。」

    嚴璟看著她,等她繼續說下去。

    樂清瞧瞧他的臉色,發覺並無異常,又繼續說道:「那個侍衛叫甯……寧三壯,你讓下面的人將他調到皇上身邊去,然後還有一個就是甯甯的弟弟,因為偷偷與張宣兒子未過門的小妾私奔而被抓進張家了,張家不承認抓人,甯寧想讓你去找張宣,讓他把她弟弟放了。」

    樂清說完,便不自覺將頭更低了一分,除了呼吸,不發出任何聲響,由著嚴璟去決定。

    「你認識那侍衛?」嚴璟問。

    「不認識,不……見過一次。」樂清回答。

    嚴璟又問,「你是想讓他被皇上看上,助他升職?」

    樂清回答,「嗯。」

    「為什麼?」

    想著這也是南平的秘密,自己答應過不說的,樂清便閉了嘴不吭聲。

    只聽嚴璟說道:「我明日便同張宣說。」

    這意思就是……答應了?樂清心中一陣興奮,可還沒興奮完,就意識到他只答應了甯甯弟弟的事,卻沒提那侍衛的事。也就是說,自己要是不回答他的問題,不說實話,他就不會答應了?

    在心裏琢磨了一下,也替南平想了想,反正那甯三壯永遠做個侍衛就永遠沒資格娶公主,如此還不如堵一把,樂清便側頭看向他問道:「我說了,你能保密嗎?」

    嚴璟不回答,只看向她,「你說。」

    樂清不悅卻無奈,只得說道:「是有人喜歡那侍衛,想幫他。」

    「誰?」嚴璟目光有些銳利。

    樂清怕他是懷疑到自己,畢竟子楠的事才過去沒多久,心中大驚,立刻回道:「不是我!」

    嚴璟的目光依然銳利:「南平?」

    樂清不吭聲,回過了頭去看向別處。南平暴露了……但也不完全是她說的,而且南平既然求人辦事,也該有讓人知道的準備。

    久久的沉默,再沉默。

    樂清忍不住去看嚴璟的臉,意外地發現他臉上很是難看。

    「那天你與南平,還有那個侍衛到底出了什麼事?」嚴璟在她側過頭前截住她問。

    樂清躲閃不及,只得迎著他的目光老實回答:「就是……就是我看到南平與那個侍衛在一起,然後……然後想叫人來,然後那侍衛跑了……」

    後來她聽說那侍衛的武功確實了得,不僅逃開了那麼多人的追捕,還在逃離中用黑面巾蒙住了臉,竟是除了她誰也沒看到他面目,而且宮裏後來又四處尋查也沒查出他來。

    嚴璟的臉更難看,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樂清並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她以為無論是南平的事還是那侍衛的事嚴璟都不至於這麼在意。除非……他和這兩人有關?侍衛,怎麼想也和嚴璟搭不上邊,那就只有南平了。

    南平……莫非他喜歡南平?樂清猛然大驚,同時又想起曾經還有流言說嚴璟娶南平正好的……是嚴璟將這話放到心上了還是這根本就是他自己的願望?

    想到這兒,樂清不禁惱火起來,看著他那張難看得發黑的臉,語氣不悅地問:「你反應這麼大做什麼?難道你也喜歡南平?」

    嚴璟似乎愣了一瞬,然後側過頭來看她,剛剛還是明顯惱怒與不悅的臉馬上就變了顏色,說不出是什麼神情,反正是有些彆扭……好像,他臉上就是一副彆扭的表情。

    「你說什麼?」好一會兒,他才如此問了一句。

    樂清越想越篤定地回道:「你一聽說南平與一個侍衛有私情臉上就難看成那個樣子,難道不是嫉妒了?南平又不是你姐姐又不是你妹妹,也不是你女兒,你又不用和母后或是馮太妃一樣生氣,你不是嫉妒是什麼?除了是喜歡南平,還能是什麼,總不至於是喜歡那個叫寧三壯的侍衛吧!」

    嚴璟臉上的表情更彆扭起來,看著她竟像有些不可置信,最後一扭頭,似是她不可理喻之意。

    然而他如此,她卻更忍不住要往這方面想,只因不僅表像如此,而且他連反駁、解釋都沒有。他是她的駙馬,心裏卻想著她的妹妹南平?這……這讓她如何能接受?

    樂清不禁更想逼問出什麼來,索性往他那邊一坐,神情比他更不悅地問:「其實上次我回宮後你是不是打算著再娶南平?再做三長公主的駙馬?」



112.冷清卻圓滿

    嚴璟看著她,嘴唇微啟,似是要說什麼,最終卻放棄,只是站起身,聲音有些發冷道:「今夜你就在這兒睡下吧,我回書房了。」

    「喂你……」

    樂清還在說話,他卻已起身,走出幾步後又停下了腳步,背對她說道:「寧三壯的事,我會安排。」說完就開門,出去,關門。

    「喂,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就是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在打南平的主意對不對?」樂清朝外面喊,回答她的卻只有越來越遠的腳步聲。

    「我知道,你就是喜歡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老東西!」最後那三個字,樂清沒敢喊出來,而是拍著床板嘀咕的。他這兒的床板比她那裏硬了許多,拍著雖然有些手掌疼,但卻解氣。

    該死的嚴璟,那麼關心南平就算了,居然還不解釋,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連解釋都不願意?本來她只是隨口謅的,卻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就這樣不理不睬,這是默認嗎?

    這結論,讓樂清很是惱怒,恨不得就偏不遂南平的意,將那侍衛調出皇宮算了。可是又一想,這似乎正是判斷嚴璟到底喜不喜歡南平的好時候。如果真如她猜的那樣是喜歡的,那他一定會打壓那侍衛,不讓他有出頭的機會;如果他不是的,那他應該會賣她這個人情,將侍衛調到皇上身邊去。

    人情……堂堂長公主,竟然還要自己的駙馬賣人情……樂清躺上床,便想起皇上那一副急欲親政掌權的模樣。連她都因為需要求著嚴璟而憤憤不平,皇上更是心中不悅了,難怪那麼急著要對付嚴璟。

    嚴璟……他的房間,原來是這個樣子,原來是這樣與他的人一般,死氣沉沉毫無生趣的樣子,他的床也是……硬梆梆的,怎麼睡怎麼不舒服。

    可是她卻一邊告訴自己自己是因為怕不聽他話,惹得他不高興反悔而留在這裏睡的,一邊又不由自主地將臉貼近了枕頭去聞著那股特殊的氣息,安然入睡。

    早晨醒來時,安安寧寧早已候在門外。

    樂清喚她們進來侍候自己梳洗,那兩人進門後看見整整齊齊的床鋪,乾淨的地面,哪怕是鎮定的安安也微微有詫異之色。甯寧則表現更明顯了,自進了這房,看了這房中的樣子後,臉上便黯然失色,神傷了許多,卻仍是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在房中尋著一點蛛絲馬跡。

    樂清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白了一眼道:「不用看了,他昨天不在這兒睡。」

    這一句,更是讓安安寧寧愈加吃驚。

    甯寧昨夜本是等著樂清的回音,誰知她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樂清都不見回來,心中實在忐忑,她便往書房那邊尋了,打聽後才知道,樂清與嚴璟一同回出雲閣嚴璟的臥房去了。

    當即她便大喜,甚至忍不住去叫醒了安安,迫不急待地將這事告訴她。只因她猜想著,公主端著銀耳羹進老爺書房,兩人後來又一同進了老爺臥房,定是情到濃時,要纏綿一整晚的。

    但凡公主還記得她的事,就一定會在纏綿之際提出來,而老爺也一定會答應。

    她心裏是相信公主的,相信她一定不會忘了此行目的的,所以一整夜高興期盼得覺都睡不著,一早就來這邊等著侍候公主起床了。

    沒想到得到的竟是這結果,公主竟告訴她,昨夜睡在此處的只有她一人,老爺根本沒回房。同進了一個房,卻不睡一起,這……這情況哪里能好得了!

    正待甯寧傷心之際,樂清又接著說道:「他答應了,說今早就去找張宣。」

    「真的!」甯寧雖有驚訝,更大的卻是歡喜,立刻沖到了樂清床前,「公主,真的嗎?老爺他答應了,他親口答應要去給張大人說了?」

    樂清看著她:「是啊是啊……」

    「公主,太好了,謝謝你,謝謝你,奴婢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

    「好了,不要來世了,你先把衣服給我拿來吧。」樂清一臉的無奈。

    甯寧喜極著正要去拿衣服,卻在離開床榻前定住,看著她的臉道:「公主,你臉怎麼了?怎麼……又多了一條印子?」

    樂清有些欲哭無淚,現在才看到嗎?你現在才看到嗎!可是想想在弟弟的死生大事前甯甯一時顧忌不到這些也是正常的,便歎口氣,有些輕描淡寫道:「沒事,被刺給劃了。」

    「公主怎麼如此不小心,這樣臉上得到什麼時候才好。」甯寧看著她的臉,神情極是擔心。

    聽她此言,樂清臉上一陣愁苦,「好了,不要再說了,已經這樣,只能等著了。」

    這一日到中午之時,樂清因受不了自己總照鏡子而出了房,到了外面卻又忍不住想去池塘邊看看臉時,有丫環來報告道:「公主,麗衣舍的人送衣服過來了。」

    「讓人給銀子,將衣服拿到房中我看看吧。」樂清才說完,神情突然一凜,問道:「你說麗衣舍?就是上次來量身的那個麗衣舍?」

    一旁的安安回道:「是的,公主,應該就是他們,算日子,衣服也確實是這幾天到。」

    「讓他們到這裏來。」坐在石凳上曬太陽的樂清使勁將一旁的芍藥擰了一朵下來。

    麗衣舍,好你個麗衣舍,她居然忘了這事了!那個冒充人送信,將她與子楠騙得團團轉,讓她破相又丟人的幕後黑手,她一定要找出來,然後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從那裁縫女兒口中問出她與這事有什麼關係,又是誰讓她來送信的!

    丫環將人帶過來,卻只是老闆與裁縫兩人。

    被樂清叫到面前,老闆裁縫心裏都有些忐忑。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他們做的衣服公主到底是大大的滿意呢,還是心有不悅,一來就畢恭畢敬,謹謹慎慎,正待跪下,樂清卻問道:「怎麼只有你們兩人,那天那個女人,也就是……」樂清看向裁縫,「你的女兒呢?」

    裁縫微有疑惑,卻不敢怠慢,立刻回道:「回公主,小人的女兒,在家中,今日沒有一同前來。」

    「家中?你家在哪兒,現在就帶我去!」樂清說著便站起身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3 11:41 PM

113.休書還給我

    「兩人同時靜默。若真是嚴璟,那他……是一個多麼可怕的人?

    「也許,是有人想栽贓嫁禍呢,如果真是嚴管家,他既然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身份,還會說自己姓嚴嗎?」甯寧突然在一旁開口道。

    安安回頭看她一眼,目中略有探究之意,甯寧則快速低下頭去,小聲道:「我只是瞎猜的。」

    「對,就是這樣,也許是有人栽贓嫁禍的!嚴璟他這麼做能有什麼好處呢?」樂清聽甯寧如此一說,心裏突然輕鬆起來。

    安安看看甯寧,又看看樂清,最後垂下了頭去,喃喃道:「也許吧。」

    嚴璟回府時,很驚訝地看見樂清正坐在池塘邊的石頭上發呆,連安安寧寧都不在身邊。

    發著呆的樂清是很少見的,嚴璟不禁摒退了身後跟著的人,走到了池塘邊。樂清止光虛空地呆望著水中流動的魚兒,連倒影中多了一抹黑影都不曾發覺。

    嚴璟在她身後問道:「你在這兒做什麼?」

    樂清猛然一驚,身子一歪,竟差點栽下水去。等回過神來時嚴璟已用一隻胳膊將她穩住,臉龐就在她眼前微上的位置,神情微有不豫,「愛丟魂,就別往水邊坐。」

    樂清盯著他看了許久,神情有些躲閃,很快便別過了臉去。嚴璟看了她一會才直起身來,站在水邊說道:「張宣已經讓兒子放了甯甯的弟弟,那個女人因張府看管不嚴,在前兩天逃出了張府,現在不知去向。」

    樂清心裏稍稍放了些心,好在人還活著,要不然甯寧要傷心死了,那個姑娘,原本是想讓張家讓給他弟弟,成全人家算了的,沒想卻跑了。

    「張宣不會騙你吧?明瞭說是那姑娘跑了,實際卻是讓他兒子霸佔著做小妾了。」樂清問。

    嚴璟搖頭,「不會。」

    「那就好。」樂清一時也不知該怎麼面前嚴璟,又低下了頭去看著水面不說話。

    嚴璟未離開,隔了一會兒,將目光平視著前方,看不出表情地問:「你身邊的安安說,她將那封休書給你了。」

    樂清沒料到他會提休書的事,居然還跑去找安安要了,他這是……存著哪門子心思?怕以後需要了又要寫一遍,所以先放著?想到這,樂清便口氣十分不暢地問:「是在我身上,你要做什麼?」

    「給我。」他微微低頭看向她。

    「我為什麼要給你?」樂清看著他棺材板一樣的表情心中就不悅,更何況他居然還想把休書要回去接著用!

    嚴璟目不轉睛,一字一句道:「是我的。」

    樂清站起身來瞪向他,「沒錯,我承認是你的,是你寫的,可你不是寫給我的,不是給我了嗎,皇上賞你東西了難道還興要回去?你給我了就是我的。」

    嚴璟抿唇盯著她,神色很是不快,語氣比先前又硬了許多,「給我。」

    「不給!」樂清冷著臉,你硬我比你更硬,斬釘截鐵的拒絕,順便還放話道:「那是多好的東西,我把本公主芳名都寫上去了,什麼時候要走什麼時候走!」

    嚴璟臉上徹底黑了,一雙眼睛似乎要將她掐死,停了許久,終於說道:「若是不交出來,那我只能讓人去搜了。」

    「哼!」樂清毫不為意地白了他一眼,「那你去搜啊,儘管去搜,你以為我把它放在房裏嗎?」

    樂清說完回頭,便發現他將目光從她臉上移到了身上,往她胸口腰間盯個不停,頓時心裏便發起毛來,立刻抬起臂膀要抱住胸口,卻被他動作快地攔住,抓了她兩隻手腕就用一隻手反剪到了她身後,另一隻手則探向她胸口。

    「喂,你做什麼,做什麼,不在我身上,放開!」樂清急得大叫,身後的人卻並不相信,只相信自己的正在她胸口摸來摸去的手。

    他一隻手在她胸口上摸完,又探向腰帶間。雖動作極快,不像是有什麼特別的企圖,但樂清總是覺得要渾身顫抖。這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實在愛不了被人這樣,慌亂間猛地掙紮踢撞,終於逃脫了他的鉗制。

    「告訴我,放在哪里了?」嚴璟再次伸手過來,樂清用力一掀,終於讓他停了動作。

    「不告訴你就是不告訴你,你想要再去寫一封就行了,憑什麼搶我的!」樂清說完,視線便不由被他袖子下方似在微微移動的紅色吸引去,低頭一看,只見一道鮮血正從他手背上滑下。

    「你……傷口流血了!」樂清一驚,看看他手背上的血,又抬頭看看他的臉,一會兒,緩緩伸手牽過他的手,將他掩著傷口的袖子挽了起來。

    果然是流血了,雖沒有昨天厲害,但那紗布上的新血跡還是讓她心裏如昨天一般的觸動。

    「我……我給你上藥吧。」對於自己去求人辦事時將人刺傷,等人辦完事又將人傷口弄裂的行為,樂清很有些歉意,再說,既然昨天都沒讓丫環因幫他包紮而看到牙印,今天怎麼也得繼續避著吧。

    「嗯。」嚴璟答應。

    樂清轉身往他房間走,低下頭問:「你今天早上換藥了沒?」

    「沒。」

    那也就是說暫時還沒人知道她咬了他了?同時也說明……他的傷口一整天都沒換藥,藥要多久一換?這樣會不會影響傷口癒合?想到這兒,樂清心中的愧疚又多了一分。

    這第二次,樂清的動作比昨天更熟練了些,只是兩人在床上面對面很近距離的坐著,彼此不發聲,外面也沒聲音,兩股氣息環繞周圍,多少還是有些難受。

    樂清便有意開口道:「你昨夜怎麼沒回房?」這句話出口,她心裏有些想打自己。問什麼不好,為什麼非要問這種……看似關心,實際更增加尷尬程度的問題,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也不想就問了。因此一問,她臉上又有些發熱了。

    他那邊似乎遲疑了,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昨夜事情有些多。」

    切!對於這個回答,樂清很不相信。據她的經驗,幾乎只有她被那個吉烈抓走,讓他連著找了兩天之後才因為要處理積壓公務而一夜未眠外,他怎麼樣也不至於忙到覺都不能睡的,他不回房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不想見她。

    哼!他以為她多想見他!樂清心中帶恨地將紗布猛地一繫,差點沒把他傷口上的血再勒出來。



114.瞬間就變臉

    「今天禦醫院黃太醫給我一盒藥,說是他師傅留下的,對小傷口效果極好。」嚴璟突然從身上拿出一小盒膏藥來遞向她。

    樂清恍了恍神,緩緩伸手將那並不精緻的鐵制藥盒接住。打開來,竟是一股濃濃的藥草味,膏體也是深棕色的,並不像從宮裏拿出的藥一樣透明而清香。

    黃太醫怎麼會給他看上去這樣醜的藥?而且又怎麼會突然給他藥呢?她傷了也不是一兩天,黃太醫要想獻藥,早就該拿出來了吧。一切的問題,都指向一個可能性……難道,是他去幫她要的?所以黃太醫才把自己民間師傅留下的藥膏拿了出來?

    樂清稍稍斜眼去瞧他,只見他對著門正正坐著,並沒有看她。

    「這藥這麼難聞,塗在臉上又跟塗了泥巴似的,會是好藥嗎?」樂清問。

    嚴璟這才看向她道:「若不是效果確實好,黃太醫不會給我的。」說著停頓了一下,微低了頭說:「我先幫你塗著試試吧。」

    「嗯,好。」他們好像一直有互相塗藥的機會,而她的傷都是自己以各種方式弄在身上的,他的傷則都是她弄的……樂清在心頭想。

    嚴璟接過了藥盒,蘸起膏藥,輕輕塗上她的臉。除了食指點上她的臉讓她有冰冰涼涼的感覺,其餘手指不經意劃在臉上,則會讓那片肌膚微微發癢發熱。

    樂清一直垂眼看著他的手,他的手腕,他的衣袖,只是不敢去敢他的臉。偶一抬眼,便對上他的眼,然後心中一緊。

    他也停下了塗藥的動作,定定看著她。就在她要躲開之際,他的唇就貼了過來。

    一開始,那吻還輕輕柔柔,然而沒等幾下,便似猛虎下山般一發不可收拾,一陣鐵盒落地的「哐當」聲,他將她緊緊抱入懷中,一片熾舌狠狠刺了進來。

    樂清急喘一口氣,不由自主反摟住他的肩。

    第一次被他壓倒在他的床上,他動作粗魯,讓她背上磕得甚至有些疼,而這疼又馬上被身上的滾燙酥麻所掩蓋。

    他在她腔中橫衝直撞,直纏得她的舌毫無招架之力,一隻手從她裙下探入,重重搗進她腿間。

    「嗯……」

    她在驚慌之下並緊了腿,雙手卻不由牢牢抱住了他的頸。氣息更加紊亂,身體更加無力。一會兒,他扯了她的裙下的紅絹褲,以腳撐開她的腿,一邊蠻橫地吻她,一邊鬆了她去解自己身上的腰帶。

    樂清緊抓起他的頭髮,纏住了他的腰。

    「老爺,公主,是現在用飯嗎?」門外忽然響起了丫環的聲音。

    嚴璟的動作在那一刻僵住,而後停了一會兒,突然離了她的唇,從她身上起來,以極快地速度扭過了臉去。

    他拿著自己的腰帶,氣息微喘,語氣卻平淡道:「去用飯吧。」

    樂清從床上起身,將撩起的裙子放下,遮住光裸的腿,隨即從床上撿起絹褲咬唇穿上。

    最最難受,是他這樣眨眼即變的臉。前一刻還將緊摟在懷中極盡纏綿,下一刻就冷下了一張臉,好像她只是不認識的路人。

    嚴璟朝門外走了兩步後又停下,彎腰撿起滾落地上的膏藥,蓋好蓋子,遞到穿了褲子下床的她手上:「江南水災,宮中與各級官員府中皆須節衣縮食,出資振災,府上暫時就只做一份晚飯吧,公主與我一同用膳。」

    公主……哼,公主!樂清看著他視她如陌路人的臉,拿過就他手上的藥盒就摔在了地上,「本公主偏不,與討厭的人一起用膳會吃不下!」說完她就大步向前,摔門而去。

    嚴璟看著地上終於還是被倒出了藥膏的盒子,佇立一會兒,緩緩蹲下身去撿起了僅剩的半盒藥。

    晚上樂清沒有和嚴璟一同吃,可仍是吃不下,食不知味是嘗了幾口便賭氣地叫住往廚房撤菜的丫環,命令她將飯菜統統倒掉。

    安安寧寧在一旁看得雖心疼,卻一句話也不敢說。

    主人未吃完的菜,都是端到廚房了再由下人們分著吃,而在嚴府,公主的菜是下人們最好的餐點。

    嚴璟出自民間,直到做了丞相都依然不曾奢華,正餐只要四盤菜就好,而公主從來都是只許多不許少的十品菜,精緻程度都須按著宮裏禦膳房的規矩來,公主並不能吃多少,一頓飯下來,菜都看不出是有人動過的,這對下人來說,自然是最好的食物。

    然而今日公主卻要將這沒怎麼動過的菜全倒了。下人們自然可以再煮菜,再做飯,或是吃饅頭,自然不會餓肚子,只是這些菜卻真是白白浪費了。

    然而誰都看得出,公主是不高興,很不高興。

    樂清進房後,安安在走廊處朝甯寧問道:「公主下午是去老爺那邊了吧。」

    甯寧回答,「好像是的。」

    安安面色凝重了起來,看著遠處樂清的房間說道:「公主如今幾乎不再提韓大人,喜怒哀樂都會輕易被嚴璟所影響,只怕公主……是真的動心了。」

    甯甯看向她,輕輕說道:「嚴璟是公主的駙馬,是公主的丈夫,公主對他動心不好嗎?」

    安安突然轉頭看向她,目中含著強烈的懷疑意味,「甯寧,你與原來好像有些不同了,你好像……特別幫著嚴璟說話,特別希望公主與嚴璟能生出感情來。」

    甯寧禁不住後倒退一步,低下頭去不敢看她的眼:「我只是……只是覺得,這樣也好。」

    「你知道,這樣並不好。」安安立刻說道:「嚴璟權傾朝野,對皇家多有冒犯,太后與皇上早就對他心存戒備,他日,嚴璟與皇上必然決裂,就算嚴璟並無二心,皇上也依然不會放過他,嚴璟遲早會死,若是嚴璟有二心,那要麼還是嚴璟死,要麼……」

    甯寧臉色慘白,踉蹌一下,跌靠在紅色欄杆上。

    安安看著她繼續說道:「公主若一直如十五歲時迷戀著韓子楠,若一直恨著嚴璟,向著皇室,那她就一直是大瑞的長公主,可若是她愛上了嚴璟,將嚴璟當成了真正的丈夫,那她既是大瑞的長公主,皇上的親姐姐,又是嚴璟的妻子,這兩方,無論誰輸誰贏,公主都不會有安樂的下半生。」

    甯寧幾乎要癱軟下去,緊緊扶著欄杆支撐著身子,安安在原地看她一眼,轉身離去。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3 11:42 PM

115.相公在青樓

    幾日後,樂清的心情因為時間沖蝕而稍稍有好轉,看見總是愁眉不展的甯寧,想起來問道:「你家裏來信了沒?你弟弟還好吧?」

    「奴婢弟弟沒事,只是……」甯寧低下頭去,黯然道:「那個姑娘到現在還沒找著人,她家裏尋了幾天,懷疑她是被人販子劫走了,弟弟身上有傷,又不知道那姑娘的音信,現在一直臥床不起,爹給他請了大夫,那大夫竟然說……弟弟再這樣下去,怕是熬不過今年冬天。」

    甯寧說著就幾乎要擠出眼淚來,只是在樂清面前強忍著傷悲,樂清一想,甯寧擔心一場,自己忙活一場,還因這事傷了臉,若是讓人就這樣病死了,那可真是太冤了。人家說送佛送到西,這兩人這麼辛苦,她有必要也去找找那姑娘吧?

    「甯寧,別擔心,我讓人在全城裏家家戶戶找,就不信找不出她來!」

    「公主,這……」甯甯臉上滿是猶豫,並不見喜色,還是安安說道:「公主,如此恐怕太興師動眾,以往哪怕搜江洋大盜也不曾這樣搜過,為了一個普通女子,恐怕出動不了那麼多人。」別說是公主,就是皇上,要全城搜捕也不一定派得了那麼多人,要說全城家家戶戶搜捕,嚴璟下令還差不多。

    聽她這樣說,樂清也想到就算不怕興師動眾要搜也得去求嚴璟,可她實在不想求嚴璟,甚至理都不想理他、見都不想見他。這時不禁糾結道:「那怎麼辦呢?真是被人販子劫了,那會劫到哪里去?」

    停了停,安安回答:「多半是青樓。」

    青樓?樂清心中咯噔一下。青樓啊……她可真是見識過了,那就是個不能進的地方!

    「那,那不是逼良為娼嗎?那那姑娘多半是凶多吉少,我弟弟他……」甯寧終於忍不住掉了淚,看得樂清心裏也跟著難受,一著急,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她在青樓那種地方唯一還算認識的嫵兒,她也是青樓女子,會不會知道那姑娘的消息?至少,知道她是不是被劫了,被劫到哪間青樓了也好啊。

    想到嫵兒,又看著甯寧那副痛不欲生的樣子,樂清歎口氣道:「好吧,我試著找找,可是……又不能去青樓……要不甯寧你待會去青樓幫我找個人出來?」

    「啊?」聽到說要到這種地方,甯寧立刻驚住。

    安安問:「公主,怎麼了?」

    樂清只好說道:「上次……我出去,認識個,咳……青樓女子,我想,她瞭解一些,想問問她看她知不知道那姑娘的下落,或者說不定就是他們那家青樓劫的,那個老鴇,可惡至極!那個青樓,就是個坑蒙拐騙的地方!」

    安安寧寧同時想起了公主上次的膽大行徑,本是不想她再與青樓有一點點牽連的,可是她說的這個方法倒也還行,怎麼說,有個懂得裏面門道的人打聽總是好些。

    甯甯乞求地看向安安,安安只得垂了頭道:「那奴婢現在就讓人去接那女子出來,奴婢和甯甯也是不能去的,就從府上找個家丁去吧,也不能將那女子接到府裏來,還得約在外面。」

    「好,就這樣。」樂清同意,安安便立刻去部署,一個時辰後家丁就回來報信,倚香院的嫵兒已經坐了轎子往所約地點蓬萊客棧去了。

    樂清便帶了安安寧甯,往蓬萊客棧去。

    嫵兒依舊是初見面的樣子,微含笑意地看著她。

    樂清在桌前坐下,摘下了蒙在臉上的面紗。這東西,雖能遮傷,然而蒙著實在不怎麼舒服。

    嫵兒看見她的臉,立刻就吃了一驚,隨即笑意更濃地問:「夫人臉上這是怎麼了?怎麼弄成這樣了?」

    「咳……不小心摔了。」樂清隨口胡謅。

    嫵兒又笑道:「看到夫人安好嫵兒就心安了,上次進倚香院尋人的是夫人的相公吧,還真是人中龍鳳呢,難怪夫人要花心思贏得他歡心。」

    安安寧寧還在身後,樂清立刻發出一連串的乾咳聲,也不和嫵兒閒聊了,馬上進入正題道:「今日是找你,是想打聽一個人的下落,是個姑娘,好像是被人劫到青樓了。」

    「哦,這個……嫵兒好像不一定能幫上忙。」嫵兒輕笑。

    樂清立刻說:「你就說你知道的就行了,有沒有可能是你們老鴇幹的?」

    嫵兒回道:「夫人,實話說,以前的媽媽的確有幹過這種事,不過現在倚香院已經不由她管了,不只她,老闆都換了。如今的媽媽老老實實管著姑娘們,可是良民。」

    「換了?」樂清不由吃驚,「我都忘了讓人去打她了,也沒換她,她怎麼就突然不幹了?」

    嫵兒看著她說道:「嫵兒料想,夫人家中必定是殷實非凡吧,或者,真如夫人所說,夫人的相公認識許多大官,或者……我看夫人年紀雖輕,卻自有一股不同於一般女子的氣質,莫非夫人也是出自官家的大家閨秀,夫人的相公就是做官的?」

    「這個……我剛才不是問你你們老鴇的事嗎?可沒說這個。」樂清又將話繞了回來。

    嫵兒也不再追究,繼續說道:「嫵兒也是說這個,因為嫵兒懷疑媽媽就是被夫人相公換掉的,只因這事就出在夫人被擄之後的第三日,所以說,夫人家中必定是有財又有勢。自媽媽被換掉之後嫵兒便再未曾見過她,只是幾日前有位姐妹上街買水粉,瞧見個乞討老婦身形有幾分像是媽媽……」

    樂清心中是大大的吃驚。

    嚴璟竟在救回她之後就對付了那老鴇?讓她變也了乞丐?……這,這嚴璟怎麼沒給她提過?

    在樂清低頭出神的同時,嫵兒瞧見了她身後甯甯滿是焦急的神情,心中明瞭地接著說道:「所以因為換了老闆,換了媽媽,倚香院再沒有暗中擄過人,也沒有從人販子手中買過人,那姑娘不會在倚香院。」

    「那姑娘知不知道哪家青樓有在做這種事?」甯寧著急著問。

    嫵兒想了想,回道:「有家蘭香院,近日被贖走了一個大牌,很是缺人,那老闆也是個開賭場養打手的主兒,以前還因逼良為娼被告上過衙門,他家倒是有些可能,夫人不妨去蘭香院找找。不過那老闆在京城也是有後臺的,夫人最好同家中相公商量商量再行事。」

    只要有希望就好,對方後臺再大她家公主也是不會怕的,甯寧當場便喜出望外,忙向嫵兒道謝。嫵兒搖搖頭,又看向樂清笑道:「夫人連他家後臺都不打聽,如此的把握十足,顯然夫人的身份,還真是十分的非同一般啊。」

    樂清輕笑著不說話,又坐了坐,正要起身時,喝了一小口茶的嫵兒卻又說話了,「夫人上次專程來請教於嫵兒,想必是沒將嫵兒的話往心裏去吧?」

    樂清聽她又提起了這事,臉上頓時火燒一片的紅,立刻就站起身來往外走。

    身後嫵兒卻說道:「夫人為身邊婢女的事都能這樣用心,為何對家中相公不用心呢?與夫人相識一場,嫵兒不得不提醒一句,家中相公留戀煙花之地,斷不是什麼好事啊。」

    「你……這是什麼意思?」樂清不由回過了頭,愣愣看向她。

    嫵兒微歎一口氣,說道:「惜紅樓的姑娘美,生意大,客人也多,也有錢,倚香院的姑娘沒事了就愛往惜紅樓瞧,若是剛好被那邊的客人看上也是十分得意的事,今日,嫵兒便見到了一位氣貌不凡的客人,與夫人家的相公,有幾分相像。」



116.青樓抓駙馬

    樂清心中驚駭不已,只覺得嫵兒是亂說的,或者是她眼花看錯了,可是心裏卻明白,若不是能百分百確定,嫵兒不會說出這樣的話。那也就是說……嚴璟上惜紅樓去了?他上妓院嫖妓去了?

    「你是說今天?他現在還在?」樂清立刻問。

    嫵兒輕聲說道:「夫人息怒,冷靜些。」

    「他是不是現在還在!」樂清突然大吼。

    嫵兒斂去笑容,點點頭,「按時辰算,應該是。」

    嫵兒話音剛落,樂清便沖下了樓去,出了客棧,轎子也不乘了,直往春風街跑。

    安安寧寧在後面趕緊追上。雖然她們想做的是攔住公主,可看她的樣子,攔是斷然攔不住的,只得跟在了她身旁。

    春風街樂清去過一次,惜紅樓樂清也瞧見過,此一行,可謂輕車熟路,如同進自己家的廚房。

    惜紅樓是京城最大的青樓,哪怕是上午別家都沒開門時它就能開門做生意,到下午近黃昏時分,更是賓客如雲,歡笑聲滿堂。

    濃濃的美酒、脂粉味道,樂清一把推開門前姑娘與小廝,徑直沖進大堂。

    「夫人,請留步!」後面的小廝還算斯文地叫著,前面又過來兩個眼頭亮的姑娘,笑盈盈的忙要來攔她。

    「誰敢攔我!」樂清突然從腰間拿出一枚金牌來,讓兩個姑娘停住了腳步,另一旁要過來的兩個大漢停住了腳步,安安寧寧也猛然一驚。

    經了上一次在倚香院的事,樂清偶爾出門還會帶上能證明她公主身份的金牌,這一次,便想也不想地拿了出來。其實別人未必知道這金牌是公主所佩,也未必看見了上面的字,只是惜紅樓門面大,生意大,貴客也多,在大瑞雖有規定官員或是皇族親貴不能進青樓,然而這也就是明面上的話,私下裏進青樓的官員多的是。

    所以時不時便能碰到大人物,惜紅樓的人,或是來惜紅樓玩的客人,只要不是生了副倡狂的性子,就不會在不明對方身份時在裏面胡亂生事,只因一山還比一山高,撞到刀刃上可就完了。

    惜紅樓的人見人亮金牌便都停了動作,看看樂清,又去看那金牌,其他看見了這一幕的客人也往那金牌上看。

    「呀,樂清?小祖宗,你怎麼跑來這兒來了?」一個聲音傳來,樂清轉頭看去,只見一個一把年紀還穿白衣,拿白扇,故作倜儻的人放下了腿上的女人朝她走來,不是汜王爺是誰?

    好啊,汜王爺,汜王爺在此,那嚴璟定然在此,這幾天汜王爺可黏他黏得緊。

    「嚴璟在哪里?」樂清沖上前幾步,在他面前大喝。

    汜王爺在她這氣勢中抖了抖拿扇子的手,乾咳兩聲,拉了她胳膊要去外面,卻被她一下子甩開,「告訴我,他在哪里?」

    「他不在,不在,他不是那種知道風流快活的人。」汜王爺忙說。

    「你……」樂清氣急之下朝他大吼道:「你進青樓,我要去告訴皇上,告訴母后,讓皇上罰你俸祿,削你爵位!」

    「嗤!」汜王爺不以為意道:「罰我,那也要連你男人一起罰,他可比我重。」說完汜王爺便連忙禁口後悔不已地看著她。

    「說!他在哪里?」樂清再次大吼,這一下,場上幾乎所有人都注意到這邊了,甚至有見過這兩人的已經拿袖子擋住了臉偷偷看著戲,然後在心裏大吃一驚:汜王爺就算了,他是青樓常客,可是樂清長公主,她怎麼也來了?

    被眾人圍觀,汜王爺臉上有些過意不去,舉起扇子擋在臉側小聲道:「他沒來,我真不知道。」

    「還不說……還不說……」樂清故伎重施,再次拔下了頭上的珍珠發釵當武器對準他頸側:「說不說,再不說我就刺下去了!」

    汜王爺臉色大變,立刻回答:「在樓上,倒數第四間清雅水仙閣。」

    「什麼,他在樓上?」她可是進過青樓的,知道行情的,樓下都是喝酒作樂,樓上做得最多就是那檔事,青天白日的,連汜王爺都在樓下喝酒,他居然直接跑到樓上辦事去了,嚴璟你這好色的混蛋!樂清胸中的怒火又旺了一重,轉身就往樓上沖去。

    一旁的老鴇當沒看到一樣。

    汜王爺她是認識的,那可是如假包換的親王,這女人一來就拿了金牌,還敢將釵子對準身為親王的汜王爺,那身份還能小得了?十有八九就是個公主,那她可攔不得。這惜紅樓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連親王公主都來了。

    樂清徑直上樓,將樓上走廊踩得「啪啪」響。比之樓下,數上可是安靜多了,偶爾有些絲樂聲,歡笑聲,更多的卻是隱隱的呻吟細喘聲,樂清早已氣白了臉。

    樓上有許多房間,門前都掛有綴著花名的牌子,有了汜王爺的坦白,樂清徑直往倒數第四間走,見了「清雅水仙」的房間,「砰」的一聲就撞開了門。

    其實她想的,是嚴璟與上次在船上所見一樣,在聽曲。

    然而事情並不是她想的那樣、希望的那樣,只是最沒有懸念的那樣——下面沒有人,床上的帳子關著。

    樂清才要衝過去,桃紅色床帳便被人撩開,露出一張桃花般的臉。

    此女披頭散髮,羅衫半解,勾魂撩心。她就那樣怔住,停在了原地,然後床帳又一動,這一次,是嚴璟撩開了床帳,瞧見她,臉上猛然一驚。

    「嚴璟!你這混蛋!」樂清大吼一聲,眼中晶瑩閃耀,轉身便跑出房間。

    「公主——」

    「璃兒!」嚴璟滯了一瞬,轉頭瞪了一眼身旁的女人,立刻穿靴,匆匆下了樓去。

    跑出惜紅樓的樂清不經意間看到了嚴府的馬車,當即便跳了上去,養尊處優的她這時候竟還能有很好的體力。

    「快駕車,回去!」樂清朝外面車夫大喝。

    「公主,小的……」車夫瞧瞧惜紅樓大門,面露難色,樂清卻從馬車內鑽出來,奪過他手中馬鞭便往馬屁股上一抽。

    馬嘶叫一聲,立刻往前沖去。

    「公主,使不得!」車夫立刻拉了韁繩,好不容易才讓馬停下。

    樂清卻又將手中的馬鞭舉了起來,威脅道:「快走,不走我就自己趕了,本公主摔死了看你怎麼交待!」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3 11:44 PM

117.止於激纏綿

    車夫哪里受得了這威脅,連忙答應,掉轉車頭就駛動了馬車。嚴璟從裏面出來,外面只剩安安寧寧,著急地告訴他,公主坐了他的馬車回去了。

    樂清在馬車中沒骨氣地哭了起來。

    眼淚是叛逆的,是不按遵從主人的心中的意思的,你越不想哭,它就越要流。而心也是矛盾的,你越不想為一個人傷心,它就越要你為他肝腸寸斷。

    她無法止住眼淚,無法不讓自己難過,唯一能做的,便是埋著頭緊緊咬住手背,隱藏自己哭泣的聲音。

    她恨了一個人,恨一個總在操控著她情緒的人。

    其實回宮也好,在宮中的日子,總是那麼好過,在嚴府,她就沒有開心過幾天。

    其實無關皇宮或是嚴府,只要不見到那個人就好,那個既討厭又恨的人,最好永遠別出現在她面前。

    她要收拾了東西,拿了休書,然後與他恩斷義絕!不對,他們之間沒什麼恩或是什麼義,只有厭惡與怨恨!

    嚴府門前,樂清從馬車上跳下,擦了兩把眼淚,直奔房間。

    推開門,屋中卻站著一個人。

    「樂清!」

    樂清看一眼屋中的人,轉身便走,卻毫無意外地被他拉住。

    「你放開,我有休書,我有休書!你放開我!」樂清一邊掙紮一邊要往門外跑,嚴璟先一步抬腿踢上了門,抓了她的手腕將她抵在了門後。

    「我沒有!」

    樂清忍不住冷笑:「你沒有?還真是厚顏無恥,都被捉姦在床了還沒有!怎麼,和妓女睡覺的感覺很好是不是?所以瞧不上家裏的死魚了?」

    「我沒有!」嚴璟臉上都已泛了紅色,直直盯著她說道:「我只是在樓上睡覺。」

    「我看到了,不用你說!」樂清雙手掙紮不過,便用腳去踢,他因躲閃而松了手,樂清立刻轉身去拉門,卻又被他在身後箍住。

    「只是睡覺,沒做別的!我頭疼才上樓上睡的,醒來才知那女人也睡在了床上。」嚴璟語中不乏急切地解釋。

    「編,還編!一根針掉地上都能驚醒你,別人睡你床上你還能不醒?堂堂丞相,竟然連嫖個妓都不敢承認,天天不進房,原來是喜歡上妓女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她們床上功夫厲害嘛!是男人都喜歡!」樂清拼了勁又要去開門,卻被嚴璟抱著往後退,離門越來越遠,心裏一陣氣急憤怒,反了手便往他胳膊上擰,受傷的地方她一清二楚,一擰便擰到了位置,明顯地聽見後面悶哼一聲,隨即而來的是沉重的氣息。

    然而他卻依然未鬆開胳膊,嘴中肯定地說道:「我沒碰別的女人。」

    「你是沒碰別的很多女人!鬆手,要不然我就廢了你的胳膊!」樂清說著又是一擰,鮮血終於透出了衣服,將那一身錦袍染上了一片汙跡。

    手中的黏稠感讓她鬆了手,手指上也染上了紅。

    「我真的沒有。」嚴璟依然不鬆手,再次解釋。

    樂清有一瞬的停頓,隨即又掙紮了起來,「你有沒有我管不著,我說了我有休書,你放手,我要回宮!」說著她便猛一跺腳重重踩在他腳上,毫無準備的嚴璟終於鬆了手。

    樂清立刻沖上前拉門,才將門拉出一半便又被追上來的嚴璟推上,抓著她的手腕將她按在了門上,下一瞬,便堵住她的唇。

    樂清立刻別過了頭去,怒聲開口:「放開我!」

    「你是我妻子!」嚴璟盯著她狠狠說了句,再次攫住她的唇。

    樂清仍是掙紮,卻明顯沒先前那般拼命。其實他說的話,她也不是一點不信。那時坐在床上的他,的確有睡態,而且衣服是一件沒少,合衣而臥的。

    她能保證,他從來沒有不脫衣服而行房的習慣。更讓她軟下心的,是他一刻也不等地來追她,是他一向平靜的臉再沒有平靜,是他傷口開裂也不鬆手地抱著她……她心裏,怎能沒有感覺?怎能沒有感觸?一個泰山崩於眼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一朝心急情切,卻是因為她……她如何能視若無睹?如何能毫不在意地推開他?

    心軟,恨解,卻仍有怨,在被他覆上床時,她喊著滾開,推著他,卻仍是為他作好了準備,由著他將她衣衫盡除,狠壓了她的腿在她體內倡狂。

    這一次,他甚至將她身上弄得生疼,一雙手不分輕重地似要捏碎她的骨肉,所到之處皆是一片青紅。也似當了她是泄欲的工具,由著性子將她身體占了一遍又一遍。

    ……待他停歇下來,房中已是一片漆黑,她酸軟著身軀,抽不出一絲力氣。

    喘息甫定之時,她側過了身子,拿背朝向了他。

    他也翻過身貼上來,一隻手臂撫著她肩頭,從後面摟住她。

    「今日是汜王爺硬拉我去的,我進去喝了兩杯酒,昨夜未曾休息,頭有些疼,便上了樓去補眠,別的我什麼也沒做過。」

    樂清不回話,停了一下,他接著說道:「許是太累,所以那個姑娘上床我並未察覺。」

    靜默,無聲。

    「休書的事……只是一時亂寫,我並沒有想休你。」

    這一句結束,她仍是未說話,房中仍是靜默。

    嚴璟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了,也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抬了頭去吻她,卻被她掀開。嚴璟抱著她,再無動作。

    樂清最想聽的,其實是他到底把她當什麼。

    歡喜了就過過夜,不歡喜了就不理,生氣了就一封休書趕出府嗎?

    他的溫柔,他的軟言細語,向來乏善可陳,最多的就是冷淡。她被人陷害了,被人冤枉了,差點失了貞潔,回來得到的就是他一通吼叫,一封休書,他在妓女的床上被她看到了,就是一通蠻橫的掠奪。

    樂清掀開被子坐起身來,卻被緊接著起身的他攔住,圈了她在懷裏道:「去做什麼?」

    「沐浴。」她要推他下床,他卻反將手臂勒得更緊。

    「你放開!不是睡過了嗎,還要做什麼?」

    嚴璟沒回話,過了一會兒才說道:「被我碰,就那麼難受,那麼髒嗎?生我的孩子,就那麼受折磨嗎?那為什麼還要回來,我給了你休書,為什麼不留在宮裏,為什麼要回來?」說完,他鬆開了她。



118.京城有怨偶

    樂清背對著他,看不見他的臉、他的表情……房中沒點燈,就算不是背對著他也看不到。

    半晌的僵持之後,她突然下床去自己點了燈,在火光慢慢亮起時胡亂披了件衣服就往外走,嚴璟卻立刻從床上躍下,一把將她拉住,「不許去,待在房裏,哪兒也不許去!」

    淚水緩緩淌下眼眶,她突然轉過身來撲入他懷中,一雙小手重重敲向他胸口,邊哭邊說道:「你管不著你管不著,不就是力氣大些嗎?不就是誰也不能拿你怎麼辦嗎?你就隨便欺負我,說我就是陪你睡的,說我不儉點,想罵就罵,想休就休,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這臭老頭,混蛋!」

    嚴璟將她抱入懷中,樂清也停了捶打,一心一意哭起來。

    「我沒罵你,也沒要休你。」好一會兒,他才開口。

    樂清含淚怒視他,「還睜眼說瞎話,要怎樣才算罵?怎樣才算休?寫休書了都不算休嗎?亂寫的?那是能亂寫的東西嗎?」

    嚴璟不說話,只是又將她抱入懷中,她見他不再解釋了,心中不暢,便再次一邊掙紮,一邊對他又抓又打起來,嚴璟這次倒是沒怎麼制止她。

    樂清身上只胡亂披了件衣服,嚴璟則是什麼也沒穿,她一低頭,便看見了某些不雅部位,頭一偏,則又看到了他胳膊上透著血的白布。

    這傷,本是要好了的,被她今天這樣一弄,又不知什麼時候能好了。樂清心中不忍,扭過臉去沒好氣道:「傷口嚇死人了,你給我包起來!」

    嚴璟看看她,又看看胳膊上的傷,鬆開拉著她胳膊的手,從桌上拿了把剪刀,往包紮傷口的白布上剪。

    樂清終於還是忍不住整了整衣服,在腰前繫了根帶子,從櫃中翻出了乾淨的白絲帶,又拿了傷藥來走到他面前,替他灑上藥,然後纏上布帶。

    在打結時,嚴璟突然低下頭來吻她。她推開他,卻又被他攔住,輕緩而執意地舔上她的柔唇。唇舌間糾纏一會兒,她再次推開他,低頭嬌嗔道:「還沒包好。」

    嚴璟便將胳膊伸了過去,看著她為她慢慢打好結,臉上隱現柔和,在燭光中這柔和愈加明顯,配上微揚的嘴角,嚴丞相便是一副柔情之態。

    傷口包紮好,樂清抬起頭來,見他看著自己的表情很像是帶著溫柔的,一時有些驚愕,有些癡迷,又有些含羞地低下頭去,可是一低頭,便直對著他一絲未掛的下半身,臉一紅,又扭過了頭去,「你把衣服穿上。」

    嚴璟沒有聽話,反而低了頭,將手往她衣襟內插。

    「又做什麼啦……」樂清低囔一句往後面躲,他則往前追,手往單衣下的柔軟上捏。

    幾翻欲拒還迎間,她被他摟入懷中,身下有碰到異物之感。不禁低下了頭去,只見泄了半夜欲的男人身下又叫囂起來。

    「你怎麼又……」樂清紅透了臉,使力推他,低嗔道:「真是色鬼!」

    被罵色鬼的嚴璟臉上毫無愧色,反倒隱隱有得意之色,一把橫抱起她就往床邊走。

    極其疲憊之時睡去,樂清只覺得頭才挨著枕頭就醒了過來,卻聽見安安在門外說話。

    「老爺,嚴管家過來叫您起床上早朝了。」

    身側有一陣重重的呼吸聲,一向起床不聞聲音的丞相今日似乎在起床這件事上覺得特別艱難。

    樂清側過頭去,四更時分,夜色朦朧,他躺在床上還未動。忍不住要輕笑,朝外頭說道:「老爺今天不舒服,不去了。」

    門外安安沉默了一會兒,回道:「是。」

    「怎能不去?」

    嚴璟說著便要將頭從枕上拿起來,卻被樂清攔住,「不去就不去唄,我去找皇上讓他不罰你的俸,再說有我的俸祿就行了,何必在乎這麼一點。」

    黑暗中,似乎傳來一陣極低的笑聲。嚴璟摟住她,含糊道:「好,不去了,不要那俸祿了。」話音才落,不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樂清看著他,也忍不住想笑。還以為他是鐵人呢,原來也有賴床不想起來的時候。他說昨夜沒休息,所以今天喝了兩杯酒便受不住頭疼跑去睡了,結果沒睡多久她又去了,回來又……弄到後半夜才一沾枕,又要起床了,她是實在不忍讓他這樣就去宮裏忙上一整天。

    意識沒清醒多久,便又昏昏沉沉了——她自己也是累得眼都睜不開的。

    雖然嚴璟今日睡了懶床,但樂清醒來時,身邊依然是空的。很簡單,嚴璟雖累,卻不可能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四更沒起來,早晨就會起來,樂清卻是那種不早睡不以頑強的毅力抵抗是極難在太陽剛升起就起床的。

    吃罷飯,本來是想繼續昨天的計畫解決甯寧的事,誰知宮裏卻有人來通報,太后召見。

    眼看甯甯心急,樂清便將事交給了嚴管家,讓他去辦,自己則不怠慢地進宮去了。

    這一次,真的是太后召見。

    她去的時候,壽熙宮中已經站了一個人了,見著她,眼神特別幽怨。

    一看見汜王爺,以及他還一副認錯的樣子,樂清便知道是什麼事了。定是昨天闖青樓的事,只是沒想到,這事母后竟這麼快就知道了。

    「兒臣見過母后。」

    太后看著她,一聲長長的歎息。

    「你……你們還真是……汜王爺就算了,早有個風流的名聲,樂清怎麼你是越大越胡鬧了,那種地方你怎麼也踏得進去,把皇家的臉面都不知道丟到哪兒去了!」

    太后沒讓她平身,她只好自個兒微微平身,小聲辯解道:「兒臣是平常女子的打扮,應該沒人知道兒臣身份的。」

    太后大怒,「沒人知道!現在滿城都在說長公主上青樓抓駙馬的事,你去問問,這宮內宮外,還有誰不知道?」

    「啊?」樂清大吃一驚。就算……就算那裏的人認出了她,也不至於傳得這麼快吧,還宮內宮外,這才一夜的時間呢!

    太后白她一眼,似乎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不悅道:「你還不信嗎?這事要不是從那些文武官員口中傳到宮中,哀家怎麼會知道!」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3 11:45 PM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3-4-9 07:35 PM 編輯

119.嚴璟說了謊?

    樂清這才想到,以前也有過類似的事。別人的消息或許傳得還沒那麼快,而她的消息卻是一夜便足矣。

    她與子楠,她與南平,她與嚴璟,都是人家津津樂道的話題,誰要得到了個有關他們的什麼新消息,那是必然要在談話中廣受關注的。

    更何況這次還包含了人們向來就感興趣的「夫妻關係」,「青樓」這些字眼。明白了昨日之事所帶來的影響,樂清低下了頭,一聲不吭。

    「煥先下去吧,璃兒留下。」太后說道。

    「謝太后娘娘教誨,煥先行退下。」殷煥偷偷朝樂清擠了擠眼,慢慢退下。

    待汜王爺離去,太后便問道:「昨日從外面回去後,嚴璟可曾說過什麼?」

    樂清想了想,回答:「沒有。」

    太后仍是眉頭深皺,「以後識大體一些,普通人做駙馬尚且不能弄得這般雞飛狗跳,更何況還是嚴璟。」

    「是,兒臣知道了。」

    在壽熙宮中聽了一番教誨後出來,樂沮不禁長長舒口氣。沒錯,她是去了青樓,是去抓了嚴璟,是弄得滿城皆知,可是連嚴璟自己都沒說什麼,自己都認錯嘛,就母后,弄得跟出了什麼大事似的!

    「長公主!」樂清打路上經過,路旁站崗的侍衛皆彎腰行禮。

    她本沒在意地繼續往前走,腦中卻突然回想起剛剛出現在眼角餘光中的一張臉。似乎,有些眼熟……樂清不禁回過頭去看,路側,是兩個站得筆挺筆挺的侍衛。她又往後兩步,在其中一個侍衛正前方停住,看著侍衛,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笑容。

    公主站到了自己面前,侍衛再次彎下腰來,「屬下見過長公主。」

    周身是一股幽香,樂清往身後看了看,只見不遠處種著幾顆桂花樹,香味正是從那邊飄來。

    「你們都在這兒待著,你,給我去那邊摘幾枝桂花。」樂清指著侍衛。

    「是。」受了命令,侍衛便隨樂清一起離去,走到了桂花樹下。

    「那一枝,還有那一枝,還有那顆樹上的那兩枝開花多的。」樂清指向桂花樹,侍衛便伸手去摘,他身子高,只用抬了胳膊就能摘到。

    在他摘桂花的時候樂清在他身後笑盈盈喊道:「寧-三-壯?」

    侍衛放下手,看著她低頭道:「屬下在。」

    樂清便笑得更樂了起來,侍衛則是面無表情,雙眼微微瞪向她。

    這侍衛,還敢對她露出這種怨忿的眼神,可真是膽子不小呢!樂清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只見這侍衛濃眉大眼,長得雖不秀氣,卻也像某人一樣陽剛十足,也算是個俊朗的男人,二十來歲的年紀,身材筆挺,倒確實像個侍衛中的佼佼者。

    南平這眼光,前後變化可真大,先前還喜歡子楠那號的喜歡得要死要活的,沒過幾天又和這武夫勾搭上了,也不嫌棄人家是個侍衛,還期望他能像嚴璟一樣位極人臣呢!

    侍衛似是受不了她這打量的眼光,語氣很是有些不恭敬道:「敢問公主還有何吩咐?」

    樂清心裏又覺得新鮮,不禁瞧著他問,「這是你同本公主說話的態度嗎?你管我有沒有吩咐,什麼時候吩咐。」

    侍衛嘴唇抖了抖,終於識時務地低下頭道:「屬下不敢。」

    「哼!」樂清在他周身轉了兩圈,說道:「接近公主,到底有何目的?」

    侍衛回答:「公主說的什麼,屬下並不明白。」

    「你……」想了想,樂清才明白他是準備不認賬了,柳眉一豎,冷聲道:「再裝傻我就真把你調到皇上身邊去,還是最容易得寵的,讓你當個御前太監!」

    侍衛臉上一陣鐵青,看著她的目光更狠,似乎有馬上就要對她動手之意。

    樂清也瞧見了,冷哼道:「哪怕是南平見了我也得叫我一聲皇姐呢,你一個小小侍衛,不就是哄得她看上你了嗎,居然還敢這樣對我不敬,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侍衛隱忍了半晌,終於再次低頭道:「公主恕罪,屬下不敢。」

    「哼!你敢我就將你閹了送去做太監!」

    侍衛臉上繃得極緊。

    樂清又問道:「其實你是故意接近南平的對不對?想平步青雲,憑藉公主的青睞飛黃騰達?」

    侍衛這時卻是滿臉的不屑,「公主以為誰都稀罕做皇家的女婿麼?」

    「喲,聽上去你還不稀罕呢,那為什麼處心積慮接近三公主,處心積慮要靠著她往上爬?」

    「公主多想了,屬下並沒有處心積慮。」

    樂清瞧著他,怎麼看怎麼心中不暢。這侍衛,小小的身份,南平還得求她來幫他升遷,他自己倒好,這一副傲慢態度,除了嚴璟,她還沒見過對她這樣的呢!

    「你,把手上的桂花插在頭上,沒我的命令,不許摘下來!」樂清想來想去,想了個既不傷害南平的心上人,又能挫挫這小侍衛銳氣的損招。

    果然,這一聲命令下去,侍衛臉色更難看了,手上幾乎要將桂花捏碎,一雙眼睛瞪著她遲遲不動。

    「喂你……」

    「樂清,身為公主,可不能這樣,在太后那兒挨了訓,就來這裏訓侍衛,人家可還有崗位要守呢,前幾天才剛抓過刺客,現在可不能松泄。」

    樂清回過頭去,只見不遠處汜王爺正坐在個石凳上,伸了一隻腿來攔著一旁的宮女,手上拿只扇子往人家臉上蹭。

    原來他還沒出宮,竟還在此調戲起宮女。真是,一把年紀,放著家裏的王妃不管,天天在外面風流快活,拈花惹草,她怎麼就有這樣一個皇叔了?

    見了他樂清便一肚子火,當下也顧不得懲罰面前的侍衛了,說了一聲「這次就饒了你」便往石桌那邊走去。

    石凳上坐著的汜王爺動作輕挑,語氣輕挑,讓兩個宮女羞得臉通紅,走又不敢走,站著也是提著一顆心。

    「你們這兩個賤婢,光天化日,與王爺在皇上的禦花園裏眉來眼去,成何體統,不想活了嗎?」樂清走過去,頗有太后之風地對那兩個宮女橫眉怒斥。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長公主恕罪。」那兩個宮女立刻跪了下來。一旁的汜王爺連聲歎氣,彎了腰要去扶。

    「還不快滾下去!」樂清一開口,那兩個宮女便連聲稱是,再也不管汜王爺伸過來的手,立刻離開,消失在了兩人眼前。

    汜王爺滿臉不悅地看向樂清,「我說樂清,我可是你五皇叔,怎麼說也是個長輩,你怎麼如此的不把我放在眼中啊?」

    「哼!」樂清白他一眼,「你自己混帳就算了,為什麼還拉著別人混帳,我就是不把你放在眼裏了,你以後要是再敢拉嚴璟去青樓,我便找人天天彈劾你流連花街柳巷!」

    「什麼?」汜王爺吃了一驚,「我混帳,我拉嚴璟去青樓?好吧,是有很多人說我混帳,也不只你一個,這我就算了,可我什麼時候拉嚴璟去青樓了?我可從不做這等事,這尋芳問柳的事可不是誰都能踏進來的,自製力稍弱一點便會沉溺其中,把自己尋進去了,嚴相乃是我大瑞之中流砥柱,跺跺腳朝堂之地都能抖三抖的人,他要是上了那胭脂床再不想爬起來,那我罪過可就大了。」

    「你……」樂清氣衝衝地看向他,「你少給我扯這些,昨天要不是你拉他,他會去嗎?他都跟我說了,你別不想承認!」

    汜王爺靠近她兩步,十足的沉冤待雪的態勢,「說清楚,他對你說,昨天是我拉他去的?」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汜王爺立刻十分肯定地回答,「根本就是他自己要去的,那傢夥,還假正經,去了不說話,不摸不摟不樂呵,喝了幾杯酒,勁一來就找藉口說頭疼,上樓去了。」說完看看樂清,臉上笑了幾下,說道:「那個一時嘴快,說了些不雅的話,你別管別管,反正就是昨天絕對是我去惜紅樓,他自己跟著去的,去了我絕對沒勸他上樓,是他自己上的。」

    樂清盯著他,許久才隱忍了大大的怒火問道:「真的?」

    汜王爺回答,「自然是真的。」

    樂清一張臉一陣紅一陣白,頭上都似要冒出煙來。

    汜王爺便問:「怎麼,難道……他昨夜回去後給你說是我硬拉他去的?然後你聽了這話,又與他……咳……共度一宿良宵,所以到今天你便原諒了他,單恨起了我這個皇叔?哎喲,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他就算要哄娘子也不用讓我來背黑鍋啊,我這名聲本來就不怎麼好,怎地還如此待我!」

    聽汜王爺這樣說,樂清心裏又氣又恨,一張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昨天一切竟是……他先是騙了她,然後又故意……在她房中過夜?

    不會的不會的,樂清告訴著自己,再抬眼看汜王爺,總覺得他撒謊的可能性大一些,嚴璟是不屑於撒謊的。意識到這一點,樂清便又一副冷眼道:「他才不是會編理由撒謊的人,哼,皇叔,想騙我,沒門!」



120.逼問駙馬爺

    汜王爺立刻搖頭,「好吧,就當是我拉的他,你也不想想,他那種人,是我拉就能拉動的嗎?你皇叔我還真冤,竟認識了他,看他馬球打得好,像是個真男人,卻沒想到他竟如此孬,上個青樓也不敢承認。」

    「皇叔你……你說誰孬?」

    汜王爺瞧著她笑道:「怎麼,到現在還護著他呢,還不讓人說?」

    「他是我駙馬,說也該我說!」樂清竟是一臉護犢子樣。

    「我還是你皇叔呢,成天沒大沒小的!」

    「我可看不出你哪點像我皇叔!我這就去問嚴璟,若是你說謊,看我怎麼對付你!」樂清說著就往宮外走。讓身後的殷煥直瞪眼,「嘖嘖,這態度,看這態度,我可是你皇叔,皇叔啊!」

    樂清出宮,在外面尋了尋,直接爬上嚴璟的馬車,準備守株待兔。

    一會兒便有官員陸續出來,到太陽下山時,嚴璟也出了宮門。

    待嚴璟走到馬車前,車夫一邊拿了腳踏讓他上去,一邊小聲說道:「公主在馬車內。」

    嚴璟臉上微微露出心悅之意,上了馬車。

    沒料到一撩簾子,對上的卻是樂清一張氣衝衝的臉。嚴璟臉上的柔和散去,問道:「怎麼了?」

    當馬車行動時,樂清看著在身邊坐下的他問道:「昨天到底是怎麼回事?五皇叔說不是他拉你去青樓的,是你自己去的!」

    嚴璟側過臉去,並不說話。

    樂清一見這樣子心中便已肯定了大半,一把抓起他衣袖道:「你說啊,是你自己跑去的是不是?你哪里是補眠,你就是……就是和那女人上面做那種事!」

    「我沒有。」嚴璟這一句確是答得十分肯定,只是依然不曾回過頭來與她面對面。

    樂清這下子摸清了,他能肯定地辯解在樓上沒做什麼,卻不能肯定地說出不是自己主動去的,所以,汜王爺說的是對的咯,真是他自己跑去的!

    「嚴璟你混蛋,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麼好東西,就知道你喜歡嫖妓,上次和張宣一起,說是什麼碰巧,這次被我抓在床上,還說是別人拉你去的,你真不要臉!」

    在樂清的憤聲大叫下,嚴璟終於側過了頭來,肯定道:「我真的沒有,就算去了青樓,我也沒做過什麼,除了你,我沒碰過別人。」

    他最後那句話,讓樂清不禁想起了才剛剛過去的昨夜,人在含羞時氣勢不免有些沖不上去,當下她勢頭便弱了許多,側過臉不去看他,語氣不悅道:「那你去青樓做什麼?」

    嚴璟又沒了聲音,樂清回頭瞧向他,只見他也側過了臉去,微低著頭,卻像是被說了個正著。

    「你說呀,去青樓做什麼?也許你是沒做,可是你想做是不是?嫵兒說了,像你們這種色老頭最喜歡去青樓找小姑娘,找……清倌開苞!」

    嚴璟突然回頭看向她,一臉的不悅,反過來責備道:「你都見的些什麼人,聽的些什麼話?張口閉口妓院青樓清倌紅倌的,一次兩次往那種地方去,你有把自己當正經女人嗎?」

    「你……我哪里不正經了,你才不正經,我只是說說,你要是不去我會去嗎?你是不說,你只會做!」

    「說了我沒有,我昨日去惜紅樓只是……」說到此處,他卻又扭過臉去沒了話。

    樂清立刻拽他袖子道:「你說,去做什麼,說呀說呀!」

    嚴璟緊閉著唇不說話,臉上竟似隱隱泛了層紅色。

    樂清懷疑自己眼花了,又懷疑他臉色本來就是那樣的,然而不管怎樣,她對他去惜紅樓的原因很是好奇,連連撞他道:「你快說,快說!」

    嚴璟又將臉扭開了一些,她便抓著他肩頭的袖子要將他扳過來,「別裝啞巴,要麼就說出個讓人相信的理由來,要麼就承認你是色鬼,是去風流快活的!」

    「你說,快說!」

    嚴璟突然轉過身來一把按住她肩膀,厲聲命令道:「總之我不是去尋快活的,你不許再問!」

    沒料到他會突然發狠,樂清腦袋一懵,愣在了原地,想比他更狠,卻在他的強勢目光下連口都張不開。

    「你……你是混蛋!」樂清將他猛一甩,兀自坐在馬車內怒氣衝衝鼓起了嘴來。

    嚴璟緩緩去觸她的手,似有和解之意,卻被她氣惱地揮開。

    他也側過了頭去,隱去了臉上的厲色,良久不語,與她一起看著前面沉默。

    好一會兒,他才開口道:「過幾日,我可能要離開京城,需要些時日,你若願在府上待著便待著,若想暫時搬至宮中也可以。」

    離開……樂清愣愣看向他:「去哪兒?」

    「江南水災,引發民亂,情形堪憂。」

    「那個水災……很嚴重麼?還要你親自去?」她記得他之前提過的,說什麼皇宮和官員家裏都得節衣縮食。

    嚴璟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中秋當夜消息便已送至京城,宮中煙花燦爛之時,江南百姓卻是顆粒無收,家破人亡。」

    樂清也沉默了起來,縱使是他臉上毫無表情,她也能感受到他的沉重,好一會兒才小聲說:「那……撥些錢下去,然後……然後讓下面那些衙門開倉放糧就行了吧?」

    嚴璟看看她,未曾說話。

    樂清自認自己沒說錯,這是她僅能想到的了,可是看嚴璟的樣子,似乎並不怎麼覺得她說的好。真是,給錢給吃的,誰還不聽朝廷的話?這些她倒真覺得沒什麼,只是……他竟然要親自去。

    「你不會讓張宣去嗎?他去不是和你去差不多?」樂清又說。

    嚴璟停了好久,才說道:「是出自私心吧……我家鄉,便是重災之地。」

    樂清這才恍然大悟。難怪他會如此沉重,難怪會想親自去。之前一直沒聽他提過家裏,沒想到他家竟在江南之地,那他家中還有親人嗎?他的父母兄弟呢?如果有,怎麼沒接來京城,如果沒有,怎麼府上也沒見到牌位?

    這一想,才知道自己對他真是知之甚少。前些日子嫵兒問起,她連他具體年齡都不知道,到現在,更是連他家在何處,父母是否健在都不知道。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9 07:42 PM

121.給他生女兒

    正當樂清陷入沉思且慚愧時,馬車一陣猛顛,竟讓她身子離了座,險些被拋出車外,好在一旁嚴璟迅速將她攬在了懷中。

    顛一次,是她運氣不好,顛兩次,一定是車夫的問題!這車夫,是和她有仇麼?見著她上馬車就出狀況!

    「老爺,公主,有沒有傷著?」正待她要發火時,外面車夫卻搶先說了話,語中儘是急切。

    嚴璟將樂清放穩,撩開了車簾。

    「怎麼回事?」

    車夫已經下了車,忙說道:「老爺,剛才這小娃突然從路邊跑出來,小的只好趕緊勒了韁繩,要不然就得撞到了。」

    車夫還未說完,外間就傳來一陣響亮的哭聲。

    樂清也從車簾處往外看,只見離馬不到三步處,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坐在地上,正仰著頭嚎啕大哭。

    「快去將她抱開。」嚴璟說道。

    「是。」車夫立刻去扶小女孩,小女孩見他來,哭得更大聲,他一靠近,一雙小手更是往他身上亂揮,直把他當成大壞人。

    車夫沒辦法,只得強行將她抱離了路中間,小女孩才一落地,便又坐在了地上,哭得比先前更是淒涼,嘴中含糊地叫著「爹娘「。

    周圍路人見此情形,都往這邊看過來,看向小女孩的時候臉上儘是同情之色,看向車夫與這馬車中的兩人時臉上卻是厭惡之色,還有聽似小,卻能清晰地傳入耳中的議論聲。

    樂清一聽,好像是人家都覺得他們的馬車撞了小女孩。

    雖然車夫說沒撞,然而在此情形下,他們也不可能駕了馬車堂而皇之的揚長而去,倒是嚴璟先下了馬車,看向周圍議論的人群道:「這是哪家的孩子?」

    圍觀的人這時卻都停了議論,一言不發,只剩小女孩淒涼的哭喊聲。

    車夫也湊到小女孩身邊道:「小丫頭,你家在哪里,你爹叫什麼?」

    那小女孩還未等他把話說完就又加大了哭聲,一聲一聲叫著「爹」。

    樂清也下了馬車,想起小時候不小心弄哭了南平怕太后責怪就會拿些南平喜歡吃的東西塞給她,堵住她的嘴,便對車夫說道:「你去買些吃的給她看看?」

    車夫連忙往一旁小吃攤上跑,不一會兒就拿了兩塊麥芽糖來,遞向小女孩,「別哭別哭,看,給糖你吃。」

    小女孩一把掀了糖,自哭她的,車夫苦著臉瞅向樂清。

    樂清也沒辦法,只好去瞅嚴璟,可是看他的臉色,很顯然,他是真遇到難題了。

    正在三人籠罩在一片哭聲下無可奈何地被人注視時,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男人跑了過來,快速將小女孩抱到懷中,著急道:「環兒,爹在這裏爹在這裏,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可嚇死爹了!」

    小女孩見了抱她的男子,哭聲驟停,直直看著他,愣了一瞬,突然又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往男子懷裏鑽,很明顯是受了大委屈而在父親懷裏尋找溫暖。

    大鬍子男人忙將她緊緊抱住,連著安慰著:「環兒別哭,環兒別哭,爹在,爹在這兒,你看,你要的搖搖,爹給你買了,別哭別哭,你聽,爹搖給你聽,好不好聽,高不高興……」

    車夫,嚴璟,樂清,一動不動,一聲不吭,靜靜等著男人哄小女孩,好一會兒,女孩才停了哭聲,慢慢將男人手中的搏浪鼓搖動起來。

    見小女孩安靜了,嚴璟才說道:「剛才她跑至路中間,摔倒在我的馬車前,你看看她身上有未傷著?」

    「什麼,馬車?」大鬍子男人看看懷中的女兒,又看看停在路中央的馬車,立刻大怒道:「你們撞了我女兒?難怪她哭得那麼大聲,敢撞我鐵老四的女兒,不要命了!告訴你們,她腿傷了我就卸你們一條腿,胳膊傷了我就卸你們一條胳膊!」說著便低頭去看女孩的腿和胳膊,直將褲子、袖子拉起來一寸一寸檢查。

    樂清被這人弄得好生惱怒。這人,自己不看好女兒讓她跑到路中間來害她這長公主差點摔死,她還沒治他的罪呢,他倒是反過來這樣兇狠地說要卸她腿卸她胳膊,這是誰給的膽!

    嚴璟卻比樂清平靜許多,開口說道:「她並未受傷,應該只是受了驚嚇,我們急時停住了馬車。」

    大鬍子男人也將女孩身上檢查完了,並沒看見什麼傷口,又見她拿著搏浪鼓玩得笑了起來,便抬頭看向他們道:「好了,我女兒沒事就好,你們以後小心著點,別以為有錢就能趕個馬車橫衝直撞!」說完便轉身離去,一邊走一邊摸著小女孩的頭道:「小祖宗,以後再亂跑爹不給買糖吃了……笑,還笑,可嚇死爹了知道嗎!」

    太陽已然失了耀眼白光,紅彤彤偏在西邊,照得滿天滿地一片紅。小女孩帶著笑使勁搖著手中的小鼓,大鬍子男人看著她,笑得粗獷而……溫暖。

    樂清突然又不那麼對離去的粗魯男人生氣了。

    只是奇怪,為什麼一個那麼兇狠霸道的男人到了女兒面前卻能柔聲細氣,能那麼有耐心地一遍遍哄她,能叫她小祖宗,將她抱在懷裏像寶一樣……好像,母后暗中怨怪著父皇風流無情;皇上小時候也是對父皇特別懼怕,但凡聽說父皇要檢查功課便會嚇得覺都睡不著,可以花一整夜的時間來背以前一看就想睡的文章;可是她卻最喜歡父皇,在父皇面前可以任意撒嬌任意提要求,父皇總是笑呵呵的將她抱在懷中什麼都說好。

    是不是,所有的父親都是如此呢?哪怕對妻子無情,對兒子嚴厲,對女兒卻總能溫柔?

    「上車吧。」嚴璟已經轉了身,見她還未動,回頭來提醒道。

    樂清回過頭去,看到嚴璟,突然想到……如果她給他生個女兒,他是不是也會把她抱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女兒……女兒……呀,那個香!

    樂清大驚失色,那個香能斷子絕孫,嚴璟該不會已經……已經生不了孩子了吧?

    臉上猛地一陣白,正上馬車的樂清差點一個不穩就摔下去,好在嚴璟在下面托住了她。



122.說不許碰我

    上馬車之後,樂清便一下下看他,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如果他真沒了孩子……那可怎麼辦?如果他知道自己對他下了這樣的毒手,是不是要氣得殺了她?真不知道當時她怎麼想的,就算不想生孩子,也不用弄得他沒了生育能力嘛,再說……生孩子也沒什麼的,除了疼點,有個小男孩或是小女孩叫她娘,叫他爹,也挺好的。

    「你怎麼了?」嚴璟突然問。

    樂清這才意識到自己是一副臉色蒼白加黯然失色的模樣。碰到他詢問的表情,立刻搖頭道:「沒事。」

    嚴璟卻似並不相信,問道:「剛才撞到了?」

    樂清搖頭,「沒事。」說著突然抱住他胳膊靠在了他身上。

    嚴璟一愣,低頭看她一眼後移開,臉上不知是什麼表情,只是身子坐著一動也不動。

    晚上,趁安安寧甯離開,嚴璟還未來時樂清偷偷熄了熏香。算著點香的日子,嚴璟來的日子,看似沒多久,實際加起來卻很有些時日,真不知道如今他身體怎麼樣了。

    躺在床上等了一會兒,樂清突然想起來:今晚他不會不來吧?他向來變臉變得快,說不定今晚就真的不來了,那……煩惱地翻了個身,雖是上了床,腦中卻清醒異常,正忐忑著,門外就傳來沉沉的腳步聲,樂清立刻回過頭看向房門,剛好見門被推開,嚴璟走了進來。

    樂清又裝作無事般自己仰面躺下,只聽見他的腳步聲緩緩向床邊靠近,最後停下,人便在床邊坐了下來。

    「臉上的傷怎麼樣了?」他問。

    樂清坐起身來,失神道:「還不是這樣,說不定都會有疤的。」

    「那個……黃太醫說他師傅的藥塗了,斷不會留疤。」

    聽他這樣說,樂清想起當日自己那奮力的一摔,微微有些窘迫道:「不是都沒了嗎?」

    嚴璟從打開半握的手,露出先前的鐵盒,「現在願意塗了嗎?」

    樂清看著那藥,心頭有些暖意,又有些不服道:「我可從來沒不願意過。」雖然這藥是她摔的,可那還不是因為他,要不是他那時候……哼,混蛋!

    「前些日子不是很忙嗎?不是忙得連房都不能回,覺都不能睡嗎?今天怎麼了?進來這麼早?不忙了?」想起了那天,想起了那時他冷淡的態度,樂清突然冷下了臉,滿面怒容。

    嚴璟拿藥的手僵了下來,悶著聲不說話。

    直到看到他這樣沉默,樂清才知道自己又犯錯了,她總是希望他能為自己的行為解釋一兩句,總是希望他能說些好話,可這希望落空了一次兩次,她仍是不記得,他才不會說什麼好話!

    「以後不會。」半天,他就說了這幾個字。

    樂清便又怒了來,「以後不會什麼啊,我才不要你來,你給我天天不來,天天忙一整夜才好,別出現在我面前,別碰我,天天去青樓找……」嚴璟吻住她,讓她將話堵死在了嘴邊,然後又被迫生生咽了回去。

    「……誰要你親我,說了不許碰我……」樂清推開他,微喘氣。

    他不為所動,扳過她,繼續。

    ……經了昨夜的瘋狂,這一次只是小試怡情,再說男人太縱欲實在不好,小半個時辰後,樂清側躺著休息,嚴璟依然在她身後擁著她。

    「那次客棧內,我沒有和子楠私自約會,我們是被人設計了。」樂清終於說出早就該說的事。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9 07:49 PM

123.斷子絕孫香

    「我知道。」

    「你知道?」樂清回過頭去,猛然想起那個姑娘說的最後一個字。那人姓嚴……這真的是他做的?可是如果是他,他又怎會如此坦白地說出來?

    嚴璟說道:「那天我去了客棧,看到了翻倒的酒壺凳子,還有熏爐裏異常的熏香。」

    「我那天是有些神智不清,子楠將我送到醫館了,我們……我們什麼也沒做。」樂清垂下眼簾,並不太理直氣壯。說什麼也沒做,其實也不算,可是她又不想對他實話實說,告訴她她曾那樣不要臉的往子楠懷裏靠,還被親過,被脫了衣服……

    「我知道。」沒想到,他又是這麼平靜的回答。

    樂清抬起頭,發現他並不像是有意回答的,而是明瞭一切的樣子。

    她看著他,說道:「是有人冒充子楠給我寫了信,又冒充我給子楠寫了信,我們才都去了大悅客棧,後來才知道是有人故意設計的。」

    嚴璟只是看著她,並未做聲。

    好一會兒,樂清才說道:「我去找了那個送信給我的姑娘,可是她……被人用箭射死了。」

    嚴璟緩緩問:「她說了什麼?」

    樂清很想問他,很想告訴他,別人說是他手下的嚴管家指使的,想問他這到底是不是他做的,他為什麼要讓她和別了約會,為什麼要給她下藥……只是,心中到底是記著安安的告誡,到底是對他瞭解得太少太少,甚至有些怕發生在那姑娘身上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殺人……滅口……「沒說什麼,她剛要說什麼時,就被人殺了。」樂清回答。

    嚴璟盯著她看了許久,看得她隱隱有種錯覺,覺得他似乎真是什麼都知道的,連她說了謊也知道。

    他收緊胳膊,將她抱入懷中。「此事不要再想了,我會去查。以後有事就告訴我,若是不小心碰了不該碰的事,你便不是公主,只是個普通女子。」

    躺在他懷中,向來是溫暖安穩的。她決定,還是選擇相信他,為著甯寧說的,也許是有人栽贓嫁禍,又為著她想不出他的動機理由,也為……她真的願意相信他。

    就在兩人安靜下來,似乎各自入了睡夢之際,樂清突然推開他,「你知道,你知道我是被人害了,知道我和子楠沒什麼,你還休我?還將我扔在宮中不管?還翻臉跟翻書似的成天像從冰窖被掏出來的!」

    嚴璟看著她,沉默。

    樂清又怒道:「又沒話說了是不是?就知道你喜歡南平,說不定這事就是你做的,讓誣賴我和子楠,然後自己再做南平的駙馬!」

    嚴璟的臉色終於有了變化,不好的變化,終於開口道:「那是一時衝動。」

    「衝動?哼,少拿理由來搪塞我,你會衝動嗎?你連衝動是什麼都不知道!反正你就是喜歡南平,我今天看見了,那個寧三壯還在禦花園裏呢,你根本就沒把他安排到皇上身邊去,你就是不想他能有本事和南平在一起,好把南平留給你。」

    嚴璟深深皺了眉頭,「你腦袋裏,都在想什麼?為何能將我和南平想到一起去?」

    樂清氣鼓鼓的樣子,好半天才說:「那你為什麼沒答應讓寧三壯到皇上身邊去?」

    「皇上對我有芥蒂,若是直接將人安插到他身邊,他會反感,現在放在皇上到壽熙宮的必經之路上,若寧三壯是個精明之人,自能引起皇上的注意。」

    樂清聽著,覺得是那麼回事。原來他也知道……皇上對他有芥蒂……豈只有芥蒂,皇上還恨不得殺了他,若是他特意將人安插到皇上那兒,那皇上豈會舒服,還會覺得這人是來監視自己的。

    只是……嚴璟如此做,讓皇上來發現武功高強的寧三壯,再讓皇上來提拔他,那他以後會不會聽從皇上的吩咐來對附嚴璟?現在為皇上辦事的人不就是要和嚴璟對著幹嗎?如此嚴璟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樂清又是皺眉,又是作沉思狀,又是時不時瞅瞅他,讓嚴璟臉上微微舒展,摟過她道:「睡吧,別想太多。」

    樂清是沒辦法不想太多的,她有很多事要想。嚴璟心裏的打算,嚴璟要離開的事,嚴璟的身體……第二天,樂清讓甯寧找來了個大夫,然後讓人退下,獨獨留下大夫,將用手帕包著的香屑遞給了大夫。

    「你看看,這香要是給人聞了將近一個月,會怎麼樣?」

    大夫仔細看了香,又放在鼻下聞,好一會兒才說道:「這應是綺夜香的配方,多是由茉麗,玫瑰,廣藿香按不同分量配製,聞多聞少倒沒什麼影響。」

    茉麗?玫瑰?這兩個樂清是知道的,是花,宮中有培植,廣藿香雖沒見過,卻也聽說過,應該是很平常的香,沒聽說這些東西有讓人絕育的功效啊?樂清又問:「就這些,還有別的嗎?沒影響,那這香除了香還有什麼別的作用?」

    大夫回道:「也許還摻有別的香,不過份量不會太多,主要還是這幾種,這香有安撫、鎮定,舒緩鬱結之效,還有便是……」老大夫乾咳了幾聲,有些尷尬地說道:「恕老朽無禮,還有一種常為人所用的功效便是催情,京城很多人會在兒孫的洞房內點上綺夜香,以便家中新媳早些開枝散葉。」

    催……情……樂清愣愣看著大夫。催情?催情?怎麼會是催情?

    「你不會看錯了吧?這個……不是能讓男人絕育的?不是聞多了就能讓男人失去生育能力的?」

    大夫大驚,惶恐道:「公主……」

    樂清立刻保持神色自然道:「本公主就是問問,問問。」

    大夫這才又看了看香,肯定道:「這的確是綺夜香,就算加了別的香料老朽一時辨不出,其中主要配料還是綺夜香的,而且老朽行醫數十年,至今還不知道有什麼藥物能聞一聞就讓人絕對失去生育能力,雖說有些藥物對生育是有影響,但以這香中能摻雜卻不能讓老朽辨出的份量,絕對是不能造成明顯影響的。」

    樂清看著大夫,徹底呆滯。所以這香,她以為的斷子絕孫香其實不是什麼斷子絕孫香,而是催情香?而是和那客棧中一樣的類似媚藥的催情香?所以嚴璟經常來了一次想來第二次,她要了一次想要第二次?

    甯寧!甯寧!這膽敢矇騙主人的甯甯!



124.有家字畫店

    熏爐滾落面前,甯寧應聲跪倒,臉在一瞬間蒼白。

    樂清坐在她面前,直直盯著她問:「說,這是怎麼回事?」

    「奴婢……奴婢知罪……」甯寧不只臉色蒼白,還瑟瑟發抖。看她這樣子,樂清便很是覺得奇怪。

    她是怎麼也沒想甯寧會敢騙她的,甯寧才多大的膽!難道膽小是她裝的?其實她膽子大得很?樂清又問:「告訴我,為什麼要拿這催情香來蒙我?」

    「催情香?」甯寧一驚,隨即又立刻低下道:「奴婢……奴婢一時糊塗……」

    「我看你才不糊塗,一直騙了我這麼久,說,為什麼要騙我?」

    甯寧深深埋著頭,好一會兒才戰戰兢兢道:「大夫說沒有那藥,奴婢怕公主責怪,這才隨意拿了香帶替代,並不知道是……是催情香……」

    「沒藥就沒藥,你說了會死嗎?還騙我,還拿什麼,什麼催情香,你可真是……」

    「奴婢該死,公主恕罪……」

    看著甯寧那一臉面如死灰的樣子,樂清還真不知道拿她怎麼樣。她若是不承認,若是狡辯那倒還好,還可以罰她,可她這樣如臨大難地跪在面前,樂清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怎麼說……她做的這事,是可恨,卻也是件好事,自己如今正有些後悔當初的決策。

    樂清起身在房中走了兩圈,回頭道:「本來準備在你弟弟成親那天讓你回去看看的,現在你自己犯了錯,就不許去了,還有,月銀到今年為止,都只拿一半,看表現,表現好再恢復!」

    「是,謝公主,奴婢謝公主!」甯寧對這結果似乎很是感恩戴德,剛才惶恐的樣子終於舒緩了一些。樂清就不明白了,既然這麼怕,為什麼要騙她?回來告訴她說尋不到那種藥,她又不會怎麼樣,好像沒覺得自己平時待下人太苛刻啊,怎麼就讓人怕成這個樣子?

    雖已甩下話說不讓甯寧回家看一眼,然而到三日後,看甯寧望著牆外天空一臉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樂清還是忍不住問:「甯寧你怎麼了?魂不守舍的。」

    甯寧才被抓出了錯,這幾天表現得特別謹慎惶恐,聽樂清問話,立刻低下頭來回答「奴婢沒事。」

    樂清自然知道是什麼事。

    那天嚴管家當真到那個蘭香院去找到了甯寧要找的姑娘,那姑娘誓死不從,被人用針紮得半死,見有人來救,又聽說是情郎的姐姐,哭得肝腸寸斷,當時就昏死了過去。

    甯甯心疼,甯寧家裏也心疼,姑娘家裏更心疼,心想這兩人雖是大逆不道,私訂終身,卻真是一片癡心,又得了公主駙馬的幫助,心中不知多感激,立刻就訂了日子辦婚事,還怕夜長夢多,選了最近的吉日。

    這事多經磨難,甯寧也是只見家信,未見家人,且家中與嚴府本就隔得不遠,今日還辦喜事,全家齊聚,自己本是有機會回家的,到此時事情落空,看著嚴府院牆外的藍天白雲,思念之情再所難免。

    當時,樂清已經坐在院中喝了第三杯茶,很有些無聊。看看牆外,又看看甯寧,歎了口氣,說道:「算了,我好像還沒看過普通人家拜堂成親,去看看。」

    安安忙說道:「公主,這可怎麼行?你……」

    「怎麼不行了,我就在遠處看,讓甯寧自己去。」

    安安看著一旁甯寧低著頭一聲不吭的模樣,不忍毀了她的希望,只好放棄勸誡,吩咐身旁人去叫兩個武功高強的護從來。經裁縫家一事,她自是不敢掉以輕心。

    雖說不遠,卻也有些距離,樂清放棄了轎子,坐上了馬車。與嚴璟坐了幾次,途中是出了些許意外,卻又習慣了些,印象好了些,沒覺得多顛了。

    經過京都第一學府皓鴻書院時,樂清撩了身側簾子往外看,只見那書院對面、左邊、右邊,左邊的左邊,右邊的右邊,全是賣什麼筆墨紙硯,詩書字畫的,看著有些新鮮,便想要不要順便買副仕女圖回去掛著。正動心未行動時,卻突然看見了一副白底黑字的匾額,上面寫著「江南字畫」。

    瞧見江南兩個字,樂清便來了興致,當即就叫住了馬車。

    江南字畫,裏面的擺設確實與別處有些不同,很有一股清雅味,而且老闆還是個女人。

    「夫人,進來看看,想要些什麼字畫?」老闆娘從裏間走出來,蓮步輕踱,身姿輕盈,卻不像別的商家女子那樣粗俗。

    樂清一眼便瞧見了屋頂上的紙傘。紅的黃的綠的藍的,掛在一起,真是好看得緊。

    安安見她看傘,便對老闆娘說道:「把那紅色的傘取下來給我們夫人看看吧。」

    「好,您等等。」老闆娘馬上便拿了竹竿將傘取了下來,安安接了傘,遞向樂清。樂清看了看,不由說道:「你這兒的傘,倒是比別的地方好看。」

    老闆娘回道:「夫人說的是,京城許多傘坊的工匠都是從南方請過來的呢,我這兒的傘是直接從南方隨字畫一起運來的,江南的傘,自是比京城好用好看。」

    「嗯?為什麼?」樂清抬頭問。只覺得這老闆就是自賣自誇,京城的東西,哪有比別處差的,京城的東西,自然全都是天下間最好的。

    老闆娘笑道:「江南雨多,傘也要得多,傘坊一間連著一間,紮傘的工匠一個比一個厲害,京城雨少,傘也賣得不如江南好,自然做傘的技術也比不上江南。」老闆娘接著說道:「夫人沒去過江南吧,那裏柳綠桃紅,四處環水,一下起雨啊,煙霧朦朧,這紙傘在雨中不知道多美,當年十六歲的我就是在雨中撐了把傘,被我家相公看到了,自此便一發不可收拾呢!」

    樂清本只是隨意看看,可被老闆娘這麼一說,倒真有些想買了。有柳條,有桃花,有山有水,撐一把傘在煙雨中……她雖沒這機會,也沒在下雨時出來看過,可想想就知道不錯。一時突然想起以前聽過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又看看眉目如畫的老闆娘,頗有興趣地問道:「你家相公是讀書的吧?」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9 07:51 PM

125.身邊有奸細

    老闆娘笑道:「不是,行商的。」

    「啊?不是讀書的呀。」

    樂清有些失望,繼續去看那傘,卻聽老闆娘接著說道:「實話說,他已經不是我相公了,十年夫妻,到頭來只剩一封休書。」

    休書?樂清大吃一驚,剛才聽著那麼好一樁姻緣呢,怎麼就又有休書了?

    瞧著樂清吃驚的樣子,老闆娘說道:「他行商,有一次要到外地久留,讓我同去,我沒願意。結果他在那邊留了兩年,遇到了青樓裏一個賣藝不賣身的姑娘,回去時便帶著她。當時他們孩子都有了,和我說對不起,說他此生此世沒了命都可以,就是不能沒有她。」老闆娘苦笑一聲:「當年對我,還不是搬了讀書人的話,說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說什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是個受不得輕賤的人,看他們日日如膠似漆,你儂我儂,便自己要了休書,回家了。後來姨丈來京城做字畫生意,我便跟著來幫他,拋頭露面,卻樂得自在。」

    她本是一副瀟灑樣,卻在最後仍是歎息道:「若當年我跟著他去就好了,若是跟去了,萬不會弄到這般田地的……」

    樂清久久的一聲不吭,最後將老闆娘的傘全買了讓人搬上馬車,還當即決定隨嚴璟去江南。

    安安很理智地告訴她,她被騙了,那老闆娘就是個講故事的老手,無非就是碰到個像她這樣單純又心軟還同是女人的金主兒,說個說了無數遍的淒慘身世,讓人買她的傘,買她的字畫。普通女人誰會把丈夫喜新厭舊的事說給一個陌生人聽!

    樂清想了想,覺得安安說的有些道理,那老闆娘確實很有可能是騙子,那些傘她用不著,回去隨便發給下人算了,她卻還是要隨嚴璟去江南。

    下午一回府,樂清算了算嚴璟要走的日子,馬上就到了,便立刻讓安安寧寧收拾起東西來,人還很有幾分興奮。

    安安只好實話說,「公主,老爺不會答應的。」

    樂清想了想,「他不答應我也要去。」

    「公主,你要出去,太后那邊怎麼交待?」

    這一次,樂清想了許久,終於拍掌道:「說是嚴璟要我去的!」

    安安徹底無話可說。好在……嚴璟是萬萬不會答應的。他此次去是辦事,再說還是水災,還有什麼民亂,聽說流民遍地,路有餓殍,公主如何能去?

    然而樂清已經沉浸在好山好水,紙傘美人的場景中,鐵了心要去。再說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確實真想跟著嚴璟去的,還不知道他要去多久才能回來呢,在這府裏,在宮中,多無聊!

    「我去他房裏收東西,把他的東西和我的東西放在一起!」樂清說完就往外走。

    安安並不去攔她,反正攔也攔不住,反正就算公主把嚴璟的東西與自己的東西放在一起了嚴璟也不會讓她同去的。

    樂清到了嚴璟房間,叫了平時在這邊侍候的兩個丫環,便命令她們收拾出發的東西。

    兩個丫環面面相覷,又不敢違抗公主的命令,只得收拾起來,可老爺之前沒出門過,她們怎麼知道都要帶些什麼?

    樂清正在興頭上,自己瞧著房中的東西,讓丫環收拾。

    「公主,是只拿官服嗎?」丫環看著服箱問。

    樂清走過去一看,自己也不知道出去該穿什麼,去外面是整天辦事嗎?整天辦事,是不是得時時穿著官服?腦中一團亂,便說道:「反正就這麼點衣服,別往外拿了,到時候讓人連箱子一起抬著就好了。」

    「是。」丫環按吩咐蓋上了服箱蓋子,最難收拾的衣服不要收拾了,便不知道還要收什麼了。

    樂清看看窗下的書案,覺得那邊應該有東西要拿,正要過去,卻聽身後傳來「當」的一聲,回頭一看,只見地上躺著只金釵。

    「奴婢該死!」丫環立刻撿起金釵,慌忙放進剛才拿帕子的小櫃子中。

    「等等!」樂清一聲叫住她,立刻過去接過了那金釵。剛剛只是晃了一眼,可是怎麼看怎麼熟悉。黃金的,蘭花的……這個,不就是她自己的麼?怎麼到了這裏?

    樂清努力回想,終於想到這金釵的最後歸處,似乎被她賞給甯寧了,還是因為她弄到了那香呢!死甯寧,竟拿催情香來騙她!正欲放下,這才意識到她賞給甯寧了,這釵不是應該在甯寧手上嗎?怎麼到嚴璟這兒來了?

    她的金釵,給甯寧了,就成了甯甯的金釵,甯甯的金釵卻出現在嚴璟房中,還被收在這小櫃子內,這……樂清臉色大變,立刻拿著金釵沖出了房間。心中隱隱似猜出了甯寧大膽用假香替代的原因,卻是怎麼也不敢相信,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

    「甯甯,甯寧!」

    正坐在房中慢慢清理東西的安安寧寧聽見這聲音,猛地一驚,甯寧立刻站起身來往房間外走。門卻『砰』地一聲被撞開。樂清站在門後大怒道:「甯寧,說,這金釵怎麼會在嚴璟房內?」

    甯寧見著她手上舉起的金釵,恍如見著晴天霹靂一般,身子一震,臉色立刻慘白,暫態便跪倒在地上,眼淚如決堤般噴湧而出。

    「奴婢該死……」

    樂清聽她這樣說,腳步不穩地陡顫一下,手上的金釵也掉落在地,安安立刻上去扶住她。

    「你……你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你竟和謝婉晴一樣是不是?一早就看上了嚴璟是不是?騙我,你竟騙我,我待你哪里不好了,你為什麼要這樣騙我!」

    甯寧臉上儘是惶恐,立刻大哭道:「不是,不是,奴婢沒有,奴婢沒有……」

    樂清氣極:「沒有?沒有為什麼把金釵給嚴璟,為什麼拿假香來騙我,為什麼總幫著嚴璟說話?」

    「奴婢……奴婢該死,奴婢對不起公主……」甯寧聲淚俱下,身子幾乎癱軟地跪坐在了地上,「其實,早在兩年前,奴婢便已是老爺的人了。」

    「兩年……兩年……」樂清又是一顫。

    「公主……」安安看著樂清的樣子,立刻扶她走到裏邊,坐在了房內的椅子上,自己回頭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將事情始末全部說出來!」

    甯寧拿衣袖擦著淚,泣不成聲,哽咽著說道:「奴婢該死,奴婢什麼都說,什麼都說……兩年前,奴婢家中來信,說是家中困苦,奴婢父親便被人拉了偷偷販私鹽,結果讓官府給抓到了,得用一百兩去贖,要不然就得按律法秋後處決。奴婢當時不知如何是好,就算提前支月銀,就算借,就算搶,也弄不到那麼多銀子。而且奴婢父親犯的是死罪,官府又是趁機貪錢才肯用錢去贖的,奴婢對誰也不敢講……就在無路可走之際,逢上趕集之日,公主非要出去看。當日街上人來人往,極是熱鬧,公主買了許多東西,買了就往奴婢身上放,然後又去看其他的,一不注意,便將身上一枚玉佩與剛買的香囊一起塞到了奴婢懷中。奴婢認出那是太后賜給公主的,也知道那玉佩十分珍貴,別說是一百兩,哪怕是一千兩也值。奴婢抬頭去叫公主,卻見公主已經跑到前面去看繡鞋了,其他人也都追了上去,沒一人注意到奴婢……奴婢那時一念之差,便將玉佩收了起來……」

    樂清本以為最終是嚴璟幫了她,所以他兩人才……有私情的,卻沒想到甯寧拿了她的玉佩,這倒沒什麼,走投無路之時如此,她雖會生氣,卻也多少能體諒一些,可卻實在想不出最後她怎會和嚴璟私通的。

    甯寧接著說道:「當日公主便發現玉佩不見了,讓人在府上裏裏外外找了許久都沒找到,只以為是丟在外面了,所以便不了了之。奴婢心裏難受不已,可玉佩已經拿了,父親又在大牢裏關著,別無他法,就去將玉佩當了,心想此生若有機會,若能贖回來,一定會贖了拿到公主面前認罪的。後來父親沒事了,奴婢也漸漸將這事忘了,沒想到幾日後的一個晚上,奴婢侍候了公主安寢,從公主房中出來,在黑暗之處碰到了老爺。」

    樂清心中一緊,忐忑地看著她,雙手緊緊捏著身側扶手,都要將指甲折斷。

    「老爺盯著奴婢看了許久,最後說讓奴婢隨他去書房,奴婢當時並不知道是什麼事,便隨老爺去了書房,到書房後,他就將一枚玉佩拿了出來,奴婢一看那玉佩,當場就嚇軟了腿。老爺說,從今以後,奴婢必須聽命於他,如若不然,便將此事告訴之公主。奴婢開始並不依,只想就此咬舌自盡算了,可老爺卻說他並無別的什麼要求,只要奴婢將公主的一舉一動告訴他便好。奴婢想公主也沒做什麼不能讓老爺知道的事,就答應了……這兩年,奴婢雖侍候著公主,暗中卻替老爺做事……奴婢對不起公主,奴婢該死……」

    樂清氣恨地看著她,問:「然後呢?」

    甯甯看向她微露疑惑,隨即又馬上說道:「奴婢並未做什麼傷害公主的事,公主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如何敢做過份之事……」

    「我是問你如何與嚴璟……如何與他行下苟且之事的!」樂清立刻問。

    甯寧猛然抬起頭來,驚恐萬分,忙說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如何敢魅惑老爺,而且老爺自有公主,又怎會看上奴婢,公主明察!」



126.丫環送給你

    「那你剛才說你……是老爺的人了?」安安問。

    甯寧怔了一下,慌忙說道:「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奴婢是說……奴婢早已效忠了老爺……」

    「你……」樂清還有些不能相信,又問道:「你不是和他有私情?」

    「不是不是,奴婢沒有,奴婢不敢!」

    樂清心裏頓時放鬆下來,「那我給你的金釵怎麼會在他房中?」

    甯寧立刻回答,「當時公主要奴婢去尋藥,奴婢不敢隱瞞,就將這事告訴了老爺,老爺讓人給了奴婢幾包熏香,讓奴婢拿來向公主複命,奴婢這才……」甯寧低了頭,小聲道:「事後公主一時高興,將頭上釵子給了奴婢,奴婢也不敢私拿,交給了老爺。」

    這時,安安回憶了一下,問道:「公主的許多事老爺知道,都是你說的?」

    甯寧聲音更小,「奴婢曾經向老爺隱瞞過,卻被他識破,便再不敢有任何隱瞞。」

    樂清一下子也想起許多事,說道:「那次我和子楠在湖上被嚴璟碰到,是你將他找來的?還有上次我去客棧的事被他發現也有你的份是不是?」

    甯寧回答:「是……老爺似乎對公主與韓大人的事特別在意,公主在街上碰到韓大人,還兩人獨自離開,奴婢心中著急,便藉口買吃的,跑去讓人來嚴府送信給了嚴管家,後來才看到老爺親自過來了。客棧的事……是奴婢發現公主不對勁,所以在公主藉口支開奴婢和安安姐的時候奴婢便尾隨公主一起出了嚴府,到了大悅客棧。過了一會兒見韓大人進了客棧奴婢便立刻又讓人給嚴管家送信,嚴管家回信來說讓奴婢繼續盯著,可是奴婢等了好久也不見老爺派人來。最後又看到公主和韓大人依偎著出了客棧,奴婢便出了銀子,讓掌櫃的別動公主去過的那間客房,又跟上了公主和韓大人。誰知跟到半路卻跟丟了,不知公主與韓大人去了哪里,這才回了嚴府。嚴管家得知此事,著急不已,自己又不好擅作主張,派去宮中的人說老爺當日正歡送烏勒使者,根本通不到信。後來應是到晚上,見到了老爺的人才有人將此事稟報,老爺去了客棧後才回府……」

    樂清現在才明白為什麼當天嚴璟一回來就是那樣一副樣子,為什麼她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甯寧卻知道是因為客棧的事,還從她口中探知實情,又勸她去和嚴璟解釋……鬧了半天,他竟早早的在自己身邊安了個奸細,還是自己是相信的人!

    「公主,奴婢知罪,奴婢對不起公主,這兩年來,奴婢夜夜不能安寢。公主對老爺恨之入骨,若是知道奴婢竟為老爺傳遞消息,一定會嚴懲奴婢的,哪怕饒過奴婢一命也必然再不會相信奴婢,再不會留奴婢在身邊……所以後來,見公主與老爺關係有所改善,奴婢又覺得老爺對公主不只無惡意,還甚是寬待,便想公主與老爺能消除芥蒂,做一對恩愛夫妻,這才……才想搓合公主與老爺,若公主與老爺能不分彼此,那公主也許不會那樣恨奴婢……」

    樂清沉默著一言不發,心中又怒又有種鬆一口氣的感覺。好在不是甯甯與嚴璟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要不然她……殺了這對狗男女!如今得知真相,知道甯甯是被嚴璟逼著在自己身邊做臥底,心中實在是大大的吃驚,不知該喜還是該悲,也不知道是氣甯甯還是氣嚴璟,一個沒良心,一個老謀深算。

    嚴璟回房的時候,甯甯跪在房中央,樂清坐在書案旁把玩著那支蘭花金釵。

    「這是怎麼回事?」

    樂清頭也不回道:「這丫頭乖巧聽話,對你既忠心又愛慕,送給你了,做粗使丫頭貼身丫頭通房丫頭隨你的便。」

    「公主……」

    「閉嘴!」甯寧才要開口,便被樂清喝住。

    「好,那就留在我身邊吧,先起來。」嚴璟一邊說,一邊進裏面去換衣服。

    樂清卻氣得臉都白了,騰地從椅上坐起來,「嚴璟!」

    嚴璟慢慢轉過頭去。

    「你不要解釋一下嗎?為什麼插一個奸細到我身邊?聽說給你做通房丫頭還答應得毫不猶豫,是不是早就起了這心了,說不定你們已經是那關係了!」

    嚴璟看她一眼,微微皺眉,然後繼續去拿自己的衣服,甯寧則立刻哭道:「公主,奴婢沒有,奴婢真的沒有,奴婢與老爺真是清清白白的。」

    「你先起身出去吧。」嚴璟又說。

    「不許!」樂清從書案後走出來,瞪向他。

    嚴璟便放下手中的衣服,看著她說道:「我只是想,如果有一天,你與別人私通,給我戴上了綠帽子,我不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你……」樂清看向甯寧道:「你先出去。」

    「是,公主。」甯寧這才敢起身來,快步退出去,將門帶上。

    樂清立刻說道:「什麼私通,我什麼時候和人私通了,你別將話說得那麼難聽,給自己找藉口!」

    「就算身體上沒有,心裏已經有了。」

    「你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有了,我哪里都沒有!」

    嚴璟一邊脫下身上的官服,一邊說道:「大婚之前,你欲出宮與人私奔;洞房之夜,躺在我身下還在叫韓子楠的名字;與我歡好之後,還會夢到別的男人;身為人婦,別人一張紙條就能將你約出去;還有你們中了春藥之後所做的事,也不用我來說吧,我不認為,在此情況下,我不用知道一下你的行蹤。」

    嚴璟穿上衣服,徑直往房門走去。樂清在原地佇立一會兒,突然跑上前拉住他。

    「說了那天我們沒做什麼……」

    沒聽見回音,樂清抬眼瞟他一下,又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叫了他的名字……」

    嚴璟輕歎一口氣,握住了她的手。

    樂清突然踮起腳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又低下頭去。

    嚴璟看看她,將她往懷中一帶,自己便吻了上去。

    樂清心中正想,嚴璟屬於那種比較色的男人,一般禁欲不會超過兩天,想想,昨天他們就那樣睡了,今天他應該很容易就發情了吧……果然,還在想著,他就將她按在了書案上,抱著她的手越來越緊。

    門外卻傳來細細的腳步聲,在房前停下,竟又遲遲沒了動靜。

    樂清有些緊張起來,雖然外面的人沒說話,卻仍是推開了嚴璟。嚴璟便朝門外問:「什麼事?」

    「老爺,公主,用飯了。」門外傳來丫環的聲音。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9 07:58 PM

127.無效枕邊風

    嚴璟回頭看像她,隔了一會兒才問:「去吃嗎?」

    樂清臉一紅,推開他兀自整起衣衫,「當然去。」笑話,是有多要做那檔子事,連飯都不吃?她可是真餓了。

    「那……我先去了。」

    嚴璟轉身去開門,樂清卻又從後面跑來拉住他,「江南水災,我和你一起吃,明天再讓人把菜減少了,節約錢來賑災。」

    嚴璟微微有些訝異,隨後點點頭。

    樂清便樂呵地拉了他一起去用飯,中途還很是體貼地給他夾了一筷子菜。

    嚴璟看看她,一言不發,等著。

    終於,等到飯吃完,等到天黑,等到沐浴,等到他回房,等到兩人開始做幾個時辰前被吃飯打斷的事,等到酣暢之際,身側的女人喘著細氣說道:「我和你一起去江南吧。」

    十足的枕邊風。

    嚴璟平復著呼吸,看著床頂,說道:「不行。」

    「為什麼?」樂清立刻翻身,抬起頭從他額頭側上方看向他。

    嚴璟微微側臉,看著她染著紅色痕跡的雪白胸脯,問道:「為什麼要去?」

    「我就是要去,為什麼你能去我不能去?我要去!」樂清又湊近了些,那掛著的雪峰又離他近了些。

    「不行就是不行。」

    「我要去就是要去,你要是不想我去,就證明你是去江南找青樓女子的,連五皇叔都跑去揚州找花魁,那裏的青樓肯定多,女人肯定很多!」

    嚴璟淡淡道:「他去的時候還沒潰堤。」

    「那也不能證明那裏就沒有花魁,沒有青樓女子!」

    嚴璟又被兩隻晃動的事物吸引去了目光,再次看著那邊開口道:「江南現在到處都是水,並不好玩。」

    到處都是水才好玩吧……樂清想,正要開口,卻見身旁的男人微抬起頭,往她胸口湊去。

    「不讓我去就不能碰我!」說時遲那時快,樂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進了被中,拿雙臂將被子壓在胸前,與撲了個空的男人對峙。

    嚴璟瞧了她一眼,翻過了身,背朝她睡去了。

    「喂,你不許睡!」樂清從被中鑽出來去扳他肩膀,「你不許睡,我要和你一起去江南,我們一起去賑災不好嗎?我是長公主,江南出了這種事,我也要以身作則,撫慰天下蒼生的。」

    嚴璟輕歎了口氣,回過頭來,看向她。

    樂清知道,他一歎氣,肯定是要答應了,雖然不是那麼情願,可她管他情不情願,只要他答應就好了,便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嚴璟緩緩伸手,撫上她的髮絲,然後深深看著她,吻住她的唇。

    樂清想,這枕邊風還真好吹,而且美色當前,像他這種色老頭是絕對控制不住的,看吧,他馬上就受不了了。

    嚴璟的吻從唇上移下,埋入她雙峰間,雙手握住她腿彎,激起波波浪潮。

    這一次下來,樂清著實有些累了,趁未睡著之際,再次說道:「我們什麼時候走?」

    「我三日後走,你去宮裏吧。」嚴璟摟著她回答。

    「是我們啦,我和你一起。」

    「不行。」

    「……你剛才說什麼?」樂清立刻從他懷中鑽出頭來。

    「不行。」嚴璟似乎也有些疲憊了,閉著的眼睛都未曾張開。

    樂清本來已經一隻腳踏進夢鄉的,此時卻猛然回了十二分的精神,清醒得狠,緊緊盯著他道:「什麼不行,不行你剛剛還爬上來?」

    嚴璟緩緩睜開眼,「你並沒說不行。」

    「我是沒說,可……可那是因為我以為你答應了!」樂清對著他大吼。

    嚴璟肯定道:「我不會答應。」

    「你……你……我說了不讓我去就不許碰我的!」

    「這是兩回事。」嚴璟說完,又閉上了眼睛。

    「你不許睡!」樂清又扳著他搖晃,「不許睡,你必須答應我,不答應就不許睡!」

    嚴璟不理。

    「嚴璟,姓嚴的!」

    「你不許睡,不許不說話!」

    「嚴璟,你這騙子……」

    到後來,樂清自己也累了,只好先睡下,明天再說。

    嚴璟的嘴巴卻很緊,態度很明確,就是不行。

    第二天晚上,樂清再次軟磨硬泡,軟硬兼施,依然未成功。

    第三天早上,重複第二天晚上的各種行為各種話語,仍是未成功。

    第三天下午,樂清又提,嚴璟不理,樂清便一氣之下帶著安安寧甯回了宮。

    第四天,也就是嚴璟上船南下之日,樂清一早便叫醒了甯甯,和甯寧一起出了宮,來到了停靠在運河旁的大樓船上。

    「站住,何人擅闖!」岸上守衛攔住了一個臉上蒙輕紗的女人,一個宮女著裝的人。

    「大膽,長公主你們也敢攔?」甯寧喝道。

    守衛一怔,狐疑地看向蒙輕紗的女人,「如何能證明是公主?」

    樂清眼中目光一冷,從腰間拿了塊金牌出來。

    守衛將金牌一看,點頭,卻仍是不通行,「既是公主,為何蒙面?」

    「公主金牌都拿出來了,你們還想怎樣?」甯寧生氣道。

    守衛卻盯著樂清說道:「萬一這金牌是你們從公主身上偷的呢?這是嚴丞相的船,未經允許,任何人不得入內!」

    「哼,嚴丞相就是本宮的駙馬,先前府上下人抬駙馬衣物上船時誤拿了本宮的東西,本宮只是進去取回,這也不行嗎?」

    守衛仍是堅持道:「若是長公主,自是能上船,可僅憑一塊金牌,我等不能通行!」

    樂清不得不承認,這船上的守衛還真不是一般的謹慎,看來她去江南的安全有保障了。

    「本宮的確是樂清長公主,只是本宮的面紗,不能摘。」

    她堅持,守衛比她更堅持,「不管能不能摘,都要摘,我等認識長公主,若發現有人假冒公主,必會送交丞相面前!」

    「你們……哼!」樂清柳眉怒視,終於摘下了面紗,露出一張滿是脫了痂,餘下道道白杠的臉。

    守衛一見,幾乎已經料定有假的情況下立刻跪了下來,「不知公主駕到,請公主恕罪!」

    「哼,還想恕罪?甯寧,讓他們起來,你給我掌嘴,打到你手疼為止!」

    「是,公主。」甯寧便伸手往站起身一動不動的兩個守衛臉上甩耳光,當然,以她那力道,並不能打得人家怎麼樣。

    甯甯打完,樂清便冷著臉上船,甯寧緊隨其後。



128.偷偷上船來

    「這船上怎麼一個女人都沒有?」一進船上房間,樂清就皺起了眉頭。

    甯甯適時相勸道:「公主,不如還是回去吧,這樣……這樣怎麼行?」

    樂清回過頭來看向她,「別忘了,你可是戴罪之身,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那也好,我是用不著你了,你跟著你的嚴老爺做小妾算了。」

    「奴婢不敢!」

    甯寧立刻跪了下來,讓樂清又深皺了眉頭,「好了好了,我就說說,怎麼就跪下了,現在可沒時間讓你跪。」

    甯寧站起身來,低著頭再也不敢說話。這事,她也是無可奈何,明明是被老爺所迫,可公主對老爺比以前還好,卻將所有過錯全怪到了她身上……當然,她不敢與老爺相比,侍候在主人身邊,最重要的便是忠誠,她連忠誠都沒做到,怎麼被罰也說得過去。

    樂清想了想,打開窗子往外看,往外面站成一排的衛士身上掃了一眼,鎖住個身材瘦小的。一邊吩咐甯寧,一邊想這麼瘦小的人,身體能強壯到哪里去。

    甯寧出去,對那一排衛士說道:「駙馬房中怎麼沒人看守?」

    「這……」她面前的衛士想了一下才說道:「屬下們在房外看守,居心叵測之人不可能進去,在裏面,會打擾到駙馬。」

    「萬一有人潛入房中行刺呢?你,去房間裏守著!」甯寧指向那個最瘦小的。

    「是。」衛士聽令,與她一起進入房間。

    「屬下叩……」一進去衛士便要給公主行禮,卻見房中一個人也沒有,頓時愣住。房間最裏面的床鋪上,床帳微動,像是有人。

    「把衣服脫了。」甯甯關上門,命令道。

    衛士臉都白了,看看她,又看看疑似躲著公主的床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快脫,你是反了嗎?竟連公主的命令都敢違抗?」甯寧狠起來也不賴,瘦小衛士果然開始動手去解腰帶,動作極慢,有些戰戰兢兢,像是要被強迫的良家婦女。

    衛士很是驚愕與惶恐,之前只聽說公主與諸多王孫公子有情,卻沒聽說她還是那種面首三千的淫亂之人啊,而且有嚴丞相做駙馬,哪怕是長公主也沒那個膽量吧?如果公主在床上,又要他脫衣服卻是為哪般?丞相就要上船,這要是被丞相撞到可怎麼辦?那不是得抄家滅門?

    「快點,磨磨蹭蹭做什麼?」甯寧在一旁呵斥。

    衛士一顫,立即脫下了外面鎧甲與裏面外衣中衣,露出了瘦卻肌肉滿布的上身。

    「轉過身去!」甯寧臉上微現紅色,在衛士轉過身去後撿了他脫下的衣服走到床邊,遞進了床帳中。

    一會兒,鎧甲被拋了出來。又是好一會兒,公主的衣服被拋了出來,除了抹胸褻褲之類的貼身衣物,全都有。

    甯寧抱著衣服,走到衛士身旁,「穿上!」

    衛士緩緩回頭一看,見是公主的衣服,立刻嚇了一大跳,忙跪下道:「屬下不敢!」

    「讓你穿你就穿,不穿就……閹了你做太監!」甯寧使出了她家公主常用的威脅手段。宮女說送掖庭,侍衛說做太監。

    事實證明,男人都好色,因為都是聞「閹」喪膽。衛士再不說二話,乖乖將衣服穿上。

    待他穿好衣服,甯寧看看,沉思了片刻,從書桌上拿起一本看似不重要的書卷成圓筒,拿出條手帕繫住,遞向他,別過了臉,「塞進去!」

    衛士接了書筒,卻不知道是要塞到哪兒,愣愣看著她。

    甯甯依然側著臉,說道:「塞到胸口去。」

    衛士朝胸口一瞧,瞧見那和女裝,再一看書,立刻明白了過來,遲疑片刻,極不自然地將書塞了進去,胸前立刻隆起。

    甯寧回頭看了看,說道:「坐到那邊去。」

    衛士見她手指的方向,卻是張簡易的梳粧檯。她這是要……不對,應該是公主這是要做什麼?容不得他多作猜想,甯寧便催促他坐到了梳妝旁的椅子上,然後自己站到他身後,解了他的髮髻,拿了木梳熟練卻溫柔地替他梳起了頭髮。

    年輕又瘦小的衛士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去,不再敢看鏡中的情形……他還以為此生會給他梳頭的只有娘親和未來妻子。這姑娘……這姑娘長什麼樣子,他倒是都沒怎麼注意,似乎是……很好看的,宮中出來的姑娘,公主身邊的人,又怎麼會不好看?

    就在年輕男人一邊被年輕女人梳著頭,一邊心猿意馬時,不經意瞧見一隻纖手從他肩旁掠過,然後從桌上拿了只貴重精緻的珠花,似乎在往他頭上插。

    衛士猛然抬起頭,一下子就看到鏡中某個不男不女的頭上一隻高貴精巧的傾髻。此時已被戴上了珠花,而那位姑娘還在給他插頭釵。目瞪口呆的衛士終於知道公主要做什麼了,她要把自己打扮成她,那她呢?

    就在衛士沉浸在驚愕與忐忑之中時,甯寧替他梳好了頭,拿了一對耳環看著他沒有耳洞的耳垂,朝床帳內說道:「公主,這……耳環怎麼辦?」

    床帳停了會兒,一個嬌柔卻有些急切的聲音說道:「算了,快點。」

    甯寧便放下耳環,又替衛士戴上項鏈手鐲之類的,最後從身上拿出胭脂水粉,快速地一番描畫,雖說沒將衛士變成公主,卻也變成了一個女人,或是一個不男不女的人。

    最後,便是一張輕薄面紗,蒙上了衛士的臉。衛士不得不承認,還是蒙了半邊臉好一些,他眼睛算大,也算有神,看上去還真是個有幾分姿色的貴族女子。

    不對,他是衛士啊,是要隨丞相一起下江南保護丞相安全的,現在成了這副打扮是怎麼回事?公主要做什麼?

    「公主,好了。」甯寧說道。

    「你叫什麼名字?」樂清在床帳中問。

    衛士愣了愣,反應過來是在問自己,忙說道:「回公主,屬下方韜。」

    樂清說道:「你與甯寧一起下船去,然後找個地方待著,等丞相回來,若是敢有異動,本宮必將你先閹後殺,再抄家滅門!」

    「公主……是!屬下遵命!」如此情況之下,衛士早已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答應。

    「好了,走吧。」

    「公主,那你……」

    「廢話少說,快走!」樂清厲聲打斷甯寧。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9 08:05 PM

129.床底難度日

    甯甯只得朝衛士說道:「站好,步子慢點,下般去!」說完開門,在門外衛士的跪拜恭送中下船去。剛剛有人挨了打,此時自是誰也不敢再多說什麼,甚至連頭也不敢抬起頭,就那樣讓甯寧扶著「公主」離去了。

    房內,掛一身男人衣服的樂清撩開床帳,長舒一口氣,滿臉得意。

    不讓她來,哼,不讓她來她就不能自己來嗎?只是空著手來,什麼也沒準備,如今她連一身自己的衣服也不能換上。

    樂清皺眉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說不出的難受。這衛士,看著挺瘦挺小的,衣服還是這麼大,讓她不僅要穿一個男人的衣服,還是件不合身的!

    然而這一點自是小事,只要上船了就好,什麼都行!

    樂清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琢磨去了江南得先做什麼再做什麼,興奮地一會兒上床一會兒下床,極想跑到外頭去,卻又不敢,甚至連在房內也不敢弄出太大的聲音。

    沒在船上等多久,前面一陣喧嘩聲,似是嚴璟的大隊人馬到了,樂清偷偷從門縫裏瞧外面,只見衛士們都作著迎接的準備,自己便快速躲到了床底下。

    嚴璟別了眾官,帶著一大隊護從過來,要上船時,最前面的守衛小聲說道:「丞相,一個時辰前,長公主來過。」

    嚴璟停了停,問道:「然後呢?她來做什麼?」

    挨了打的守衛回答:「然後走了,說是來拿東西。」

    嚴璟沉默著上船去,直接進了房。床帳撩起著,床鋪卻微微有皺痕,梳妝桌上灑有些白色細粉末。嚴璟蘸起來聞了聞,又看向簡易並無大箱大櫃的房中,然後徑直往床邊走去。

    床下的樂清猛然一驚。

    他不會這就知道了吧?完了完了,她費了這麼大勁,又是早起又是穿男人衣服又是趴床底的,忙活了半天卻被他抓出來送回去,那也太慘了!

    嚴璟靠近的腳步卻在中途停住,寂靜好一會兒,他竟又慢慢轉身,緩步朝外走去,到房門後,拉開門出了房間。

    樂清禁不住長舒一口氣。還以為被他發現了呢,她可是檢查了好幾遍,確實沒有什麼衣服露在外面,還細心地將那鎧甲也拖進來了。

    嚴璟沒再進來,樂清卻不敢出去,正在床底難受著,船就微微有了動靜,動的幅度大了,似乎是開動了。

    呀,快快快!樂清心中大喜。快起了航,離了岸,離得遠遠的,到那時她再出來,嚴璟總不至於還要這大船返回了把她送回去吧。

    船果真是開動了,在水上一晃一晃的,速度還不錯地往前行,這讓樂清很是興奮,又想去外面看看。

    外面定是水波茫茫的一片,定是風一陣陣吹來,定是船揚帆遠航,說不出的愜意。穩住,冷靜,再等等,等船再離岸遠些就好了……她一遍遍告訴自己。

    過了一會兒,嚴璟又進來,坐在了書桌旁。

    這下樂清連動都不敢動了,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外面除了水波拍打聲與微微的翻書聲,平靜得要死,嚴璟那死人聽力又特別好,還謹慎,這讓床底下的樂清極為難受。

    也不知道走了多遠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出來了,她原本還擔心若是不小心動了怎麼辦,或是待會要出恭了怎麼辦,沒想到這些都還好,真正來的問題是她餓了。

    早上一早出宮,為了趕到這船邊,宮門還沒開就來了,別說飯了,就是一口水都沒喝,如今已是午飯時間,腹中空空如也,她要餓慘了。

    先前擔心不能順利上船,擔心怕被嚴璟發現,如今眼看這些危機要麼消除要麼將要消除了,心中剛一安穩,餓意便一陣陣襲來。

    這時她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連晚飯都沒怎麼吃。當時她又說要和嚴璟一起去江南,嚴璟是連「不行」都懶得回一句了,她一氣,就說要進宮,他也沒鬆鬆口,也沒勸一兩聲,於是她沒臺階下,便只有真的進宮了。

    進宮後,怎麼想怎麼不服氣,越不能去,越想去,就想著死了都要去,想著想著,便想出了這主意:先他一步上船。

    自計畫開始後,她便忙著策劃,忙著作甯寧工作,忙著瞞安安,忙著緊張興奮,就是忘了吃飯,這一忘,便忘到了今天早晨,等她現在想起來時,自己早已是饑腸轆轆。

    只能勸自己再等等了,畢竟她不知道船的速度,也不知道到底是走了多久,不知道現在到底離岸還有多遠。

    「丞相,午膳好了。」就在她閉眼忍著挨餓的痛苦時,門外響起了這該死的聲音。

    更該死的是,她以為這船上會有飯廳,嚴璟卻說道:「送進來吧。」

    於是過了沒一會兒,濃濃的香味便飄進了床底。

    樂清緊緊咬著胳膊決定暫時忍受痛苦,奈何肚子卻微微叫了一聲。

    不好,不好,十分的不好!

    嚴璟並沒有開始吃,而是繼續翻著書,所以她肚子響那的一小聲,沒有被他的吃飯聲蓋著,而是十分清晰。

    可是樂清不知道在外面聽來是不是清晰的,她想不是……她但願不是……嚴璟卻站起了身來,然後一步步朝這邊走來。

    樂清在床下求神拜佛:他一定會像剛才那樣在中途停住的,一定會的一定會的……嚴璟真的停住了,然後一陣聲音傳到耳邊:「床下何人?」

    樂清差點就急著回答「床下沒人!」,這一刻,心「撲通撲通」跳得極其恐怖,幾乎就要跳出來,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是隱形的。

    「出來。」外邊又傳來熟悉的聲音,平靜,卻讓她心猛地一縮。

    她繼續趴著,閉著眼,當自己不存在。

    下一刻,便聽外面說道:「來人!」然後幾乎是立刻,門便被推開,兩串腳步聲傳了進來。

    「丞相!」

    「你們日夜守著這船,為何還讓人私潛了進來?給我將床底下的人抓出來!」嚴璟一聲令下,兩個衛士立刻抽刀沖了過來。

    「是我!」聽見那抽刀聲,樂清終於再忍不住。刀劍無眼,萬一那衛士拿刀往床上掃,她可就這樣枉死了。



130.此人難對付

    「是我……是我……」樂清忙在裏面解釋。

    「你是誰,還不快出來!」嚴璟厲聲說道。

    這讓樂清聽了很是窩火,搞了半天,他居然連她的聲音都聽不出來!死老頭!

    「你先讓他們出去!」

    嚴璟似乎這會兒才聽出聲音來,平靜地說道:「出去。」

    聯想到之前的公主事件,衛士像是隱隱想到了什麼,慌忙退出去,帶上了門。

    於是聽見關門聲,床下微動,過了一會兒,伸出一隻穿著黑靴的腳,又過了一會兒,伸出半條腿,然後一個頭髮披散的腦袋伸了出來。

    最後,樂清鑽出了床底,一邊提褲子一邊站起身來,垂了頭站在床邊。她會垂下頭,是因為剛剛偷偷抬眼去看嚴璟時,發現此人臉色很難看,那程度不亞於某個他突然變冷淡的早上,僅次於她與子楠幽會……哦,不,被設計幽會的晚上。

    可是她真的覺得,捎上她一個沒什麼,她已經無數次保證不會打擾他,不會妨礙他辦事了,而且還暗示,如果他想碰她,她可以配合。奈何他竟是這樣一個油鹽不進的人。

    「你這像個什麼樣子?」嚴璟開口訓人,語氣突然竟和母后有些相像。

    樂清想著,又提了提總往下掉的褲子,回答道:「誰讓你不答應的,你這叫……敬酒不吃吃罰酒。」說完,樂清覺得最後這句話雖解氣,卻不像那麼回事……現在可以罰她酒的好像是他吧。

    嚴璟走上前去,從頸邊拉開她穿著的兩層衣服,露出衛士白色中衣下的雪色肌膚,臉上頓時又黑了黑。

    「你把船上的衛士弄到哪里去了?」

    樂清忙回答:「只是讓他扮成我的樣子下船了,甯寧應該會給他找個客棧讓他住下吧。」

    「到前面鎮甸了就靠岸,我讓官員將你送回去。」

    嚴璟說完就轉身往書桌旁走,讓樂清嚇得忙跑來拉住他,「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

    嚴璟回過頭來,只見那條紅色褲子掉下,露出兩條白嫩嫩的腿,那腿的主人慌忙彎下腰去將褲子提了起來。

    這褲子,哪怕繫了繩子還是粗,她沒辦法,只得拿根短布帶綁在了側邊,沒想到從床底滾了一圈出來,那短布帶卻沒了。

    嚴璟很是憤怒地看著她,語氣森冷道:「給我去把衣服換了!」

    樂清在心裏白他一眼,語氣不悅道:「沒有!」有她早換了,還輪得到他來說嗎?

    嚴璟走到房中的小服箱旁,拿出件自己的衣服扔給她,「穿上!」

    於是樂清騰出手來把那衣服一接,身下褲子又掉了。

    「嗤,還不是一樣,你這衣服還大些!」樂清翻著白眼道。

    嚴璟卻似比先前更不悅了,語氣又嚴肅了些,「你給我換了!」

    「你……」樂清本不想遂他的意,可如今他說送她回去就回去,她還得求得他鬆口,只得脫下了身上的男人衣服,換上一件更大的男人衣服。

    這一身中單常服,把腰帶一繫,下面便多出長長的一截。雖然同是男人衣服,沒好到哪里去,可這身怎麼說是乾淨的,又是與她有那種關係的男人的,貼身穿在身上多少舒服點,自在點。

    等換了衣服,嚴璟還是負手站在一旁沉默著,看那皺著的眉頭,似乎心中正想著怎麼把她送回去。樂清輕手輕腳走到桌邊,將飯碗移到自己面前來,悄無聲息地拿起筷子。

    不管他在想什麼,不管他有多生氣,有多想把她送回去,反正他是沒有現在返航的打算,再怎麼說也得到下一個鎮甸再說,她當然得先吃飽了肚子。

    好在嚴璟並沒有要禁她食的打算,任由她皺著眉,一邊在心裏嫌難吃,一邊抱著他的飯碗狼吞虎嚥。

    當然,她並不會狼吞虎嚥,除了遭綁後吃陽春麵的那次吃得快點,她吃飯都是優雅的,絕不會跟餓死鬼似的,只是餓的時候會稍稍快上一點點。

    待她吃完半碗飯,意猶未盡地揀著不那麼難吃的菜往嘴裏送時,嚴璟突然說道:「此次出去,並不好玩,你若要去江南玩,以後有機會讓你去便是。」

    樂清將嘴中的菜咽下,很認真道:「我不是去玩的,我是去賑災的。」

    嚴璟瞧了她一眼,回過頭去,似乎是覺得此女再無任何言語可以應對。

    樂清站起身來,軟聲細氣道:「你看我來都來了,我又那麼想去,你就讓我去吧,那些災民聽說長公主親自去了,肯定是感激涕零,也不異變也不造反的。我還可以像京城那些夫人一樣去施粥,我親自給別人遞饅頭打粥怎麼樣?我保證只會幫忙,不會惹麻煩。」她如今的話,比先前好了許多。

    嚴璟目中隱隱露出些無奈,說道:「不是巡遊,不是親民……可能會有危險。」

    「那不是有這麼多武功好的衛士嗎?而且你不是也會武功嗎,你的武功不是還可以嗎?我保證跟你在你身邊,哪里也不去,好不好嘛……」樂清再次保證,還像以前對付父皇一樣拉了他胳膊一邊晃一邊在他身上蹭,撒起了嬌。

    嚴璟看她一眼,仍是沉默不語。

    樂清便拉著他往桌邊走道:「你吃飯,快吃飯啊。」樣子極為殷勤。

    「在房中待著,不要亂跑。」嚴璟說完,坐到了書桌旁,不再理她。

    樂清並不管他理不理她,最好他一路都不要理她,那樣她就可以一直自若地待在船上,然後順順利利到達江南了。

    嚴璟看著他的書,寫著他的,畫著他的,樂清新鮮地開了窗子望向外面,雖然因為披頭散髮,穿一身男裝而沒往外頭去,但卻是極其興奮樂呵地在船上跑來跑去。

    一個時辰後,她見嚴璟出去在找外面的人說著什麼,跑去一聽,隱約聽見他似乎在問到哪里了,還有多久到哪里。

    不是吧,這人,怎麼也不放棄送她回去?樂清大叫不好,暗暗想該怎麼辦,可怎麼想也想不出該怎麼辦,急得在房中來回亂跺腳,跺著跺著,便覺得頭有些暈起來。

    頭暈……是啊,頭暈,她就說她頭疼,肚子疼,哪里都沒勁,得休息,得躺著,嚴璟難道就不管她身體怎麼樣,把她給抬下去?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0 12:28 AM

131.南行不美好

    待嚴璟再進房時,樂清已經躺到了床上,嘴上哼哼唧唧,看上去像是被病痛折磨得慘重。

    「你怎麼了?」嚴璟走到床邊問。

    樂清很是有氣無力的樣子,「我頭疼……」其實裝著裝著,好像還真有些難受起來,頭有些暈,覺得房間、船一轉一轉的,甚至剛吃飽飯的肚子又不舒服起來。

    她是不是太入戲,想多了?

    嚴璟看看她的臉,說道:「是不是頭暈,還有些噁心?」

    本來不覺得,他這樣一問,倒還真是那麼回事了,不過就算是她也願意,裝病嘛,能有真病不是更好?樂清點點頭。

    嚴璟神色一片凝重,拿了手帕來往她額上擦了擦。

    「你做什麼?」樂清不解地去摸額頭,竟觸到些許濕意,拿到眼前一看,還真是有水。

    「我怎麼流汗了?我……」一句話未說完,胃中便一陣翻滾,樂清立刻坐起身來,想吐,卻未能吐出來,然而腹中翻滾的感覺告訴她,她是真會吐的。

    嚴璟立刻扶住她:「起來,你應是暈船了,先去外面吹吹風再回來躺著。」

    暈船?樂清想問,卻難受得不想說話,也沒力氣說話,所謂病來如山倒,才一會會的時間,她竟做什麼都沒勁了,任由嚴璟將她抱下床,扶到了房外。

    在衛士的目不斜視中,嚴璟將她扶到了船頭,又般了椅子讓她坐下,「身子別亂動,頭也別動。」

    遠方果然是一片茫茫,水波果然壯闊,風果然清爽,天很藍,雲很白,可是她真的好難受啊。虛弱著,樂清說道:「我想回去……」

    嚴璟又讓人拿了濕帕子來替她敷著額頭,說道:「忍忍就好,船已經行了幾個時辰了,回去是逆風,還要更多的時間。」說完,後面又來人遞上了生薑片,嚴璟接了送向她嘴邊道:「將薑片含著便不那麼噁心了。」

    此時此刻,樂清只想快點減輕這痛苦,他說有用就只好依言將生薑片含了起來,口中一股難受的薑味。含了薑片,她便又哼唧了起來,很是痛苦,只是這次是真的,「你去給划船的說說,讓他劃穩點,別這麼晃。」樂清難受地說道,這船快將她頭晃成兩個了。

    嚴璟只得安撫道:「等風小些就好了,你忍著點。」

    樂清繼續哼唧。

    在外面吹了會兒風,感覺稍稍好些,嚴璟便又扶她進了房間,讓她躺下。

    此時不那麼想吐,頭也不那麼跟在轉圈似的,躺著還算舒服,還真有些要睡覺。嚴璟在床邊替她掖了掖被子,說道:「到前面我讓人靠岸吧,送你下去,下去就好了。」

    「我不要。」痛苦減輕些,樂清卻改了口。正是痛苦的當頭,自是什麼都好,只要不再那麼痛苦。然而承受了最大的痛苦之後卻不一樣了。樂清想,自己辛辛苦苦這麼半天,到現在還暈了船,還差點吐了,若是就這樣回去,那不是吃飽了找事做麼?她可不要這麼白忙活一場。

    嚴璟說道:「暈船不會一下就好,也許還要這樣難受個三五天才會適應一些。船往江南去,會日夜兼程,上面糧食衣物都是先前準備的,不會靠岸備給,到後面便連新鮮菜都沒有了,飯菜比今天的還難吃,你會受不住的。」

    「我……」樂清想了想,咬咬牙,說道:「沒有就沒有,陽春麵我都能吃幾碗,飯菜難吃點怕什麼。」

    嚴璟看著她,又說道:「這裏沒有你的衣服,沒有人侍候,沒有浴池,沒有你用得慣的軟褥錦被,什麼都沒有。」

    樂清又沉默了,似是掙紮了幾下,想想自己的努力,又想想對江南的期許,以及想像嚴璟到江南見到美人後左擁右抱,熱情纏綿的樣子,終於還是不願如此功虧一簣,肯定道:「行,什麼都沒有我也要去。」

    嚴璟拿了新帕子來換了她額上的冷水帕,說道:「那你便好好休息吧。睡醒了再用膳,不要吃太飽。」

    樂清激動又苦痛:他這是答應了嗎?他終於答應了……就是自己用這樣難受的病痛換來的……船一直那樣在水上走著,一頓飯,又一頓飯,天亮了又黑了,黑了又亮了,樂清除了偶爾出去吹吹風外,大多數都在床上躺著,飽受暈船折磨。

    到第六日,天氣格外晴朗,太陽照得水上波光嶙峋,星星點點的耀人眼,幾隻白鷺展翅掠過水面,映著碧波,極其怡人。

    腰後突然被拍了一下,樂清從身後跳過來,眉眼興奮地問道:「還有多久,還有多久到?」

    嚴璟回過頭,微皺眉道:「讓你不要亂動,既然起來了就去用膳吧。」

    「我能動啦,你看,我好好的,一點也不暈了!還好我沒回去,嘿嘿,這河比京城的湖,比宮裏的湖大多了!」樂清在甲板上忘形地轉著圈,卻忘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並不那麼合適,腳踩著衣擺,害得身子猛地一顫。

    嚴璟一如繼往地眼明手快,救她於危難。這讓樂清不得不承認,有武功是真好!

    江南啊江南,她終於要去了,聽說江南多美人,多才子,該是個多麼美的地方?希望到時候下雨啊,她也去看看別人說的煙雨江南。啊,不能,好像剛剛鬧水災了,再下雨似乎不那麼好吧,如果沒有影響的話呢,就下一場小雨啦,少下點也好。

    想到江南,樂清突然想到了嚴璟所說的,他家是江南。嗯,也是,聽說父皇似乎就是下江南時帶回他的。樂清不禁問道:「你說江南是你家鄉,那你家在哪兒?還有你家裏人呢?他們都……在吧,為什麼沒去京裏?」

    嚴璟看看她,就在她以為他要近鄉情切,深情款款地回答她這個問題時,他又回過了頭去。

    這讓樂清不得不自行發揮想像,然後猜想的結果便是:他是孤兒。他家裏人定是都死了,要不然怎麼當官當到了丞相也沒把家裏人接到京城去呢?而且是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死了,他連自己父母姓什名誰都不知道,如何在府中立牌位?所以……這樣說,他也是挺可憐的。



132.駙馬,我有了

    樂清很體貼地不再勾起他的傷心事,又在船頭站了站,覺得餓意來了,便回房吃飯去了。

    船上日子,因是偷偷上船,沒有事先準備而致使生活上有些不便,比如沒有安安寧寧在身旁,沒有衣服穿,甚至沒有內衣換。

    身上那件她自己不會洗,嚴璟也不洗,船上又全是男人,不可能拉來給她洗這種衣服,最終結果便是她每天只能直接套著嚴璟的衣服。

    終至有一日,一向沉著臉不作聲男人欲望陡起,扒了她身上自己的衣服,捂著她的嘴又憋屈又緊張又刺激地偷偷在房中做了一回。

    其實樂清覺得,說不定人家船上人以為他們天天如此,只因為他們是夫妻,又住在一起,她還天天穿著他的衣服在船上晃蕩,這不做點什麼,連她自己都不信。

    飯菜果然如嚴璟所說,越來越沒有新鮮果蔬可吃,蔫巴巴的。像今天,竟然還給上了一盤臘肉,最新鮮的菜居然是豆芽!聽說會有豆芽是下人想得很周到,事先帶了豆子上船,自己生的。樂清拿筷子在這個碗裏挑挑那個碗裏揀揀,很想說要不就靠岸買點菜去唄!

    當然,她並沒有說出來,因為嚴璟低著頭吃他的,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她要是說了,一定是更加的愛理不理。

    和化花花面花荷。一會兒,船似乎慢了下來,有人在外面說道:「大人,揚州有公文送達。」

    嚴璟停了筷子,走出房間。再過一會兒,船又慢了些,終至停了下來。

    樂清有些奇怪,跑到門口去往將門扒開了縫往外看,只見一隻小船正與大船靠近,然後一名官府的差使將一個摺子遞了上來。那摺子被人遞到嚴璟手中,嚴璟看了看,緩緩合上,臉上神色又凝重了幾分。

    待嚴璟回房時,樂清已經坐下了,忙問:「怎麼了?是壞消息嗎?」

    嚴璟已經似乎索性停下碗筷了,說道:「前些日子朝廷拔下了賑災銀兩,由水路運往受災地區,卻在三日前于汙灘段翻船了,全船押送人員覆沒,二百萬兩賑災銀兩失蹤。」

    聽到這消息,樂清也有些吃驚。朝廷派的人,朝廷派的船,自然是最好的,怎麼就翻了?

    「為什麼?遇了大風浪嗎?」

    嚴璟冷笑一聲:「二百萬兩也敢劫,果然是胃口大膽子大。」

    「被劫了?被誰劫的?」樂清不禁半張了嘴,是被人劫了?這是什麼人,也太大膽了吧,朝廷的銀子也敢劫?

    嚴璟沉默著沒作聲,樂清看了看他,快速一伸手,將他面前的摺子拿了過來。嚴璟並未阻止,她便一字一字看了起來。果然是賑災銀兩失蹤了,上面說此事蹊蹺,可能是亂民所為。

    亂民啊,真的有亂民?樂清看這公文,又看嚴璟的面色,心想這一趟果然不是來玩的,似乎真的有大事做,怎麼說這銀子要找到吧。

    幾天後的早晨,樂清出房去,瞧見船似乎在向一個城鎮靠近,看向樣,像是要靠岸啊。這一發現,讓她很是吃驚,忙跑去找嚴璟,此時,他正在房中收拾東西。

    樂清奇怪道:「你這是做什麼?不是還有幾天才到嗎?」

    嚴璟抬頭看向她:「船正靠向汙灘縣,我帶幾人下去,你隨大船一起去揚州,幾日後我會從陸路去揚州與你會合。」

    樂清愣了好半天才問:「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你像前面一樣好好待在船上就好。」嚴璟自收拾他的東西。

    樂清歪著頭琢磨了好久,終於從以前看過的戲文裏琢磨出個越想越是那麼回事的答案來,指著他道:「你要微服私訪?」

    嚴璟沒回話。就是因為他沒回話,樂清便坐實了這猜測,再一想,便能明白:他先前說來查案,賑災款現在又沒了,還是在汙灘段沒的,所以他要去汙灘查。

    之前明明說是到揚州,所有人也都知道他是要去揚州,結果他卻提早下船,到了汙灘,而讓大船接著去揚州,那所以有人都以為他還在大船上,還是去了揚州,其實他自己偷偷走了,卻把她留在船上,那代表他能賑災,能查案,能在江南過得豐富多彩,可她卻得日日待在船上,天天看著茫茫水波,天天對著個看了這麼多天的房子,多無聊!

    「我不幹,我也要下去。」

    「不行。」嚴璟說這不行似乎已經說得順口了,脫口而出。

    「我要去,我不待在船上,船上無聊,而且……我暈船!」樂清說著便往船上躺去,直哼唧頭暈。

    嚴璟看向她,再次說道:「去汙灘並不是那麼好玩的事,說了會有危險。」

    「我不怕我不怕,我是皇家長女我不怕,就算死了也是為賑災死的,死得其所,我要去!」

    「船要靠岸了,我讓人上順便買些新鮮蔬果來,再給你弄幾件衣服,你在船上不要生死。」說完他便出了門去。

    「我不要我不要!」樂清正要隨他出去,卻想到出去了他也不會理自己,而且之前她求了他那麼久他都沒鬆口,這次肯定也不會同意的,所以她肯定還是得像上船來一樣自己想辦法,還是自己想辦法靠譜。

    可是能想什麼辦法呢?聽說躺著時想法最多了,她怎麼就想不起來?暈船啊,再暈,暈了就上岸去!可是她已經不暈了……那怎麼辦……裝暈?他信嗎?頭暈只是說說,得來實在的,啊,吐!她知道能催吐的,現在她就去外面催吐,然後說自己頭暈又無力。

    想到樂清便往外跑,提著衣袍故作匆忙地跑到了船後甲板上,狠心將食指伸進了喉中。

    嚴璟果然過來了,看著吐得辛苦的她,問道:「你這又是怎麼了?」

    「我……」樂清回頭來看著他,欲言又止。

    嚴璟狐疑地問:「你又暈船了?」

    樂清搖搖頭,「可是我不暈啊,我聽說懷孕了會噁心想吐……你說我是不是……有了?」

    嚴璟果然臉色一變,愣愣看著她,好久幾乎是不敢相信道:「有……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0 08:04 PM

133.終於下船來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真的……你知道,我那個……還沒來……」

    嚴璟又是一驚,「你有沒有記錯日子?」

    樂清立刻回答:「當然沒有,這怎麼會記錯?」

    嚴璟盯著她看了許久,裏間含著深深的懷疑,而與懷疑一起的,自然還有別的……樂清知道,他這個年紀,是想要孩子的。

    「早知道就不來了,如果真是懷孕了,我上次暈船暈得那樣厲害,會不會有影響?」

    嚴璟看著她一臉擔心的樣子,一邊拿出手帕來替她擦去嘴邊汙漬,手竟有些微微的顫抖:「我們上岸去找個大夫看看吧。」

    「嗯。」

    當嚴璟讓人先弄了衣服來給樂清換上,又與事先安排好的衛士一起穿了普通百姓的衣服上岸進城時,樂清十分為自己的聰明而自豪。

    當催了半天,就吐出來幾口酸水時,她突然想到了懷孕要吐的事,而且懷孕這理由絕對比暈船要好得多,現在想想暈船都蹩腳。於是當時便靈機一動,在嚴璟過來問原因時,說自己可能是懷孕了,當時他那樣子啊,哈哈,懷孕這消息對他的衝擊不可謂不大啊。唉,好在那個斷子絕孫香是假的,如果是真的,她斷了他的子孫,他可真要瘋了。

    才上岸沒多久,樂清便有些不自在了。周圍全是人,都髒兮兮破破爛爛的,臉色臘黃,一臉死人相。要不是嚴璟將她護著,好幾次那些人都要碰到她身上了,真不知道這城裏怎麼這麼多乞丐。

    小攤小販,也沒見著多少,地上坐的街上走的,都是些乞丐或是無業遊民,整個城裏看上去要多窮苦有多窮苦,樂清想,最好連藥鋪也沒有,大夫也沒有。不過話說回來,這城裏怎麼這麼多穿得邋邋遢遢大人牽小孩子,年青人背老人的場景?

    才皺眉疑惑著,前面一家小飯館裏出來個夥計模樣的人,一手拿了一個碗,將碗裏的剩湯水倒進門前的餿水桶。

    樂清不由捂了鼻子,還沒來得及移過眼,便見剛剛還在一旁坐著的兩三個乞丐沖了過來,一手抱了餿水桶,一手伸到桶裏去撈。這下子腹中真沖來一股噁心感,差點吐了出來。

    嚴璟佇足看著這情形,眉頭深皺。

    樂清拉著他胳膊,將身子背對那邊噁心道:「他們怎麼這樣?不會找別人要飯嗎?我在京城也見過乞丐,可還沒見過這樣噁心的。」

    「全城的乞丐流民,找誰要?」嚴璟回道。

    「全城?」樂清看著身邊的一步一步無力行走的人,仰頭道:「他們都是什麼人,怎麼都在街上晃著,不回家去?」

    嚴璟回答:「他們的房子都被淹了,無家可歸,無飯可吃。」

    樂清看著前方一個小孩子將一隻不知從哪里撿來的香蕉皮往靠坐在牆邊、幾乎奄奄一息的老人嘴邊送,心裏頓時一酸。

    「朝廷為什麼不幫幫他們?就不能……」樂清想到京城那些喜歡行善的人,說道:「就不能弄些米來煮了粥打給他們喝嗎?」

    嚴璟指指前方,說道:「那裏有家醫館。」

    樂清心中一驚,暗道不好。這傢夥,就說怎麼有一句沒一句的,原來心裏一直想著要快點看她是不是懷孕,看了就送她走,她才不要!

    如果被他知道她是騙她的,那他會很生氣很生氣,一不做二不休將她送回船上去吧。可是既然下船了,她就不會上船的!

    哪怕樂清走得慢,自有嚴璟走得快,沒一會兒便到醫館,嚴璟扶了樂清便要進去。

    樂清卻突然閃開,急急退向後方,「我不去!」

    嚴璟目光立刻沉了下來,「為什麼?」

    「我……我就是不去!」

    嚴璟頭腦很是清醒:「什麼有了,是你胡謅的?」

    「我說了我不要留在船上!」樂清一邊退一邊態度堅決。

    「這裏你也看到了,就是這個樣子,並沒什麼好玩的,你要留著做什麼?」嚴璟說著便過來拉她。她卻猛然回頭朝前跑。

    「我不去我不去,我就是不去!」

    街上流民成群,樂清這樣一跑,立刻就被人擋住,嚴璟皺眉,忙追了上去,大聲道:「你別亂跑!」

    樂清還是一邊往前跑一邊回頭叫道:「你答應我就不跑!」這一回頭,不注意便與前面一人撞上,樂清隱約聽見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卻沒時間低頭去找,頭也不回地往人群縫隙中鑽。

    路邊流民見著地上那塊金燦燦的東西,立刻趁眾人未注意之時撿了起來,藏入懷中。

    「殷璃,你站住!別亂跑!」嚴璟無奈之際,眼見樂清竟又往小巷中鑽,一下就不見了人影,怕真讓她跑不見,當即便飛躍上屋頂,跳上巷子上方。

    鑽進小巷中的樂清回頭一看,確實沒見了嚴璟與那群衛士的蹤影,心中一陣得意,又往前跑,跑一段才想起,自己是不要他甩下自己,而不是要甩下他啊,如今見不著他的人了可怎麼辦?

    才想著,往回邁了一步,頭頂便出現一團黑影,樂清立刻抬頭,剛好見著嚴璟從屋頂上跳下來。

    「啊——救命啊!」大喊出聲之際,腳步還沒邁動,嚴璟便攔在了面前,一隻手快速往她胳膊抓來。

    就在樂清無限哀痛之際,肩上突然加了一重力讓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待站穩腳步回過神來,前面的嚴璟竟變成了個女人。

    不對,是她和嚴璟中間多了個女人,而那女人擋在自己面前,正與嚴璟對峙著……誰能告訴她,這是怎麼回事?

    「如此餓殍遍地之處,竟還有人強搶民女。」樂清只聽那位現在還背對她的姑娘開口說道。這個『強搶民女』,讓她隱約覺得,這姑娘似乎誤會了什麼。

    嚴璟仍是面無表情,或者說,又嚴肅了那麼一點點,看著姑娘說道:「讓開,她是我妻子。」

    「哦?」姑娘回過了頭來,濃眉毛,大眼睛,卻還是個十分好看的姑娘。姑娘看向樂清,問道:「你是他妻子?他不是強搶民女?你們這是……在吵架?」



134.娘子能折騰

    當時,樂清腦中來回想了一下:如果說是,那姑娘定會走開,嚴璟定會將她押到船上去,如要她說不是,那……姑娘會打抱不平,和嚴璟打起來?

    就在樂清沉思時,嚴璟又說道:「過來。」

    樂清立刻朝姑娘說道:「不是,我和他當然不是夫妻,是他強搶民女!」話音未落,先前跟在他們身後的喬裝衛士便趕了過來,站在了嚴璟身後。

    樂清忙往姑娘身後躲,姑娘二話不說,將手上長劍抬了起來,「還派了這麼多狗腿子來,最看不慣像你這種惡棍了,今天這事本姑娘管定了!」

    「讓開。」嚴璟依然懶得多言。

    「那得看本姑娘手中的劍!」姑娘倏地抽劍,直刺向嚴璟。

    「不要!」樂清一見這劍光就軟了腿,見這姑娘竟真刀真槍的往嚴璟身上刺,頓時便大叫出聲。

    嚴璟身子一偏就躲過這一劍,姑娘卻再沒出擊,而是回過了頭來,十分不悅且懷疑地看向她,「他既是強搶民女,你又為何這樣在乎他?」

    樂清眼見要沒戲唱了,心中大急,忙說道:「我關心他是……是因為……他是我相公,我們的確是夫妻……」

    「你……」姑娘似要發怒,樂清立刻又說道:「可是!可是,他卻狠心狗肺,他……家裏被水淹了,他便要把我買到青樓去,要把我捉上船,賣到揚州去!」

    姑娘聽了這話,臉上頓時怒不可遏,不敢相信地看向嚴璟,「世上竟有你這種男人,還真是狠心狗肺,豬狗不如!枉你娘子還如此關心你,真是可恨,果真是癡情女子負心漢,我今天不了結了你,我便不姓嚴!」

    啥?姓嚴?這姑娘還和嚴璟一個姓呢!樂清頓時覺得罪過,讓人本家都打起來了。

    嚴璟也不說費話,似乎覺得把這姑娘打倒便是最省事的辦法,立刻就交起戰來。他身後衛士卻賊機靈,立刻閃到這邊來抓住了她。

    被衛士抓到照樣沒戲,樂清立刻大叫,「大膽,誰讓你摸我!」

    「屬下不敢!」衛士聽到她這樣叫喚,立刻便松了手,滿臉惶恐,樂清則拔腿就跑,卻一著不慎,撞到了面前巷子裏的一棵榆錢樹,痛叫一聲。

    嚴璟朝她看過去,稍一分心便讓先前姑娘脫了身,速速掠至前方,拉了樂清便飛入另一道巷子。

    「璃兒,別胡鬧!」

    身後傳來嚴璟的聲音,樂清才要回頭去看,卻被姑娘拉著拐了個彎,迫使她不得不回頭去看路。

    「走這邊!」姑娘對此地似乎很是熟絡,速度又快,拉著樂清東竄西竄,一下子就聽不見了後面的腳步聲,這讓樂清心裏很是忐忑。她是不想上船去,可被這姑娘帶走了,與嚴璟分散了怎麼辦?可是如果停下,那就會被嚴璟捉到,然後押她上船……怎麼辦怎麼辦?

    就是她想著怎麼辦時,姑娘已經拉著她跑出了城鎮,來到個小樹林旁,再往前,便是茫茫白水。

    「這……這是哪里?」樂清一邊看著周圍,一邊往回瞧,臉上焦急不已。

    姑娘看看她,說道:「跑老遠了,你放心,他再也尋不到你了。」

    「啊?」樂清大吃一驚,臉上忽地一白,遲疑良久,終於說道:「那……那我回去!」說著便要往回跑,卻被姑娘一下子拉住。

    「你沒來過汙灘,這樣跑來跑去,在這兒迷路了,那可真不知道怎麼與你家相公碰頭了。」

    「可是……那你帶我去找他!」

    姑娘笑道:「他不是要把你賣到青樓麼?你怎麼還要回去找他?」

    「我……」樂清低著頭,囁嚅著不知該說什麼。

    姑娘在水邊的乾草地上坐了下來,看著她笑道:「你還真有意思,竟然說你家相公要賣你去青樓,估計他要氣死了。」

    跑了這麼久,樂清自然也是累的,氣息未定,雙腿也沒力,再不管是地上還是椅上,也學她坐了下來。這一坐,才反應過來,轉過頭去問:「你知道……我是騙你的?」

    姑娘說道:「原本不知道,後來見他只因為你一聲叫喚而閃了神,讓我有機可趁,我便知道了,你相公不只不會把你賣去青樓,還挺在乎你,挺愛你吧?」

    「愛……」這個字,把她給愣住了。對於這個字,她考慮甚少,只以前想過自己對子楠的愛有多深,結果想來想去不明白,甚至連什麼是愛也說不出來,只是從來沒把愛這個字放在嚴璟身上想過:無論是他愛她還是她愛他。

    「他……沒有吧……」樂清回答的同時,便想到了嚴璟那些說她一無事處、討厭、因她是公主才娶她的話話,頓時難受不已,立刻決定不去想。

    姑娘也不深究她這問題,又寬慰道:「放心吧,他會找來的,這裏不過的城郊,很容易就找到了。」

    「哦。」這下樂清放心了,卻又得繼續煩惱被他找到了該怎麼辦。

    姑娘卻說道:「我本是替你打抱不平,你卻騙了我,不該向我解釋解釋,道個歉嗎?」

    「啊?」樂清還從未被人這樣要求過,想了想,說道:「我不是有意騙你的,只是我相公他要在這裏辦事,卻要讓我一個人去別的地方,我不願意,想跟著他才……不小心騙了你的。」

    「還以為像你這樣嬌滴滴的、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嫁人了都是夫唱婦隨,不會對相公說半個不字呢,沒想到你這小姐卻這麼能鬧騰,還讓我和你相公打了一架。不過他功夫倒是挺好,手下那些人也不錯。」

    有人誇了她家相公,她似乎該高興,可怎麼聽,又覺得這姑娘似乎在貶低自己呢?是說她不聽相公的話?嗤,那是因為她不知道她樂清公主的身份,要不是嚴璟掌權,他還要聽她這公主的呢!

    沉默半晌,樂清看著眼前茫茫的水,問道:「這裏怎麼這裏這麼大一個湖,江南果然多水呢,前邊一條河,這邊還一個湖,這汙灘縣都快成水縣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0 08:05 PM

135.終究需妥協

    身旁姑娘忍不住一笑,看著她直言道:「還真是外地來的貴夫人,誰說這是湖,這是水災被淹了的田地村莊。沒看上面漂著的那些木頭衣物嗎?下面要麼是稻田,要麼是魚池,還有遠處那個小黑點,那是被淹得還剩半截的村莊。」

    樂清大驚失色,看著眼前忘不到頭的水面說不出話來。這便是被淹了……便是人們全跑到城中,沒地方住,沒飯吃的原因?

    「這個……有淹死人嗎?」樂清忍不住問。

    姑娘看了看她,頗有不可理喻之意,這讓樂清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是不是問了很蠢的話?

    姑娘倒也還爽快,並沒有說她什麼,而是回道:「自然有的,堤壩一毀,大水像猛獸一樣撲來,跑得了的便跑到高地去,跑不了的便被淹死,家裏拿得了的便拿,拿不了的便看著它被水沖走,這些日子,淹死的餓死的病死的不知道有多少人。」

    樂清想那情景,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想到嚴璟所說,中秋當日,宮中煙花燦爛,江南卻是無數百姓家破人亡。

    難怪那天……他看上去不怎麼高興,難怪那天他晚到了……那個時候,母后和皇上還不知道出了這事吧,他們若是像她一樣親眼看到這場景,又會怎麼難過?

    正想著,側頭去看姑娘,卻見她竟看著眼前的大水在流淚。不禁奇怪道:「姑娘,你哭什麼?」

    姑娘忙擦了把眼淚,咬了咬唇,最後說道:「想起了我爹,我娘……我家裏。」

    好久,樂清才小心問道:「你家裏……也被水淹了?」

    姑娘搖搖頭,「我不知道,聽說那裏不算太嚴重,我想回去看,又不敢……」

    「怎麼了?怎麼不敢,你還沒出嫁是不是?怎麼一個人在外面呢?」樂清問。

    姑娘抱著膝蓋,又擦了把眼淚,一向倔強的臉上此時竟是楚楚可憐:「他們……應該早就不想要我這個女兒了吧,我回去讓他們看見,只是惹他們生氣。」

    她這樣說,樂清更是吃驚,實在不明白好好的姑娘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怎麼會呢?就算你做了什麼讓他們生氣的事他們也不會說不要你啊,我也常惹我母……我娘生氣呢,她也老訓我,可還不是很疼我。」對於後面那句話,樂清想,其實她也不知道太后哪里疼她了……老是那樣凶巴巴的。

    唉,一個母后,是那樣嚴厲的好像隨時準備懲罰她的臉,一個嚴璟,又是長年板著,好像她又偷人了的臉,看來唯一一個常對他的笑的就是駕崩的父皇了,不對……還有子楠,不過,他們都不在她身邊了。

    姑娘似乎已經很久沒和人說過心事,此時說起,也並沒有不願意的樣子,無神地看著前方幽幽開口道:「我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而且……還做下了喪門辱德的事。」

    樂清想了想,明白她說的喪門辱德的事是什麼,大概就是她把清白之身給了那個人吧。似乎也只有這種事能鬧得這樣嚴重了。這姑娘很有些俠女風範,又救了自己,樂清對她是有好感的,如今聽說了她的話,心中也有些難過。

    「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那你就勸你家裏人答應唄,不管那人怎麼樣,不管該不該喜歡,木已成舟,你就與他辦了婚事,這樣不就好了?你家裏怎麼能說不要你,讓你一個人在外漂泊呢?」

    姑娘似乎是想苦笑,卻又忍不住淚流滿面,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樂清在一旁看著,許久才想起得像安安寧寧一樣拿出條乾淨帕子遞給她,往身上摸了摸,也發現自己是沒什麼習慣戴帕子的。一時又有些慚愧起來,安慰道:「你別哭了,我不問就是了。」

    姑娘又哭了幾下,搖搖頭,慢慢止住了哭聲才慢慢說道:「他並不願娶我。」

    「啊?」樂清大吃一驚:怎會有這樣的男人,要了人家姑娘的身子,又不負責,難怪這姑娘會傷心成這樣!當時便激動道:「他怎麼能這樣,你怎麼會看上他呢,而且……你武功這麼好,怎麼不去殺了他,要是我,誰敢這樣對不起我,我保證將他五馬分屍!」

    姑娘長吸了口氣,「他武功比我更好,而且……我也怪不著他,我早知他是這樣的人,早知他身邊從不缺女人,卻還要像傻瓜一樣拿身體去賭……」說到這兒,她笑了一下,卻是無比淒慘,「自己送上門的,像他那種人,如何會不要?」

    樂清看著姑娘,不知該說什麼。現在連她都想罵這姑娘傻了,怎麼能這樣白白的把身體給人?也難怪她家裏要氣了。要是自己做下了這種事,母后不是得打死她?

    樂清不再問下去,姑娘卻自己說道:「爹打我,罵我,說要將我趕出家門,我便自己跑了出來,原來是覺得他是喜歡我的,想去尋他,想讓他和我成親,想堂堂正正回到家門,可他卻是個天生的浪子,世間的女人他都喜歡,又如何肯娶我?我不過……是個讓他煩透了的女人。」

    樂清想說,她是公主,她可以讓皇上下一道聖旨,讓那個男人不得不娶她,可又覺得,這樣好像沒什麼意思。的確是像她自己所說的,她喜歡的是不該喜歡的人。可是一個並不喜歡她,還喜歡別的女人的人,她為什麼要喜歡?

    姑娘再沒了話,樂清也不再說話,陪她一起坐著,偶爾望望城裏的方向,想著姑娘是不是太樂觀了,嚴璟怎麼還不來。

    事實證明,姑娘果真是正確的,這樣沒坐多久,嚴璟就來了。

    樂清一見遠遠跑來那個身影,心中猛泛起一陣喜悅,直往前沖去,卻在沖出一步後又急剎住了腳步。老問題來了:被他捉到了,可是要押到船上去的。

    隔了一會兒,姑娘也回過頭來,見到越來越近的嚴璟,對她說道:「你與你相公的事,自己解決吧,我先走了。」

    「哎——」樂清忙回過頭來,看著姑娘,有些不捨。這是她在江南碰到的第一個人,而且還是個武功很好,長得也很好的姑娘,還有那麼不好的經歷,她不想如此一別,就再也不知道姑娘的音信了。若有機會,有辦法,她是真的想幫她的。

    遲疑了好久,樂清才說道:「你……你就這樣走嗎?」

    姑娘笑道:「我現在若不走,待會不是還得向你相公道聲歉了,你們夫妻間的糾紛,我卻跑去插了一腳,我都不好意思呢!說句夫人不懂的江湖話: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等等!」樂清忙叫住她,開口問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姑娘笑道:「嚴小亭。」話音才落,人便閃入了樹林之中,一會兒便沒了蹤影。樂清歎了口氣,轉過頭,便看到嚴璟已至眼前。

    瞧他那一臉不悅的樣子,樂清心中瞬間就是一陣急,『不想就此功虧一簣』的願望奔湧而來,拔腿便往唯一的退路上跑。

    「你站住!」

    嚴璟很是不悅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樂清心中便更急,一邊往樹林裏跑,一邊大叫「姑娘」,想叫出剛才的那位姑娘,讓她再幫幫自己。

    嚴璟沖進樹林,聲音似已由嚴厲變成了憤怒:「殷璃,你給我站住,別再往裏面跑!」

    樂清回過頭來喊道:「你答應我讓我一起我就不跑!」喊完立刻又往前跑,卻在回頭一瞬看見條什麼在眼側晃動,遲疑間一側頭,竟是條吐信的花蛇!

    「啊——」樂清尖叫一聲,身體動也動不了地看著那紅信朝自己襲來,只覺得生命要就此結束了……下一刻,一道白光閃過,那蛇便少了一截,只剩了個血淋淋的身子在樹上快速扭動,而後掉到了地上。

    嚴璟猛地將她拉開,樂清往下看去,只見那一截蛇尾仍在扭動,而那蛇頭也在動,還朝她張了張嘴。樂清嚇得忙往後退,嚴璟拉了她便往外走,快速出了小樹林。

    「讓你別往裏面去!」出了小樹林,嚴璟站到她面前,盯著她厲聲開口。

    樂清低了頭,一顆心猶在驚恐之中「怦怦」亂跳,也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緊抿著唇不說話。

    低頭低了好久,嚴璟盯著她瞪了好久,沉默之後,他才說道:「身上弄出了什麼傷嗎?」

    樂清搖頭,下意識地去摸摸額頭,發覺有些疼。該不會起包了吧?不是吧……為什麼她又傷臉上,又傷在臉上!

    嚴璟捧起她的頭來看看那帶了些紅色的額頭,輕歎了口氣:「就這樣想與我一起嗎?說了並不好玩。」

    樂清抬頭看他一下,又低下頭去。

    一時想到城裏的情形、這城郊的情形,水災的情況似乎真的很嚴重,嚴璟的微服私訪,似乎並不是像戲文裏說的那麼好玩的事,帶著她……好像真的不合適。其實到揚州也還好,他也不是不去揚州了,不是說等兩日就與她會合嗎?

    想通之後,樂清才要開口,卻聽嚴璟說道:「算了,你要留下就留下吧。」



136.續弦之胡氏

    這……樂清愣了好久,才知道他這是妥協了。這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嗎?其實她已經不是非要去了,可是他既然都讓她留下了,她怎麼能再說回船上去?

    於是樂清點頭,很開心地答應了。

    嚴璟看看她,轉過頭對其中一名衛士說道:「上船去將行禮拿下,讓船繼續前行,然後在剛剛經過的醫館門前與我們會合。」

    「醫館?醫館就不用去吧,我其實……」

    「我知道。只是在門前會合,不是讓你去看大夫。」

    樂清看著嚴璟板著雖平常卻總覺得是在生氣的臉,心中有些慚愧,不禁帶了一絲諂媚,小聲道:「你真急著傳宗接代,我回京後給你生一個好了,只要你……沒什麼問題的話。」她知道,有些人是真的有病的,比如京城那個最有錢的周老闆,因為妻子不生孩子,妾室納了一房又一房,後來才知道原來是自己有病,曾經這笑話在大街小巷中傳得都蓋過了她的新消息。

    嚴璟看著她,臉色明顯有更加惡劣的傾向,樂清可不敢在此時得罪他,讓他反悔,立刻閉了嘴。

    幾人一同往回走,他開口道:「跟在我身旁,不能亂跑,不能亂說話,不能瞎胡鬧。」

    「……好。」

    「不能自稱本公主、本宮,不能說一切能讓人想到我們身份的詞。」

    「好。」

    「我們是京城人,來江南訪親,因大水而誤了行程,所以在此逗留。」

    「好。」

    「我姓王名景,家中經營鏢局,人稱王老闆。」

    樂清覺得很是新鮮,立刻問:「鏢局是做什麼的?」

    嚴璟回答:「替人保護財物或人,比如有人欲將一尊金佛像從京城運至江南,怕出意外,便會找鏢局運送。鏢局中的鏢師都會武功,替人護送財物或人,護送成功後拿護送費,稱鏢利。」

    「那我呢?」樂清忙問,「我是不是也要改名,不如我叫王離,說是你女兒!」

    嚴璟停下了腳步,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樂清小聲道:「好像……年齡上是有些勉強……」難道說他十三歲就生了她?除非再將她年齡小幾歲……而且,父女……怎麼想怎麼彆扭。

    嚴璟說道:「你是我第三房小妾,殷氏。」

    「我不要!」樂清這下不幹了,且非常堅決地不幹,「我不要做什麼小妾,我明明是正妻!」嚴璟仍往前走,她便急著去拉他,「我才不做小妾,死也不做,你不給我改身份,我便讓你穿幫,讓人都知道你到這裏來微服私訪了!」

    嚴璟這才說道:「胡氏,閨名胡璃,你若覺得年齡不對,有人問起,便說是續弦夫人。」

    樂清仍是不滿意,「為什麼要姓胡?我不做續弦的,我是元配!」

    嚴璟回過頭來,「你若是上船去揚州,既不姓胡,也不是續弦的,還是公主。」

    樂清抖了抖唇,好一會兒才妥協道:「姓胡就姓胡,可是為什麼要是續弦的,你這樣是在咒我,我不續弦,我就是元配,就這樣,再不許改了!」

    嚴璟並沒回話,她便當他是贊成了,暫時對這身份還不怎麼抵觸,只是……他說他叫王景這很簡單,是把他名字拆開了,可是他為什麼要說她姓胡,而不是趙錢孫李其他姓呢?

    與衛士會合之後,幾人便上了飯館,樂清看著黑黑油油的桌子,不由想到了她吃陽春麵的地方。可是陽春麵那攤子她能接受,因為那一碗陽春麵曾帶給她無限的溫暖,可是這裏……「就沒有好一點的地方麼?」樂清站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自己在實在不怎麼乾淨的凳子上坐下來,湊在嚴璟身旁問。

    嚴璟回答,「這是小鎮,這飯館已經是好的了。」

    樂清皺眉看著桌面,又看看其他桌旁的人、桌上的菜,難耐道:「可是我吃不下。」

    「我這便讓人去將船追回來。」

    「不要!」樂清立刻開口,心中恨恨不已又無可奈何。總之她是看透了,對於這個威脅,他是百試不爽。

    終於,小二將菜上上來了,徹底打碎樂清心中最後一絲希望,讓她明白:人不可貌相,飯館卻是一定要貌相。

    這菜看上去就和這飯館的樣子一樣讓她皺眉。

    她與嚴璟坐在小桌之上,衛士們坐在另一張桌上,樂清看過去,只見他們已經吃了起來,身旁的嚴璟也已經吃了起來。

    總不至於要餓著肚子吧,樂清只好去拿筷子,卻將手停在半空中再也動不了。這筷子,上面還沾著水,竟還帶著些可疑汙漬,舊舊的,髒髒的,也不知是有多少人吃過,也不知洗乾淨了沒。

    嚴璟側頭看著她,語氣有些輕軟,「你父皇以前下江南,雖是巡遊,雖也遊山玩水,卻也到這種地方吃過飯,還曾大聲稱讚桌上一盤鹹菜,想將醃鹹菜的那名老婦請去宮中當禦廚。最後顧念那老婦年邁,從她家裏買了一壇鹹菜讓人搬到了行宮。」

    樂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立刻問:「真的嗎?父皇喜歡吃鹹菜?鹹菜真的好吃嗎?」

    嚴璟想了想,回道:「那時我在另一桌,也吃了兩口,不如我娘醃的好吃。」

    「你娘?你先前說你家……是在這裏?」樂清本不想再提他家裏事的,此時卻又不由自主地問了出來。

    嚴璟這次態度卻還挺好,停了筷子,側頭看向她道:「你若想見他們,此次……我可以帶你回家看一看。」

    「啊……」樂清很是驚奇。他家真在這裏,而且,家裏還有人?那他怎麼一直沒提過?這麼說……她還有婆婆?還有公公?這次,可能會見到婆婆公公?

    「好……」樂清回答著,突然有些緊張起來,料想該是要見到婆婆的原因。可又一想,人家都是平常人家的媳婦才怕見到婆婆,才怕被婆婆刁難,她怕什麼?婆婆見了她,還得向她下跪呢!這一想,便放下心了,朝嚴璟說道:「我也想吃鹹菜,你讓人再上盤鹹菜吧。」

    樂清覺得,鹹菜,是她所見最醜的菜,最難下筷的菜,第一口實在不怎麼好吃的菜。可是接著吃下去,便會覺得還不錯,再吃,倒真有些好吃,難怪父皇會喜歡。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0 08:06 PM

137.暗訪亂民村

    吃完,衛士叫來小二結帳,小二回道:「客倌,兩桌一共是三兩八錢。」

    衛士正欲付錢,嚴璟卻開口道:「就這樣的飯菜,如何要三兩八錢?」

    小二忙走過來解釋道:「客倌看這城裏情形就知道,發水災了,這菜啊糧的,哪能不漲?別說您,就是小的早上到米號買米回來就讓老闆嚇了一跳,以前這米五文一鬥,現在都百文一鬥了,聽說還得漲呢,更別提菜了。不是小店訛您,實在是本錢貴啊!」

    聽小二這樣說,樂清才知道原來這頓飯錢竟要比先前貴上好幾倍。之前沒覺得有什麼,現在一想,哪怕在京城,到比這不知好多少倍的店裏去吃飯,那也比這價錢貴不了多少。

    嚴璟又問:「不是聽說朝中有讓鄰地送糧過來嗎,就算漲,怎麼能漲這麼多?」

    「說是有,可聽縣太爺說,汙灘是什麼窮山惡水出刁民,那點米糧,分也分不到咱們這兒來!」

    嚴璟微皺了眉頭,「既是窮山惡水,不是得更加照顧嗎?怎麼會不派發賑災糧食過來?」

    這時旁邊桌上有個年青人似乎憋不住了,朝這邊伸了脖子說道:「還不是小原子村那些人,一村的人都造反,他們跑了好,倒讓我們這一個縣裏人遭了殃。聽說上面都發話了,汙灘縣出亂民,賑災糧,賑災銀,一分都沒有!」

    他這一句話,又引來了另一人的反駁,是個四十上下的大叔,直接從凳上站起來道:「什麼造反,你看見人家造反了嗎?再說了,就算是造反吧,但凡能活下去,誰願去造反?什麼賑災糧,賑災銀,老子就剛從安良縣接了女兒女婿過來,那邊還不是沒見到什麼賑災糧!這些當官的,糧食發在他們手上,就看他們給不給,怎麼說了!」

    小二立刻點頭彎腰笑道:「眾位息怒,眾位息怒,這汙灘縣已經被安上個亂民縣了,各位客倌就不要再評論官府了,到時候連小店都得成亂民窩了。」

    大夥都不再說話,歎一口氣,低頭吃飯,嚴璟拿銀子付帳道:「那個造反的小原子村是怎麼回事?」

    小二看了銀子,又看看四周,彎下腰來小聲回道:「小原子村也叫小河村,是個祖輩出河工的村,村裏大部分人都做河工。前些日子縣裏張榜說河工們拿了工錢不做事,以次充好,惹出了水災,要全部押到大牢去,這小原子村的村民便帶頭造了反,糾結一批惡民打傷了官差,還跑去劫了囚,官府追捕,他們便躲到山裏去了。」

    「你可知這小原子村在哪里?」嚴璟問。

    小二回答,「打西邊走,走上個十多裏便到了。」

    待出飯館後,樂清氣憤道:「這什麼小原子村的人真可惡,不僅做假,還和朝廷作對,果真是刁民!」

    嚴璟看看她的腳,說道:「我們要去小原子村,得走十多裏地,你能走嗎?」

    「去小原子村做什麼?」樂清開口問,嚴璟卻看著她,仍是剛才詢問的樣子,好像是直接忽略她的話,等著她回答能不能走的問題。

    「能。」樂清只能如此回答。難道說不能嗎?那他不是不會給她好臉色看?怎麼說,也是她非要來的。不過十多裏路她好像真沒走過,不知道能不能走呢?不能走……樂清看看嚴璟,心想,應該可以讓他背吧。

    ……事實證明,十多裏路,她果然是走不了,事實也證明,嚴璟死活不帶著她,是對的。

    趴在他背上,看著坑坑窪窪兩旁長滿野草的小路,樂清稍稍有些不好意思。這樣不好走的路,這樣長的路,嚴璟背著她,應該是恨不得把她扔得遠遠的吧。

    唉,早知道,被吉烈綁了又回府後那段時間,她就不每天睡前喝一碗甜甜暖暖的銀耳羹了,據甯寧說,那段時間她胖了許多。如果她不是胖了許多,如果她很輕,嚴璟此時背著應該不是太吃力,那她在他面前也不用那麼小媳婦,被他一瞪,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到小原子村時,嚴璟將她放了下來。樂清看著眼前的一幢幢破舊的小茅屋,實在不能相信這地方能住人。

    「大人,這村裏似乎沒人。」身後有衛士說道。這村子還挺大,有好幾排房子,只是一個個房子都破舊不堪,有的牆都倒了半邊。且家家戶戶不僅不見人,也不見炊煙,不聞人聲,連門都是大開著。

    嚴璟慢慢往前走,看見一戶稍稍整齊點的人家,便徑直走去,樂清立刻跟上。

    到門前,嚴璟伸手敲了敲半開的門,屋中一點動靜都沒有。

    「裏面有人嗎?」衛士喊道。

    仍沒聽到動靜,嚴璟便推門進去,裏面卻是家徒四壁,雖說沒蜘蛛網什麼的,卻是連桌椅板凳都沒一隻,絲毫不像是住了人的。樂清說道:「小二說的果然是的,這裏的人都去造反了。」話音才落,裏面竟傳來一聲小孩子的哭聲。

    衛士立刻說道:「裏面有聲音!」

    不料衛士才說完,那哭聲便沒了,四周又一片悄靜。

    嚴璟看了看屋中,往旁邊一扇門洞中走去,樂清跟在他身後,竟覺得有些詭異。

    這村子荒荒涼涼,一個人也沒有,該不會鬧鬼,該不會還是小孩子成了鬼吧。她以前也聽過鬼故事,實在太可怕了。

    這邊是間廚房,除了個灶台,一個大缸,什麼也沒有,樂清背後發涼地拉著嚴璟的衣服,正想說快出去,卻見嚴璟接開了大缸上面的蓋子,裏面赫然蹲著人。

    「啊——」陡然一見,樂清驚得大叫一聲,她這一叫不打緊,緊接著便引來一陣嬰兒哭聲,缸中女人縮著身子哭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樂清低頭一看,這才看到這女人懷中還抱著個嬰兒,才要移開眼,又一看,竟見那嬰兒嘴邊淌著血,臉上也有血。

    「血……這孩子臉上有血,身上也有血!」樂清大驚失色,忙退了兩步,將嚴璟的胳膊死死抱住。



138.暗訪亂民村2

    嚴璟看著缸中的女人說道:「我們不是來傷害你的,你先出來吧。」說著便抬頭朝一邊衛士說道:「快將她扶出來。」

    女人聽了嚴璟的話,雖不再哭著求饒命,卻仍是戰戰兢兢的,衛士來扶,也並不讓人碰,有人要替她接孩子,她也是死死抱住,嚇得轉過身去。

    樂清一直看著她懷中的那個恐怖嬰兒,只見她出了大缸後便抱著孩子輕晃著,而她右手的大拇指似乎傷了,正流著血。

    知道了血的來源,樂清鬆了一口氣,才放下心來,便見面前的女人竟將大拇指往嬰兒大哭著的嘴裏送,那嬰兒又哭了幾聲,最後含住了她流血的大拇指,停了下來,竟安靜地吮吸起來。

    「你……你給孩子喝血……」樂清幾乎嚇軟了腿,如同見了鬼一般不敢相信地看著面前的女人。

    嚴璟輕拍她的肩,對女人說道:「家中沒有別的東西給孩子吃嗎?你為何要躲起來?」

    女人緊抱著孩子,低著頭不說話,嚴璟便又說道:「你別怕,我們不是要害你的,只是找你問問情況,若是需要,我們還可以給你買些米糧來。」

    「真的?」女人立刻抬頭,如死水的眼中竟泛起光來,一會兒卻又怯懦道:「你們是什麼人?你們……」

    嚴璟又說道:「我們聽說此處困苦,便過來看看,你告訴我,為什麼要給孩子喂血,又為什麼大白天的躲進這缸中?」

    女人低下頭去,看了看懷中孩子,說道:「我本是想抱著孩子去外面找些野菜,或是去地裏挖挖,看能不能挖到些吃的。誰知才要出門便見到了你們,我怕又是官差來搜人了,便慌忙躲了起來。剛一躲好,孩子便哭了起來,我知道他餓,沒辦法,只得咬破了手指讓他含著。」

    「你……不是他娘嗎?不能讓他喝奶嗎?怎麼能讓他喝血呢?」樂清問。

    女人哀聲說道:「從孩子爹在河堤上死後家裏便徹底揭不開鍋了,我懷孕才能喝粥,公公都是吃野菜連口米湯也捨不得喝,孩子能生下來都是他命大,怎麼還有奶水喂?」

    樂清只覺得像是做夢一樣。大瑞不是國富民強嗎?不是百姓和樂嗎?怎麼會有人家連粥都沒得喝?還要吃野菜?

    嚴璟沉默了一下,看看房周,問道:「你家裏怎麼連一隻凳子也沒有?」

    女人回答:「孩子爹死後,都是公公在砍柴,後來在山上摔傷了腿,不能砍柴了,幾個人又要生火吃飯,便將屋中的桌椅都劈了當柴了。」

    樂清看著空空如也的屋中,不敢相信這便是原因。連桌椅都要劈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呢?

    嚴璟說道:「我看外面有塊大石頭,我們到外面去,你坐在石頭上,將你家裏的事慢慢告訴我吧。」

    女人點頭,嚴璟和樂清一起出了門,讓女人在石頭上坐下,嚴璟自己也坐在了一旁的大木樁上。樂清坐在他身側,這時才明白,原來他是怕女人站著累。她抱著孩子,也不肯把孩子交給別人,看樣子又沒吃飯,肯定會累的。

    坐下後,嚴璟又問道:「你孩子才剛出生,那你丈夫應該才死沒多久,怎麼這麼快家中就連粥都喝不上了?」

    女人回道:「就算是我丈夫在,家裏喝粥也要拌著野薺菜、苦菜,後來他去了,家裏便更吃不上米了。」

    嚴璟又問,「你說你丈夫死在河堤上?他是河工?」

    女人點頭,「家裏都是做河工的,以前公公也是。」

    「河工沒有工錢嗎?而且既是在河堤上出事,官府不是該發撫恤銀兩嗎?怎麼生活如此艱苦?」

    似是想起了丈夫離去的事,女人臉上的又失了幾分神,將孩子往懷中攏了攏,說道:「他一個月不過是一兩銀子,原先扣五成,還能拿回五百文,後來扣七成,就只剩了三百文。我聽公公說河工死了縣裏是得發錢,公公也去要了,可是縣裏說我丈夫自個兒不小心摔死的,不該拿錢,公公便只得回來了。」

    「你說,你丈夫一個月就一兩銀子?」樂清忍不住問。

    女人點點頭。

    這讓樂清十分不解。連安安寧寧一個月也有上十兩,而且她們平日吃穿都是府裏的,怎麼一個河工一個月就一兩?一兩不是兩杯茶就沒了麼?怎麼生活?她丈夫一個人,怎麼養全家?而且為什麼才一兩銀子,還要扣,三百文……樂清實在想不透三百文能做什麼,哪怕他們剛剛那樣一頓實在不怎麼樣的飯,也要了三兩多啊。

    「扣七成?是哪里扣的?為什麼要扣?」嚴璟說著又回頭看了看屋中,問:「你公公呢?」

    這一問,女人神情又黯淡了些,幽幽道:「前些日子官府來抓人,把公公抓走了。為什麼扣錢,我也不知道,反正那些老爺說扣,就扣了。」

    「官府為何抓你公公?」嚴璟問。

    女人回答:「聽說是抓不到吳三他們,便只好來村裏抓人,剛好就把公公抓了,我想跑出來說我丈夫早死了,沒造反,可抱著孩子又不敢,怕我也被他們抓走了,那孩子要是隨我關進牢只怕是再大的命也活不了了。」

    「吳三?也是村裏人嗎?官府又為什麼要來村裏抓人?」

    「吳三是以前常和我丈夫一起的人,也是河工,官府為什麼要抓人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因為吳三他們。」

    女人答完,便又深深低下了頭去,嚴璟便又問:「這村裏是不是還有別人?有做河工的男人嗎?」

    女人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並不說話。

    嚴璟便抬頭朝一名衛士說道:「你去鎮上買些米來,讓村裏人煮些粥喝,買……」說著他看向女人道:「村裏大概還有多少人,得買多少米?」

    女人有些慌張失措,囁嚅半天才說道:「多少人……應該有好些人……您真的要給我們買米?」

    嚴璟點點頭,「不如你去將你們村裏人都叫來吧,我看看有多少人,便讓人去買米。」

    「好!好!我這就去!」女人說著就起身往別家跑去。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0 08:07 PM

139.暗訪亂民村3

    樂清垂著頭,心裏是說不出的滋味。

    剛才在店裏,那人替小原子村的人說話,說但凡日子過得下去,誰會造反,她還覺得那人大逆不道,現在親眼看到這情形,都不敢相信這竟是大瑞境內的情況,而且還是她以為的柳綠桃紅,到處撐著紙傘的江南。不是說江南美嗎?不是說江南是富庶之地嗎?怎麼會是這個樣子?連喝個粥都要高興成這樣?

    女人再回來時,帶了好幾個人,有老人,小孩,有女人,還有一個二十多歲,斷了截手臂的男人。聽說嚴璟讓人上鎮買米了,高興得說不出話來。

    嚴璟讓他們先坐著等,隨後又走到了那個斷了手臂的男人面前,問:「你也是村裏做河工的嗎?」

    男人點點頭,「以前是,後來胳膊傷了,就不是了。」他最高興時,也只是淡淡一笑,不那麼高興時,便是一張哀默的臉,就如全村別的人一樣死氣沉沉,只是隱隱覺得,心底還有更大的痛苦。

    嚴璟便問:「你胳膊是怎麼傷的?」

    男人沉默了一下,說道:「被人砍的。」

    問到別人的傷心事,嚴璟本不欲再多問,男人卻接著說道:「縣太爺家的大舅子砍的。」

    「為什麼?」嚴璟立刻問。

    男人又沉默了半天,這才說:「他捉了芳兒,就是我妻子,我和大哥去要人,大哥被打死了,我被砍了胳膊。」

    「你妻子犯法了?」樂清才問,卻被嚴璟攔住,只見那男人抬頭來看了她一眼。

    樂清意識到自己犯錯了,卻不知道原因。縣太爺會抓他妻子,難道不是他妻子有罪嗎?不過,他們去劫獄是不對,那縣太爺也不至於要殺人砍人啊。

    「能給我說說村民造反的事嗎?」嚴璟馬上換了話題。

    男人問:「你們,是什麼人?」

    嚴璟只是說道:「我想幫你們。」他說話,哪怕平平淡淡,也自有一番氣勢,男人看了他一會兒,不再疑惑,點頭道:「好。」

    嚴璟問,「村民是真的造反了嗎?為什麼造反?村裏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男人歎口氣,回道:「還不是水災,七月連下了好幾場大雨,吳三他們那時就說,再這樣下,肯定是不行的,那河堤的情況他們知道,用不了多久就會垮。後來果然是垮了,而且比先前幾次都嚴重。只是沒想到,那幫當官的竟將責任推到河工身上,說是河工貪了錢,把大青石換成了小青石,拿了工錢也是不做事,當場便抓了幾個工頭斬首示眾了,嚇得吳三他們天天待在家裏門都不敢出。沒想到後來官差便來村裏抓人了,河工們不願被抓去白白送死,就躲,官差們就打,後來河工們便和官差打起來了。官差被打傷了幾個,河工被殺了兩個,還被帶走了五個,帶走的人裏也有吳三的弟弟,吳三實在氣不過,便帶了全村河工,又與別處幾個村的河工商量了,一起去劫了獄,官差追,他們就跑了。」

    「所以縣裏就貼榜說你們以次充好,致使河堤決口,又反抗朝廷,公然打傷官差,劫獄作亂?」

    男人點頭,「那張什麼榜,反正是他們寫,隨他們怎麼寫了。」

    嚴璟又問:「為什麼連你們都怕被抓要躲起來?河工們不是已經跑了嗎?」

    男人回答:「聽說吳三他們躲進了山裏,官差們找不到,便到各個村裏去抓人,有的殺了,有的關著,我們只有躲著了。」

    嚴璟後面又細問了河工修堤的事,河道衙門,縣衙的事,樂清看看男人的斷臂,又看看最開始那女人當心肝一樣抱著的孩子,還有別的坐著默默流淚的老人,不覺心中很是憤然。那個什麼縣太爺,拿了朝廷的俸祿,就是這樣辦事的嗎?將一個村子弄得只剩這麼幾個人,居然還來抓人,也虧他們下得去手!

    不一會兒,派去買米的衛士便來了,讓人將米下鍋,煮了滿滿一鍋粥出來,村民高興得像小孩子一樣巴巴看著那粥,連總是沉浸在哀傷之中的斷臂男人也笑了起來。

    樂清看著自己不吃,先拿小勺舀米湯喂孩子的女人,不禁覺得,這樣髒髒亂亂的母子,也是挺好看的。

    嚴璟走了過來,在她身旁問道:「不好玩是不是?後悔了是不是?」

    樂清側臉看他那一張冷冷的臉,不禁惱了火,「你管我!我就要就要!」可恨他對著那女人還細心周到,看著那男人還和聲和氣,就對著自己,便是一副棺材臉,真是討厭!

    嚴璟朝她看看,繼續棺材臉道:「今夜我們就在這村裏過夜。」

    「哼!」樂清冷哼一聲,沒理他。其實她是想說話的,想說這裏的茅屋,破牆屋,她實在不知道怎麼睡,能不能去鎮上過夜,可看他那一副不冷不淡的樣子,她也想和他擺擺譜,鬥鬥狠,便作為出一副不屑樣,沒說話。

    在她哼完,嚴璟便逕自走開,又去同村民說話了,樣子又是如同父母官一樣和氣,讓樂清不禁中狠踢了一下他坐過的木樁,頓時腳上陣陣吃痛,卻又怕丟人,不敢叫出聲來。

    晚上,嚴璟果真是與村民商量了,讓這本來就沒什麼人的村子騰了兩個房子出來,他與樂清一間,跟著的衛士一間。

    樂清在進房那一剎,便愣住了。一張床,什麼都沒有,而且那床……那被子,那褥子,那能睡嗎?還不知道是多久前的。

    「這裏根本不能睡!而且我要怎麼沐浴?」

    在嚴璟進門時,早已經到房中的樂清仍未上床,站在房中皺了整張臉看著他。

    嚴璟剛與衛士們一起喝了樂清不願喝的粥,看著她說道:「這房子是他們全村最好的房子,被子也是最好的。」

    「騙人,這給豬睡豬都不會睡!」

    「那你便站著吧。」嚴璟往床上一坐,不再理她。

    「你……」樂清將頭一偏,咬唇看著別處,一句話也不說。

    嚴璟看看她,還是起身到她身前道:「既然這樣,也只能將就了,哪怕是到鎮上找著客棧也不一定會好到哪里去的,你不是說你是來賑災的嗎?不知道百姓是什麼災,又怎麼賑?」



140.苦境起色心

    他語氣稍有好轉,樂清便沒有馬上沖他沒好氣地回兩句,只是扭著頭不說話。

    嚴璟又說道:「明天我們便一邊查一邊往揚州走,等到了揚州,自會有行轅,到時便好了。」

    樂清也是無話可說。說不睡覺是不可能的,今天把她累死了,身上酸,腳也酸,還疼,恨不得倒下去就再也不起來。

    又將床看了一眼,她才憋屈著說道:「可是我要沐浴。」

    「不如明天見到了客棧再沐浴吧,這裏,實在是不行,連浴桶都沒有。」

    「……不沐浴怎麼換衣服,怎麼睡?而且我身上髒死了,還流汗了,不沐浴我睡不著。」樂清此時很是可憐,眼巴巴望著他,希望他能想出什麼辦法來。

    嚴璟果然是改了口,「沐浴是不可能了,不過我看後面有個小盆,可以給你燒些熱水來,讓你擦擦身子,洗洗腳。」

    樂清臉上彆扭了半天,好一會兒才勉強回答:「好。」

    「那你等著,我去給你燒。」

    「我也去!」

    第二次,樂清看著她的丞相駙馬蹲在灶前加柴添火,為她忙活。心裏有股說不出感覺,只是……那些陰霾漸漸散去,一下子變得明朗起來。

    其實也沒什麼的,一天不沐浴,一天不睡軟床,也不是過不下去,父皇也說要能休會百姓疾苦的。到時候她見了皇上,還可以批評他幾句,還有南平。至少她看到了水災,看到了小村子,睡過百姓的床,而他們什麼也不知道。

    本來是挺開朗的了,可看到那裝水的小木盆,心裏那股散去的陰霾便又回來了。

    嚴璟將水盆端到房中,從身上掏出一副帕子來遞給她。

    樂清盯著那黑黑舊舊,不知道粘著什麼什麼的木盆看了半天,苦著臉將帕子放到水中,開始脫衣服,動作卻極慢,還在猶豫著如此擦洗,是不是還不如不洗。

    嚴璟看向她說道:「再不洗,水就冷了。」

    是啊,在宮裏、在府裏沐浴,要麼是引的溫泉,要麼是有下人全天守著添火備熱水,她想什麼時候洗,洗多久都行,現在卻沒辦法了,再捱下去就冷了,想洗都不行了。

    咬咬牙,樂清只得脫下了衣服,到脫了外層,要脫最裏層的抹胸褻褲時,一抬頭,便見某個男人眼也不眨地看著自己。

    雖說也算老夫老妻,雖說此人對她的身體比她自己還熟悉,樂清卻還是稍稍紅了臉,側過了身道:「你轉過身去,別往這邊看。」

    嚴璟不願搭理她似的脫了靴,在床上躺了下來。

    樂清心中又不舒服了。自離開京城下江南,他們兩人在船上待了十幾天,這原本挺好色的男人只碰了她一次。

    當然,原因是船上隔音實在不好,且那種情況下,要讓人知道丞相公主說是去賑災,卻天天在船上度春宵著實有些沒臉。

    可現在,四下無人,她就這樣在他面前脫衣服,他卻是一副『沒什麼好看』的樣子躺下,這讓她怎能不憋氣?誠然她不是有那種意思,只是……就算不屑也該她不屑,他在那裏不屑什麼?

    不舒服是不舒服,可她卻不能說出來,只是暗暗癟了嘴,脫了衣服拿帕子打濕水了擦洗身子。

    先是蹲在木盆旁脫了抹胸擦洗了上半身,隨即又脫下褻褲彎腰擦著腿,洗罷,才要直起身穿衣服,便見本該躺著的人不知何時又坐了起來。

    「你……你混蛋!」樂清羞紅了臉,立刻去尋衣服,這才發現衣服還在包袱裏沒拿出來,便急忙去解包袱,心中極為難堪,卻仍是要全身一絲不掛地大刺刺站在他面前解包袱,拿衣服。

    一拿了衣服,她便背過身去,慌慌張張穿衣服,一邊穿還一邊緊張著他突然從背後過來摟住她。雖說是替自己穿衣服,樂清卻很是不熟練,要知道,她是很少自己穿衣服的。

    最終,他並沒有趁她穿衣服時過來摟她,而是在她穿好衣服時脫了自己的衣服。

    「你,你做什麼?」樂清微低頭看看他,又看看那床,實在不想在此處做那種事,奈何他卻像是來了興致。

    嚴璟說道:「我也來擦擦身子。」說著便走到木盆般彎腰拿起了帕子。

    樂清此時是說不出的憤怒,比先前發現他看她時更想打他。

    嚴璟卻似乎沒意識到她的憤怒,將胸口擦了幾下,回頭道:「你過來給我擦擦背吧。」

    哼,還會指使她了,當她是丫環嗎?

    「不會!」樂清也學他一般往床上一坐,不搭理他。

    嚴璟也不再說什麼,站起身,旁若無人地將褲繩拉開。

    樂青立刻扭過臉去,鑽進了被中,然後發現被中一片難聞的氣味。這被子,只怕是從縫好那天起就沒洗過吧,這世間,怎麼還會有這麼粗糙的布,直疙得她難受。

    嚴璟動作比她快上許多,不一會兒就停了水聲,然後油燈滅,他走至了床邊。

    樂清往裏邊移了些,發覺竟有些冷。秋冬之際,天的確是越來越冷,而她這房中沒有碳火,沒有屏風,沒有床帳,只有一床又髒又舊還粗糙的薄被。

    身側的人躺了下來,從後面摟住她,讓她身上頓覺一股暖意,她便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靠了靠,結果……樂清羞紅了臉,不知道是該返回到先前的位置還是躺著不動。

    他果真還是本「色」不改,行動上沒表現出來,身體卻表現出來了,現在……被頂著,很是彆扭。

    如此心知肚明的情況下,他終於有所行動了,抱著她在她胸口捏了幾把,然後輕車熟路地鑽入了衣襟內。

    他手上揉捏著,身下還往上頂了頂,讓她不由緊了幾分呼吸,一下一下的沉重呼吸在靜夜裏十分清晰。然後他便抬頭,含了含她耳垂,又貼上了她的唇。

    她已形成了習慣,遇著他的唇便啟唇,遇著他的舌便與之糾纏,再也不矜持了,很是主動。這樣子讓她矛盾而不知對錯,很是為難,只是他卻似並無不悅,嘴上沒說什麼,然而每次吻她吻的時間更長了,動作更激烈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0 08:14 PM

141.駙馬我餓了

    果然是如嫵兒所說,男人就是喜歡女人奔放。

    沒想到的是他從她唇吻到了脖子,又從她胸口摸到了褻褲內,最終弄得她氣喘吁吁,全身發燙地緊摟住他頸子時卻又停了下來趴在她身上深呼吸幾下,最後躺到了一邊,不動了。

    樂清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只是黑夜中,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

    「睡吧。」他說。

    樂清極是疑惑地想了想,最後終於想出個解釋他戛然而止的原因,「你……怎麼了?是不是那個香,還是有問題?」

    像他這樣的色鬼,肯定不會在懷中抱了女人又放開的,肯定是遇到了不得不停下的原因。而她很自然地想起了當初甯寧給香她時說的話。那香聞多了,便會不能人道,雖說那竟被嚴璟可恨地換成了催情香,然而他不是大夫,也許催情香聞多了也是不好的。

    嚴璟的動作,打斷了她的思路。

    他放開她後,本是平躺著,此時卻突然側過了頭來,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哪怕是黑夜,樂清也能感覺到他眼中灼灼而盯著她不動的目光。

    「你若是光著身子在這被子中擦多了,可能會起疹。」他說完這一句,便又躺了下去。這是他極少有的解釋,樂清知道,要不是這次問題特殊的話,他仍是不會解釋的。

    難怪嫵兒說男人會喜歡女人誇他們厲害,不只如此,對他們那方面的能力稍稍有質疑也是不行的。不過,他會因為怕她起疹而停下來,倒真的是……出乎意料。

    正想著,身旁的男人突然又壓了過來,兩三下便扯了她了褻褲,正在她欲鄙夷他前後不一時,他便將她拉了起來,坐在了他腿上。

    最後,她沒脫衣服,他也沒脫衣服,只是將褲子扔在一旁,她緊摟著他的頸,一不注意,又在上面抓了兩條痕跡。

    入睡時,樂清趴在嚴璟懷中,無力道:「我餓……」

    剛食飽饜足的嚴璟心情似乎特別好,竟發出了一陣輕笑,撫著她的頭說道:「明天早些起來,先吃些乾糧,再上城鎮吃東西。」

    樂清哼唧了一下,抬手往他胸口捶了捶。現在會這樣難受,都怪他!她下午不吃,其實是算好了的,中午吃得還算飽,自己再怎麼樣也能撐到第二天的。

    可沒想到晚上晚來了這麼一遭,要知道這個最費力氣了,是她一生所做事中最累的,而且剛才……雖說是他托著她,其實她自己也有動的,比以前躺著更累。這一累下來,餓意便一陣陣襲來,肚子都叫了起來。

    夜半三更,又不比在府裏,只能睡著,所幸累了之後也困,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第二天幾人離開了小原子村,又回了汙灘,準備往下一個縣城走。

    樂清也沒吃乾糧,就等著到了汙灘,坐在了第一個看見的面館前,叫了碗陽春麵。衛士對公主不吃饅頭,甚至不吃隔了夜的糕點,卻肯吃陽春麵的情況很是驚奇,嚴璟則沒說什麼,給老闆加了五文錢,讓他把陽春麵做得好些。

    沒想到在吃下第一口時,樂清仍是皺了眉頭,「比京城的差多了。」

    「那你想吃點別的嗎?我讓人找找前面還沒有其他賣早點的。」自昨夜到現在,嚴璟還算體貼,這讓樂清總感覺自己像是賣了他一夜。

    「我先吃這個,破灘,什麼都沒有,我要餓死了!」樂清此時也不能挑挑揀揀,只能將就。

    「北堂少陵,你給我站住!」

    正扒陽春麵的樂清覺得這聲音略略有些耳熟,不由得停了筷子,抬起頭來一看,赫然瞧見某個男人從前面屋頂上跳下,緊接著,後面又有個女人跳了下來,追向那男人。

    「呀,是她,嚴小亭!」樂清不禁高興道,心想,果真是後會有期呢!

    嚴璟卻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說什麼?嚴小亭?」

    樂清猛然一愣,怔怔看向他。

    嚴璟將她的胳膊抓得生疼,神情緊張地問:「快說,什麼嚴小亭?」

    「那個……姑娘啊,她叫嚴小亭……」樂清被他瞪得不知所措了,茫然道。

    嚴璟放開她,立刻追了上去。

    見嚴璟離開,衛士也當即分成兩半,一半追上去,一半守著樂清。樂清卻再也坐不住,扔下筷子便往嚴璟離開的方向跑。

    他們並沒走多遠,因為最前面跑著的男人停了下來,回頭道:「我說小亭,咱們別這樣行不?讓你住到我家裏你又不去,讓你回自己家你又不回家,你要跟著我做什麼!」

    「你……你讓我去你家和你那些侍婢住在一起麼?你當我是什麼?」男人停下,嚴小亭也停了下來,滿是怨怪與傷心,卻又強作狠厲地看著他。

    男人無奈道:「那你說想怎麼樣,反正我不成親也不喜歡有女人跟著,其他隨便。」

    嚴小亭好一兒才說道:「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說的,你明明說……」

    「哎呀,男人床上的話你也信,大家當時開心就好了,下了床你又何必當真!」

    男人一副不可理喻之態,這話讓剛好趕來的嚴璟當場陰了臉,轉頭直直看向嚴小亭。

    嚴小亭自然沒覺察到旁人的目光,而是盯著眼前的男人,突然抽出了劍,「我殺了你!」

    男人看她抽劍,並無緊張,而是一臉不耐煩,「唉,又這樣,要想和我糾纏,我們自可以到床上去,何必在這大街上費力氣打?」

    他這一句讓嚴小亭氣紅了臉,持劍就刺了上去,男人則不費力地躲開。

    「你怎麼了?」樂清追到嚴璟身後,才問出聲,他便頭也不回地沖了上去,混入了嚴小亭與男人的戰鬥中。

    「喂,你做什麼?」樂清大喊,幾名衛士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去,卻見嚴璟並不是與他們誰戰鬥,而是在廝戰中將嚴小亭拉到了一邊。

    「你叫嚴小亭?」嚴璟拽著她的胳膊,厲聲問。

    「你做什麼,放開!」嚴小亭要掙開,嚴璟不放手,兩人又交起手來。被嚴小亭追的男人轉身便要走,一回頭,卻看見了攔在路中央的三個人。

    一個高高瘦瘦拿軟鞭的,一個又矮又胖拿鏈錘的,還有個露了只膀子,拿鐵扇的女人。



142.嚴璟的緊張

    「喲,歲寒三友三位前輩,幸會幸會。」男人拱手笑道。

    沒到那矮胖的人卻往地上啐了一口痰,大喝道:「幸會你個龜孫子!老子就是在此等著你,好大的膽子,竟連我的歲寒竹的妹妹也敢碰,老子今天便閹了你!」

    「前輩妹妹?前輩妹妹是誰晚輩並不知道啊,前輩是不是弄錯了?」男人一臉認真。

    自稱歲寒竹的胖子操起鏈錘就甩了過來,「紫衣仙子就是我妹妹,老子捶了你這個王八蛋!」

    激戰瞬間就開始,衛士忙擋在了樂清前面,讓她往後退。

    嚴璟那邊,本與嚴璟交手的嚴小亭見前面的男人以一敵三,立刻緊張起來,閃身便掠至男人身旁。

    「嚴小亭,你給我站住!」嚴璟大叫一聲,卻晚了一步,並未追上她,然他也沒隨她加入戰鬥,而是站在了一旁。一看那三人就是江湖之人,朝廷與江湖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出來只為查案,若是惹上江湖糾紛便不好了。

    眼前的歲寒三友一齊向男人進攻,那軟鞭,那大錘,還有女人拿的那把一揮似能割下人腦袋的扇子,讓樂清看得膽顫心驚,想快些往離得遠遠的,嚴璟卻仍站在原地,緊緊盯著嚴小亭。

    剛剛聲稱要殺了男人的嚴小亭此時正與男人一起擋著歲寒三友的襲擊。那男人二十四五的樣子,拿一把短短的武器,唇紅齒白,眉目含情,確是個美男子,只是樂清因聽了他剛才說的那幾句輕佻話,對他並無好感。此時一想,這才猜到,這年輕男人應該就是嚴小亭說的那個她不該喜歡的人。

    嚴小亭的武功她見識過,很厲害,沒想到這男人的武功也不錯,兩人合力,一下子就將歲寒三友打得不支起來,沒一會兒,男人手中短刺陸續割傷歲寒三友三人,跳出他三人包圍的圈子。

    「歲寒竹前輩,這就是你不講理了,明明是你妹妹紫衣仙子裝得天真爛漫誘我上勾,你怎麼能來找我?我要知道穿個紫衣就真是紫衣仙子,我才不會碰她!你妹妹是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若真要閹,你要閹的可不只我一個。好了,此番情急之下多有得罪,我無意與三位前輩為敵,先告辭了!」

    男人說完便走,嚴小亭卻喊一句「小心」立刻撲了上去。

    嚴璟同時飛掠出去,握住了歲寒松飛射過來的軟鞭,嚴小亭卻仍是癱在了男人懷中。

    「哼,竹二哥,你看這兒有個比你妹妹傻得多的女人,為了這淫棍,竟連命都不要了。」

    說話的正是那個光了只膀,拿扇子的女人,以樂清的眼力,並不知道她剛剛做了什麼,嚴小亭又為什麼倒下,嚴璟卻厲聲問:「那是什麼針?」

    女人一笑,「竟連我歲寒梅的暗香針都不知道,你小子就好好給她挖墳吧。」說完,女人便躍上屋頂離開。

    「喂,梅三妹,你怎麼走了?」歲寒竹大喊,歲寒松卻也奪回軟鞭跳上屋頂,「現在不走,什麼時候走!」

    歲寒竹這才反應過來,剛才三人對一男一女打不過,現在女人倒下了,卻又上來個竟能赤手接住歲寒松鞭子的男人,更打不過,當即便也緊隨歲寒松身後離開。

    嚴璟要去追,卻見年輕男人正抱著嚴小亭往另一邊走,又轉身過來追上男人。

    「你放開!」嚴璟按住男人肩膀,男人快還閃開,嚴璟則掠至他身前,「將她給我!」

    「你又是誰?」男人看著嚴璟狐疑道。

    「放開她!」嚴璟並不欲向他多解釋,又要搶回嚴小亭,男人卻說道:「她中了暗香針,我得帶她回去解毒!」

    「你知道怎麼解?」

    男人並未回答,抱著嚴小亭往前快速跑去。

    嚴璟回頭看看樂清,後退數丈,到個馬棚前,飛擲給馬夫一錠銀子,解了一匹馬就上馬疾馳而來,到樂清身旁時彎腰勾她上馬,追上前面抱著嚴小亭的男人。

    那男人回頭見嚴璟騎了馬,當即也反應過來,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將客棧前小二正要往裏牽的馬搶來放了嚴小亭後坐下,小二在後追,他便丟出一錠銀子。

    到現在,樂清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嚴璟就在身前坐著,她緊緊摟著嚴璟的腰,風從臉側呼嘯而過,刮得臉生疼,她只得又將臉貼在他背後。

    嚴璟為什麼要追那個男人,又為什麼好像很緊張的樣子?他認識他們嗎?

    騎著馬,走了一個多時辰,樂清在馬上顛得說不出的痛苦時,前面男人停了下來,下馬進了個大門。

    樂清抬頭去看,只見這是一座很大的園子,上面有塊匾,寫了四個字:北堂世家。

    未待她看清楚,嚴璟便下了馬,迅速將她抱下馬來往大門裏跑去。

    「爹,爹,她中了暗香針,快給她解毒!」才一進門,便聽見男人一邊喊一邊抱著嚴小亭往大堂內跑。

    嚴璟就跟在他身後,樂清沒辦法跑,慢慢在後面走,看了看這園中的樣子,裏面空曠的場地,一個個拿著劍的人,卻是之前未曾見過的景象,陌生感一襲來,她又往嚴璟身後跑去。

    待樂清走到正堂時,男人已將嚴小亭放在了椅子上,隔了會兒,有個五十上下,蓄短胡的人走了進來。

    「這是怎麼回事?」那人看看嚴小亭,又看看嚴璟,直接忽視站在嚴璟身旁的樂清,轉頭向男人問道。

    男人急切開口:「爹,你快幫她解毒,她中的暗香針。」

    被他叫爹的人皺下了眉頭,「你怎麼惹上了歲寒三友?」隨即看看嚴小亭,說道︰「近來有事要辦,不宜大動真氣。」

    「她是替我擋的針,你就我一個兒子,總不至於這也不管吧?」

    男人的爹再次皺眉,瞪了兒子一眼,說道:「將她抱至房中。」說完又看了嚴璟一眼,這才離開。

    等候在房門外時,嚴璟盯著男人問:「你姓北堂?」

    男人將他上下打量一番:「你不知道北堂世家?不知道我北堂少陵?」

    嚴璟回道:「我知道北堂世家,不知道你。」

    「你……」北堂少陵冷哼一下,「我也不知道你,你是什麼人?跟著我做什麼?」

    嚴璟並不回話,只是接著問道:「你與嚴小亭是什麼關係?」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0 08:15 PM

143.竟脫他人衣

    北堂少陵再次將他仔細看了眼,不屑道:「你是做生意的?」

    嚴璟並不回話,他又輕輕一笑,微抬下巴,得意道:「你說是什麼關係呢?自然是男人與女人的關係,她早就是我的人了。」

    「你……」嚴璟袖中突然飛出一把彎刀來,此時這彎刀正指向北堂少陵。

    「嚴……王……相公,你做什麼?」樂清立刻拉住他衣袖。

    整齊地一陣「唰」聲,原本守在院中的人一齊圍了過來,手中長劍全指向嚴璟。

    樂清心中一緊,卻只見高牆上迅速飛下五六個人影,如風一般襲過來,迅速又將一排大刀對準了拿劍指向嚴璟的人。這五六人,正是剛剛趕來的衛士。

    北堂少陵看看那身手迅猛的六個衛士,又看向嚴璟,奇怪道:「你不是普通的生意人,你是什麼人?」

    嚴璟不說話,仍是拿刀指著他,目光沉著,生死似在一瞬。

    此時守在別處院中的人也趕了過來,再次拔劍將六個衛士包圍。樂清見這情形,緊張地拽住了嚴璟的衣服。

    嚴璟最終還是放下了彎刀,冷冷道:「以後離小亭遠點!」

    「你是什麼人,憑什麼讓我離她遠點?你身後這位美人叫你相公,證明你已經成親,成親了,卻又與小亭扯了什麼關係?」北堂少陵並不友好地開口。兩個男人此時都似把嚴小亭當成了自己的人。

    樂清在一旁聽得糊裏糊塗,這個男人她是知道他和嚴小亭的關係,可嚴璟……她從沒見過他如此緊張過一個人,也從未見過他動過刀子,甚至都不知道原來他袖中藏有彎刀。

    正在這時,房門卻打開了,嚴璟立刻回頭問:「她怎麼樣?」

    北堂少陵的父親北堂木站在門後,看了看院中兩方對峙的情形,又看了看向嚴璟,最後看向北堂少陵,「這是怎麼回事?」

    「沒事!」北堂少陵轉過頭朝院中弟子說道:「沒事,放開劍!」然後又問北堂木:「她怎麼樣了?」

    北堂木再次看一眼嚴璟才回道:「暗香針的毒解了,只是須快速在兩個時辰內將毒針逼出來。」

    嚴璟立刻沖入房中,北堂少陵隨後進入,樂清看看門口的北堂木,也走了進去。

    「你做什麼?」剛剛沖進房的北堂少陵大喝出聲,樂清往床邊一看,只見嚴璟正在解嚴小亭的腰帶。

    腦中「轟」的一聲,樂清當時便愣在了原地,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立刻沖到床邊攔他。

    「你這是做什麼?」

    「走開!」嚴璟猛地一掀,竟將她掀得倒退兩三步才穩住身子。

    「你……」樂清不敢相信地看向嚴璟,只見嚴璟瞧她一下,又回去卻解嚴小亭的衣服,臉上除了急切,再無其他。

    樂清心中一陣難受,轉身便沖出了房間,往院中跑去。

    「夫人——」門外兩名衛士立刻追上。

    樂清氣極之下直往前沖,卻在一個大門前被兩名北堂世家弟子攔了下來,「這裏不能進去。」

    那兩名弟子俱是冷酷的樣子,說話也是厲聲大呵,似是她再往前一步便會削了她的腦袋,樂清停住腳步,心中更是憋屈。

    早知道就不來了,坐什麼破船,上什麼破鎮,去什麼破村莊,現在還到了這什麼莫名其妙的北堂世家,一點都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

    「夫人,此地不可亂闖,老爺他……」

    「行了,別給我提他,我只是在這邊坐一下!」樂清說著便走至另一旁,在個水池旁的石頭上坐了下來。衛士不說話,站在了她身旁。

    樂清見什麼都不高興,抬頭大吼道:「給我站遠點,別讓我看見!」

    「是。」衛士退開,站到了十步之外不太近,又可迅速沖過來的地方。

    樂清抱著膝蓋,看看遠處嚴璟所在的房間,緊緊咬住了唇。

    在嚴小亭面前,他是追也不願追她了嗎?見她生氣離開,當沒看見一樣,或許,還巴不得她離開,反正他本來就不願她跟著。

    樂清將身旁的小石子狠狠扔入水中,三兩顆小石子扔完了,又扯了石頭堆上的草扔,扯著扯著,卻扯出了一張紙,才要扔下,便看到了上面「驍衛」兩個字。

    遲疑了一下,樂清將那紙打開一看,第一個字就剩一半,辨不出了,後面剛是「驍衛簽」三個字。

    驍衛這兩個字,很是熟悉。似乎朝中就有什麼龍驍衛虎驍衛的,反正是怎麼想怎麼覺得是大瑞軍隊的事,朝廷的事,卻沒想到這與朝廷似乎沒什麼關係的北堂世家院中竟有有關朝廷的東西。

    這是張白紙黑字、長長的,是什麼呢?樂清將這字條仔細看了看,有些覺得是封條。

    曾聽嚴璟說賑災銀就是由什麼衛派人押送的,好像有個驍字,最後卻全員溺死運河之中。既可能與賑災銀有關,她是要將這字條第一時間交給嚴璟的,卻又知道他此時定是對著嚴小亭的裸露身軀激動不已,便又不想去找他,揣下了紙條,繼續在石頭上坐著。

    這一坐,便坐了一個時辰。直到一個時辰後,嚴璟才走了過來。

    樂清睇了他一眼,抱著腿繼續像沒看到一般低下頭去,嚴璟在她面前站了片刻,在她身旁坐下。

    「小亭是我妹妹,要逼出她體內的毒針,必須脫去衣服。」一會兒,他開口道。

    樂清抬起頭來,恨恨看了他一下,隨即又沒好氣道:「我可沒聽說你有妹妹,說不定是你看上她了,故意說是你妹妹!」

    嚴璟緩緩開口:「我離家時,不過十七歲,當時她也才五歲,如今十四年不見,若不是知道她叫嚴小亭,哪怕面對面我也認不出她來。」

    樂清看他一下,又低下頭去。其實她也猜到嚴小亭是與他有什麼血緣關係的,要不然為何他開始對嚴小亭並無多的不同,後來聽到嚴小亭的名字卻緊張成那樣?她並不是在意他去解嚴小亭的衣服,只是……從頭至尾,他心裏只擔心著嚴小亭,只緊張著嚴小亭,看都沒看她一眼,甚至還能那麼那大力的將她推開……那是他十多年沒見的妹妹,他過於緊張是能理解的,可是,她就是不高興,就是生氣,就是不想理他。



144.心中存他人

    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沉默許久,他終於又問:「你到底怎麼了?」

    樂清很承認,他有火上澆油的本事,因為他越說話,她就越氣!居然連她氣什麼都不知道,他就不覺得無論他是不是見了妹妹,無論他這妹妹是多少年沒見,他都不該那樣對她嗎?一個妹妹就這樣了,那要是見了什麼娘啊姐姐的,不是完全不把她當回事了?

    「小亭已無大礙,卻還需留在北堂家療養兩日,我不放心她,暫時也會留下,你若餓了,可以讓北堂家弄些吃的來。」

    哼!為了妹妹,連案子都不管了,留在北堂家還不想走!吃吃吃,他當她是豬嗎?只知道吃!雖然,她的確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樂清撇撇嘴,「小亭小亭,宮裏就有個宮女叫小亭,全天下叫小亭的多了去了,你怎麼知道那是你妹妹?我看你就是故意說是你妹妹了好脫人家衣服,生米煮成熟飯!」

    嚴璟看著她,臉繃得越來越緊,隨即又別過頭,「她長得像我娘。」

    「嗤,開始就沒看出來!」

    嚴璟對她,是實在不解,「你對小亭為何這般敵意?」

    「我什麼時候對她有敵意了?」樂清非常不悅,嚴璟這只豬,他就沒看出來她是對他有敵意嗎?是在生他的氣嗎?

    嚴璟沉默著看著她,一副『你睜眼說瞎話,死不承認』的樣子。

    樂清氣得動起手來,一拳打在他胸口,「你這混蛋!」

    「老爺,那位姑娘好像發燒了。」

    衛士來報,嚴璟立刻站起身來往房中走,邁出兩步後又回過頭來看了眼樂清,朝她伸出一隻手,「快起來去吃些吧。」

    樂清的確餓,也的確怕他一去幾個時辰再不管她,那她自己回去比現在還要難堪,而且,怎麼說他也回過頭來了,那證明他在記掛妹妹的同時也是想得起她的……思想想去,糾結一會兒,樂清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將手放在了嚴璟掌心。

    他們回房時,北堂少陵已經站在了床邊,看見嚴璟來,臉色還是有些不悅。沒想到嚴璟絲毫沒有別人為主我為客的自知之明,推開他,自己站到了床邊。

    北堂少陵便開口道:「就算你真是她大哥,在我府中也該講些禮數吧,再說了,等她醒來,她若不承認你們是兄妹,我便挖了你這雙眼睛!」

    嚴璟探探嚴小亭的額頭,緩緩回過頭來,「小亭的帳,我會一分一分和你算!」

    北堂少陵氣勢上稍有減弱,隨即又不服道:「我和小亭的事,用得著你來管嗎?」

    「我問你,她為什麼發燒?」嚴璟質問。

    北堂少陵神氣地扭過臉去,不答話。

    「告訴我,為什麼?」

    嚴璟的樣子十分可怕,樂清緩緩走到他身後,牽住他衣袍。

    門後一名衛士說道:「小的剛才聽他說是正常情況,這位元姑娘晚上便會退燒,明日就能舒醒。」

    他這一說,嚴璟便不再逼問北堂少陵,又回頭看向床上的嚴小亭。

    北堂少陵看了看樂清,笑道:「這位夫人看上去才十七八吧,還沒有小亭大呢,沒想到嚴兄弟卻是個會享福之人,娶了這麼年輕的夫人。」

    嚴璟看著小亭,沒理他。

    樂清斜瞟了他一眼,心中的厭惡又添了一分。她就是比嚴璟小,要他管!哼,不只狼心狗肺,還敢劫持朝廷賑災款!

    想到這兒,樂清心中一下子緊了起來。她倒是把這事忘了,得快點告訴嚴璟,讓他把這北堂世家的人抓起來問問!

    北堂少陵雖讓人討厭,卻也還沒有太讓人討厭,留了他們在家中等嚴小亭醒來認親,也備了飯菜招待,還算可以。黃昏時分,樂清終於有機會將嚴璟拉到了北堂世家為他們準備的房間中,拿出撿到的那張疑似封條的紙。

    「這個,是朝廷的封條嗎?與賑災銀有沒有關係?」

    嚴璟一看,立刻問:「這是哪里來的?」

    樂清有些得意地回答:「我在這院裏的草叢中撿的,是不是很重要,劫銀子的就是北堂世家對不對?」

    嚴璟看著紙條,說道:「上面這個只有一半的字,應該是鷹,下面的『簽』字後面,應該還有個『封』字,那張紙上面就寫的是:鷹驍衛簽封。此次賑災款是我親批鷹驍衛護送的,銀箱上面,的確應該貼著鷹驍衛的封條。然而可能貼有鷹驍衛封條的東西不是只有賑災銀一樣,還有其他。只是北堂世家是江湖人,向來與朝廷無瓜葛,他們院中,不該出現朝廷的任何封條,而且此次賑災銀丟失地方正是汙灘,北堂世家,的確有些可疑。」

    「那我們快點把他們抓起來問問?」樂清立刻說,小臉十分興奮,因為這案要是破了,她的功勞當屬第一!

    嚴璟卻搖搖頭,「無憑無據,不能抓人,而且北堂世家就是靠武功在江湖上立威,全院上下上至主人下至弟子全會武功,我們現在沒有人手,只要他們膽子大一些,便可以讓我們命喪此地。所以這封條的事你不能向任何人說起,也不能暴露我們的身份目的,知道嗎?」

    樂清怔怔點頭。嚴璟那句讓他們命喪此地嚇著了她,不敢相信一個小小的北堂的世家,竟會敢於殺他們公主和丞相。

    「可是,那我們怎麼辦呢?難道不管嗎?還是……」樂清想了想,立刻說道:「我們快去揚州派人來?」

    嚴璟輕按住她的肩,「今晚你在房中好好待著,我會讓人在晚上暗查北堂世家,若發現了情況,再作決定。」

    本來,樂清是很愜意的。只要查到了賑災銀的下落,他們便可以去揚州賑災,而她為尋找賑災銀出了大力,去揚州了還可以讓人煮幾鍋粥了站在那兒給災民打幾碗粥,又為賑災出了力,回宮後不只太后怪不到她,她還能神氣神氣,再也不會有人說她什麼瞎胡鬧了。想著美好前景入睡,睡得很是安穩,只是萬萬卻沒想到半夜竟會醒來,更沒想到醒來後身旁竟沒人。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1 08:02 PM

145.浪子戲公主

    嚴璟不見了!

    樂清猛然坐起身來,立刻喚了聲:「來人!」

    然而寂靜的夜,沒有任何回音,更沒有人進來問她有何吩咐。樂清這才想起,自己不在宮中,不在嚴府,是在北堂世家,而北堂世家再好,也不可能專門派出丫環來照料她。

    她知道,今晚嚴璟會有行動,可是……為什麼他不見了,為什麼一覺醒來,只有自己一人睡著?

    正緊張著,準備穿了衣服去外面看看,門外卻突然有了響動,一個黑影沖了進來。

    「啊——」樂清才開口叫,那黑影便迅速捂住了她的嘴。

    「是我。」渾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樂清愣了半晌,才問:「嚴璟?」

    「是。」黑影人回答。

    樂清伸手過去朝他臉上摸了摸,又仍不確定地將手伸進了他衣服內,直到在肩後摸到兩條印子,這才鬆了口氣,「真是你?」

    嚴璟輕歎了口氣,揭開被子坐了下來,「連聲音都聽不出來麼?」

    「我……不確定嘛,你半夜三更的到哪里去了?嚇死我了。」

    嚴璟脫去衣服拉她一起躺了下來,在她枕邊說道:「晚上衛士來報,說沒查到什麼,我不放心,自己又出去看了。」

    「然後呢,有沒有發現什麼?」

    嚴璟再次放低了聲音,「賑災銀的確在北堂家密室中。」

    樂清立刻說道:「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到這兒抓人了?」

    嚴璟輕攬住她,「別急,鎮定些。北堂世家是江湖人,本不會動朝廷的東西,而且賑災銀的護送線路,護送日期,只有朝廷僅有的幾個人知道,北堂世家應該與朝廷中人有勾結,也許還不是幕後主使,這事不能急。明日我去見見北堂木,你留在房中別亂跑。」

    「好。」樂清答應著,靠近了他胸膛。

    第二日吃了早飯後,嚴璟便以客人身份去見北堂木,而她剛留在了嚴小亭房中。

    樂清坐在床邊,細細看著嚴小亭,時間看得長了,確實覺得她有幾分像嚴璟。

    原本知道她的事後心裏有幾分同情,現在知道她竟是嚴璟的妹妹,喜歡的人竟是北堂少陵這樣輕佻的人後,心裏更是同情。

    好在她已經為嚴小亭想了以後的路:北堂世家的人遲早要被抓的,最少也是個斬頭吧,而嚴小亭呢,她和嚴璟再替她找個好男人讓她嫁了,總好過跟著北堂少陵這樣的人。

    只是這嚴小亭,真是傻,竟已經和北堂少陵有了那種關係,這下子無論嫁給誰,那人心裏都會有些不好受吧,要找個不介意的,還真不那麼容易。

    正想著,北堂少陵便來了,看見她,唇一彎,輕笑道:「夫人在這兒呢?」

    「哼!」樂清扭過頭去,看著嚴小亭,不理他。

    北堂少陵卻不像對著嚴璟那般生氣,仍是輕笑:「敢問少陵是哪里得罪了夫人,讓夫人對少陵如此不善?」

    「你這種放蕩不負責任的人,早該拖出去斬……斬成肉末!」

    「呀,沒想到夫人對少陵的成見竟是如此之深。」北堂少陵說著,面上竟露出些無奈:「是有很多人說我放蕩,說我風流,不是人不風流枉少年嗎?男人哪個不風流,只是有的喜歡做偽君子罷了。與少陵燕好的女人,都知道少陵有個風流的名聲,卻仍願投懷送抱,少陵雖不姦淫擄掠,卻也不是柳下惠,自然只得接受了。」北堂少陵一邊說,一邊眉目含情地看著樂清,讓樂清心中不禁有些慌亂起來。

    長這麼大,還沒人這樣看過她呢,別的男人不敢,子楠是君子,不會,嚴璟……是棺材板,更不會,一下子被人這樣看,臉竟有些泛起紅來。

    「夫人……」北堂少陵見她這樣子,說話突然柔和了起來,「人說,道是無情卻有情,少陵的確是放浪形骸慣了,可未嘗沒有一顆執著的心,誰不願尋一女子,傾心相待,執手一生,只是少陵,卻遲遲未尋到。」

    樂清側頭看看他,覺得他臉上確有幾分真誠,而他此時正一動不動、瞳如深潭地看著自己,讓她心裏很有些臆想……覺得他是不是在暗示,他找到了那個女子,而那女子正是自己?

    哼,他在民間所見,當然都是些庸脂俗粉,要知道,她可是堂堂樂清公主。他若是看上她,便只能遺憾了,她可是已經嫁給嚴璟了。

    想到嚴璟,樂清猛然意識到,撇開昏迷著的嚴小亭,這房中就剩了她與這北堂少陵,而北堂少陵還離她如此近,還說著有情無情的話……這個,有些不合禮數吧。

    樂清又別過臉去看向嚴小亭,語中雖是不悅,卻沒有剛才那般冷,「你來這兒做什麼?」

    話音剛落,嚴小亭便輕哼了一聲。

    「醒了?」樂清不由開口,北堂少陵則立刻走到床邊看向嚴小亭。探了探她額頭,隨即說道:「燒退了,她馬上就要醒了,不行,我得快點走,要不然她又得纏著我。」說完便轉身閃出了房間。

    樂清看著他跑得比兔子還快,心中不禁氣憤。這人,嚴小亭好歹喜歡他,好歹還……是他的人,他怎麼都不等她醒過來就走?

    樂清朝門外瞪了一眼,才一回頭,便看到嚴小亭睜開的眼。

    「你……醒了?」

    嚴小亭有些虛弱地開口,「剛才誰在這裏?」

    樂清撇撇嘴,「那個什麼北堂少陵唄,他見你醒來,就馬上走了。」

    嚴小亭馬上反應過來,「他要走?」

    「嗯,他是這樣說的。」樂清老實回答。沒想到嚴小亭立刻就從被中跳了起來,拿過床邊的衣服就套上,也不管頭髮披散著,操起劍就跑了出去。

    「哎——」樂清開口時她早已沒了蹤影,樂清只得也快步走出房間追出去。

    等她出門,在院子裏遛了兩圈卻沒看到嚴小亭的身影時,大門處突然傳來嚴小亭的聲音。樂清立刻跑去,只見嚴小亭拿劍站在大門口,擋在北堂少陵身前。



146.情殤嚴小亭

    「我說你別這樣行不?還以為你不會和別的女人一樣死纏爛打呢,結果比她們還難纏!」北堂少陵語中儘是無奈與不耐煩。

    「你……」嚴小亭並不是那種嬌嬌柔柔哭哭啼啼的女人,可尤是這樣堅強的神情下卻透露出無限傷悲的樣子更讓人心疼,樂清在大門內看著她,直想讓人過去打北堂少陵一巴掌,再將她拉過來。

    「其實你一開始就在騙我對不對?我只想問你……」嚴小亭咬咬唇,忍住眼中的晶瑩說道:「你到底有沒有想過娶我,到底有沒有真心愛過我?我在你心裏,是不是與你所有的女人一樣,毫無差別?」

    北堂少陵不回答,要往門外走,嚴小亭卻一個閃身,將劍拔出鞘攔在他面前,「不許走,你說,你說!」

    北堂世家的眾弟子不僅不上前,臉上還毫無緊張之意,只是偏著頭朝那邊看著,似乎在看熱鬧。很顯然,要麼是嚴小亭已經在北堂世家鬧過多次,要麼是有別的和嚴小亭一樣的女人在北堂世家鬧過多次,他們已經習以為常。

    「有什麼好說的,我說過無數遍了,我喜歡你,愛你——」

    「那你為什麼……為什麼不娶我?」嚴小亭拿劍的手顫了顫。

    北堂少陵回頭看見樂清在後面,朝她笑了笑,又看向嚴小亭,又恢復不耐煩的樣子:「我說了,我爹讓我去找武林盟主的女兒呢,他才不會讓我娶普通人,你若是能勸通我爹,我保證回家和你成親。」

    「你……我怎麼可能去找你爹……其實,這都是你的藉口是不是?所有女人你都喜歡是不是?你對所有女人都這樣說是不是?」嚴小亭悲憤之下將劍朝北堂少陵的脖子猛地一靠。

    北堂少陵似乎真的有些生氣了,看了眼那劍,重聲道:「放開,別總這樣行不行?」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愛過我,是不是!」嚴小亭鐵了心一般,不顧北堂少陵臉上的怒意,將劍緊緊靠著他。

    北堂少陵終於不耐道:「是,是沒愛過你,你滿意了吧!我最討厭女人和我說娶不娶的話了,既然放不下,又何必和我上床?上了床,喜歡時便玩玩,不喜歡了便各玩各的,老來纏著我做什麼!」

    「你……」嚴小亭眼中的淚終於再也忍不住,決了堤般洶湧而下,手上的劍也無力地慢慢下垂。

    北堂少陵看看她,臉上也是極不悅的神情,終於一把揮開脖子上了劍,快速朝門外走去。

    「少陵!」嚴小亭卻又立刻叫住他,一邊哭一邊說道:「我知道你說的是氣話對不對?我再不纏你好不好,不逼你娶我好不好,你……」

    「你求他做什麼?」樂清終於再也看不下去,才要上前去扶回嚴小亭,身旁卻突然一陣風,只見一襲黑影掠過,卻是嚴璟從後面急步走來,將嚴小亭猛地拉回,一巴掌甩在她臉上。

    樂清看著臉上陡起一個巴掌印的嚴小亭,又看看臉色鐵青的嚴璟,愣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想到,嚴璟……竟然打人,竟然打了嚴小亭一巴掌……原來他也會動手打人……「嚴小亭,你就這樣無恥,這樣沒見過男人嗎?」嚴璟大吼。

    嚴小亭愣了好久才回道:「你是誰,你憑什麼管我?」

    「就憑我是你大哥!從現在起,不許你再問他一句,求他一句!你要恨他,就拿起劍,刺向他!」嚴璟厲聲命令,指向已經站在一旁的北堂少陵。

    「就算你是她大哥又怎麼樣?你有什麼權利來命令小亭!」北堂少陵聽見嚴璟這樣的話,氣得臉色發白。

    嚴小亭仍是愣愣看向嚴璟,好一會兒才不敢相信道:「你是我大哥?」

    嚴璟緊捏住她胳膊,「沒錯,我是你大哥,十四年前離家的大哥。」

    「大哥……」嚴小亭看著他,久久說不出話來,然而此時看他的樣子,卻猛然覺出是那樣的熟悉,五歲時的記憶,並不清晰,可看著眼前的人,卻能肯定他就是存留在五歲記憶中的那個人。

    嚴璟接著說道:「小亭,你為何要這般作賤自己,你若還姓嚴,就別再在這男人面前流淚!」

    「喂,你少指手畫腳,我和小亭的事是我們自己的事,與你何干!」北堂少陵說完又看向嚴小亭:「小亭,過來!」

    嚴小亭緩緩看向他,眼中再次淒迷,嚴璟卻猛然拽住她胳膊,「嚴小亭,我說了,不許作賤自己!」

    嚴小亭看看北堂少陵,又看看嚴璟,突然甩開他的手,「你是我大哥又怎麼樣?我早就不認識你了,你十四年不見人,今天憑什麼來管我!」說完便轉身飛躍出北堂世家大門外,身影立刻消失在路旁樹枝後。

    嚴璟因她的話而愣了少頃,猛然醒悟過來去追時已不見了她的身影,又想起樂清與衛士都還在後面,便停了腳步,站在大門外愣愣看著掩過嚴小亭身影的樹叢。

    北堂少陵看看他,又看看北堂世家的大門,轉身也以輕功離去。

    樂清緩緩出門,到嚴璟身後,看著他臉上從未見過的傷感,心中不覺也有些難受起來,卻不知此時該說些什麼。

    好一會兒,樂清才問道:「我們要不要去追她?」

    嚴璟搖搖頭,側頭看向她,「走吧,我們也收拾了離開北堂家。」說完拉著他往門內走。院中北堂世家弟子還以同樣的位置站著,幾個衛士隨他們進房,才至院中央,嚴璟便突然停住了腳步。

    「小心!」這一聲才喊出口,四周房中樹後一些隱秘之處就突然飛出一圈耀眼的白光。

    直等被嚴璟拉著轉了幾圈,直等身側嚴璟和衛士將那白光打落在地,樂清才看出那竟是一把把小飛刀,此時地上已灑了一地。

    房中、樹後突然竄出人來,迅速將他們圍在了中間,初時站在院中把守的弟子也隨他們一起將包圍圈包圍得更水泄不通。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1 08:03 PM

147.若我隨風去

    「這……這是怎麼回事?」樂清顫聲開口,緊緊拉著嚴璟的衣服。

    「記得站在我身後。」嚴璟話音才落,北堂木便從人後走出來,手一抬一放,四周弟子一起持劍襲來。

    「老爺快走!」六名衛士三名在包圍圈力量最薄弱處開路,三名在後面斷後,將嚴璟與樂清護在中間,緩緩向牆下移動。

    直到此時,樂清才知道自己真的錯了,真的不該隨他來,隨他下船。

    北堂世家的弟子一個個都好厲害好厲害,劍尖直往這邊刺,衛士與嚴璟都在與這些人拼殺,只有她一個站在嚴璟身後不知該怎麼辦,有人刺向她,也要靠嚴璟去攔。哪怕是刀光劍影中她根本分不清什麼,卻仍看到嚴璟好幾次為了護她而差點受傷。

    一陣利刃割開血肉的聲音,樂清心驚地抬頭看去,只見前面一名衛士受刺倒地,北堂世家弟子將劍從他胸膛拔出,濺起一片血光。

    臉上一熱,樂清伸手摸去,竟是一手黏稠的鮮血,想失聲尖叫,卻叫不出口。意識到鮮血濺來的方向,立刻去看身前的嚴璟,剛好見到他一刀割在北堂世家弟子的頸上。

    他袖中彎刀所到之處,也都濺起一片血花,好在那血不是他的。

    嚴璟所帶出來的衛士都是武功佼佼者,以六人之力,竟步步衝破北堂世家弟子的封鎖,殺出一條血路,漸靠近院牆。只是到院牆下時,原本的六人只剩了一人。

    最後一刻,北堂木飛身而至,劍尖直指樂清。

    樂清看著他的人影越來越近,看著劍尖越來越近,定住了腳步,一動也不能動,什麼也不能想……這一瞬的時間很快很快,嚴璟果然飛掠至身前,她果然沒事,只是仍舊聽見了一陣血肉聲。她緩緩側頭,只見北堂木右手中的劍偏在了一旁,左手中卻多了一柄短刺,一半已沒入嚴璟胸口。

    原來北堂木明是刺樂清,實是在左袖中藏了短刺刺嚴璟。

    「……嚴……嚴璟,嚴璟!」樂清恍如做夢般看著眼前的一切,立刻過去扶住他。

    聽到樂清的呼聲,北堂木臉上卻一驚,恰在此時最後一名衛士將刀砍向北堂木,北堂木將短刺拔出嚴璟身體,閃身躲開。

    嚴璟緊咬牙托起樂清飛躍上院牆,最後跳下那一刻,樂清分明看到了那一名讓他們有機會跳開的衛士倒在了院中弟子的劍下。

    嚴璟與樂清逃出院牆,院中弟子正要去追,卻被一臉凝重的北堂木攔住。

    北堂世家院牆外,嚴璟拉著樂清快速往叢林中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似覺察到身後並沒有人追來,嚴璟終於失去最後一絲力氣,癱軟地坐在了樹下。

    樂清看著他胸口汩汩流出的血,不知所措地大哭起來,「怎麼辦?現在怎麼辦?你怎麼樣了?」

    嚴璟咬著牙並沒有說話,樂清看著他身上的血,哭得更厲害,竟不害怕地伸手將那流血的傷口用力堵住。

    「嚴璟你別死……你別死……你告訴我往哪邊走,我扶你去醫館,我們去找大夫好不好?我扶你,我扶你……」樂清說著就要扶他起來,卻發覺他的身體實在沉重,她竟連扶起來都不易。

    嚴璟看著她,伸手抹著她臉上的淚,喃喃道:「若是我死了……你會傷心嗎?」

    「不要,我不要你死,你別死……別死……」樂清一把將他抱緊,之後才發覺鬆了手,他傷口又往外湧血了,這才又伸了小手堵住那傷口。看著他身體裏的血從她已經染遍了血的手指縫中溢出,眼淚更加洶湧澎湃起來。

    「怎麼辦……嚴璟……你別死,別死……」樂清一張臉上淌滿了淚水,一道道往下巴下流,落到嚴璟身上。

    嚴璟卻一動不動地看著她,語氣輕柔而飄渺,「我以為,你也是盼著我死的,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強行娶了你,恨我讓你和韓……」

    「我不恨你我不恨你……」樂清撲入他懷中,緊緊摟著的腰,眼淚與他胸口的血混在一起,「我不恨你,不想你死,我要你活著,你說過要帶我到江南玩的,你不許死……你不死,我就給你生孩子,無論生多少個都行,你不許死,不許死……」

    她的痛哭聲中,似乎夾了一絲嚴璟的笑聲,抬起頭來,只見他真的笑了。

    「這個時候,你怎麼想起了生孩子……」

    樂清立刻說道:「我知道你想要孩子,你不死,不死我就給生,給你傳宗接代,你想要孩子就不許死!」

    嚴璟又笑了一下,雖有些無力,卻是十分真的笑,十分溫柔,十分好看,讓樂清心口又是一痛,眼淚瞬間又濕了遍眼眶,再次哭道:「你別死……我求求你了,你別死……」

    嚴璟一邊動手去解腰帶,一邊無力道:「我沒說我要死,我的確想要孩子,不會死的。」

    樂清看著他的動作,不敢相信他此時竟還有這樣的想法,「你……你要……」

    正在她睜大了眼睛看著他說不出話來時,嚴璟開口道:「幫我把衣服解開,把裏面的傷藥拿出來……」

    樂清一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立刻去解他的腰帶。「你有傷藥?你身上有傷藥?是不是上了藥就沒事了?你不會死是不是?」

    腰帶解開,便從裏面滾出兩三個瓷瓶來,樂清立刻將那瓷瓶撿到手中。

    嚴璟將手上的彎刀遞向她,「脫下我的裏衣,割下一條長布。」

    樂清馬上按他的話照辦,只是他一下子卻似並不那麼虛弱起來,甚至愛笑了,甚至看她割了好幾下都不小心將布條割斷時還笑了一下。

    樂清並不覺得好笑,也不知道他在這個時候為什麼還有笑她笨手笨腳的興致,只是又急又氣地做著手中的事,急他身上的傷,氣自己連割塊布都割不好。

    「慢些,這刀快,別割了手。」嚴璟竟還在一旁讓她慢些,這讓她恨不得抽出空來吼他幾句。

    終於在衣服全變成碎片時將布條割好,嚴璟說道:「把白色瓶子裏的藥全灑在我傷口上,然後用布包起來。」



148.許你一輩子

    樂清沒想到老天爺竟是這樣的安排。原來前幾次的小塗藥、小包紮,是為了今天的大包紮。早知如此,她一定會好好學一下包紮傷口,那現在也不會面對他血流滿身的傷口心如刀割,也不會嚇得眼淚都流出來,模糊得她看不清手上的動作。

    「疼不疼?是不是包了以後就沒事了,你不會死是不是?」樂清一邊按他的吩咐將布條往他頸側至腋下斜著纏,一邊哭著問。

    嚴璟點頭,「應該是。」

    樂清立刻抬起頭來,「什麼應該是,我不要什麼應該,你給我說肯定的,你是不是不會死?」

    嚴璟沉默著看了她許久,「我以為你很早就盼著我死了你好再招駙馬,我不死,便會一直占著駙馬的位置……」

    樂清氣衝衝地一拳打在他胸口,「什麼死,什麼招駙馬,本公主不要別的駙馬,就要你,就要你!」說著一頭撲進他懷中大哭:「你要是敢死,我就不埋你,讓你的屍體爛得臭臭的長蟲子,我還找國師來做法,弄個瓶子把你的魂關起來,讓你不能去投胎!」

    嚴璟臉上浮起微微的笑容,緩緩抬手,將她摟住。

    「好,我不死,我……一輩子做你的駙馬。」

    「這是你說的,你要是死了,我就不讓你入土為安,不讓你投胎轉世!」

    嚴璟發出一抹笑聲,「好了,你要是再不幫我把傷包好,我只怕真要死了。」他這一說,樂清立刻反應過來,慌忙從他懷中起身,纏完布條,綁好。

    看著靠坐在坐下的他,樂清無措道:「現在怎麼辦?我去找汙灘縣衙好不好?讓那裏的縣官找人來給你治傷好不好?」

    嚴璟搖頭,「在我的傷沒好之前,在我們沒與衛隊會合之前,哪里的官都不能找。」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船都已經去揚州了!」

    嚴璟回道:「我們與北堂木素不相識,他之前都沒怎麼注意到我們,只以為我們是與北堂少陵認識的,他沒理由殺我們,除非是知道了我們的身份。之前我去找他,他也沒有任何異常之處,只是對我們的身份有些疑惑,後來卻突然下殺手,我想,應是不久前他得到了什麼消息或命令,而這消息或命令就是我們的身份或是其他,讓他迅速除掉我們。他能成功劫得賑災銀,又能得到第三方的消息,這個第三方定是朝廷某個官員或某些官員,我們現在卻並不知道這官員是哪些人,所以不能貿然送上門去。」

    樂清因他的話而久久回不過神來,「……你是說,有人……有官要殺我們?為什麼?他們怎麼能殺我們,不要命了嗎?」

    「必定是與河堤決口,賑災銀失蹤有關的人,他們知道一旦被我查出來便是死無葬生之地,所以才會鋌而走險。」

    樂清頹然坐在地上,不敢相信竟會有官這麼大膽。她是公主啊,嚴璟是丞相,且是大權在握的丞相,他們如何敢……如何敢……「他們就不怕皇上追究麼?這不是要滿門抄斬,比那賑災銀什麼的還嚴重麼?」

    嚴璟慢慢說道:「他們只要在外面將我們殺了,便是神不知鬼不覺,朝廷只知你我失蹤,並不知道我們到了哪里,怎麼也不會查到他們身上。只是……」他皺下了眉頭,「我想不通他們怎麼知道我們的身份,又怎麼知道我們到了汙灘。」

    原本只是黯然的樂清臉上猛地一白。

    「怎麼了?」嚴璟一下子就察覺到她神色的異常。

    樂清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囁嚅著開口,「我……帶在身上的金牌,不知掉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是不是與那金牌有關?」

    「金牌?」嚴璟立刻問:「什麼時候掉的?掉到哪里了?」

    樂清咬了咬唇,低頭回答道:「就是下船的那天,你追我,我跑,又被小亭帶到那水邊……反正下船時是帶著的,去飯館時就沒了。我……我當時想那金牌肯定會被人撿到,知道是公主的金牌肯定會交到縣衙去……我怕你說我惹事,再把我送上船去,就沒說。」

    嚴璟歎了口氣,「應該是如此了。普通百姓根本不會認識那是公主的金牌,只知道是金的。那天街上儘是流民乞丐,撿到金牌的多半是他們,他們都是餓著肚子,身無分文,定會第一時間將這金牌拿去當鋪問價錢,看是不是撿到了好東西,而那當鋪……」

    「或者是當鋪的人將金牌交到了官府手中,或者是金牌本就被有心只人撿到了,只要他們看到這金牌,就知道你到汙灘了,便能推測出我肯定沒去揚州,而是到了汙灘。」

    樂清看著他的身上的傷,才止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對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會有這麼嚴重,是我害你受傷,害那些衛士被殺死……對不起,我該聽你的話,好好待在船上,好好待在京城的……」

    嚴璟輕握住她的手,「下一次,注意就是了。」

    樂清大哭著一頭紮進嚴璟懷中大哭,「你為什麼不罵我,為什麼不說我,我知道,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別人就不會知道你的身份,不會知道你在哪里,就算知道了,就算被殺,你也不用保護我,也不會受傷,都怪我,都怪我……」

    她親眼看見那些衛士拼盡全力保護他們,看見那些衛士用自己的命換取他們的命,雖說……這是他們的責任,這是他們的使命,可她眼睜睜看著他們倒下,心裏就是難受。他們都那麼年輕,家中也許還有妻兒,這一次卻再也不能回去了。

    一切的錯誤全是因為她,可嚴璟卻一句也不說她,也不怪她,這讓她心裏更難受,更慚愧。他現在滿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全是因為她……要是她不那麼不聽話就好了,要是她肯讓他好好辦事就好了,是她自己只想著要出來玩,只想著外面定然比船上好玩……

    嚴璟只是輕撫她的背,未有隻言片語的責怪,許久才開口道:「是我的錯……你不知道,而我……我明知道,卻存了私心,存了僥倖……」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1 08:03 PM

149.負重傷回城

    「什麼私心,什麼僥倖?」樂清抱著他,哽咽幾下,吸了吸鼻子。

    嚴璟不說話,她便抬起頭看著他問:「你說呀,什麼私心?什麼僥倖?你明知道什麼?」

    「明知道不能讓你上船,明知道不能讓你跟著,卻……」他看著她,突然偏過頭道:「你扶我起來吧,我們去汙灘。」

    「你……到底要說什麼?」樂清隱約覺得他後面的話是自己有些期待的,可他卻偏偏不說了,一副凝重的樣子就要她扶他起來。

    「沒什麼,再不走恐怕北堂世家的人要追過來了。」嚴璟全無說下去的意思,讓她只得不再糾結於那一句話,而是將他胳膊放在頸後,扛著他使勁站起身來。

    如此扛著沒走幾步,樂清便覺氣喘吁吁,幾乎要邁不動步子。她仍咬著牙努力支撐著,沒想到嚴璟卻又覺察到了,「你扶著我,我自己走吧。」

    「你……」未待她說話,他便扶著她的肩自己站著往前走,卻在走出兩步後身子一顫,差點倒在地上。樂清立刻去扶,總算沒讓他倒下,卻發覺他身上胸口衣服上原本要幹了的血又濕了起來。

    「你別動,傷口都流血了。」樂清忙又支撐住他的身體,看看前面的茫茫無盡路,再看看後面走過的部分,心中一片頹然。

    從汙灘到這裏,他們騎馬都騎了那麼久,這樣走得走到什麼時候?嚴璟的傷他說沒事,可卻連站都站不穩,人有多少血,再這樣流下去說不定他就……鼻頭一酸,樂清不禁站在原地哭了起來,只恨沒有像嚴璟嚴小亭那樣的本事,腳尖一點地人便沒了。

    嚴璟也知道她哭著什麼,往四周看了看,指著不遠處一條窄路說道:「我們往那裏去,看有沒有車馬經過。」

    樂清點頭,一步步往那邊走去。

    哪怕是從那邊的小路走到這條稍寬些的小路上都走了將近半個時辰,看著空無一人的路,樂清又苦下了臉。

    「沒事,往前走吧。」嚴璟安慰道。

    自然是只能往前走,樂清低頭看著腳下的路,一手握著他搭在她頸後的胳膊,一手摟著他的腰步步維艱。

    不知走了多久,嚴璟突然面露喜色,「有車來了。」

    「什麼?」樂清大驚,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卻是什麼也沒有,正要開口問,眼前隱隱出現一團黑影,那黑影越來越近,漸漸看清似有頭驢,又有個人,還有只……她在京城偶爾見過,卻不知道叫什麼的車子。兩隻輪子,上面只有幾塊板子沒有棚,經常是拉菜或是拉餿水什麼的。

    嚴璟問:「你身上有銀子嗎?」

    樂清往身上摸了下,摸完才搖頭,「沒有。」

    嚴璟看看她臉上,說道:「將你的耳環取下來吧。等那個趕車的人來,將他攔住。」

    樂清才取下耳環,那只驢車便駛到了眼前,樂清立刻大喊:「等等,等等!」

    驢車上的人一見他們滿身是血的樣子,立刻就往毛驢身上抽了一鞭,加快了速度,嚴璟卻突然將袖中彎刀甩出,插在了驢車前輪子必經的路上。

    看了刀子,趕車人才慌忙急停了驢車,戰戰兢兢看向他們,「你們……你們要做什麼?」

    樂清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他會怕像他們這樣一個中傷,一個毫無力氣的人。卻不知道普通人只要見了血見了傷都會跑得遠遠的。

    嚴璟由樂清扶著走上前,嚴璟扶住那驢板車,樂清去拔彎刀,拔了半天,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拔出來。

    嚴璟從她手上拿過耳環,伸到趕車人前面道:「這耳環上是珍珠,值三十兩銀子,一對都給你,你將我們送到汙灘縣城去。」

    趕車人看看那珍珠耳環,壯著膽子搖了搖頭:「我……我不要……」

    正待樂清著急之際,嚴璟將耳環還給樂清,又將彎刀拿了回來,瞬間便指在了趕車人頸間,「我不想殺人,只想回城治傷,你若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我只有割了你的腦袋,趕走你的車了。」

    在嚴璟這一句話後,趕車人乖乖讓兩人坐上了驢車,掉轉頭將驢趕得比馬還快。

    樂清看著躺在她腿上的嚴璟,竟有些想笑。這車夫,還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這嚴璟,還真是……壞人。只是此刻他躺在她腿上的樣子……很溫暖,如果他身上沒有傷的話。

    到汙灘後,嚴璟仍是將耳環遞到車夫手中,「把車留在這裏,去將耳環當了。」

    車夫此時連看他的眼神都是躲躲閃閃的,總是瞅著他袖間,就怕那把彎刀一下子又從他袖間飛出來。

    「拿去,當了耳環,再拿錢去買幾件我和我夫人能穿的衣服,一柱香之內回來。」嚴璟冷聲開口。

    車夫顫抖著拿了耳環,快速跑開。

    「為什麼不讓我去當,我也會的,就是把東西給別人,讓人拿錢來是不是?」樂清問。

    嚴璟說道:「我怕當鋪的人真與官府有勾結,你不諳世事,身上又有血跡,怕被人注意。待會等他當了錢來,你便扶我去醫館,讓大夫給我包紮開藥,然後再找間客棧住下。」

    「嗯。」樂清點頭。

    不知過了多久,車夫滿頭大汗急急忙忙地跑了回來,將幾件衣服還有幾錠銀子遞到嚴璟手中。

    嚴璟拿了其中一錠,其餘讓樂清接下,又將自己手中的那錠銀子遞向車夫,「拿去,不要說見過我們。」

    車夫緩緩伸手將銀子接在手中,看著他兩人下車,遠去,這才回過神來,看了看手中的銀子,揣到懷中,趕了車便走。

    到客棧安頓之時,樂清終於松了口氣,看著床上的嚴璟,心安地問:「現在怎麼辦?」

    「抓過藥嗎?」

    樂清搖搖頭,隨即又說道:「沒抓過,可是我會。」

    嚴璟便說道:「你也換身衣服,拿了藥方,問客棧小二藥店的地址,然後去抓藥。將藥方給藥店的人,讓他配好藥,再給錢,拿了藥回來。」

    樂清已經開始拿衣服,有些不滿地看向他,「這點事,我自然會,哪用你說得這麼詳細。」

    「你……」換了衣服,樂清又回頭看著床上的他,「你小心些,等我抓了藥,就來餵飯給你吃。」

    嚴璟看著她,臉上微帶笑容,「好。」



150.無處可逃時

    晚上,喂了嚴璟吃飯,喂了嚴璟喝藥,樂清一時覺得高興,便很主動地讓店小二送來了熱水,要幫他擦擦身子。

    嚴璟自然沒說什麼,樂清便很利索地解了他的腰帶,小心著傷口,給他擦好了上半身,當看見下面那褲子上的繫繩時,突然有些為難了。

    這褲子,脫是不脫?他身上自然是全擦擦才舒服的,只是要給他解褲子,給他擦下半身,她確實有些下不去手。

    思忖半晌,樂清佯作自然道:「我給你洗腳!」

    嚴璟卻一把拉住她,帶到了面前,「又不是沒看過,都嫁給我三年了,怎麼還像個小女孩?」

    樂清不禁紅了臉,怕碰到他胸口的傷,很是有些累地將胳膊撐在一旁別過了臉去,「什麼小女孩,不知道你說什麼。」

    嚴璟唇角微微彎了個弧度,輕握住她的手:「下午去端藥時,是不是燙著了手?」

    樂清疑惑地看向他,「你怎麼知道?」

    他看了眼她的食指與中指上的水泡,眉目間透出些不忍,「你端藥進房時,眉頭皺得很深,後來做事時,這兩隻手指總是不敢碰東西。下午你去找小二,那正是店裏最忙的時候,他不知道你沒做過這些事,肯定說藥幫你煎好了,讓你自己倒了端上來。你手腳並不利索,會被燙到再正常不過。」

    樂清嘟起了唇,心中委屈著,滿臉不悅,「你又知道了,你什麼都知道。沒錯,我就是不利索,就是笨手笨腳,就是差點把藥都打翻了,小二還怪聲怪氣說我像個嬌滴滴的大小姐……我就是不會嘛,就是不知道那罐子燙嘛,就是……」

    嚴璟突然抬手將她的頭壓下,與她四唇相貼。

    她還記著他的傷,不敢壓著他,兩隻手肘都撐在他肩側,任由他由下自上將她掠奪。

    許久之後,在發覺她無法支撐時,他才放開她。她挪開身體,一半躺在他身側,一半伏於他身上。緩緩伸手,撫上他的臉,然後主動吻了上去。

    樓下一陣激烈的敲門聲傳來,樂清驚得扭頭看向門外,隱約中聽見小二叫著「官爺」。

    「快下樓去看看!」嚴璟神色一凜,立刻開口。

    樂清忙從床上起來,快速開門跑到了樓梯口,卻見下面站著三個穿衙役服飾的人,站在小二面前問道:「店裏有住著一男一女嗎?男的二三十,受了傷,女的十七八。」

    這句話讓樂清猛地一驚,再沒有心情聽下去,忙跑回了房中。

    「好像有人在找我們?怎麼辦?」一推開門樂清便急著喊,一時急得又不知該如何。房中的嚴璟卻已從床上挪下了腳,支撐著要下床。

    樂清立刻去扶,一邊扶他下床一邊著急道:「是三個衙差,他們在向小二問我們,樣子很凶,現在怎麼辦?我們怎麼逃?」正說著,樓下便響起了腳步聲,似是小二已經說了他們的房間,那三名衙差正上樓來。

    嚴璟看看房中,說道:「將我扶到門後,你去把窗戶打開,再把包袱拿過來站在我身邊。」

    「我們不逃嗎?他們是不是來……」

    「快!」

    樂清心中十分不解,卻也不再多問,扶他站好後就去將窗子推開,拿了包袱又站到他身旁,兩人一起躲在了門後。

    才躲好,小二便帶著衙差過來,「砰」的一聲門就被撞開,彈在兩人身前,嚴璟輕輕扶了扶門背,讓那門擋住了二人。

    一陣拔刀聲傳來,樂清嚇得一顫。

    「沒人?」

    「人呢?」

    「幾位官爺,那兩人晚飯時還在的,房中的燈都還亮著。」

    「房中有藥味,被子還是暖的,他們定是逃窗走了,追!」

    房中瞬間便沒了聲音,然後便是小二歎了聲氣,吹燈出了門。

    「我們為什麼不告訴衙差我們的身份,量他們也不敢抓我們的。」直到衙差離開樂清才明白嚴璟的用意,卻在躲在門後時想通了這點。

    嚴璟說道:「他們不是衙差。」

    「啊?」樂清大驚,「不是衙差那是什麼人?可他們穿著衙差的衣服啊。」

    嚴璟看著窗子,說道:「這裏離地面有好幾丈遠,普通的衙差並不敢跳,他們卻能輕而易舉跳下去,武功比普通衙差好得多,而且觀察仔細,心思慎密,絕對不是普通人。」

    樂清想想,確實是的。剛剛還在說話,一會兒就從窗中跳了下去,這幾人的武功比宮中侍衛都好。「可他們怎麼穿著衙差的衣服?」

    嚴璟倚在了桌邊,神色冷峻道:「他們不敢讓真衙差來捉我們,卻又料到我們只能來汙灘,所以讓人假扮了衙差來各個客棧搜查,好找出我們。」

    「他們……他們好大的膽子,竟然這樣追殺我們……那,那現在怎麼辦?」樂清從未覺得這般危險,不知道是什麼人要殺自己,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若是嚴璟沒受傷,她肯定是不用怕的,只可惜……

    「先離開這裏,他們追不到人,定會回來,小二待會也會來收拾房間,我們不能在這兒久留。煎藥留下,敷藥放入包袱了離開。」

    好不容易避開小二出了客棧,門外卻是漆黑一片,一陣寒氣迎面逼來。秋冬之際,晚上尤為冷清,他們為了不引起人注意,只穿了身和流民一樣的粗布衣服,如今站在黑夜中,涼風一來,便忍不住發抖。

    街上並不是空無一人,相反,一眼望去,看仔細些,便能看到屋簷下,牆角處縮著的一個個人影,正是白日那些遊蕩於街中的流民。樂清忽然覺得他們如今與真正的流民無異了,甚至比流民還慘,不只無家可歸,還有人來追殺。

    「嚴璟,我們要去哪里?」樂清扶著他,似是支撐著他,實際越是使勁往他身上縮。

    嚴璟將她肩頭攬了攬,反問道:「你覺得呢?我們該去哪里?」

    樂清不確定地回答:「揚州?」其實她覺得揚州是他們唯一能去的地方,只要去了那裏,當著揚州大小官員證實了身份,便不會再有人敢殺他們,可是她每次覺得的到最後都是錯的,這才不確信起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1 08:05 PM

151.絕境怎逢生

    嚴璟回道:「是揚州,我們是一定要去揚州的,去了揚州就好了,只是想殺我們的人也知道,所以一定不會讓我們去揚州。」

    「不讓我們去?」

    嚴璟點頭:「他們定已在汙灘通往揚州的路上暗中埋伏,只要發現我們,就會痛下殺手。」

    「真……真的……那……」樂清緊緊抓著他的衣服,茫然看著夜幕下的黑暗前途。

    「縣城頭上通往揚州,我們往縣城尾走吧。」嚴璟緩步向前。

    樂清一邊扶他,一邊問:「那是往哪里去?」

    嚴璟停下腳步來看向她,輕聲說道:「荷花鎮。」

    「你知道那裏?我們去那裏做什麼?」樂清又問,他卻沒有回答,她便不再問下去。總之,聽他的就好。

    到城尾時,那裏確實比城頭冷清許多,遠遠望去,都看不到一個人影,聽不到一絲聲音。

    「等等。」就要出縣城時,嚴璟卻停下了腳步,警惕地看著前方。樂清看看他,又看看前方,卻是看不到一個人影。這樣不是更好嗎?他猜測著通往揚州的路上才有埋伏,這路不是通往揚州,剛好沒人,不是剛好嗎?

    嚴璟卻指了指路旁,讓樂清扶著他站到了路旁黑暗處。

    「還記得剛剛經過的飯館嗎,去哪里買壇酒來,然後拿了錢,再拿我的一件衣服,在路邊找個個子矮小的人,用錢和衣服給他買下他身上的衣服。」

    樂清愣了半晌,仔細記清他的吩咐,擔心道:「那你在這裏站好,扶著牆,我馬上就來。」

    嚴璟語中柔了許多,「放心,我沒事。」

    樂清立刻往回跑,剛好瞧見個個子瘦小的,便拿錢買了他的衣服,又把嚴璟的衣服給他,雖不合身,卻能避寒又有了錢,那人高興不已,甚至邊上還有人問她還要不要衣服。樂清慌忙搖頭,抱了衣服便往飯館跑。

    如今她已能比較熟絡地買東西,換東西,只是買一壇酒,並不是那麼為難,只是要拿衣服又要抱酒壇,不得已,她便買了只小酒壇,這才匆匆往城尾趕。

    嚴璟果然是在的,這讓她不禁舒了口氣。

    「東西都弄來了,你看行嗎?」

    嚴璟看看酒壇,心悅道:「倒是忘了讓你買小些的酒壇,沒想到你自己就買了。你快將這身衣服換上。」

    「啊?」樂清怎麼也沒想到,這衣服竟是給她準備的。難道……嚴璟是要讓她換裝扮男人?有了之前船上的經歷,她早該想到的,當時她不也是找個瘦小的男人嗎。

    「再往裏頭走一些,快些,別凍著了。」

    樂清很少能聽他如些輕柔又如此關心的話,心頭一暖,立刻往裏頭更黑的地方走了幾步,脫了衣服換上剛從那小個子身上脫下的男裝。只是這身衣服知穿了幾天了,陣陣汗臭味與別的不知道的味,熏得她直難受,卻也知道,此時並不是挑挑揀揀的時候。

    換好衣服,嚴璟又說道:「把頭上髮髻解了,像男人一樣綁起來。」

    樂清終於確定他正是讓自己扮男裝,立刻就依言解了髮髻,再想像著街上男人的模樣將頭髮綁了綁,甚累,卻終於算是綁好,夜裏也看不大清晰。

    嚴璟已經將額上頭髮扯下了幾縷,將衣服拉得鬆垮了一樣,對她說道:「我裝作醉漢先走,你拿著包袱過些時候再走,不要發出聲音,不要讓人聽出你是女人,也不要讓人看出我們是一起的。若是我無事,你便跟著出城,或是有人埋伏,那你就別再往前,找機會回京城去,只要出了揚州範圍便安全了。」說著他便從懷中拿出只小本來遞給她,「若能安全離開揚州,到下一個州府,便拿著我的官憑去找州府官員或是驛站,或是朝廷中人的府坻,亮明身份,他們自會送你回京。」

    「嗯。」樂清立刻接了他遞來的東西,才想收好,卻突然回過神來,「你……你說什麼?我一個人?那你呢?」她往路口瞧一眼,暫態就著急道:「如果真的有人埋伏怎麼辦?他們會殺了你是不是?我不要,我要和你一起走……」

    「聽話!我只是說萬一,你看前面路上這樣安靜,並不像有埋伏的,我只是習慣性地作了打算,你別亂想。」

    「可是……」樂清將手上那一本官憑又遞向他,「你的東西你自己拿著,不要像給遺物一樣給我,我不要!」

    「璃兒……」

    「我不要我不要,說不要就是不要!」

    嚴璟突然冷了口氣:「還不知錯麼?是不是要把我們都害死才不這麼任性?你再這樣,回京我便休了你!」

    「你……」樂清眼中一熱便又要哭起來,側過身去不再理他。終於還是露出真面目了,表面上作出一副不怪她的樣子,實際卻是恨她怪她,怪她跟著他,怪她洩露了身份,怪她將他害得受了傷,怪她將他害得遭人追殺,嫌她任性,嫌她總犯錯,鬧了半天,其實一直想著休了她!

    樂清癟著嘴任熱淚往下淌著,也不回頭也不說話,直到嚴璟離開已走至縣城路口處才猛然反應過來,他的官憑還在自己手上。

    她這傻瓜,中了他的計,明明是不要他的官憑不要他獨自一人去探路的,最後不知被他怎麼一說就忘了將官憑還給他,忘了讓他保證自己不會有事。才要追上去,卻想起他的萬一,便又頓住了腳步,收好官憑,拿了包袱暗暗跟上他。

    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安。她其實知道,他所料到的萬一,一定是真的。如果是她來派人追殺,都已經家家客棧搜查了,已經在通向揚州的縣頭上埋伏了,為什麼不多弄兩個人在縣尾也守一下?萬一要殺的人不直接去揚州,而要繞道去呢?

    心中越想越擔心,看著前面明明是因為重傷而無力行走,卻裝作醉酒歪歪斜斜的嚴璟,一下子如刀絞般難受。

    她不要他死,不要……他若死了,她也不想回京城了,就陪他一起死了算了……嚴璟拿著酒壇,一會兒歪著步子,一會兒扶向身旁的牆,眼前的樹,的確讓是醉酒,卻讓她緊張得冷汗遍身,就怕他胸口傷口又出血了,或是一時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裝作醉漢的嚴璟最終出了縣城,且直到看不見身影,路兩旁都沒有任何動靜。

    樂清看著那兩旁密密的,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有沒有藏人的叢林,鬆了口氣,卻又禁不住緊張。嚴璟安全離開了,也許是路兩旁根本沒人,也許是埋伏的人並沒有懷疑他。

    等了一會兒,直到看見有個老人也走出縣城,她才動身,緊著呼吸,低著頭往外走。

    離了縣城最後一間房子,沒事,再往前走幾步,仍然沒事,就在樂清自己都覺察到離了最危險的時刻時,身後卻突來一陣風。

    「啊——」未等她回過頭去,肩頭便被人猛地一拽,身體不穩地向一旁歪去。

    看著往城中飛快跑去的人影,又摸摸空空右肩,樂清這才反應過來,有人搶了她的包袱。下一瞬,頸間便一片冰涼。

    一個黑衣人站在她身側,拿劍抵在她脖子上,另一個黑衣人「哧」地拉開她前襟,露出裏面白色的小衣,引來她驚叫一聲。

    「樂清公主?說,嚴璟呢?」

    扯她衣服的黑衣人卻並沒有下一步動作,而是一口就問了這樣一句話。

    原來這兩人並不是劫色的,而是埋伏在路口等他們的。嚴璟料對了,也想辦法瞞過了他們,只是……她遇到了意外,又沒有應對好這意外,讓他們聽出她是女扮男裝。

    她不說話,那劍便又貼近了些,甚至都讓她有被割破皮膚的感覺。

    「說,嚴璟呢?」黑衣人再次開口。

    「我……我不知道。」樂清知道,死亡,就在一瞬,她不能去前面和嚴會合了。

    沒有了她,他應該能很輕鬆地到揚州,不僅能逃出生天,還能查出幕後之人,還揚州一片清明。今天他還問,如果他死了,她會不會傷心,可是現在,她也想知道,自己死後,他會怎麼樣。

    與他成親三年,她並沒有把自己當嚴夫人,當他的妻子。她罵他,討厭他,對他使用巫蠱之術,點熏香害他,讓他飽受流言蜚語,又將他害到這般田地,這樣的她……似乎沒有一點能讓他留戀。

    她死了,他還是他的丞相,還是可以娶南平,或是娶別的女人,還是可以讓那個女人給他生孩子……他什麼都不會變……她不想,不想這樣,不想就這樣死了,把他留給別人,他是她的駙馬,是她的丈夫,明明是她的……身前突閃過一團黑影,一陣特殊的聲音傳進耳中,樂清猛然一驚。

    這聲音,特殊,卻熟悉,是刀劍刺入人身體的聲音。等她反應過來側頭看去,只見拿劍抵著她脖子的黑衣人自己頸下卻有一道血痕,而另一側,一把彎刀從扯了她衣服的黑衣人胸口拔出,血花飛濺,黑衣人癱倒地上。

    還站在身側的,是彎刀的主人,嚴璟。

    「……嚴璟……」

    樂清不敢相信地喚出聲,面前的嚴璟沒回話,卻是一下子倒在她身上。

    「沒事吧?」他一手按向胸口,喘著氣問。

    樂清扶住他,好半晌才大哭起來,「你來了……你怎麼來了……我以為我要死了,我還以為我要死了……」

    「沒事了……快將地上的屍體拖進樹林,我們立刻離開。」嚴璟呼吸沉重地開口。

    樂清一摸他的胸口,手心果然是一片熱。他又流血了,大夫說了雖沒傷及性命,卻再不能失血,失血過多,便難以救治了……他現在卻又動手,又讓傷口流了血。

    樂清哭著,將他扶到路邊靠著樹,自己則一邊抹淚一邊拼了全力去拖地上的死人。她知道她可以的,只是兩個人的屍體,只是兩個壞人的屍體,她有這膽量,也有這力氣。

    這一次,她的動作還算快,一將屍體推入樹叢便來扶住了嚴璟。「你怎麼樣了?你不要死,不要死……」

    嚴璟粗粗地笑了一聲,「你怎麼總想著我要死?我死了你在這兒可……得不到什麼好。」

    「我……」意識到他的故作為輕鬆,樂清一邊將他扛上肩頭,一邊哭道:「你別說話,別說話了……」

    「好,我不說話……扶著我,往前走……明天天亮他們便會發現那兩人死了……就會朝這個方向追來,我們要在天亮時趕到下一個村鎮。」

    漆黑的夜,見不到一絲光亮,聽不到一點聲音,她找著他往前走,見他長時間不說話,便會擔心地叫他,就怕他突然就沒了那沉重的呼吸,他說話,她又怕他費了力氣……其實她知道,他已是很虛弱了,有幾次,他真的就要那樣睡過去……她哭著,只盼自己能有一身的力氣,能背著他快步往前跑,能快點放下他,給他包傷口,給他喝藥……五更時分,他們遇到了個村子,敲開門買了村中僅有的一頭驢,第二日下午,又到了小鎮,通往荷花鎮的路已被淹,他們只得用身上最後銀子高價租了船去對岸。

    樂清將饅頭撕成小片,一口口喂到嚴璟嘴裏,眼中淚水再次往下流。

    這一趟路,做什麼都必須要用多的銀兩才能讓人幫忙,直到最後,看著手上僅有的幾文錢,買了最後兩個饅頭,樂清才知道錢有多重要,哪怕是幾個銅板也好。

    她身上再沒有首飾可當,包袱又被人搶走,唯一揣在懷中的銀子付了驢和這船錢,便再沒有了,不知下了船該怎麼辦。

    嚴璟臉上已沒了血色,咽饅頭也咽得極為辛苦。

    看著漸漸偏西的太陽,樂清終於開口道:「我們到底去荷花鎮做什麼?,到了又怎麼辦?我們……我們已經沒錢了。」

    嚴璟柔聲道:「放心,到了荷花鎮便好了,到時自會有人救我們。」

    「為什麼?你別騙我,你總騙我,在這種地方,會有什麼人救我們?」

    「因為……」嚴璟偏頭看看水的盡頭,臉上一柔,又看向樂清道:「荷花鎮,是我家。」



152.前方是我家

    樂清張大了嘴巴,拿饅頭的手僵在半空中。

    「你……家?你家就在這裏?」

    嚴璟點頭,樂清立刻望向遠方,夕陽之下,樹木參天,房屋隱現,炊煙嫋嫋。她倒是忘了,他說了家在這裏,來這裏後卻也不提,如今,是要回家了?

    樂清從不知道他的家在這樣的小鎮上,更不知道他家裏的情況,好像也沒聽別人提過,似乎別人也是不知道的,為什麼會這樣?然而此時她沒功夫想這些,她只願嚴璟沒有拿話安慰她,前面真是他的家,到了家,有人給他治傷,有人讓他休息,讓他的傷快快好起來。

    船到岸,夜幕已降臨,樂清滿懷希望地問,「你家真的在這兒嗎?是哪家?」

    嚴璟看著這小鎮,卻是遲遲不說話,讓樂清又急了起來,「你是哄我的是不是?」她仍記得昨天晚上的事,被他誆得自己先走了。

    嚴璟看向她,終於開口道:「我也不知道,這裏變了許多,我……我只記得十多年前的樣子。」

    「你……你自己也沒回來過?」樂清不敢相信地問。就算在京城做大官,也不至於十多年不回家吧。直到現在,樂清仍不怎麼相信他家就在這鎮上。

    夜風又一陣陣刮來,樂清抖了抖,往嚴璟身上又靠近了一分。十幾裏路都走不了的她,卻扶著嚴璟走了一天一夜的路,這期間,連吃個饅頭的胃口也沒有,其實不說嚴璟的傷,若是再沒有地方安頓,她自己也要倒下了。此時站在小鎮前方,看著眼前茫茫一片黑,身子又冷又餓又疲乏,真的再往前走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氣來。

    嚴璟握握她的肩,說道:「我在這裏,你敲戶人家去問一問,嚴大山家住在哪里。」

    樂清聽話地讓他倚著樹,自己走到第一戶人家門前,卻敲響了門。

    裏邊的人似乎已經準備睡下了,聽見敲門聲在屋裏問:「誰啊?」

    樂清不知該怎麼回答,又敲了敲。屋裏終於有了動靜,應該是人起床了,樂清心中松了一口氣。

    不一會兒,腳步漸近,門突然被拉開,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站在了門口,看了她好一會兒,問:「你是誰,做什麼?」

    樂清忙問:「您知道嚴大山家在哪兒嗎?」

    那男人又將她看了看,回道:「後面,鎮尾那間大房子。」

    「謝謝您……大叔。」樂清不僅說了謝謝,還在後面加了個大叔。

    大叔的樣子果然又和氣了些,接著補充道:「往前走個五六家,從巷子裏過去,到後一排再往南邊直走,他家房子大,你一看就看到了。」

    樂清忙又說謝謝,待大叔關門回去才又去扶了嚴璟,往後排走。

    一路上,嚴璟一聲不吭,身體繃得有些緊。樂清不禁問道:「你怎麼了?」

    「沒事。」他說沒事,聲音卻特別低沉。

    樂清突然意識到,他心中是有著她不能體會的心情。

    在北堂家的時候,嚴小亭說,她早就不認識他了,他十四年不見人,憑什麼管她……那個時候,她能清晰地看到,嚴璟愣了好一會兒。

    他是很在乎他妹妹的,可是她卻說她不認識他,那時候他心裏,很難怪過吧。對於十多年沒回的家,十多年沒見的家人,此時往家中前行,他心中又是什麼感受?

    樂清替嚴璟難受起來,緊張起來,難受著緊張著,突然又想到了自己。他的爹娘,不就是她的公公婆婆?她現在也是媳婦要見婆婆了……他娘是什麼樣子的呢?

    樂清扶著嚴璟,嚴璟攬著樂清,只是從小鎮頭上走到尾上,前面走到後面,都走了好久,以至到最後,鎮裏的燈光愈來愈少,最後只剩一兩處。

    嚴璟突然停下了腳步,直直看著前方,樂清隨他看過去,只見前方果真是棟大房子。

    「柿子……」嚴璟喃喃道。

    「你……想吃柿子?」樂清有些意外,他不是近鄉情切,而是近鄉餓了肚子,可是他雖念著柿子,臉上卻全然不是想吃東西的表情。

    嚴璟仍然看著前方,緩緩開口,「前面便是,我娘,喜歡在門前種兩棵柿子樹,因為我與兩個弟弟,都喜歡吃。」

    樂清這才知道他看的是那門前的兩棵柿子樹,才知道原來……他喜歡吃柿子。

    「那我們快去敲門。」樂清扶著他要走,他卻停著沒邁動步子,低下頭看向她,「我不叫嚴璟,也不叫王景,我叫嚴高,你不是樂清公主,也不姓殷,你就姓胡,是個酒樓老闆的女兒,而我在個大戶人家裏做護院,也是那個主人的貼身護衛,那大戶人家也是做絲綢生意的,記得嗎?」

    樂清全被弄糊塗了,擰了眉毛看著他,「什麼嚴高……什麼酒樓老闆,你不是說這是你家嗎,怎麼……」

    「我家裏一直以為我在個大戶人家裏做護院,三年前由主人幫助,娶了個酒樓老闆的女兒。」

    樂清完全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著嚴璟。一直……就是十幾年?他被父皇帶到京城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是丞相啊,是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的丞相嚴璟啊,為什麼說他家裏一直以為他在做護院?

    嚴璟卻是一臉認真,全無開玩笑的樣子,事實上,他是極少開玩笑的,「我原本就叫嚴高,是進京後先皇賜的名,這些年我沒回來過,只寄過信回來,家中從不知道嚴璟的事。你不可暴露我們的身份,還有我受傷的原因,就說是我聽說江南水災,便帶了你回來見家人,結果途中遇了劫匪,搶了我們的盤纏,刺傷了我。」

    樂清仍是愣著不說話。

    好一會兒,嚴璟看著她問:「記住了嗎?」

    樂清緩緩點頭,「記住了。」

    「為……為什麼?」終是忍不住,在走了兩步後,樂清問。

    嚴璟沉默了一下,「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還有,你若是叫不慣嚴高的名字便叫我相公,不要讓我家裏人聽出來。」

    樂清只得默默謹記,默默消化進了家門還要隱瞞身份的事實。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1 08:06 PM

153.浪子歸家時

    敲門,屋中卻傳來了一陣瓷器破碎的聲音,驚得樂清猛地一縮。

    「一個個的都是這樣,沒了個男人女人就不能活,嚴強,你給老子聽著,要麼答應了這親事,要麼給老子滾出去!」

    院中傳來這樣一陣聲音。樂清愣愣看向嚴璟,嚴璟則是緊繃著身子,抿著唇,一副激動卻又隱忍的樣子。

    裏面又傳來另一個聲音:「走就走!走我也不娶她!」

    「強兒,你站住,你站住,你是想把你爹娘丟在家裏老死是不是?」這會兒,卻是個帶著哭腔的女聲。

    「讓他走,老子能把那逆子趕出去,也能把你趕出去,你最好能像他一樣,永遠也別回來!」

    「強兒,強兒……」

    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門突然被打開。

    一個二十七八歲,身穿灰色短布袍的高大男人站在了門後,直直看向他們。

    「你們是什麼人?」他才問出口,後面便又傳來那哭著的女聲,「強兒,你回來,你給我回來!」一名五六十,頭髮已花白的老婦人一手拉住那男人胳膊,卻在看見門口站著的兩個人後愣住。

    樂清只覺肩頭一陣疼,卻是攬著她的嚴璟將她肩頭緊緊握住。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聽嚴璟叫道:「娘。」

    這一聲「娘」後,又是久久的沉默,高大男人與老婦人臉上皆是一驚。那老婦人身子顫抖起來,扶著身旁的男人往前踉蹌了一步,湊近了嚴璟的臉,嘴唇抖了抖,許久才能說出聲道:「你是……高兒?」

    「娘,是我。」嚴璟回答,喉間竟有一絲哽咽。

    老婦人眼中瞬間就紅了起來,隨即淚水直淌,看著他,緩緩伸出手來,「你是高兒?你是高兒?你回來了?」

    「娘,是我,是我回來了。」嚴璟撐著放開了樂清,自己站住了身體,攬住了面前淚流滿面的母親。

    嚴母仰頭摸著他的頭髮,摸著他的臉,眼淚越流越凶,「真的是你,高兒,真的是你……」說罷便回頭道:「他爹,你快來看看,高兒回來了,真是高兒回來了……」

    嚴母側過了身去,樂清從她身旁看過去,只見屋中走出來個上了年紀,步子卻穩鍵的老漢,離他們越來越近,到院中央,就停住了腳步,一動不動望著這邊。

    久久,嚴璟才開口道:「爹……」

    老漢站在原處,並不言語,一會兒卻冷冷偏過了頭去,「你這是回來做什麼了?」

    「他爹,你怎麼……」嚴母激動之下回頭往院中跑去,讓嚴璟本就站不住的嚴璟一下子往地上倒去。

    「嚴……相公!」樂清立刻著急地去扶,先前的高大男子則比她更快地扶住了他,「大哥!」

    嚴母這才回過頭來,忙去看嚴璟,「高兒你怎麼了?」

    嚴強看著嚴璟面色蒼白,閉口不言的神情,將他衣襟一扯開,便見到了裏面包紮著的傷口,「你受傷了?」

    「血……」嚴母更吃驚,一見他胸口的情形就嚇得臉色慘白,愣在原地幾乎不能動彈。

    反應快地嚴強立刻將他往屋中扶,一邊走一邊著急道:「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

    嚴母也扶著他,快速往屋裏趕,樂清都挨不到他的衣服,也跟在後面進了屋。

    待嚴強與嚴母將他扶到了房中床上躺下,初時站在院中一副冷冷面孔的嚴大山立刻到了床邊,牽起了他的手腕,眉目凝重,似是在把脈。不一會兒便厲聲道:「怎麼虛弱成這個樣子?」

    「對啊,大哥,你怎麼受傷了,受傷了怎麼沒租輛馬車回來?」

    嚴璟沉重地呼吸著沒說話,嚴強便轉眼看向樂清。他這一看,讓床邊其餘兩人也都轉過頭來看向她,特別是他父親那眼光,冷峻而嚴厲,和某些時候的他簡直一模一樣,可這是公公,讓樂清都有些微微的害怕。

    初時進門前嚴璟的話在腦中轉了兩圈,樂清開口道:「我們聽說江南出了水災才回來,結果在路上碰到了強盜,將我們的盤纏搶了,他也受傷了。」

    嚴大山臉上一陣陰沉,看了看嚴璟的傷口,朝嚴母說道:「快去房中將那瓶傷藥拿來,我給他換藥。」

    嚴母立刻轉身出房去,嚴強則問道:「你們是在這裏遇到的劫匪?竟這麼膽大,連我嚴家的人也敢動!」

    「我們……」樂清不知該如何回話,去看床上的嚴璟,所幸他適時地開口,「我沒事。」

    兩人的注意力便都被他吸引了去,嚴強也彎了腰替他解腰帶,解布條。「大哥,你傷這麼重,竟如此草草包紮,也太大意了!」

    他弟弟這句話,讓樂清心裏很不是滋味。什麼叫草草包紮,她已經很認真了……而且,她覺得自己包得還可以的。

    本來她只是偷偷在後面不是滋味,沒想到嚴強說完,竟回過了頭來,將她上下看了下,說道:「大嫂,你怎麼將大哥照顧好些?」

    樂清委屈又難受,不知該如何應對,床上嚴璟再次開口道:「二弟,我們已有兩天沒吃飯了,待會你讓娘去煮些粥來吧。」

    「大哥你……到底是哪個山頭的強盜?告訴我我去將他鏟平了!」嚴強氣憤道。

    不一會兒,嚴母拿了傷藥來,嚴大山給嚴璟上藥包紮,又讓嚴強去抓藥回來煎,煎藥時,粥便煮好了,嚴母端了碗粥了,一邊往床邊走,一邊側頭說道:「粥在鍋裏,你也去盛碗來喝吧。」

    樂清愣了許久才意識到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一時又有些不知所措。坐上床上的嚴璟看著她柔聲道:「你小心些,別燙著了。」

    「嗯。」樂清要離去時正好瞧見嚴母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臉上表情似有微微的不悅。她只當是自己錯看了,出了房去,卻並不知道他家中的格局,摸了一會兒才尋到亮著燈的廚房,小心著腳步,慢慢走過去。

    片刻之後,房中傳來一陣打破碗的聲音。

    執意要喂嚴璟的嚴母往廚房的方向瞧了瞧,隨後看向嚴璟道:「高兒,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媳婦麼?怎麼愣頭愣腦的,你受這麼重的傷,她杵在那兒動也不動,讓她去盛個粥,還把碗給打破了!」



154.不該嫁給你

    「娘,她沒怎麼自己盛過粥,你去看一下吧。」

    「怎麼?還要我這個婆婆給她這媳婦盛了端到她手中?這不是娶了媳婦,是抬了尊佛回來吧。」

    「娘……」

    「好了好了,我去。」嚴母雖對媳婦不滿,對十多年未見的兒子卻是心疼得不得了,放了碗便往廚房去。

    樂清正站在廚房看著灶邊地上的粥碗發愣……這是不是要她來清理?要怎麼理清?

    正猶豫著,嚴母便進了廚房,看著地上的情形暫態便黑了臉。「你知道這米多貴麼,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她原本以為只是打破了碗,卻沒想到一進來卻看到一地的粥。如今米比油貴,吃的都沒有,哪有倒的!

    「這碗太滑,都沒洗乾淨。」樂清忍不住開口為自己辯解。若是在別處,見了那樣沾了油蹟的碗她才不會用,可是是嚴璟家她便忍了,強迫自己不要太挑挑揀揀才拿了碗盛粥,可她本就累得沒了力氣,碗又滑,這才摔了碗,還差點燙了腳。沒想到他娘一進來便不分青紅皂白的訓她,讓她怎麼也忍不下去。

    嚴母卻愣住了,直直看著樂清,怎麼也沒想到這剛進她嚴家門的媳婦摔了碗,倒了粥還不認錯,竟還和她這婆婆頂嘴。「沒洗乾淨?好啊,沒洗乾淨,這粥也不乾淨,你就別吃了!」嚴母說完就出了廚房。兒子剛回來,她並不願意在他回來第一天就和他媳婦鬧不愉快。

    樂清氣得一下子拿起了面前的兩隻碗要往地上摔,想了想,又放了回去,鼻子一酸,淚水又流了出來。

    她忘了,這不是宮中,身邊也不是安安寧寧,他們家的人看都不看她一眼,出口就是怪她的話,她要再發脾氣,只怕他們對她會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嚴璟看到娘親沉著臉回來,便知道出了意外,撐著身子要下床去,卻被嚴母立刻跑過來攔住。

    「你這是做什麼?坐著坐著,快喝粥!」說著便又舀了粥了喂他。

    嚴璟卻並不喝粥,「娘,我去廚房看看她。」

    嚴母一把攔住他,「我看她就是讓你慣的!你知道她剛剛都說了什麼嗎?她把碗打破了,把粥灑了,我連說都沒說她,只說她不小心,她竟回我,說碗太滑,沒洗乾淨!」嚴母說著便是滿面惱怒,「我活了這大歲數,可還沒見著這麼沒大沒小的媳婦,這還是第一次進門呢,那要是以後住久了,還不是得上天去!」

    嚴璟解釋道:「娘,她以前在家是大小姐,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也沒自己做過事,您就別怪她了。」

    「你怎麼就……」嚴母話才開口,看著嚴璟,卻又停住了,軟了聲音道:「我這不是沒計較嗎,只說讓她嫌髒就別吃了。她要是懂事,便把地上收拾了自己盛了粥自己填肚子,待會還得快些過來給你擦擦身子換件衣服讓你喝了藥好睡呢!」

    嚴璟沉默了下來,眉宇間稍有凝重。

    嚴母又喂他喝起了粥,廚房那邊沒動靜,樂清也一直沒進房來。

    到粥喝得差不多時,嚴璟突然大咳了起來,嚇得嚴母忙放了碗著急道:「高兒,高兒,你怎麼了?你這是怎麼了?」

    沒喊幾聲,樂清就跑了進來,站在門口看他劇烈咳嗽的樣子,又往床邊來了幾步,雙眼通紅地看著他。

    「璃兒……」

    嚴璟一邊咳一邊朝她喊了聲,她立刻跑了過去,「相公,你怎麼了,怎麼咳了?」

    嚴璟拉了她的胳膊,朝嚴母搖搖頭,「娘,您先回房吧,都半夜了,您與爹都早些休息,讓璃兒來照顧我就好了。」

    「這怎麼行,就她那……」

    「走吧。」

    一直坐在邊上沒說話的嚴父突然開口,他一說話,雖不是雷霆萬鈞,卻一家之主派頭十足,嚴母也是個十分聽從夫命的人,一下子便停了話,看看樂清,語氣微沖道:「你好好照顧他,待會等藥好了就去把藥端來,別再把藥給倒了。」

    樂清才要說話,去被嚴璟緊緊拉了胳膊,終究是明白他的意思,沒說出來,自然也沒能讓自己開口說句「好」字。

    嚴母看著她,似乎等著她回話,卻見她閉口不言甚至連看也不往這邊看時臉色又難看了一些,只聽嚴璟再次開口道:「娘,這幾天都是她在做這些事的,您放心,就先去睡吧。」

    嚴父已抬步出去,嚴母本是有千言萬語,卻也極其心疼嚴璟眼中的血絲與那副疲憊虛弱的身子,不忍再多話,抹了淚便出了房去。

    樂清甩開嚴璟的手,癟著嘴一聲不吭,眼中淚水仍在打轉。

    嚴璟看了她一會兒,說道:「再去幫我盛碗粥來吧。」

    「我不去!」樂清一開口,淚水又掉了下來。她自己也是餓得步子都邁不動,也是又冷又累,這屋裏沒一人看得到她,沒一人見得她,既是這樣受氣,她還不如在外面流浪!

    嚴璟又咳了兩聲,捂了捂胸口,沉沉呼吸起來。

    「你……你坐好!」樂清終是看不過去,拿了碗去盛了碗粥來,舀起一大勺就喂到他嘴邊:「吃吧!」

    嚴璟微微動唇,往那粥上吹了幾口氣,隨即握著她的手,將粥勺慢慢轉了個方向,「快填下肚子。」

    樂清將勺子往碗裏重重一放,幾乎將勺子敲斷,「我不用你管!」

    被她這樣一震,嚴璟的手臂無力再支撐,又垂了下去,「我娘她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才會對你不敬。」

    他一說,樂清更委屈,「她哪里不知道我的身份,你們全家都知道我的身份,都知道我是你妻子,卻都看我不順眼!」

    「沒有。」

    「什麼沒有,你當我是傻子嗎?我為什麼要來你這破家來,為什麼要來這破江南,為什麼要嫁給你,反正你也要休我,反正我都有休書了,你給我娶別人去,娶南平去,我明天就回宮!」樂清放了碗,一邊抹淚一邊說著氣話。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1 08:08 PM

155.媳婦好難為

    「既然如此,你現在就拆了我身上的布,讓我傷口爛了死了算了吧,那樣我把駙馬的位置讓出來,你想換誰就換誰。」

    「你……」心中哪怕再氣,可看到他身上的傷總會被心疼所代替,樂清一時憋著氣說不出來話。

    嚴璟拉起她的手,放到唇邊輕吻了起來。

    樂清猛地拽回來。他沒力氣拉著不放,輕易就能讓她抽出手。

    看著他無力垂下手的樣子,樂清心裏又有些難受,不由想起以前的他是何等強悍,一隻手就能將她雙手都制住,她無論怎麼反抗,都是一下子就被他剝完了衣服,任他為所欲為。

    這種生氣又傷心的時候,想到那些場景,樂清很是尷尬,微微側過了臉。

    嚴璟再次拉她的手,「要是暫時還不想換,那便忍忍,過幾天等我傷好些了就去揚州,辦了事我們便回去,只是幾天的時間。」

    「可是……」沒錯,她是能回去,她自然不可能在這兒久留,可是再怎麼說他家裏人也是他家裏人,他爹娘是她公公婆婆,他弟弟是她小叔,他們都不喜歡她她心裏又怎麼能好受?真不知道她哪里做得那麼不好了,竟讓他們一次二次的怪。

    原本她站在漆黑寒冷的院子裏哭,既不想進廚房自己再盛了粥吃,也不想腆著臉進房去,甚至有開了院子大門就那樣原路返回的衝動,誰知房裏卻突然傳來他娘那樣急切的聲音,好像是他出了什麼事,讓她想都沒想就沖進了屋中,卻是他在咳。

    現在看來,他剛才的咳是裝的,只是要讓嚴母著急得大叫,讓她以為他出了什麼事。這些日子他從沒咳過,現在也是好好的,他應該是知道她站在外面生氣,這才裝著咳嗽,將她引來房中的。

    想到這些,樂清心裏暖了許多,心中的氣一下子便被澆滅了不少,更何況,氣也不該氣他的。

    「可是你爹娘他們憑什麼那麼討厭我,我也是又冷又餓幾天沒吃飯,我腳上還都磨破了皮很疼很疼,不就是摔了碗粥嗎,她就說我,還讓我別吃了,要不是到了這破地方,我才不會吃這乞丐才吃的白粥呢!」

    嚴璟說道:「他們也討厭我的,我十七歲時便被趕出了家門,在外過了十四年,自己回來了,我爹卻說『你回來做什麼』。也許他們是不喜歡我所以才連你也不喜歡了。」

    他這一說,樂清倒真的覺得他比自己可憐多了。沒錯,當時她也聽到了的,他爹連院子都沒出,就站在院中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還說一句那樣的話,真的是讓她都不敢相信。

    十四年,十四年不見的親生兒子都是如此,她又有什麼好在意的。

    樂清忍不住靠在了他懷中,「其實你爹也不是那麼討厭你,他知道你受傷也很著急的。」

    嚴璟攬住她,輕輕說道:「上來一些。」

    樂清愣了愣,抬頭看他,往上移了些。

    「還上來一些。」嚴璟又說。

    心中微有疑惑,樂清卻已經聽話地再次上移,靠在了他肩側,與他的臉近在咫尺。

    他便稍稍靠近,吻上了她的唇。

    沒想到……他竟是這意思。樂清不禁菀爾……早說嘛。

    他並不能那麼為所欲為,連舌都比以前溫柔許多,也不再有力氣緊緊按住她的後腦,她便蠻橫起來,緊緊按住了他的後腦。

    重傷之下,無法再做其他,他們便停停歇歇,吻了許多次,最後樂清看他越吻呼吸卻沉,眼中神情越不對,便停住了,伏在他胸口偷笑,他則抬了手,還在往她胸口探。最終許是覺得摸兩下也痛快不起來,便罷了手,輕聲道:「你先吃些粥吧,吃了快點休息。」

    這一說,又提醒了她的餓意。雖然屋裏的主人已經讓她別吃了,可對著他實在是不想生氣,肚中又的確空空如也,樂清乖乖端了碗,將白粥送入嘴中。

    看上去便是難吃,吃起來也是難吃,只是她是真餓,實在不想再餓一晚上。但願明天有菜,菜能好些。

    幾日下來,這是他們最安穩的一個夜,也是樂清第一次兩夜未合眼後睡著的夜,靠著嚴璟,聞著他身上的藥味,血味,疲憊而沉重地睡去。

    第二日醒來,是因為一陣敲門與叫喊聲。樂清睜開眼,只見嚴璟已醒了,門外有人敲門,卻是嚴璟的娘親。

    聽到她的聲音,想到她那張厭惡的臉,樂清便有些懼怕,可現在只得去開門。

    門外,嚴母的臉是驚愕的,看到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的她。

    「你還沒起床?我說怎麼門一直不開,原來是你還在睡,高兒可還傷著,還要喝藥呢!」嚴母說著便不再理她,自己端著藥碗進了房。

    樂清心裏又一肚子火,關了門,看著嚴母將藥端到床邊,然後再將嚴璟扶起來。

    「看你便是早就醒了,怎麼不讓你媳婦給你穿洗了讓你起來喝藥?我還以為你在睡,讓藥等了很長時間呢,讓強兒看你起來沒,一看門沒開,二看門沒開,這太陽都升老高了才過來端藥給你的。」嚴母一邊說一邊利索地給他套上衣服,「快點喝,喝了再端粥給你吃,今天去買了幾隻豬腳來,一早就給你燉著了,待會估計就可以喝了。」

    聽了這話,樂清不得不承認,嚴母的確有那麼點資格說她。嚴母比她早睡不了多少,卻已經燉了豬腳又熬了粥,還熱了藥……她是起得有多早?

    「娘,原本我們都醒了的,璃兒問我要不要起來喝藥,我說這兩天趕路都沒怎麼好好睡,想再睡一會兒,讓她也睡著,這一睡,我們才睡晚了。」

    嚴璟開口,她總是心裏舒服的,也不計較嚴母的態度,自己找衣服穿起來。只是穿衣時身旁有好幾個人,還都不是侍候她的,讓她有些彆扭。

    喝完藥,嚴母便說道:「我去看看豬腳湯好了沒有,沒好就先喝些粥。」

    「璃兒,你去幫幫娘吧,也把你的飯菜端來房中。」嚴璟吩咐著看向樂清,嚴母也看向樂清,發現她正對著房中的一面小銅鏡艱難地弄著頭髮。



156.出我嚴家門

    「你這是在做什麼?難不成連個頭都不會梳?」嚴母再次冷下了臉。不是她要在兒子面前甩臉色,而是實在忍不住。

    「我……」

    樂清才要開口,便聽嚴璟說道:「娘,原本璃兒是有個貼身丫環侍候她的,結果在遇劫匪時送了命,璃兒這才開始自己梳妝,所以有些不熟練。」

    樂清第一次知道,原來嚴璟撤起謊來真是毫不含糊,隨手拈來,想都不用想的。果然,嚴母大概是有些不忍,停了話,歎氣道:「算了算了,我去給你們端來。」說完便起身替嚴璟拉了拉被子,出了門去。

    「哼,我才不要和你娘一起,還和她一起進廚房,她不說我才怪!」樂清一邊煩躁地扯著頭髮,一邊不悅道。

    嚴璟沒回話,她擺弄了一會兒,突然明白了過來。她這不是沒去嗎?所以……嚴璟早知道事情會怎麼發展,早知道他娘最終會去把她的那份也端來,所以才那樣說的?

    樂清看向他,只見他正看著她,雖沒笑,卻也是面色柔和。喝了藥,又喝了粥,睡了一夜,他氣色好了許多,再不是之前蒼白虛弱的樣子。

    至少現在他們安穩下來了,反正也在這兒留不了幾天,幾天後去揚州,就再不會受氣了,這樣一想,樂清也就沒那麼氣了。只是……「你家裏人會讓你過幾天就走嗎?」樂清終於將頭髮盤到了頭上,走到床邊問。他爹到是沒什麼表示,可他娘……她這樣一問,嚴璟也失了神,沉默著並不說話。

    原來他也是無奈的。樂清坐下來問:「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們你做丞相了呢?你也可以把他們接到京城去啊。」當然,接到京城去是絕對不能住到嚴府的,如果住到嚴府,那她就讓皇上給她建個公主府,她搬去公主府去。

    正說著,外面響起腳步聲,樂清便沒再說話,起身離了床邊。

    嚴母進房來,將一碗粥和兩道菜放在桌上,「我端來了,你吃吧,不夠再去添。」說著又端了豬腳湯到床邊。

    誠然,樂清不太喜歡豬腳這道湯,可這滿屋子飄著的香味實在誘人,雖然料想也不如宮裏做的好吃,可她仍是忍不住有些嘴饞。嘴饞,卻也得忍,嚴璟怎麼說是受了傷的,也是該他喝。

    樂清走到桌邊,發現自己的兩道菜就是芋頭和蘿蔔,且是清清白白的芋頭蘿蔔。

    緩緩坐下,緩緩拿起筷子去夾了塊芋頭片,果然是如看上去一樣清淡無味。之前在逃亡之中,所以她能咽得下饅頭,昨夜是餓極之時,所以能咽得下白粥,現在不那麼餓,也不那麼無措,她很想說讓嚴母去好點的酒樓買兩道菜回來,大不了她以後還錢。

    然而想歸想,吃還是得吃的,只是芋頭與蘿蔔都難以下嚥,吃得她很是辛苦。

    「大小姐,還真是大小姐!」沒想到嚴母不經意回頭,竟見著了緊皺眉頭的樣子。樂清停了筷子,火氣一下子就往上竄了起來。

    「碗嫌髒,菜嫌難吃,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床,起床了頭都不會梳,早知道你離家十多年娶了個這媳婦,當年還不如中了你的意……」

    「娘,璃兒他……」

    「好了,高兒,不是娘說,你太寵著她了!」嚴母這次實在忍不住,看著樂清說道:「媳婦娶回來是要傳宗接代,把自己侍候好的,你這是娶的媳婦嗎?老大不小了還不如別人七八歲的女娃呢,我小亭九歲就會幫我梳頭了,逢人也是叫得親親熱熱,鄰裏鄰居的,哪個不說她嘴甜,你這媳婦,從昨晚到現在,連聲婆婆都沒叫過,她不和我頂嘴,我倒還以為她是個啞巴呢!」

    「啪」的一聲,樂清將筷子拍到了桌上,一下子從椅上站了起來,「你當我是什麼?你可知道從來沒有哪個人敢讓我侍候人,敢說我啞巴的,若不是看在嚴……若不是看在你兒子面子上你以為我會如此任你欺負嗎?你這刁婦,我才不會叫你婆婆,你還膽敢嫌棄我,我肯踏進你這家門就是你莫大的榮幸!告訴你,當初可是你兒子非要娶我的,要不是他,我自會嫁給我喜歡的人,才不會嫁他這老頭子!」

    「你……你……」嚴母被氣得幾乎直不起身來,指著她喘了好久的氣才說道:「你給我出去,我嚴家今天就休了你,你給我……」

    「娘!」嚴璟立刻叫住,嚴母卻是勃然大怒:「高兒,你看看你娶的這是個什麼東西,今天什麼也不用說了,只要你承認你姓嚴,承認我是你娘,你就給我休了她!」

    樂清轉身就要出門,卻因嚴璟的目光而挪不動腳。他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那目光中的神情,黯然而失意,刺得她心中隱隱作痛。

    連她自己都不記得自己剛才說了什麼,只是突然之間好怕好怕……「娘,璃兒原本不是這樣的。」好一會兒,嚴璟才緩緩開口,「只是近來才脾氣壞了些,可能是有了身孕的緣故吧,原本該讓她好好休息,卻連著幾天奔波勞碌,她心情才不好的。」

    嚴母大吃一驚,眼眼直直看向樂清的肚子,愣愣道:「她有身子了?懷了我們嚴家的骨肉?」

    嚴璟點頭,「大夫說這頭兩個月胎兒不穩,性子是會與往日不同些。」說完便側頭看向樂清,「你若是認錯,便過來和我娘道聲歉,你若是不認錯……你我便就此散了,各自嫁娶,毫不相干。」

    最後那句話,讓她難受得差點哭出來,樂清遲疑一會兒,終是往前走了兩步,低頭道:「……婆婆,我知錯了。」

    嚴母歎了口氣,語氣軟了不少,「好了,既是有了身子,脾氣大些也是正常的,挑嘴也是正常的,你就坐著吧。」說完又轉頭看向嚴璟,「怎麼早不回晚不回,偏偏這個時候回?這三年才有的孩子,你就不怕路上奔波個問題來?」

    嚴璟便說道:「之前不知道,是到了路上才知道的,本來在船上還好,誰知遇到了劫匪,這才苦了兩日。」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1 08:09 PM

157.嚴家多逆子

    「這可真是……」嚴母看看樂清平坦小腹,不禁皺了眉道:「這孩子瘦,可要多補補,罐子裏還有半碗湯,我這便盛來給你。待會再讓強兒去買只老母雞回來,大夫說的是,頭兩個月可馬虎不得。」說著便又出了房去。

    樂清坐在椅子上,慢慢偏頭去看嚴璟,只見他沉默著不知看著哪兒,臉上有著明顯的悵然。

    她知道,他是生氣的,也知道自己真的說錯了話。那時情急,她只記得他不願讓家裏人知道他們的身份,卻不再記得其他,不知怎麼地就痛快地亂說了一通。

    其實她並不是那麼不願嫁給他,也沒有那麼嫌他老……嚴璟一直不說話,也不往她這邊看,她想主動和他說話,卻又遲疑著覺得不該自己去。雖然她因為說錯了話而有些歉疚,但那歉疚完全是對他,和他娘一點關係也沒有,要不是因為他,她才不會和他娘道歉!

    如此沉默沒一會兒,嚴母便來了,將一小碗豬腳湯遞到樂清手中,「你們先前也不說,要不然我早上就多買些豬腳來燉了。這可是嚴家的長孫,別人像我這把年紀,重孫都抱要上了,我卻連個孫子也望不著。」

    樂清接了豬腳湯,發現這湯油膩膩的,上面還飄著油沫,碗裏那只豬腳上還生著幾根細毛。

    「喝,你快喝呀!怎麼還跟我這婆婆慪氣呢?」嚴母這樣說,樂清不好意思了,硬著頭皮舀了半調羹湯送向嘴中。雖不好喝,卻也比那芋頭蘿蔔強。

    真沒想到嚴璟一句有身孕,他娘的態度就完全變樣了,剛才還說要休她呢!哼,她都已經被他兒子休過一回了,竟然還想休!要是知道她沒懷孕了又變臉,她便想也不想就直接走人!

    嚴母在她面前坐了下來,苦口婆心道:「你呀,懷孕了可得好好補,平時是不是像個貓兒肚子吃一點就放碗?以後得慢慢多吃一些,大人要養得白白胖胖,肚裏的孩子才能養得白白胖胖。以後也不要動不動不高興了,我呢,以後就少說你,但你這性子也確實得改改。就算你之前是嬌生慣養,飯都要別人送來嘴邊的大小姐,可這嫁了人就是嫁了人,做人家媳婦總有做媳婦的樣吧。說實話,高兒成親我要是知道,我是絕不會……」

    「娘……」一旁嚴璟突然開了口。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我不說了!」嚴母看看嚴璟,又看看樂清端著碗一動不動,再次難看的臉,歎了口氣,又坐到了床邊,繼續將先前沒喝完的半碗湯喂向嚴璟。

    「以前在家裏也沒見你對我這樣貼心,還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離了樂清,嚴母又在嚴璟面前絮叨起來,嚴璟倒是靜靜聽著,並不打斷。

    「幾個孩子,娘最疼的除了小亭就是你了,結果你竟這樣狠心,一走就是十多年……」嚴母說著,停手擦了兩把淚。

    「對不起……」

    「你明知道你爹那脾氣,他就是死要面子,就是嘴硬。你離家三年,一個音信都沒有,你爹那時都差點扔下家裏的田去做揚州給人做什麼鏢師,我一聽那是刀口上舔血的事便死也不讓他去,最後要不是峻兒和人打架傷了腿,他就去了。他不說,其實我也知道,他是想去找你,聽說當鏢師得南南北北的跑,他就是想往外面走走,看你去哪里了。你們幾兄弟,仗著自己會點拳腳,自以為上了天了,脾氣和你爹一樣硬,年紀輕輕跑去外面,誰不擔心,誰不怕出個什麼意外?我就做了好幾回噩夢……好在後來你來了信,說你被人帶到京城去做了護院,家裏這才放下心來,總算知道你還活著。十幾年,虧你還曉得回來,要不是這荷花鎮地高,我和你爹這兩把老骨頭都要被水淹死了!」

    嚴璟抬了衣袖,去擦她臉上的淚。

    嚴母一邊哭一邊怪道:「沒良心,一個個都沒良心,一個個都往外跑,你和峻兒就算了,連小亭都跑了,她一個姑娘家,我真是……」

    「娘,我在汙灘看見小亭了。」嚴璟突然說道。

    嚴母立刻大驚地抬起頭來,「你說你看到小亭了?在汙灘?」

    嚴璟點頭,「小亭怎麼也不在家了?」

    嚴母忙問:「你知道是她怎麼不帶她回來?那孩子,年初倒是回來過一次,你爹又沒好臉色她看,又把她給弄走了。」

    「我初時見她並不認識,是知道她叫小亭,又與您長得有幾分相像才意識到的。只怪我打了她一巴掌,她就走了。」

    「你打她?」嚴母露出責怪之意,「你怎麼打她呢?她可就是被你爹打走的!」

    嚴璟停了停,神色凝重道:「我看她,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爹打她是不是……」

    「唉,造孽啊!」嚴母一下子放了湯碗,垂下頭來,「我們就不該讓她去外面野,不該讓她學什麼武功,結果讓她碰到個殺千刀的二流子,竟然……做了那等丟臉的事!」

    嚴璟與樂清都知道,那人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北堂少陵了。

    嚴母接著說道:「本來這事她瞞著沒說,我們不知道,鎮上人也不知道,結果那男人就不是個好東西,跑到揚州妓館裏尋快活,小亭竟然就追去鬧了,碰巧鎮長那個成天遊手好閒的兒子也在揚州,他以前想讓他爹把小亭說去做媳婦,你爹沒同意,便一直記在心裏。知道了這事,回來就把這事大說一通,最後全鎮的人都知道小亭她……」嚴母說著,又擦了把淚,滿腹心酸,「你爹知道後氣得沒把她打死,晚上將她關在房中,她翻窗逃走了,後面只回來過一回便再不見人了。其實後來我也想通了,已經這樣了,反正家裏有幾畝地,你也常讓人稍些錢回來,也不多一張兩張嘴,臉也丟了,鎮上人笑也笑了,對她是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大不了就讓她在家裏待一輩子,別人說久了,也就不會說了。以後要有那運氣碰到好的人家,再嫁個人也行,再怎麼樣,也不能讓她在外面浪著吧。」



158.何事出家門

    「娘放心,我會將她找回來的。」嚴璟開口,伸手握住了娘親的手。

    嚴母撫上他的臉,終於笑了起來,「好在你回來了,要不是剛好你回來,強兒現在也走了。你們就在家裏待著,你娘保證,不出兩個月我就能將你媳婦養得好好的,等峻兒和小亭回來,明年你媳婦再給嚴家添個長孫,那這家裏可真得熱鬧起來了,我從你十七歲就盼孫子,盼了這麼多年,總算是給盼到了。」嚴母笑站,還轉過頭來朝樂清笑了笑,讓樂清心中虛虛的,立刻低下了頭去。

    反正這謊是嚴璟扯的,看他怎麼辦!

    嚴璟也並不接娘親的話,而是問道:「二弟昨夜是怎麼回事?怎麼和爹吵起來了?」

    嚴母說起子女的話,第一件事就是歎氣,「強兒十六七那會兒,上門說親的人是把門檻都踩平了,他這瞧不上,那瞧不上,你爹因為你當年那事,也懶得管他,我想著嚴家在這荷花鎮上也是五隻指頭數得過來的好人家,他長得周正,人也還年輕,親自倒也不急,等他看著自己滿意的答應好了。誰知他一直挑挑揀揀沒個頭,好吧,挑著就上二十了,上門的人也少了,那條件還不如以前的,他就更瞧不上了,這樣一年一年,轉眼就二十有七了,倒是我們到底托人給他做媒了。五月時有人介紹了個姑娘,因為照顧她娘與弟弟才誤了嫁期,托到了二十,人家介紹,強兒這次倒是答應了,婚事都訂了,沒想到前幾天突然又說要退婚,你爹不同意,兩人便鬧上了,昨天又鬧了起來,強兒就說要走了。」

    樂清聽著他們的話,突然想起來,昨夜她倒是忘了問嚴璟為什麼會被他爹趕出家門,聽他娘的意思,似乎也是因為親事,莫非他也是不願娶某家姑娘才被趕出家門的?所以他剛好遇上了她到江南巡遊的父皇,然後到了京城,然後就娶了她?

    樂清心中突然有些愉悅,頓時覺得這油膩膩的豬腳湯也好喝了許多。

    喝了藥又吃了飯,嚴母便讓他休息,自己洗衣服去了,樂清便開口問道:「你娘說你當年那事,那是個什麼事?」

    「沒什麼。」隔了一會兒,嚴璟回答。

    樂清卻是完全不信,「哼,別想騙我,你以為我不知道,還不是因為婚事!」

    嚴璟立刻看向她,嘴上卻很沉著地沒說什麼。

    樂清卻並不沉著,瞧著他微有詫異的臉,得意道:「怎麼樣,被我說中了吧,就是因為婚事是不是?你一定是和你弟弟一樣不願成親才被你爹趕出家門的。」

    嚴璟回過頭去,並不說話。

    樂清便又跑到床邊道:「你說是不是?說呀!」

    「嗯。」嚴璟給了個算是肯定的回答,樂清便又問:「那女人長什麼樣,你為什麼不願意?是這荷花鎮的麼?」

    「都十多年了,你問這個做什麼。」嚴璟並不是詢問,只是表明這事沒什麼好說的,樂清卻全不這樣認為。

    「我當然要問,我就是要問,你說那女人叫什麼,家裏是做什麼,長得好不好看?」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1 08:11 PM

159.卻是煙花女?

    嚴璟瞟她一眼,「荷花鎮的女人你也感興趣麼?」

    樂清一想,荷花鎮能出什麼女人,不就是種田的村姑麼,她堂堂長公主,的確是不用失了身份去打聽的。「哼,我是什麼身份,怎麼會對村姑感興趣,只是隨便問問。」說完,樂清便撇過了頭去,心裏有些微微的後悔。

    其實她還是有點感興趣的,怎麼說也是差點要和他成親的女人。可是話都說出來了,她總不能自己打自己嘴巴吧。

    院中,嚴璟的娘果然喚嚴強去買雞了。樂清想想宮裏和嚴府的雞湯,不覺口水連連,再摸摸自己絲毫不像懷孕的肚子,心中稍有些虛。又回過頭看向嚴璟,「你說我懷孕了,到時候你娘知道是假的怎麼辦?」

    「過幾日便去揚州,他們不會知道。」

    他說話時也不看她,態度上也似比先前冷淡,讓她心裏很不舒服,自己也不甘心地冷了臉,「你娘要是再說我,我便說我沒懷孕,然後把休書拿出來,說我把她兒子休了,哼!」

    嚴璟沒說什麼,撐著床,慢慢往下面躺。

    「你是要躺著麼?」樂清去扶,卻被他輕輕擋開,「你在房中若嫌無聊,就在院中坐坐吧,別亂往外跑。」

    「不要我留在房裏就不要唄,我本來就不想留!」他既不要扶,她便不管他,回了他一句,自己出了房間。

    她想,他是有氣的,可這氣未免也太大了些。他說休她她都沒找他討說法呢,他竟還不冷不熱了起來,哼!樂清果斷地搬了椅子坐到院中,決定等他主動。

    然後他一直沒主動,一直是稍嫌冷淡的態度,這並不是她的錯覺,而是事實。最明顯的表現就是,一連幾天,晚上睡在一起,他都沒對她動過手。這讓樂清心裏更是不悅,在態度上便比他更冷。

    這天,她又不在房中看他,依然搬了椅子到院中曬太陽。

    沒一會兒,嚴強拿了斧子出來劈柴,看到她,沉默一會兒,叫道:「大嫂。」

    樂清愣了好久,才「啊」了一聲,心裏微微吃驚,一時也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嚴強,可沒怎麼叫過她,而且被一個大自己近十歲的人叫大嫂,心裏實在是有些……嚴強走到柴堆旁抱了幾根木頭出來,立好,抬手一斧頭便將木頭劈成兩半。

    劈了兩根後,他停了下來,回頭道:「大嫂,大哥平時聽你的話麼?」

    樂清沒料到他會這樣問自己,想了想,很肯定地回道:「聽啊,他當然得聽我的!」這話說出來,自己都覺得臉上有些熱,大概是被太陽曬的。

    嚴強朝這邊走了幾步,又說道:「那大嫂……能給我同大哥說說麼?昨天他說他在家裏留不了多久便要回京城去,大嫂能幫我說說,讓我也與你們一起去嗎?」

    「啊?」樂清懵了,「你要去京城?」

    嚴強忙又說道:「我並不會麻煩大嫂,也不會要住到大哥大嫂家中的,只是不想在這荷花鎮待著。大哥與峻弟都去了外面,我沒理由還待著。」

    樂清想了想,「那你怎麼不直接同他說呢?」

    嚴強微低了頭,「大哥不同意,要我在家裏照顧爹娘。」

    他自然不會同意了,你一去京城,不會全露餡了?樂清心想。「相公說的對啊,你家裏人都不在,你要再不留在家裏,那你爹娘怎麼辦呢?」

    「我……」嚴強臉上浮起一股倔意,像是跟誰堵似的,「我就是不願待在這裏!」

    「為什麼?」

    嚴強並不回,只是又說道:「大嫂能幫我去說說麼?大哥既然聽你的,一定會同意的。」

    「那……好吧,我試著說說,不過他也不是太聽我的,也不一定就……」

    「我知道,只要大嫂去試試就行了,多謝大嫂了。」嚴強在叫她大嫂時,臉上也有些彆扭。

    看著他又要轉身去劈柴,樂清便問:「以前差點和你大哥成親的女人也是荷花鎮的嗎?」

    嚴強看看她,大概是先求了她的事而嘴軟,老實地搖頭,「不是,她是揚州人,因為家中變故才進了煙花之地。」

    「什麼?煙花之地?就是……青樓?」樂清大驚,難道嚴家要嚴璟和青樓女子成親?

    嚴強這才發覺她似乎並不瞭解真情,扭過頭去沒看她道:「十多年前的事,大嫂不必介懷。大哥離家也不全是因為她,主要是同爹置氣,再說那時大哥年輕,也不一定就多喜歡她。」

    他本是寬慰,沒想到樂清卻一下子變了臉色,騰地從椅上站起來,「喜歡她?不是不願娶妻才和你爹吵的嗎?他到底為什麼離家?那個女人又是怎麼回事?」

    嚴強知道說錯了話,忙去撿了柴劈,含糊道:「是……是不願娶妻才和爹吵的,是我說錯了。」

    「你別騙我,你給我說清楚,嚴……高十四年前為什麼離家,為什麼和你爹吵架?」樂清當場便恢復了公主姿態,冷著臉朝嚴強怒聲逼問,差點沒說從實招來。

    嚴強看看她這狠厲潑辣的樣子,突然現出恍然大悟之色,低了頭去劈柴,不再說話。

    樂清一下子沖到他面前,「你快說,告訴我!」

    「大嫂,別站我前面,小心斧頭。」嚴強低著頭很認真地開口。

    「哼!」樂清二話不說便往嚴璟房中走,才走出兩步,嚴母便從外面回來,她自是沒在意,卻在嚴母開口說話後停下了腳步。

    「可出了件稀奇事,鎮裏來了幾個官兵,說是有人冒充什麼公主和丞相,躲到這荷花鎮來了,正在家家搜查呢!」

    樂清大驚,立刻跑到嚴母面前,「官兵?來了?」

    嚴母點頭,「是啊,現在就在二牛他們家呢,馬上就過來了。」話沒說完,樂清就跑開了,急沖衝撞開了嚴璟的門。

    「怎麼辦?那些人追來了,馬上就要來了!」

    嚴璟一聽這話便從床上坐了起來,立刻問:「是殺我們的人?追到這裏了?」

    樂清急不可耐,「是的是的,在搜查,已經搜到隔壁了,怎麼辦?我們怎麼辦?」



160.刺客又追來

    嚴母與嚴強也急忙跑了進來,茫然道:「怎麼了?」

    「家裏有什麼地方可以藏人?」嚴璟自己從床上下來。

    「藏人?什麼藏人,要藏什麼?」嚴母不明白,嚴強卻是反應快,立刻說道:「這邊,柴房裏!」

    嚴璟馬上往外走,樂清忙去扶了他,往外面院中走去。

    「這邊。」嚴強到柴房中,將裏面柴堆挪了幾下,只見柴房最裏面似是之前放過什麼東西,沒有堆柴,是空的,正好可以藏人。

    「別說我們在家中,也別說見過我們!」嚴璟一邊交待著一邊與樂清走到柴堆後,嚴強則在外面將他們掩好。

    縱有諸多疑問,嚴母與嚴強卻也只能先離了柴房,再去房中告訴嚴父,可還沒等進房,五名官兵便到了院中。

    嚴強停下腳步,回頭到五人面前道:「幾位官爺有什麼事?」

    官兵開口問,「你們有沒有見過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左右,胸口受傷,女的十七八歲。」

    嚴強搖頭,「沒見過。」

    嚴大山從房中出來,嚴母立刻跑上前去,要在他耳邊交待,那幾名官兵卻眼尖,馬上說道:「你們,過來!」

    嚴母心急地看了嚴大山一眼,卻見他已朝官兵走了過去。

    「有沒有見過一男一女,男的胸口受傷,女的十七八歲。」官兵看著嚴大山問。

    嚴大山回道:「一男一女多了去了,我也不知道人家胸口是不是有傷,女的是十七八,還是二十一二。」

    「你……」官兵發怒,卻又忍了下來,「男的三十左右,高材高大,胸口被刺,受了重傷,女的十八歲左右,身形小巧,這兩人一看就不是鄉下人,你見過,一定能認出來。」

    嚴大山想了半天,問:「這兩人是做什麼的?犯了什麼事?」

    「冒充當朝公主和丞相,膽敢窩藏,就是滅九族之罪,快說,有沒有見過!」

    嚴大山皺著眉想了好久,回道:「沒有。」

    「沒有你想這麼久?」官兵大怒。

    嚴大山回道:「膽子這麼大的人,我自然得好好想想,怎麼敢隨便敷衍。」

    「你……哼,搜!」帶頭的一聲令下,幾個官兵立刻跑到房中搜了起來。

    躲在柴堆後的樂清悄聲問,「他們會不會搜來?」

    嚴璟搖頭,「他們是假的,不敢太擾民,只會大略看一下。」

    樂清稍稍鬆一口氣,一低頭,卻見胸口歇著一隻黑黑的大毛毛蟲,正往上面緩緩爬動。

    「啊……」

    嚴璟立刻伸手捂住她的嘴,讓原本要尖叫的她發出了一陣嗚聲。

    「什麼聲音?」門外立刻傳來官兵的聲音。

    樂清心中大驚,卻更驚恐地低頭看著胸口那只毛毛蟲。

    嚴璟替她將毛毛蟲掀開,停頓一下,又順手將她胸口衣服扯開,甚至從肩頭往下拉了一大半。「你做什麼?」樂清用唇形悄聲說著去擋他,卻擋不住,接著他就將她按到了地上。

    「你放開!」一陣開門聲,似乎是官兵過來了,樂清不得不動手推他,悄聲急呼,實在不明白這個時候他竟還起了這心。官兵都要進來了,他不想辦法,竟做起了這事。

    未料她推他,他竟還動了真格,一邊吻她的頸,一邊撩起她裙擺猛地將手探進她褻褲內。

    「嗯……」著實沒準備他會這樣,哪怕外面來了人,樂清仍是忍不住低呼一聲。

    他竟還不罷手,真當這是嚴府的大床上,重重地往她體內刺了起來,讓她緊咬著唇聲聲喘息,時不時輕哼出聲。

    「官爺,這裏沒人……」嚴母的聲音傳來,下一刻,腳步聲急近,身前的柴被猛地掀開,光亮照到眼前。

    嚴璟似受了驚嚇般將手從她褻褲內抽回,依然將她壓在身下,愣愣抬頭看向上方。

    五個官兵,嚴父嚴母,還有嚴強,暫態呆住。

    柴堆之後,樂清臉頰染紅,衣衫半腿,露了一抹玉肩在外,裙擺堆在腰際,兩隻著了中褲的腿分別置在嚴璟身側,而嚴璟壓在她身下,遮去了她本該露在外的大部分肌膚。

    嚴璟看向嚴強,嚴強則恍然大悟,大喝一聲:「你們這姦夫淫婦,竟敢躲在這裏鬼混!」說著就推開擋在前面的官兵將嚴璟提了起來,舉起拳頭便要打過去。

    嚴大山立刻攔住他,「住手,他是你大哥!」

    「大哥又怎麼樣,這是我老婆,爹,這禽獸他睡我老婆!我打死他,我要打死這對狗男女!」

    「住手,住手!」

    ……嚴強要打,嚴大山要攔,兩人便將這小小柴房鬧得一片混亂,樂清忙在匆忙中拉好了衣服。

    嚴母意識到情況,也加入到這混亂中,立刻抹著臉哭起來,「孽子,孽子啊!你這狐狸精,竟勾引大哥,我拆了你的骨頭!」

    當樂清被嚴母提出去時才明白原來戰火到了自己身上。這女人,不忍心打自己的「姦夫」兒子,倒打起她這個媳婦起來,她可是什麼也沒做。

    一時間哭聲喊聲怒駡聲,讓柴房中一片喧鬧,官兵也被這以情形弄懵了。

    嚴母要打她,她當然得跑,嚴母便過來追她,嚴強要打嚴璟,嚴父是頭髮花白的樣子,自然不該擋得住,嚴璟有傷,嚴強又不敢真的對他動手,便抓著了他,將他拉到了柴房外。

    「你這混蛋,從小就愛搶我東西,到現在竟連我老婆也上,我今天便殺了你!」嚴壯說著就去拿斧頭,嚴母剛大哭道:「高兒啊,快跑,快跑啊!」

    嚴璟才要離開,一直在旁邊看著的官兵終於回過了神,沉聲道:「站住!」

    嚴璟依言站住,官兵緩緩走到他身前,「你叫什麼?」

    「他是我大兒子高兒。」嚴母立刻說。

    官兵看著他,目光漸漸移到他胸口。

    正在這時,一道白光閃來,官兵迅速躲開,「鋥」地抽出了佩刀。

    「我要殺了這負心漢,不相干的人滾開!」卻是嚴小亭拿著劍,正正指向嚴璟。

    乍見嚴小亭,一家人都是大驚,官兵見著又出來個十幾歲的姑娘,也微微有些發愣,卻見嚴小亭已飛身刺向嚴璟。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1 08:13 PM

161.險逃過一劫

    嚴小亭刺向嚴璟,嚴璟卻並沒擋,任她一劍刺向胸口。

    「啊——」嚴母與樂清同時驚呼出聲。

    「你說過,若是負我,就讓我挖了你的心,今天我便如你所說,挖了你的心!」嚴小亭這句話說得悲憤而絕決,好像眼前的人不是大哥,而是北堂少陵。

    嚴璟一手握住劍身,被嚴小亭刺得直往後退。

    嚴強愣了愣,拿了斧子便飛掠過去砍向嚴小亭。嚴小亭松了劍躲開,嚴璟後退幾步倒在地上,嚴母與樂清立刻跑了過去。

    「你怎麼樣?你怎麼樣?」樂清原本是明白的,知道是嚴璟故意製造了混亂,嚴強和他娘便跟著演戲,然而嚴小亭刺這一劍卻讓她呆住了。

    嚴小亭是他妹妹,怎麼會刺他?她明知道是假的,明知道不可能,卻親眼看見那劍沒入他身體……樂清與嚴母都急著蹲下身去看他的傷口,嚴璟躺在地上,朝她們輕輕搖頭。

    樂清這才發現劍身被嚴璟握著,劍尖卻沒了,並沒有沒入他身體裏,似是縮進了劍身裏,這好像是把假劍。兩人頓時鬆了口氣,怕被官兵看到,立刻伏身將他擋住。

    「高兒啊,高兒啊,你別死,別扔下娘啊——」嚴母又開始嚎啕大哭起來,樂清心中暗暗佩服,看看她,又看看官兵,想哭和嚴母一樣大哭,卻哭不出來。

    這戲……她是真不會演。樂清蹲在嚴璟身旁無措了一會兒,想著自己只是他弟媳,只是與他偷情的女人,好像也可以表現得不那麼傷心,便強迫自己假裝抽泣起來。反正有嚴母在那邊大哭,她做做樣子就好。

    另一旁,嚴強拿著斧子對著嚴小亭,「要殺他也是我殺他,輪不到你動我家裏人!」

    未等嚴小亭說話,官兵便走了過來,「你會武功?」

    嚴強看上去也是二三十的年紀,也是身形挺拔,還會武功,這一點,倒是更像他們要尋找的目標。

    嚴強悶著不說話,官兵已拉開了他前襟,發現他胸口好好的並沒有受傷。幾個官兵又看看嚴小亭,瞟了眼那邊倒在地上的嚴璟和哭著的幾個人,轉身出了院子。

    待官兵一走,嚴母才停了哭泣,立刻抬頭道:「小亭!」

    嚴小亭轉身欲走,卻被腿快的嚴強攔住,「小亭,你還要到哪里去?」

    嚴小亭看看他,又看向嚴璟,嚴璟已經從地上坐起身來,「大哥,那些人好像到處在找你,你小心些。」說完便又要往外走,嚴強攔著,嚴璟也走了過來。

    「既回來了,還要去哪里?」

    嚴小亭低著頭,眼中已微微濕潤,「我只會給嚴家丟臉,留在這裏做什麼。」

    「不管丟不丟臉,只要你還是嚴家人,還認你的親人,便得留在這裏。」

    嚴小亭聲聲抽泣起來,並不答話。

    嚴璟扶住她的肩,「你一直在周圍是不是?怎麼躲著不出現?」

    嚴強也說道:「小亭,上次二哥罵你,是二哥不對,以後你就留在家裏,誰笑你我便做打誰,誰欺負你我便要了他的命!你要還認我這二哥,便待在我身邊,讓我好好保護你!」

    嚴小亭一下子撲入他懷中痛哭道:「二哥……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給你們丟臉……我知道大哥回來了,想來家裏告訴你們,卻不敢進門……我怕你們都討厭我,都不想認我……」

    「怎麼會,我們怎麼可能不認你,那天爹只是一時生氣,你看大哥被他趕出去了他不也是天天想嗎?我前幾天也差點被他趕出去了,你別聽爹的氣話,他也是盼著你回來的。」

    嚴強說著便看向後面的嚴大山,嚴小亭也抬起頭,怯怯看過去。

    嚴大山卻是沉著臉,看向嚴璟道:「你給我過來!」

    嚴小亭以為說自己,身子一顫,正遲疑著,卻見嚴璟跟在他身後走進了房中。

    嚴母見了女兒,前面是假哭,現在卻是真流淚了起來,抱著嚴小亭直擦淚,嚴強扶她們進屋,沒一會兒便到了樂清面前。

    「他們說的,冒充公主丞相的事是怎麼回事?」

    樂清一怔,看向嚴璟和他爹在所在房間,又看向嚴強道:「我不知道,你等你大哥出來了問他不就是了。」

    嚴強目光犀利如鷹眼,一動不動盯著她,「當朝丞相,叫嚴璟?剛至而立之年?」

    樂清被他問得眼神閃爍,不敢抬頭,索性往嚴母和嚴小亭所在的房中跑去,「說了讓你去問他,我不知道!」她倒是想說,想說本人是公主,可嚴璟交待過不能說,她只得看他出來怎麼辦。

    嚴璟和嚴大山在房裏待了很長時間,直到嚴母和嚴小亭說完了話,想到官兵之事時還未出來。

    樂清再次為了難。

    「那個官兵找的就是你們嗎?什麼冒充公主,到底是怎麼回事?」嚴母這樣一問,往她一看,嚴強與嚴小亭都看向她這邊。

    嚴小亭也開口道:「你是我大嫂嗎?那天大哥明明好好的,怎麼又受傷了?」

    樂清仍是遲疑著不知道說怎麼說,嚴母又問:「你快說呀,難不成你真冒充公主了?」

    她這樣一問,樂清心中便極其不舒服了,反正他兒子是千好萬好,什麼不好的事都是她做的,立刻說道:「沒錯,告訴你,我就是……」

    「我們是被人錯認了。」嚴璟突然出現在門口。

    他一出來,樂清也住了嘴,不再往下說。嚴母則快速將注意力轉向他,「什麼被人錯認了?」

    嚴璟說道:「有人在揚州冒充當朝公主和丞相,樣子恰好和我們相似,官兵便把我們當成他們了。」

    「什麼?這……」

    「娘,小亭定是餓了,先給她做些吃的吧。」嚴強突然開口。

    嚴母看了看嚴璟,又看看嚴強,最後歎了聲氣,「好,也得做晚飯了,我去了。」

    樂清看向嚴強,發現他正看著嚴璟,瞧那神色,好像是知道些什麼。

    這一頓晚飯,嚴璟沒在房裏吃,而是與家裏人一起坐在桌上。嚴母吃著吃著便哭了起來,抹著淚說家裏算是時來運轉了,現在一下子回來了兩個,還有了未出世的長孫。

    嚴小亭還有些拘謹,時不時去看父親的臉色,嚴大山卻是一直沉著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樂清記掛著嚴強說的事,一直看著嚴璟。

    很明顯,他騙了她。十四年前,他會被趕出家門,絕對不是因為不想娶某個女人,而是和某個青樓女子有牽連。



162.恨不是,那人

    十四年前,他十七歲,正是談婚論嫁的年紀,十四年前,他因為某個女人離開了荷花鎮,直到十一年後二十八歲時才娶妻,還是因為權利。

    樂清忍不住要做各種猜想,只是每種猜想都是他與那個女人的,半分不關她的事。

    他能將她娶了放在府中三年不聞不問;他能赤裸裸地對她說,她除了公主的身份,什麼也不是;他能不分青紅皂白就休她,聲稱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的心裏,有個人,有個能讓他離家十四年,臨三十才娶妻的人……有些事,越想就越不能自拔,越想就越往深潭裏陷,一滴眼淚落下,滴到面前的飯碗裏。

    「我吃飽了。」樂清突然說出這四個字,頭也不回地走出飯廳。

    「璃兒……」嚴璟正與嚴小亭說著話,見她突然離座,喊了一聲,她卻早已跑出屋去。

    嚴母又沉下了臉,「今天沒買到魚,看來她是吃不下飯了吧。」

    「娘,大嫂不是懷孕了嗎,肯定是大哥的兒子不想吃呢!而且這也是您自己亂想的,大嫂可沒說她吃不下。」嚴小亭在一旁說道。

    嚴母歎口氣,瞟了眼樂清的飯碗,「動也沒動,不是吃不下是什麼。」

    「我去看看。」

    「嚴璟才要起身,便被嚴母喝住。」去做什麼,坐下!今天一家人好不容易能坐下來吃個飯,你操那麼多心做什麼!」

    「娘……」

    「高兒,不是我說你,你怎麼就如此順著她?你當那天我沒聽到是不是?她說什麼,說她不願嫁給你,她有她喜歡的人,要不是她有了孕,就憑這句話,我就不會讓她留在我嚴家!」嚴母說著,滿肚子火,嚴強嚴小亭也微微吃驚。

    「你們成親三年了,怎麼著,她還想著外面的野漢子呢!說實話,我現在都有些後悔當初沒讓你娶那個千墨,至少人家能在青樓裏待四年還冰清玉潔,至少人家能自己為自己贖身,等你到現在不嫁人,至少人家能在前年知道我要去揚州看大夫還幫我忙活了半個月!」

    「以前的事,還提來做什麼?」嚴大山橫眉道。

    嚴母卻回道:「難道你不後悔嗎?要是當初依高兒的把那千墨姑娘娶回家,他能離家十多年不回來麼?他要是娶了那姑娘,留在家裏,現在我們孫子都能娶媳婦了。高兒到二十八了才成親,那千墨姑娘,自己給自己贖了身,自己開了繡莊,自己孤苦無依卻就是不嫁人,你當她是為什麼?我是早沒見到她,我是早些年生病,早些年見她,我也不管她是從哪里出來的,我就要她做媳婦!」

    「娘,別說了,大嫂還在呢。」嚴小亭在一旁提醒,不安地看了看屋外。

    嚴母冷著臉道:「在就在,我還就不怕她聽到。高兒,我告訴你,你喜歡的千墨姑娘,現在在揚州開繡莊,沒嫁人,你要納她為妾,我現在就同意!你現在那個,等她生了孩子,我看休了都行!」

    「不用!」樂清突然從外面站了出來。

    屋裏人大驚失色,嚴母更是驚得白了臉。

    「你!」樂清直直指向嚴母,「你知道我是誰麼?我是當朝樂清公主,我一句話便能要了你的腦袋!告訴你,我從來就沒懷你嚴家的孩子,就算懷了我也不會生!還有你兒子,嚴璟——」樂清看向他,眼中微現淚花,「要不是我父皇,你能有今天麼?要不是你非要娶我,我會到你家受這樣的氣麼?你喜歡妓女是不是?你想娶妓女是不是?好啊,你去娶啊,你以為我稀罕你嚴家的這受氣媳婦麼?我殷璃從今天開始就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了!我就是喜歡子楠,就是要嫁給他,你連他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說完她便跑了出去,這一次,徑直出了院子。

    嚴母早已愣住,嚴璟立刻起身追了出去。

    嚴強沉默了半天,緩緩看向嚴大山,「爹,大哥真的是那個嚴丞相麼?大嫂就是當今長公主?」

    嚴大山點點頭。

    「大哥他怎麼……」嚴強臉色格外沉重了起來,嚴母則又怔了好久,盯著他們看了半天才能說話,「你們說什麼公主?」

    ……已至冬日,天黑得特別早。

    開始吃晚飯之時太陽才剛落山,到現在外面已黑了下來,外邊冷清,人們早早就歸了家,街上見不著一個人影。

    樂清邊哭邊跑,負著傷的嚴璟在後面越追越近。

    「樂清,你別在意我娘的話。」

    樂清依然往前跑,速度再次加快,讓他只能暫時不顧自己的傷,也加快速度,迅速追到她跟前,將她胳膊拉住,「我並沒有喜歡千墨,也沒有要娶她。」

    樂清猛地甩開他,繼續往前跑,卻發現前面竟是片樹林,根本分不清路在哪里,回過頭來大喊道:「嚴璟,你以為我在乎你喜歡誰嗎?像你這種人,不本來就是喜歡妓女的嗎?本公主求求你,你已經得了大權了,就放了我算了,少得那駙馬的俸祿也沒什麼,你把丞相夫人的位置騰出來給你那個冰清玉潔的妓女不是很好?」

    「我說了,我不喜歡她,也沒有要休你,也沒有要娶她。」嚴璟停住了腳步,看著她,神情十分肯定。

    樂清卻痛聲道:「我也說了,我不在乎你喜歡誰!你,你家,荷花鎮,揚州,我都討厭,都討厭,最討厭的就是你!要不是你,我已經嫁給了子楠,要不是你,我和子楠的孩子也兩三歲了,和你這種又老又醜的男人睡覺,我想起來就想吐,要是懷你的孩子,我會生不如死!」

    她吼得歇斯底里,吼得眼淚發了瘋的往外流,嚴璟看著她,沉默了好久,「好,我成全你。」說完,便轉身離開。

    樂清因他的話而愣住,擦去眼中的淚水,卻見他的背影正離她遠去。

    「你……」

    才要開口,他突然停了下來,背朝她說道:「沒錯,十四年裏,我就是喜歡著一個女人,千墨。」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1 08:15 PM

163.只是喜歡你

    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樂清只聽到自己流淚的聲音。

    所有淚水都一齊往外湧,心兒都要碎掉,五臟都要碎掉。

    既然他喜歡別人,那他為什麼要娶她,為什麼要對她笑,為什麼要抱她,為什麼要吻她,為什麼替她挨刀,為什麼寧願自己死也要她活著……他都是騙她的,都是騙她的麼?

    她明明是喜歡子楠的,明明是想著是子楠的,是他非要娶她,是他非要和她生活在一起,是他非要讓她莫名其妙地記住了他,莫名其妙地想和他在一起,莫名其妙地由他掌控著喜怒哀樂,結果他卻告訴她他一直喜歡著別人,她什麼也不是……他憑什麼,憑什麼……「嚴璟——」

    「嚴璟,你站住——」樂清突然從後面跑過來,緊緊抱住他,失聲痛哭,「我不要,你不能喜歡別人,不能想著別人,我才是你妻子,你娶了我就要喜歡我,必須喜歡我,誰也不能喜歡,你敢喜歡別人我就殺了她,我要去殺了那個女人,你敢休我,敢不喜歡我,我父皇不會放過你的!」

    嚴璟臉上隱隱抽動,唇瓣抖了抖,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你既不喜歡我,不願與我一起,又何必管我喜歡誰?」

    「誰說我不喜歡你,我喜歡你,你就要和你在一起,你是我駙馬,除了我你不許和別人在一起,不許喜歡別人,就算喜歡了也要忘掉,忘得乾乾淨淨,只能記得我!」樂清將他抱得更緊,似怕他跑掉一般,淚水將他背上淋得溫潤一片。

    嚴璟握住她置在他腰間的手,要將她拉開,樂清卻死死不鬆手,「你不許走,不許走,你敢走我就讓皇上斬了你,你敢娶那個女人我就……」

    嚴璟猛然用力,倏地拉開她的手,樂清再次痛哭,「我不要,我不要,你不許走,不……」沒想到嚴璟拉開了她的手,竟轉過身來一把將她摟往懷中。

    「你說,你喜歡我?」

    樂清立刻箍住他的腰,「是,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你不許不喜歡我,不許休我……」

    「我……我沒有不喜歡你,我……也喜歡你。」

    樂清繼續抱著他哭著,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稍稍鬆了手抬起頭看向他,「你說你喜歡我?」

    嚴璟定定看她一會兒,終於點頭,「嗯。」

    「你說真的?」樂清立刻問,臉上除了意外,還有懷疑。

    嚴璟再次點頭,「真的。」

    「真的?真的?」樂清一頭紮進他懷中,讓被撞了胸口的他微微蹙眉,隨即卻又露出一抹欣慰的神情,緊緊抱住她。

    樂清在他懷中哭了一會兒,突然又抬起頭來,「你是不是怕皇上斬你?是不是怕我殺了那個千墨才這樣說的?」

    嚴璟不覺有些失笑,抬手擦了擦她臉上的淚,「皇上不敢斬我,我也不怕你。」

    樂清仍有些將信將疑,「你真的喜歡我?真的?」

    嚴璟再次點頭,「真的。」

    「不是因為我是公主?」

    「不是。」

    樂清似是安心了,再次撞入他懷中,再次讓他蹙眉。

    「可你以前說討厭我的,還說是因為我是公主才娶我,還休我?」剛剛才撞入,她又從他懷中懷來,抬起頭滿臉不信地看著他。

    「那是……」嚴璟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那是太生氣。」

    「生什麼氣?」樂清立刻問。

    嚴璟看著她,有些無言,她卻再次急問:「你說呀,生什麼氣?」

    嚴璟便回答,「韓子楠。」

    樂清努力一想,發覺他說討厭她的那天晚上她的確是說了喜歡子楠,而他休她正是因為知道她和子楠去客棧了。

    「所以,你那是吃醋了?」

    嚴璟繃著臉,並不答話。

    樂清心中一陣欣喜,再次抱住了他。

    「你不該解釋麼?」好一會兒,嚴璟才開口。

    樂清疑惑道:「解釋什麼?」他才要解釋呢,那個千墨的事,她一定要問得清清楚楚!

    嚴璟沉下聲:「韓子楠。你說,你喜歡韓子楠。」

    樂清終於明白,他這是問她,她到底是喜歡他,還是喜歡子楠。

    她埋在他懷中,再次將他抱緊,「反正我現在喜歡你,反正你也只許喜歡我。」

    嚴璟靜默一下,終於抬手攬住她。

    她沒有說不喜歡韓子楠,但終究,是說了喜歡他。

    嚴璟牽著樂清回嚴家裏,一家人全在院中站著。

    樂清看看嚴母,彆扭地轉過頭去,嚴母也低下頭沒敢看她。

    嚴小亭看看嚴璟,又看看樂清,最後又看向嚴璟,「大哥,你真是……丞相?就是那個別人說隻手遮天的嚴丞相?」

    「隻手遮天的奸相。」樂清忍不住嘀咕。

    嚴璟朝她看了眼,隨後說道:「十四年前,我在揚州遇到了微服出巡的先皇,他那時沒說他是皇上,只說讓我跟在他身邊做事,我那時……」嚴璟看向嚴大山,說道:「我那時心中有氣,聽說要去京城,便立刻答應了,後來才知道那是皇上。」

    「那大嫂……長公主……」嚴小亭看看身旁爹娘哥哥,猶豫著是不是要跪下,嚴璟又接著說道:「娘,此次來揚州,璃兒是因為我才受人追殺,這一路因為我負傷而吃盡了苦頭,她從小生活在宮中,對這兒的生活不習慣是自然的,您多多擔待一些。」

    「我……」嚴母低著頭,小聲道:「我也不知道她是公主……」

    嚴璟看向樂清,輕輕道:「你先回房吧,我待會便去。」

    「嗯。」樂清抬眼看一下嚴家人,轉身進房去,留了他們在外面。

    說實在的,嚴家人很奇怪,特別是嚴璟的爹嚴大山和嚴璟的弟弟嚴強。別說是平常百姓,就是京裏的命婦們見了她都是一臉懼意,惶恐得不知將手放在哪里才好,而嚴大山和嚴強卻不是這樣,他們甚至敢直直看向她,那目光是她之前從未見過的。

    也許……這就是他家人的個性吧,也許,是知道自己兒子才是權最大的,所以並不怕她這公主?反正,這一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嚴璟喜歡她。

    樂清一下子滾到床上,看著他睡過的枕頭發笑。她就知道他是喜歡她的,他誰也不能喜歡,只能喜歡她!



164.坦白從寬?

    嚴璟推開門,只見燈燃著,樂清背朝門,側睡在床上。

    不由放輕了腳步,到床邊彎腰去替她蓋被子,她竟一下子翻過了身來,眼睛睜得大大的。

    「千墨。」

    「什麼?」

    樂清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說清楚千墨的事。」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嚴璟移過臉去,一副不願提及的模樣。

    樂清心裏又發了堵,懷疑地看著他。

    嚴璟觸及這神情,終於開口道:「是十四年前,我說要娶青樓女子,我爹不同意,爭執之下我便離了家,會負氣離家,大部分是因為對我爹的氣恨。」

    「你喜歡她?」樂清卻是比較關心這個問題。

    嚴璟搖頭。

    樂清立刻問:「那你為什麼要娶她?」

    嚴璟沉默,樂清立刻痛聲道:「沒話說了吧,你還是喜歡她!」說著紅著的眼睛就又濕了起來。

    嚴璟輕歎口氣,坐下來撫上她的臉,「不是,我是在想怎麼回答。」

    「是在想怎麼騙我吧,所以你想到了沒有?」

    看她經不得一點懷疑的樣子,嚴璟不得不馬上開口,「千墨是揚州一家青樓裏的頭牌,賣藝不賣身,身在煙花之地,卻不媚不俗。她會琴瑟琵琶,又懂詩詞歌賦,我第一見她,她正在臺上獻舞,那個時候我……」

    嚴璟停了停,神色稍有不自然,接著說道:「我是第一次去揚州,也是第一次去青樓,更是第一次見到不同於鄉間女子的女人,所以……」

    「所以就一見傾心?」樂清咬著牙問。

    「也不算是,只是,有幾分迷戀。」

    樂清冷著臉,抿著嘴,一句話也不說。

    嚴璟見她這樣子,又柔聲道:「那時候與我同去的幾人也迷上了千墨,只是世人皆有的愛美之心。」

    「然後呢?難道你見一面就要娶她了嗎?」樂清對他這解釋不聞不問。

    嚴璟這時更少了氣勢,「然後我們便離開了青樓……」

    「少騙我,你們去青樓就是想看看舞?你既然看上了那個千墨,一定是買她陪你睡覺了!」樂清說得氣憤不已,恨不得動手掐死他。

    嚴璟回道:「沒有。」他稍稍偏過臉,「千墨並不賣身。」

    「那你們買她跳舞了?唱曲了?」聽到這話,樂清神色稍稍緩和。

    嚴璟繼續回答「沒有,我們幾人全身上下不過六兩銀子,買她單獨跳一支舞便要八兩。」

    「哼,幾兩銀子,到現在都記得清楚。」樂清嘀咕完,又想起了一件事,「那然後呢?你們去青樓不會是看舞的吧,你們買不起千墨這個頭牌,就去找別的女人了?」

    「沒有,他們的確是有在裏面留宿,我出來了。」

    「為什麼?」樂清滿臉不信,「別的男人都去了,你怎麼可能不去?」

    嚴璟又不說話了,樂清便急了,拽著他胳膊直搖,「你說,你肯定是去找別人了,你讓別的女人陪你過夜了!」

    「沒有,我……我真的出去了。」

    「為什麼?」

    「最初,的確是,有在青樓留宿的打算,後來見了千墨……」

    「見了千墨,就『三千弱水只願取一瓢飲』,就『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別的女人碰都不願碰了是不是?」樂清怒吼,忍不住抓狂地跪在床上往他背後猛捶,「臭色鬼,你就喜歡青樓,就喜歡青樓女人,你混蛋你混蛋!」

    想到他胸口有傷,自己也打累了,樂清便停手坐了下來,再次逼問,「然後呢?你又為什麼想娶她?」

    嚴璟老實交待,「出來後我在街上晃到半夜,碰到了她,她正與一個身穿絲綢衣的男人拉扯,那人要強行將她帶入府中,我出手救了她。」

    原來是英雄救美。樂清癟著嘴,心中十分不平。什麼一舞傾城,一見傾心,英難救美……他與那個千墨的事儘是風花雪月,美麗動人,而她呢?就只有權臣當道,逼嫁公主,然後還有……強入洞房,身受屈辱!

    兀自不快許久,待稍有恢復才意識到嚴璟又停了話,而且正當作為什麼事也沒有地脫了鞋,掀開被子坐上床來。

    樂清立刻發怒大吼,「然後呢!」

    嚴璟看看她,微垂了頭繼續回答,「然後我就送她回了那家青樓,後來她免費為我跳一支舞。」

    「然後呢?她又免費陪了你一夜?」

    嚴璟抬頭,臉上稍有不豫:「你怎麼總想著這些?我說了,她不賣身。」

    「哼!」樂清冷冷道:「故事裏都有,不賣身,見了喜歡的就免費給嘛!免費給了你要娶她,結果你家裏不同意,然後你就離家出走,再然後變了心,為了權勢,娶了別人!」

    嚴璟輕輕歎氣,「若是因為她而離家,那我便會帶著她一起離家。」

    樂清反而更怒,「所以你現在後悔了,所以你親自跑到這破揚州來賑什麼破災,所以你根本就不是賑什麼災的,你就是來接她的!」

    「那我便不會帶你來了。」

    「所以啊,你死活不帶我來,是我自己來的!」樂清說著,堆起滿腹委屈。

    嚴璟拉住她的手,「不是。如果喜歡她,我不會讓她一個人待在揚州,待在青樓,不會一個人離開,也不會娶別人,如果要接她,我不會現在才來。」

    樂清甩開他的手氣鼓鼓的不說話,心中卻也認同他這句話。他早就有能力將那個千墨接到京城,早就有能力娶她,如果真要娶,早娶了。就算是為了權勢娶了自己,那他也可以納千墨做妾的。

    「那她是不是喜歡你?有沒有免費陪你?」

    「……沒有。」

    「哼!」樂清沒好氣地問,「那你親過她,抱過她?」

    嚴璟沉默,少頃,「我忘了。」

    「你胡說!」樂清又一拳敲在他背上,「你怎麼可能忘了,就是有!」

    「好像,是有抱過。」

    「抱都抱了,怎麼可能沒親!」哼,像他這種人,抱了就想親,親了就想摸,摸了就……哼,以為她不知道麼!

    嚴璟回道:「那個時候覺得她是仙子,不同流於凡塵,覺得有這些想法是褻瀆了她。」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1 08:20 PM

165.負重傷上陣

    「你……」樂清捏了拳頭就要往他胸口捶去,卻在離他身體一寸遠的地方停住,抓了他的肩大叫,「所以你覺得我是凡夫俗子,庸脂俗粉,就是給你親的給你睡的,所以你就那樣強……暴我!」

    嚴璟忍不住輕笑,「只是那個時候年輕,而且……我沒有當你是庸脂俗粉,也沒有強暴你。」

    「哪里沒有,你就有,你綁了我,然後……然後就強暴了我!」

    「那是因為你不聽話,還抓我。」嚴璟認真且有理地說著,似是想起了那『強暴』的夜晚,看她的眼神有了些別的意味。

    「我為什麼要聽話,那時候我才十五歲,你年紀都和我父皇差不了多少,還老板個臉像個老頭子,還對我一點都不好!」樂清想著那時候,撇開子楠的事不說,她對他的印象就是奸臣,板著臉的醜老頭,讓她乖乖和他洞房,那怎麼可能!

    她側頭來看他,卻不知道他明明是一點都沒變,為什麼她就不那麼討厭他了。

    嚴璟沉著臉,緩緩說道:「我的確是長你十多歲,可我能保證,只要你想要,我便能給。」

    樂清微愣,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不禁稍稍紅了臉,「誰和你說那個!」

    「那年齡大小,你又何須如此記掛?」他看上去似對這一點很不滿。

    樂清抿抿嘴,「我只是……隨口一提,反正你就是比我老。」

    嚴璟一把掌住她後腦,讓她看向他,「那是因為你晚出世了幾年,就算我比你大十多歲,你也做了我的女人。」

    說完,手一按,便將她壓在了唇上。

    他一吻,便是如饑似渴,兇狠猛烈,直將她柔唇重重舔舐吸吮,甚至用牙輕咬幾下,才將戰地往內轉移,攫了她的軟舌,毫不客氣的糾纏翻攪。

    喘著氣,樂清推開他,「別碰我,去碰你的仙子!」

    「說了只是那時候年輕,若不是我娘提起,我已經忘了。」說話的男人很明顯地被勾起了火,目光有些熾人,說完便又朝她湊近,她卻再次躲開。然而並不頂用,頭才扭開就被他掰了回來,再次吻住。

    不情不願地由他吸吮幾下,待呼吸有些不暢時樂清再次將他推開,面色不悅,「傷好一點就得瑟了,說了別碰我,力氣大了不起啊,哼,有種你真的做做看啊!」說著,不屑地看向他胸口。

    嚴璟沉默半晌,突然將她推倒在床,身體立刻就壓了過來。

    「喂,傷,傷!」樂清不敢亂推,怕觸到他的傷,誰知他竟放肆起來,一邊往她頸上吻一邊去解她衣服,大有一解欲火的勢頭。

    樂清不再遲疑立刻使力推他,他在掙紮中似扯到了傷口,吃痛地放開她。

    樂清看著他,擔心又嗔怪道:「有沒有事?傷有沒有裂開?」

    「沒事。」嚴璟語氣十分不好,有些無奈,又有些喪氣地靠向床頭。

    樂清看著他的樣子,不覺有些好笑,低了頭,開始脫衣服準備睡覺,在嚴璟看來,卻儘是諷刺。

    他偏頭看看她,似憋了好大的悶氣,又將頭扭向另一邊。

    樂清脫得只剩了抹胸,掀了被子要睡下,卻在中途突然停了下來,湊到他身旁問:「你是不是很想?」

    她半倚在他懷中,頭擱在他肩頭,他低頭看過去,眼中便是她有些戲謔,有些帶媚的眼神,被吻得發紅的雙唇,還有抹胸上方的如玉肌膚,以及包裹在裏間,只露了溝壑的雙峰。

    他沒說話,可連他眼中都能看到疼痛。

    樂清垂了頭不再看他,一隻手移下,伸入被中。

    他重重地喘息一聲,一手攬住她,一隻手緊緊將那只小手按下輕移。

    樂清臉上似添了把火在燒,熱得要受不住,掀了他身上的被子,輕解褲繩,低下頭去。

    初冬時分,樹木蕭條,連樹梢上的彎月也顯得冷清。房外安安靜靜,房內油燈閃爍,喘息縈繞,終在一聲粗吼之後,咳聲陣陣。

    樂清趴在嚴璟腿上,雙手支在床沿,朝床下連連咳嗽,「混蛋,我肯侍候你就不錯了,誰讓你按我的頭,嗆死我了!」她抬起頭,一邊擦著嘴邊的濁液,一邊眼含氣憤地看向他。他看著她半晌,突然伸手撈起她,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唇立刻貼了上去。

    ……「你做什麼?傷!」

    「你別這樣,待會傷口裂……」

    「別……別……」

    「……」

    嚴璟終於從她胸口抬起頭來,她身上早已被剝得光溜如荔枝肉,臉色酡紅,玉肌染粉,媚眼如絲,「別這樣,你傷還沒好。」

    這一聲,雖是勸誡,然軟聲細氣,嬌中帶嗔,勸誡,甚似嚶嚀。

    「沒事,我會注意。」這一聲出口,他便倏地沉下腰。

    「別……」話音出口,為時已晚,身上那人早已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而她也早已深陷。

    三更時分,油燈枯竭,自行滅了,才恢復意識的樂清一邊微微喘氣,一邊伸出手,輕輕觸上他右胸。

    嚴璟開口,「你往哪兒摸,還想要麼?」

    樂清忍不住嬌嗔,「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傷。」

    「無事。」

    樂清嘀咕,「被你娘知道,又要說我這不行那不行了。」

    「我娘的事,不用太記掛。不過今夜的事,本就是你的錯。」

    「我有什麼錯,我開始就說讓你不要,後來也一直讓你停下。」

    「可你卻抱著我不放。」

    「我沒有!」

    嚴璟不與她爭論,只是輕笑了一聲。

    「哼,我是沒有!」

    「好,你沒有。」

    沉默一會兒,樂清突然又側身去摟過他的頸,「你不喜歡那個千墨?」

    「嗯。」

    「也不喜歡別的女人?」

    「嗯。」

    「不許嗯。」

    「……」

    「不喜歡。」男人心情不錯,老實地按要求回答。

    「那你喜歡我?」樂清又開口,聲音中有些嬌羞喜悅。

    「嗯。」

    「說了不許嗯。」

    「……喜歡。」

    「什麼時候喜歡的?」

    「……」

    「說啊!」她推他。

    他終於回答,「有些時候了。」

    「有什麼時候是什麼時候?」

    「有些早。」

    「有些早又是什麼時候?是來江南前還是來江南後?」

    「睡吧。」

    「不行,你說,說了才能睡。」

    樂清輕輕推搡著他,他卻遲遲不答話,沒一會兒,身旁那人便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居然睡著了。」樂清不滿地開口,發覺自己也是疲憊得抬不了眼,聽著他的呼吸,一會兒便進入了夢鄉。

    待她躺在他懷中睡去,嚴璟卻緩緩睜了眼,在黑夜中撫上她的髮絲,低低道:「有些早,就是很早……」



166.嚴家之秘密

    天才微亮,樂清便從床上爬了起來,讓剛剛睜眼的嚴璟有些吃驚。

    「起這麼早麼?」哪怕是早早入睡她都要睡到太陽升到中天的,沒想到經昨夜一宿,她竟能起得來。

    樂清眼皮都睜不開,卻不得不套上衣服下床,恨恨道:「出恭!」

    嚴璟忍不住輕笑,「小心些。」

    樂清冷得打顫,再披件衣服,這才往外走。心中極為想念在宮中或是嚴府的日子。

    先伸了頭往外看看,院中無人,只有後面廚房有光亮。

    樂清立刻快跑出去,匆匆進茅廁,又匆匆往回跑,決定回去一定好好在被子裏躺到中午。結果正至院中,門外卻響起了腳步聲,且沉沉的,並不是嚴母的,倒像是嚴強的。

    這可怎麼辦?她看著天沒亮,便只隨便套上了衣服,抹胸都沒穿,自然也是頭沒梳臉沒洗,讓嚴強看到了可怎麼好?

    心中一陣慌亂,眼看身旁正好是嚴父嚴母房間,不得已快速敲敲門,發覺沒人,立刻跑了進去。

    裏邊果然是沒人,那兩人起得早,被子早已疊得整整齊齊。

    樂清從房裏往外看,只見院門被推開,果然是嚴強走了進來,手上提著剛抓的藥和一籃菜。

    「娘——」

    嚴強喊了聲,嚴母便從廚房出來,「買了,你爹呢?」

    「在後面,魚是爹拿著。」

    正說著,嚴大山便走了進來,放了魚便往房這邊走。「唉,這魚可真是勁兒大,在盆裏,把我這鞋都濺濕了。」

    「換了記得拿出來曬。」嚴母說著,拿著藥進了廚房,嚴大山則往房中走。

    樂清暗道不好,在公公房中衣衫不整地被撞到還不如在院中被嚴強撞到得好,回頭看看,立刻鑽到了床底。

    這床底看來是不能亂鑽的,鑽了一次就還要鑽第二次。

    聽著開門聲,聽著嚴大山進門的聲音,再聽著他換鞋的聲音,趴在床底的樂清鬱悶不已。

    原先,嚴母是有在他們房中備馬桶,可是這裏的馬桶哪有宮裏的金漆鐵箍桶好,她嫌擱在房裏有味,便沒要,沒想到如今卻為了這難。

    嚴大山換鞋倒地利索,沒一會兒便出去了,待房中無人,樂清琢磨著是可以爬出去了,手一探,底下的木板卻動了一下。

    覺得奇怪,低頭一看,隱約覺得身下那條縫似是有些大,卻也不在意,屈了腿欲爬出去,膝蓋撞到木板上中,響聲竟有些奇怪,像是……空的。

    樂清又看著身下的那木板,伸手在別處敲了敲,是悶悶的響聲,再在那條縫隙以內敲了敲,說不上的感覺,但卻是明顯的不同。

    嚴家……嚴大山……嚴強……樂清挪了挪身體,伸手去掰那塊木板,竟真掰了起來。

    心中大吃一驚,將那木板一揭,果真是一整快,而下面……果真是空的,甚至還看到了臺階。

    密道,這房中竟有密道!

    樂清看著那漆黑的洞口,始終無法挪眼,想蓋上木板當裏面只是放雜物的不去管,卻又遲遲不願動手。

    盯著那洞口看了好一會兒,樂清終於從床底鑽出來,點燃了房中的油燈,再次鑽入床底。

    洞口雖在床底,然床有些高,進去倒並不困難,只是她心中一直突突的跳,總覺得自己不該進來,總覺得裏面是什麼無比可怕的東西。

    不知道東西最可怕,卻也最吸引人,每一步,都覺得是個錯誤,每一步,卻都邁得不由自主。

    樂清端著油燈走到臺階最底層,在黑暗之中舉起油燈,第一眼看見的,卻是幾排整整齊齊的靈牌。

    那一時,心狂跳不已,那一時,手中的油燈差點掉落地上。

    床底下,就是小小一間房子,房中別無其他,就是二十多個靈牌。

    樂清在寂靜之中沉沉呼吸著,那呼吸急促得連自己聽了都害怕。她在原地戰戰兢兢站了好一會兒,想就此上去,卻又抑制不住這一堆靈牌強大的吸引力,終究是一步一步邁近靈牌。

    靈牌前,橫放了一隻鋥亮的武器,因小時候見父皇稱讚已故的王大將軍,樂清才知道這叫方天畫戟。儘管她對這武器並不熟悉,卻也能知道,這並不是能出現在普通農家的東西。

    她放了油燈在長案上,顫抖著看向最中間的靈牌,卻是「顯赫嚴氏先公二十八世道烈之……」正盯著那靈牌瞧著,身側竟一陣強風襲來,她怔怔側過頭去,卻只見嚴大山狠厲的神情。

    她公公的身影正朝她襲擊,小小的暗室中,頓時一股肅殺之氣,她不能動彈,只是能越來越清晰地感覺到出自他掌中的那股她無法承受的力道。

    「爹!」嚴璟突然從臺階上方飛身而出,將嚴大山的身子擋開,站在了樂清面前。

    樂清早已嚇掉了魂,一見他便立刻緊緊拉住了他胳膊。

    嚴大山後退幾步,直直看向嚴璟,「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爹,放過她。」嚴璟懇切地說出這幾個字。

    「你要拿嚴氏一家的命來換她?」嚴大山盯著嚴璟問。

    嚴璟似是一時無言以對,好一會兒才說道:「不會,她不會說……」

    嚴大山冷笑一聲,「你大了,心卻執迷了,也幼稚了。」

    「爹,我保證,她不會說,嚴家不會有事,我保證!」

    「你的保證你自己都不能相信!」嚴大山大喝一聲,再次看向樂清,滿臉凜然。對上他這眼神,樂清猛地一顫。

    嚴璟將樂清拉至了身後,「爹,放過她,我不會讓您殺她的。」

    嚴大山不敢相信地看向他,「她姓殷,她是大瑞公主。」

    「她是我妻子,她也是嚴家人。」嚴璟立刻說。

    嚴大山看看他,又看看樂清,良久,轉身走向臺階,到臺階前,卻定了腳步,緩緩說道:「嚴氏子孫的命是由無數人的鮮血換來的,你卻又將嚴氏推上了滅門之境,只……為了個女人。」說完,他踏上臺階,身影融入黑暗中。

    嚴璟低下頭,久久,才說出四個字,「孩兒,不孝。」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1 08:20 PM

167.別母回揚州

    樂清緊抓著他胳膊,直到現在都不明白出了什麼事。

    轉過頭去,那不染一絲灰塵的方天畫戟在燈光中發著寒光,靈牌上嚴氏先公烈的字似在昏黃的燈光中跳躍,又似如嚴大山那樣,瞪著雙目看著她。

    嚴烈……嚴家先祖的名字。可是靈牌有什麼?叫嚴烈又有什麼?為什麼他爹要殺她?

    「嚴璟,我……」

    「沒事吧?」嚴璟轉過頭來,看著她問。

    樂清搖搖頭,好不容易才問:「到底怎麼了?為什麼……」

    「沒事。」嚴璟轉身看看那牌位,拿了油燈,牽著她往臺階上走去。

    直到出密道,進房間,梳妝洗漱,她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只是,先前的直覺確實對了,她不該進那密道,不該看到那些靈牌,更不該讓嚴璟為難,因為她而對他爹出手。

    嚴大山,嚴璟,嚴強,嚴小亭,都會武功,嚴大山說,嚴氏子孫的命是由無數人的鮮血換來的……這是什麼意思?嚴氏一家到底是有著什麼樣的身份?為什麼靈牌不放在祠堂裏,要放在地下秘室裏?

    她沒去像追問千墨的事的一樣追問嚴璟,不是因為他看上去不願說,而是……她怕,嚴大山因為她進了密室而要殺她,而她,若是知道了答案,知道了她所不知道的秘密,會怎樣?

    早飯之時,嚴大山沒來,嚴強神情有些奇怪,幾次看著嚴璟似欲言又止,只有嚴母和嚴小亭還算正常。

    嚴小亭一邊吃飯一邊偷偷看樂清和嚴璟,終於忍不住問道:「大哥……公主,你們,你們到揚州來,為什麼就是兩個人來呢?」

    「就叫大嫂吧。」嚴璟抬起頭來,目光從幾人身上掃過,然後看向嚴母,「我們是來賑災的,途中遇到了暗殺,受了傷才回家休養幾日的,我們要去揚州了,等辦完事……便回京。」

    嚴母手中的筷子滑到了桌上,「去揚州?然後……回京城?」

    嚴璟看著她,臉上有著隱隱的哀痛,「娘,對不起。」

    嚴母眼眶慢慢濕潤,淚水彙聚到一處,直往想淌,她擦了把淚,哽咽道:「你叫我娘,我能稱你一聲兒麼?你十七歲離家,音訊全無,生死不明,讓我整整哭了三年。三年後,你來了封信,我才知道你活著,從此便天天捏著信盼,盼了十來年,終於把你盼回來了,你卻在家住了幾天,床都沒睡熱,又要走……娘知道你現在當大官了,當什麼丞相了,你就連爹娘都不要了嗎?」

    「孩兒不孝……」嚴璟半低著頭,說完這一句便再無話可說,嚴母撐在桌上顫抖著身軀嗚咽痛哭。

    樂清看著她,終於忍不住說道:「娘,要不您和……爹隨我們去京城好不好?」

    母緩哭聲稍停,緩緩抬頭來看向她。

    「不行,我們不去。」一直沉著臉的嚴強突然開口,「娘,讓他們走吧,您還有我,我會一輩子守在您身邊的。」

    「為什麼不去?」樂清忙問,「嚴璟可以給你們造座大房子,可以讓丫環僕人來侍候你們,或者,你們也可以住到現在的嚴府去,就像在這裏一樣,也是一家人住在一起,嚴璟……不,嚴高也在,不只和在這裏一樣,還比這裏好。」

    嚴母看著她,停了哭聲,眼中稍有猶豫,而嚴小亭則更為之吸引,有了憧憬之色。

    「住什麼住,我嚴家在荷花鎮裏住得好好的,哪兒也不去!」嚴大山突然出現在門口,面色冷厲,看向嚴璟道:「他要走,便讓他走,要做丞相做駙馬便讓他做,哪怕他做了皇帝也不關我們什麼事,以後再受了傷別往這兒跑,這裏不是醫館,我們也不是大夫!」

    「爹……」嚴小亭怯懦地開口,然而看著嚴大山那張臉,卻不敢再往下說,遲疑許久,轉眼看向嚴璟。

    嚴璟低頭沉默著,放在桌底的手伸到樂清這邊,將她緊緊握住。

    「娘,若有機會,孩兒一定會回來的。」說完,嚴璟便拉著樂清站起身,回頭看嚴大山一眼,又看向桌上的幾人,「二弟,大哥不孝,希望你能替大哥盡這份孝道;小亭……」他說著,看向嚴小亭,「你並不是為某個男人所生,生命中也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從今天起,忘了他,做回以前的嚴小亭。」說完,便轉過身去,門口,正站著嚴大山。

    他靜默良久,終於還是開口說道:「爹,只要孩兒活著,就不會讓嚴家有事。」說完,便拉著樂清走向院中。

    「大哥——」嚴小亭突然從屋中跑出來,沖到他們面前。

    嚴璟回過頭去。

    「大哥,你還回來嗎?」

    嚴璟並不回話,緩緩將目光投向院牆上。

    「出來吧。」院牆之外,圍了一排樹,這一聲話音落下,樹後一陣窸窣聲,隨即劍光閃耀,一群手持長劍的人從樹後跳到了院中。

    「啊……」樂清往嚴璟這邊緊緊一靠。

    嚴小亭看著圍過來的好幾十人,不覺驚呼道:「北堂世家!」

    正說完,牆上便又飛出一道身影,竟是北堂木。

    屋中嚴強嚴大山立刻沖了出來,嚴母隨後也大驚失色地急跑到了院中,愣愣看著院中的一切。

    北堂木慢慢走到嚴璟面前,「這一次,你只怕是插翅也難飛了。」

    嚴璟卻毫無緊張之態:「自然,我為何要飛?要安全回揚州,只怕還要北堂前輩的幫助。」

    「嗯?」北堂木眼中一凜,直直看向他,「我的説明?」

    嚴璟坦然道:「沒錯,難道北堂前輩此番來,不是助我回揚州的嗎?」

    北堂木卻是一笑,「我為什麼要助你回揚州?那豈不是傻子?殺你,似乎才是我該做的。」

    「因為助我,比殺我來得好。」嚴璟也笑了笑,「要殺我的並不是你,而是你的合作者。你的合作者,再大,不過是揚州官吏,而我卻是嚴璟。能同我合作,為何還要去選擇同我下面的人合作?」

    北堂木微微有些吃驚,看著他,斂去了笑意,「沒錯,要殺你的的確不是我,可我們的敵對關係,不是一開始就註定了麼?又何談合作?」



168.拔雲隱見日

    「那是因為你的合作者騙了你,我們才成了敵對,可敵人與朋友,本就不是一成不變的。你傷我,再助我回揚州,我們之間便算兩清。你若能再助我抓到幕後之人,劫賑災銀的事便作罷。你是武林世家,揚州官吏用得著你,我自然也用得著你,而你,也必然需要朝廷的幫助,我們的合作可以十分長久。」嚴璟說道。

    北堂木更顯驚詫,「你如何知道不是我要殺你,又如何知道是有人騙了我?」

    嚴璟回道:「那天你原本是沒有殺我之意的,突然之間起殺意,定是收到了什麼消息或是指示;而我知道朝廷的賑災銀是被你所劫,一個武林世家,不會貿然犯下如此重罪,定是有人保你,更何況賑災銀運送日期、線路,若沒有朝廷的官員洩密,你是無法知道的;還有那天,我重傷逃走,你完全能追出來殺了我,可你卻沒有,因為你聽見有人叫我嚴璟,你對心中以為的我的身份產生了懷疑,懷疑我是當朝丞相嚴璟,所以沒有繼續截殺。」

    北堂木緩緩點頭,「沒錯。那天我的確是收到了消息才動手的,也的確是有人告訴了我賑災銀的時間地點我才去劫的。而那天,我也正是對消息上聲稱的身份產生了懷疑,所以立刻去翻找了你手上衛隊身上的衣物,在他們身上找到了腰牌,後來又多方探查,這才知道你是當朝嚴丞相,而你夫人,自然是樂清公主。北堂世家雖與揚州官府有牽連,卻並沒有涉身朝政,致國於亂境的想法,只是揚州又多番相逼,這才……」北堂木突然跪下身來,沉聲道:「草民北堂木不知丞相身份,誤傷丞相,請公主與丞相恕罪。」他一跪下,北堂世家所有人都跪了下來。

    「你的罪,的確大,但看你能否將功贖罪。」

    北堂木低頭道:「草民謹遵丞相之命!」

    嚴璟回頭看了眼家中親人,隨即拉了樂清,走出院外。

    先前已讓家中人知道了身份,嚴璟本欲讓嚴強去鄰地調兵,如今有了北堂木的幫助,他與樂清便直接打扮成北堂世家弟子,與北堂木一起趕往揚州。

    晚上,直到入夜才到達客棧,樂清早已是筋疲力盡,躺到床上恨不得就此睡去,動也不想動。為避免引人懷疑,她與嚴璟並沒有住進一間房,自然也不會與另一名隨行的女弟子同住,而是單獨一間房。

    迷迷糊糊間,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小二在門外喊道:「姑娘,小二,送水來了。」

    「嗯……」樂清懶懶應了一聲,才知道自己躺著睡著了,睜開眼,不禁打了個寒戰。下馬時身上還流著汗,這樣一躺,被子都沒蓋,只是睡了一下身子便冷了下來。

    開門去將水端進來,樂清再次坐在床沿不想動彈。全身上下酸痛得不得了,特別是大腿內側,跟讓人撕了層皮似的火辣辣的疼。以前嚷著要騎馬,是覺得好玩,覺得威風,卻沒想到騎馬是件這麼累的事。

    揉了揉腰,正要彎腰下去擰了帕子擦身,門竟一下子被推開了。

    端水的時候竟忘了拴門。樂清抬起頭,只見一個身穿北堂世家弟子服裝的男人正背朝她拴著門,身材與嚴璟一般頎長挺拔。

    那人回過頭來,正是嚴璟。

    嚴璟關了門,在門後看她一眼,隨即慢慢走過來,從她手上拿起帕子。

    「累了吧?」

    樂清咬咬唇,辛酸地點頭。一路上,她有無數次想下馬歇息,然而北堂木與嚴璟都急著趕路,她也不好說什麼。更何況隨行的三名弟子中也有一名年輕的女弟子,人家就絲毫沒覺得累,她也知道得快些回揚州,遲則生變,所以只能忍著。

    她沒說,沒想到他也能知道她累。

    嚴璟拿帕子輕拭她的臉與頸,柔聲道:「後悔了嗎?原本是想來玩的是不是?」

    樂清低下頭去不說話。她的確是想來玩的,想乘了船,遊一遊江南的碧水,想撐了傘,吹一吹江南的楊柳風,想一睹江南的繁華,江南的水邊美人……想了很多,卻沒想到會看到滿街的流民,荒涼的村莊,還會遭到刺殺,會走投無路,會束手無策,會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的走路,會受婆婆的責怪,會連停下來喝一口水都覺得是莫大的欣喜……這些日子,真的是好累好累,可是她後悔嗎?

    如果沒有隨他來,那她便不知道他在這裏的日子,不知道他會替她挨刀,會負重傷也要保她安全,會對她說喜歡她,會為了她而忤逆父親……如果沒有隨他來,她會在京城待得好好的,吃得好穿得好,不知道水災是什麼樣子,不知道刺殺是什麼樣子,不知道看著他流血心中會那麼痛,不知道原來自己喜歡他,他也是喜歡她的……樂清突然靠入他懷中,雙臂摟住他的頸,「不後悔。」

    良久,他一隻手臂也摟住她。「到揚州就好了,他們不敢對我們不敬,更不敢加害於我們,你也能有人侍候,再不用受這樣的苦了。」

    「嗯。」其實她想說,沒人侍候也沒什麼,苦點累點也沒什麼,只要苦過之後能這樣躺在他懷裏就好了,就對什麼都滿足了。最無助的時候,其實是看著他傷口流血,看著他奄奄一息,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

    「腿是不是擦傷了?」他放開她,低頭看向她大腿。

    樂清頓時覺得腿傷也沒什麼了,他竟連這也看出來了。

    嚴璟從懷中拿出一瓶藥來,「我在北堂木那裏拿了傷藥,塗了至少能止些痛。待會擦洗一下塗了藥再睡,到明天就會好很多了。」

    樂清心中被什麼溢得滿滿,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點點頭。

    嚴璟便幫她擦了臉,擦了身子,待替她洗了腳便將她抱到床上,拿了藥瓶替她上藥。

    「我讓小二去買綢子了,明天早上我再過來替你把腿裹幾圈,那樣再騎馬應該好一些。」

    樂清忍不住,又靠到了他懷中,摟住他的頸,「我喜歡你。」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1 08:22 PM

169.途中出意外

    嚴璟怔了一下,唇角緩緩浮起微笑,「嗯,我知道。」

    「我很喜歡你,很喜歡!」

    嚴璟忍不住笑,將她摟住。「嗯。」

    停了好一會兒,樂清突然從他懷中出來,不悅地看向他,「你怎麼不說你也喜歡我?」

    嚴璟臉上稍有些不自然,遲疑一下,才開口:「我也喜歡你。」

    「那有很喜歡嗎?很喜歡很喜歡?」樂清繼續問。

    這會兒他臉上更加不自然了,微微別過頭去,「有……很喜歡。」

    「真是,還要我讓你說!」樂清仍有不滿,湊近他,他竟又往旁邊移了一下,她再湊近,奇怪道:「你臉怎麼有些紅?」

    「咳……」嚴璟乾咳了一聲,臉上那紅色更濃,讓樂清更確定他是突然紅了臉,「你……臉紅了?」

    「沒有。」嚴璟轉過頭來,臉色看上去嚴肅且認真,然而除了表情,卻仍能看出臉頰有些發紅。

    樂清又盯著他瞧了半晌,便能發覺那紅還能往耳際延伸,「你真的臉紅了……」她瞪大著眼睛,幾乎不能相信,「不就是讓你說很喜歡麼,你……」

    嚴璟低下頭去,「藥我放在這裏,你自己塗,塗了早些睡,明天還要趕路。」說完他便從床上起來,步伐匆匆地開門出了房去。

    樂清看著那被他關上的門,愣了好久才不確信地自語道:「這總不會是……害羞了吧……」

    這詞說出來連她自己都不能相信,實在無法將這詞安到他身上,可是……照她的理解,就是吧。哈哈,這色鬼,居然也會臉紅。哼,做起該臉紅的事來就自然得像吃飯,只是讓他說句喜歡,居然就臉紅了……真是……樂清低下頭來看著他扔在床上的藥,不禁再次笑起來。死嚴璟,還真有趣!

    第二天,腿上上了藥,又被嚴璟拿綢子纏了厚厚的幾圈後便沒那麼疼了,再趕路,也沒想像中的那麼難受。

    混蛋,早上進房給她纏腿時把臉繃得極緊,像是在京裏對著一般大臣一樣,說話也不輕,也不柔,裝作昨晚那個紅著臉匆匆逃出房的人不是他一樣。

    樂清看著前面馬背上的他,再次忍不住笑。

    按計劃,這一日行完,本來第二天就能到揚州,然而到中午時,他們才在個小飯店坐下,門外便進來一班人,足有上十人,徑直走向北堂木與嚴璟所坐的桌子。

    他們年齡全在二十至四十之前,灰色勁裝,並不像北堂世家弟子一樣全拿著劍,而是各人拿著不同的武器,大多是短小輕便的,有扇,有環,有子母劍也有三四個拿長劍的。

    「北堂大俠。」為首戴著頂垂著黑紗的帽子,在桌旁朝北堂木拱手。

    北堂木立刻站起身來,面色儘是驚詫,「聶無情?」

    戴帽子的人點頭,北堂木朝對桌做了個「請」的手勢,裝作弟子的嚴璟立刻站起身來,戴帽子的人坐下。其他與他一同來的人也在另兩張空桌上坐下。

    「不好。」說話的正是同樂清同坐一桌的北堂世家弟子,她聽另兩人叫他二師兄。與她同桌的人都緊皺了眉頭,樂清不禁小聲問:「怎麼了?」

    坐在她身旁的北堂世家女弟子傾身到她耳邊說道:「公主,這人便是那邊的人,是個殺手組織,同時也為那邊效力,此次四處埋伏搜查你們的,很大一部分就是他們的人。」

    她一說,樂清明白了過來。那邊就是貪汙治河銀,又謀劃劫賑災銀,又要暗殺她與嚴璟的揚州官吏團夥。先前北堂木就說,他雖有北堂家,卻仍不敢明目張膽護送她與嚴璟回揚州,只因「那邊」勢力太過龐大,不僅有官府勢力,還有不少江湖組織為之效力。沒想到他們才動身兩天,便見到了為「那邊」做事的殺手。

    正說著,嚴璟便走了過來,在她與另一名男弟子中間坐了下來。

    那人與北堂木在桌上低聲交談著,她神色不安地看向嚴璟,嚴璟卻並沒有往她這邊看過來,只是在低頭夾菜時對她說道:「待會可能會有變數,你小心些。」

    這一句話後,樂清便緊張了起來,又不敢多問,回頭看一眼那些冷冰冰,面無表情的勁裝殺手,只見他們似長了後眼一般,立刻回過了頭來,讓她忙側過頭,再也不看多看一眼。

    嚴璟的話果然應驗了,吃完飯後,那上十名殺手與他們一起離了飯桌,似乎是要同行。

    上馬時,北堂木突然回頭說道:「雲霜,雲嵐,形勢有變,目標可能已離開荷花鎮,你們去通知雲龍他們,留幾人在荷花鎮,其餘人從荷花鎮向揚州逼近。」

    「是,師父。」雲霜騎馬轉身,樂清一時沒反應過來,沒來得及也說一聲「是,師父」,只得也掉轉馬頭與雲霜一同朝相反方向走去。知道自己正遠離嚴璟,卻並不能回頭去看他一眼。

    直到走遠,北堂家的女弟子雲霜才說道:「公主,聶無情應該是與師父他們同行了,未免露出破綻讓聶無情察覺,師父才支開了我們。公主放心,雲霜一定會竭力護送公主至揚州的。」

    「為什麼要支開我們?不能一起走嗎?」樂清問。雖說這女弟子武功似乎也不錯,也說會竭力送她到揚州,可是……她還是想和嚴璟在一起。

    雲霜怔了一下,才有些口吃地說道:「這個……聶無情很是厲害,在他眼皮子底下,公主恐怕會暴露身份。」

    樂清卻仍是不服道:「那嚴璟呢,他怎麼能跟著?」既然能跟一個,怎麼不能跟兩個?

    雲霜似又被問到了,在心裏琢磨了好一會兒用辭,才說道:「丞相會武功,且行事機謹,自能應對聶無情,公主卻嬌弱,很容易便被看出沒有武功,這樣聶無情自會懷疑。」

    樂清盯著她瞧著,發覺雲霜有些心虛地垂下眼,怕被這樣盯著,心裏終於明白要她離開的原因:的確是怕被那殺手發現,只是武功是其一,機不機謹卻是最大的原因。要說武功什麼的,那嚴璟還負了傷呢,不是被人一看就看出來了?只是雲霜的意思是出了事他能應對,而她就不行了,或者說她從上到下就不像個北堂家女弟子,所以第一個要支走的便是她。



170.擋路採花賊

    心中不快了一會兒,卻也只能接受。好吧,她演技不好,也沒武功,也不聰明,不機靈,所以萬不能放在敵人眼皮子底下的。而嚴璟雖負了傷,卻自能應對一切,哪怕與敵人朝夕相處也不會有事。更何況,是他與北堂木談好的條件,自然得與北堂木一起。

    「好,那我們快些去揚州吧。」

    「是,公主。」

    沒想到才往前行了幾步,一個男人就站在了她們前面。那人三十多的年紀,額前垂了幾縷頭髮,兩撇小鬍子,肩上擱一把短刀,敞著衣衫,看著兩人摸了下巴笑,眉眼間有些說不出的意味。

    樂清看著這人心生厭惡,雲霜卻大吃一驚,驚呼道:「伍淩風!」

    面前那人笑道:「原來雲女俠也識得在下,沒錯,在下就是『花見愁』伍淩風,在此恭候多時了,還請女俠下馬一敘。」

    「你……」雲霜面露慌亂,卻又正了神色,「我與師妹還有事要辦,恕不能奉陪。」

    伍淩風卻又是一笑,摸了摸嘴上的鬍子,「在下也有事要辦,不如與兩位女俠一起辦。」

    「你……」雲霜臉上露了些羞憤之色,樂清看看她,又看看眼前的人,全不明白出了什麼事。只是這人擋在路中間,倒很像上次那三個什麼松竹梅的怪人攔住北堂少陵的樣子。

    伍裝風說著又看向樂清,「這位女俠倒是沒見過,細皮嫩肉的,可比武林第一美女還嬌呢!」

    「伍淩風,說了我們還有事有辦,不奉陪了!」雲霜說著就掉轉馬頭,樂清也隨她回頭去,沒想到才一抬頭,那伍淩風又以同樣的姿勢站在了前面。

    這人的輕功,很是厲害。

    「說了我與兩位女俠一起辦,兩位女俠可不能先走,我伍淩風最喜歡與美人一起辦事了。」

    「你!伍淩風,你可知得罪我北堂世家的下場嗎?」雲霜厲聲道。

    樂清此時終於能確定,她們是碰到擋路的了。早知道還不如她一個人走呢,這北堂世家的仇敵可太多了。

    聽雲霜這話,伍淩風也冷了神色,「我現在,就是要讓北堂世家知道得罪我伍淩風的下場!」

    雲霜問,「我北堂世家乃武林世家,與你這采花大盜向來無半天糾紛,哪里得罪你了?」

    伍淩風冷哼一聲,「半年前,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擄了碧玉仙子木馨馨,卻被北堂少陵所救,兩個月前,我馬上就要對揚州首富之女得手,卻又被他破壞。我正想著要采兩朵他北堂家的花,沒想到就在這興原碰到了你們,更沒想到北堂木竟派你們兩個俏美人單獨行動,這豈不是天助我也?我不出一口惡氣,連我自己都覺得對不起老天!」

    「你荒淫無度,殘害女子,北堂師兄救人于水火,有什麼不對?」

    「哈哈哈!」伍淩風大笑兩聲,冷聲說道:「救人於水火?好,以前也有人自我花見愁手下救過人,像肖大俠他們,我也就算了,我雖不救人,可對救人之人還是佩服的。然而現在木馨馨和揚州首富家的大小姐都成了北堂少陵的女人,我倒要看看,今天他還能不能冒出來救了你們,再讓你們成為他的女人!」

    「你……無恥!」

    「我還有更無恥的!」話音未落,伍淩風就一刀飛來,那竟是把鏈子刀,人還在原地,刀柄還在手,刀身便已飛向馬背。

    雲霜立刻躲開,那一柄刀又飛了過來。

    在馬上作戰著實不擅,幾次都差點受傷,雲霜只得下馬來,口中迅速道:「師妹快走!」

    「可你……」樂清看著她,實在不忍獨自離開,雲霜卻一邊與伍淩風激鬥,一邊繼續喊道:「快走!」

    「你……你小心!」她留下來本就沒用,樂清想想,只得聽話離開。

    「一個也別想走!」

    樂清正要往前疾馳,頸邊竟突飛出一把駭人短刀來,讓她嚇得猛一躲,一下不慎從馬上墜了下來。這一跤摔得她幾乎擠出淚來,忙要起身,竟發覺腿疼得厲害,爬都無力爬起來。

    那一邊,伍淩風看她一眼,似是明白她並不會武功,所以沒分身追過來,全力向雲霜襲進,雲霜明顯不是他的對手,很快便被點了穴道。

    伍淩風一笑,在她身側彎下腰去就要抱她上馬,沒想到她卻突然出手,朝伍淩風刺出一劍。

    伍淩風大驚,全然沒料到她竟沒被定住,慌亂之中閃躲不及,肩上受了傷。雲霜立刻翻身上馬,策馬行到樂清身旁彎腰伸出手。

    「快上馬!」

    樂清咬牙從地上爬起身來,跑到馬跟前將手遞給她。

    「踩住馬鐙!」雲霜著急地開口,轉頭去看後面,只見伍淩風已經追來,頓時急得額上都冒了一層汗。

    「快!」

    樂清膝蓋上受了傷,動一下都極疼,眼看伍淩風將至,雲霜也急切異常,心中一緊張,動作慢了許多,並沒有一下子踩到馬蹬上。

    「想走,可不行!」伍淩風說著便要衝上來,雲霜飛中一急,拉了韁繩就往前跑開,讓馬下的樂清再次摔在了地上。

    雲霜回過頭來看她,有擔憂,有急切,有猶豫,最後瞧一眼朝她追來的伍淩風,終於選擇了策馬離開。

    樂清看著她離開,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她是拋棄自己了。她不是這採花大盜的對手,也不是自己身旁的衛隊,並不能如他們一樣,如嚴璟一樣犧牲自己來救她。……只是剛剛,雲霜還說,她定會竭力護送她去揚州。

    伍淩風在後面追了幾步,甩出鏈子刀也被雲霜閃過,眼看馬越跑越快,最終看看自己身上的傷,又回頭看看在後面才爬起身來的樂清,停下了步子,轉身朝樂清走去。

    樂清見他過來,忙要跑開,卻才跑出兩步就被人從身後勒住了腰。

    「這腰細的,跟水蛇似的,跑了一個還有一個,如此美人,還不會武功,可真是絕佳!」

    「你大膽,放開,放開我!」樂清立刻掙紮著去掰他的手,卻怎麼也動不了,伍淩風一把抱起她往剩餘的一匹馬旁走去。

    「別怕別怕,我保證比你師姐對你好,一定對你溫溫柔柔的。」伍淩風一邊說著,一邊朝她頸上親了一下。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1 08:23 PM

171.逃亡,逃亡

    「啊——」樂清驚呼一聲,猛地朝他勒住她腰的手背上抓去,尖指甲頓時便在那黝黑的手背上留下了三條血痕。

    伍淩風怎麼也沒想到這小兔兒般的女人竟不是只白兔,而是只黑貓,立刻便鬆了手,齜著牙去看自己手背上的傷。

    樂清腿受傷,被他這樣一扔,重心一時不穩,又摔在地上,看著他,又急又怕。

    「小女人,竟喜歡抓人,到時候可得記得把你的手綁著,免得抓得我滿背傷,哈哈!」伍淩風甩著被抓傷手走到她身前,樂清細喘著氣支著身子往後退去。

    似是肩上傷口有些疼,伍淩風皺皺眉,看看流著血的傷,又看看地上的樂清,彎下腰來扯住她裙擺。

    「放肆,你放肆!」樂清大驚,忙往後腿,卻見他倏地從她裙擺上扯下塊布來。

    「小美人,別急,風流之事雖快活,卻也不好在這大街上來,你且等等,哥哥我把我這傷紮包一下就帶你走。你放心,我定會替你報仇,把你師姐也採了,你要願意,還可以在一旁看著,以解心頭之恨。」伍淩風笑著撕開了肩上的衣服,從懷中拿出藥來。在他看來,樂清全然沒有反抗能力,所以在她面前比在雲霜面前悠閒了許多。

    樂清看著他抽開藥瓶塞往傷口上灑藥,又看看四周,倏地爬起身,奮力往身後酒樓中跑去。

    「想跑?」伍淩風迅速拿布條將傷口纏上,這才追了上去。

    樂清來不及上樓,來不及找地方躲,而是跑著直路,朝酒樓後面沖去,經過後廚,正好看到了後門,當下想也不想便沖出後門,到了後街上。

    沒成想這酒樓後面卻是空空蕩蕩,連一點遮掩地方都沒有,樂清著急著前後望去,只瞧見了一輛馬車。來不及細想,樂清立刻奔至馬車後,拉開車後的門,爬了上去。

    伍淩風隨後追來,看看這空蕩蕩的後街,徑直往馬車這邊跑來,讓裏面的樂清頓時都要嚇破了膽,忙縮起了身子,為這選擇後悔不已。

    後面就是前後兩排房子,中間一條小巷,一眼望到頭,連個人影都沒有,只剩這輛馬車,她不見了,不在這馬車上又是在哪里?

    伍淩風才要跑到馬車後,卻突然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向右邊,那裏剛好有條小胡同。

    這時,從馬車旁的屋裏走出來兩個人,看見拿刀的他,慎了慎,忙低下頭去。那兩人似是什麼店裏的夥計,走到馬上後鎖了馬車門。

    伍淩風只遲疑一下就迅速往小胡同裏追去。

    樂清看著他離開,鬆一口氣,去推馬車門,這才想起來車門被人鎖上了,想開口叫人開門,馬車卻毫無預料地駛動起來,讓她一下子倒在了馬車上。

    身下卻並不硬,沒摔得有多疼,只是似有東西在滾動,讓她在馬車中掙紮了好久才爬起來,低頭看去,只見車上拖著好幾十匹綢緞布料。

    「開……」在馬車上跪起身,才開口,便見伍淩風又從胡同裏跑了出來。樂清立刻噤聲,再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從胡同無功而返的伍淩風立刻朝馬車追來,卻在經過個開著的後門時又停住了腳步。

    終究是不能確定她就在馬車上,伍淩風又沖進了那後門中。

    樂清微微舒口氣,不敢再貿然叫開馬車,這巷子很長,待會從馬車上下來,她又不知躲到何處,若是剛好撞到伍淩風,那便完了。

    樂清決定暫時就留在馬車內。

    一連摔了好幾下,又跑了這麼遠,腿上還傷著,能在這馬車內歇歇也是好的。靜下心靠在車壁上,鼻頭便一下子酸了起來。

    不知嚴璟怎麼樣了,又知不知道她出了意外。離揚州只剩一天的路程,雲霜卻扔下了她,接下來,她是不是得自己上路了?

    摸摸身上,卻是分文無有,這下子連耳環之類的首飾都沒有了,更何況哪怕只有一天的路程,她也不認路,不會獨自去揚州。

    這裏的縣官,同是揚州治下,她也不敢找,萬一真像嚴璟說的,也是與揚州官吏狼狽為奸的呢?

    看著馬車上的綢緞,樂清不禁想,待會是不是有機會拿兩匹出去賣?可是這不就是偷東西了,她堂堂公主,怎麼能做小偷?

    兀自在馬車內糾結許久,樂清終於還是決定有機會就拿一兩匹走,拿去賣了錢上路,然後等到了揚州派人來還。

    正琢磨著,車突然停了下來,只聽車外有人說道:「是萬隆布莊的嗎?」

    「正是,給太爺府上送綢緞來了。」

    「從這邊進去吧。」

    這一聲話音落,馬車便又駛動起來,速度慢了許多,走了一會兒,又停了下來。

    樂清起身從車門縫裏往外一看,卻看到了座假山。假山旁還有樹木,有亭子……這裏似乎是座院子,雖不是很大的府邸,卻也算精緻。

    這是什麼地方?如果是個有錢人,她可不可以向別人借幾十兩銀子?不,十幾兩……幾兩就好了。

    「二位在此等著,我去通知林管家。」

    「好,有勞小哥了。」

    說著便有腳步聲往這車後傳來,卻是其中一人來開車門。

    樂清縮在馬車中想著待會要怎麼說,一陣開鎖聲,門便被打開了,一個小夥子愣愣看著車中的她。

    未等她開口,那人便叫道:「有賊!」

    「不是……」樂清才開口,那邊還在車前的另一人便跑了過來,喊道:「快抓住她!」

    樂清一驚,忙推開車門口的人跳下馬車。

    「快,快抓住!」

    被她推倒的人立刻爬了起來要來捉她,她也顧不得分辨,忙往前面拱形門洞中跑去。

    那兩人追出兩去,似是不敢在這府上亂跑亂撞,又停了下來。

    「要不叫太爺府上的人來?」小夥子說道。

    「不,不行!」另一人阻止,「被他們知道我們帶進了賊人,我們可怎麼交待?」

    「那……」

    「算了算了,當不知道。」恰在此時先前進屋的人又帶了幾名下人出來,兩人看向早已沒人影的前方,移開目光閉嘴不再言語。



172.異地遇故人

    樂清頭都不敢回,拼命朝前面跑去,沒跑多遠,前面走廊上又來兩個人影,她不敢與人面對面,慌忙躲進了旁邊房中,好在房中正空著,沒見到人。

    等了一會兒,門外腳步聲越來越近,步子很輕,是一副很舒緩的節奏。

    「王爺要不要進來小酌一杯?」步子到門外,停了下來。

    樂清一驚,隱約覺得這聲音竟有些熟悉。

    「韓大人深知我意,來來來,小酌一杯,小酌一杯。」這個聲音也有些熟悉,樂清卻沒時間再細細分辨,恍然驚覺他兩人竟就是要進這房,立刻躲到了房內的大屏風後。

    門被推開,那兩人走了進來,坐在房中的小桌上。

    「待向這興原縣令拿到了東西,事情就完成了吧。」

    再聽到這聲音,樂清突然想到了聲音的主人——子楠!

    子楠,怎麼會是子楠?

    「只是嚴璟在揚州一直沒動靜,卻不知是怎麼回事,會不會生出什麼意外。」

    若說一個人的聲音相似,那還有可能是巧合,可兩個都是熟悉的聲音,又說了嚴璟的名字,那便不可能是巧合了。樂清已然辨出了兩人的身份,子楠和汜王爺。

    他們不是該在京城嗎?怎麼也到了這裏?還在這個什麼府上?樂清幾乎立刻就要從屏風後跳出來與他們相見,卻又遲疑了。

    此次嚴璟來揚州查案賑災是公開的,可子楠和五皇叔,他們又怎麼會來?之前可是沒聽到一點動靜。

    她來是偷偷上船的,是想來玩的,可他們呢?子楠自然不會隨便出京來玩,而五皇叔是水災前剛從揚州回去的,怎麼過個中秋,他又來了?疑惑中,她沒有出去。

    外面的兩人依然說著話。「衛隊說是身體抱恙,我想應該是暗中查訪去了。」子楠說道。

    「這是肯定的,這一次啊,他定會把揚州查個底翻天,大大小小全揪出來的。」

    「所以,皇上與太后的擔心是正確的,永安侯的確有殺身之禍。」

    汜王爺喝下一杯酒,長歎了聲氣,「哎呀,其實吧,他死了就死了,要不是皇上太后勸,我是不願跑這一趟的。這永安侯,撈的錢可著實不少,比我這王爺還有錢呢!」

    「王爺,永安侯可是高宗皇帝親封的爵位,現在的永安侯還是太后的親弟弟。」

    「親弟弟又怎麼樣,夥同地方官,把個揚州弄得烏煙障氣。你不要和我說你就願意替皇上做這事,願意幫這麼個破侯爺脫罪。」

    子楠沉默了一下,「皇上之命,為臣者自當全力以赴。」

    汜王爺噙著笑喝下一口酒,意味深長地湊近他,「你如此幫皇上對付嚴璟,卻是藏了什麼心思呢?」

    子楠再次沉默,一會兒才說道:「嚴璟身為臣子,卻廣結黨羽,排除異已,獨攬朝政,不將皇上放在眼中,我亦是天朝臣子,自當忠心于君主,替皇上奪回皇權。」

    想到皇上,想到母后,樂清不由捏緊了衣袖。

    屏風外,汜王爺又笑了聲,「得了吧,這大瑞要沒了嚴璟,早亂成一團了。你看烏勒那些鄰國哪個不是乖乖進貢,乖乖稱臣,你看那些有王爺將軍,哪個不是服服帖帖的,真要嚴璟放了權,大瑞早不知亂成什麼樣了。」

    聽了這話,樂清心裏竟悄悄有些自豪子楠開口道:「沒想到王爺平日遊戲於世間,卻看得清明。」

    「哈哈,那是,我是沒那當權稱帝的心,我要爭啊,說不定現在當皇帝的就是我兒子!」

    「咳……我說著玩,說著玩,批奏章上朝那些活兒,可比怡紅院的姑娘們無趣多了。」汜王爺自知失言,連忙尷尬地改著口。

    子楠忍不住輕笑,隨後正了顏色:「那若是他有異心呢。」

    汜王爺沉默一下,「那就沒辦法了,小王我也只有等死了。不過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麼心,你是想著做駙馬吧。」

    「王爺說笑了,子楠不本就要成駙馬了麼。」

    「是駙馬,可長公主的駙馬和三公主的駙馬還是有差別的。」

    樂清站在屏風後,悄悄往外看,只見子楠輕輕笑了下,卻是有些苦。他的臉,無論從哪個位置看都是那麼完美,他的笑,一貫溫柔不染塵埃,這帶了些許無奈的笑她三年前倒是少見,如今卻時常能從他臉上看到。

    「那丫頭,真不知道哪里好,我看就是長了副利爪。」汜王爺說著自己促狹地笑了起來。

    樂清聽見這話,立刻便想起嚴璟曾經說的話,又羞又氣,差點跑出去罵他幾句老不正經。也這怪嚴璟,沒事去和他一起洗什麼澡啊,洗澡不會到府裏洗,跑外面洗什麼!

    子楠不明白,疑惑道:「王爺說什麼?」

    汜王爺一邊笑一邊搖頭,「沒什麼沒什麼。」隔了一會兒又說道:「你若是真能如願,會知道的。」

    這話!樂清氣得猛一跺腳。

    「什麼聲音?」

    樂清立刻安靜下來,動也不敢動,卻是為時已晚,那兩人已經看向這邊。

    「這縣令府上還養了這麼大的耗子?」汜王爺看向屏風這邊。

    樂清終於忍不住,沖出屏風便吼道:「你才是耗子!」

    她這一出現,讓韓子楠與汜王爺都目瞪口呆,睜大了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樂……樂清……」子楠艱難地開口。

    汜王爺更是驚詫,「你也看到是她?這麼說我沒看錯?」

    子楠不自禁向前邁出一步,「樂清……真是你?」

    「是我。」對著子楠,心裏總有一分彆扭,有一分不自在,樂清立刻移了眼,瞪向汜王爺,「皇叔,我怎麼會有這樣一個皇叔,真是……皇室不幸!」

    「喲喲,有你這樣對皇叔說話的嗎?」汜王爺朝她擠眼,「有你這樣一個公主才是皇室不幸呢!」

    「你……」樂清看著他得意的樣子,忍無可忍,沖上前去拿起他的手便往他手背上抓去。

    「啊……」汜王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收回了手,看著手背上的幾條紅印齜牙,「呀,你是貓啊,不去抓你駙馬,來抓你皇叔,讓人看到了還以為我去輕薄良家婦女了呢!」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1 08:24 PM

173.子楠償所願

    「你……」想到嚴璟背上那事,樂清又羞得滿面通紅。

    終於,子楠開口說話了,「樂……公主,你怎麼在這裏?」

    汜王爺才想起來,一邊看著手上浮起的紅印,一邊跟著問,「是啊,你怎麼在這裏?」

    樂清往他們桌邊凳上一坐,拿了杯子要喝水,卻發現是酒,頹然放下。「那你們又怎麼在這裏?」

    那兩人沒了話,樂清抬起頭,又問道:「說啊,你們怎麼在這裏?」說著將目光從汜王爺身上移到了韓子楠身上。

    韓子楠低下頭去,「我們是……」

    「是我讓他來和我一起辦事的,長輩的事,男人的事,你不用知道。」汜王爺搶著回答。

    樂清朝他哼了一聲,「我還不屑知道呢!你定是拉他來逛青樓的。」

    「嘖嘖,又這麼說你皇叔,我是那麼沒品德的人嗎?怎麼會拉人做這種事?」

    「哼,還不承認。」

    子楠認真地解釋道:「公主,我沒有。」

    樂清忙回答,「我知道……」說著,又有些彆扭地轉過頭去。她知道,哪怕天下間的男人都去逛青樓了,他也不會去的。

    子楠看著她淩亂的頭髮、身上沾了灰的衣服,問:「你怎麼在這裏?又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樂清將雙肘撐在桌上,歎了口氣,「我和嚴璟一起來的。」

    汜王爺與子楠同時吃了一驚,「和嚴璟一起來?這,我怎麼沒聽說?你來賑災啊?」

    樂清瞅瞅汜王爺,又低下頭去,「我偷偷跑上了嚴璟的船,和他一起來的江南。」

    汜王爺不禁歎氣,「還真是頑皮,我說他怎麼會帶你來呢。可是,你既然和他在一起,又怎麼躲在韓大人房裏,你這是……」他說著看看韓子楠,隨即睜大了眼睛道:「你知道我們在這裏,才來私會……」

    「你胡說!誰……」樂清側頭去看看子楠,臉頰有些發熱,「誰私會了,我只是……不小心逃到了這裏。」

    「逃?」汜王爺更加吃驚了,「你怎麼了?對了,嚴璟呢?你在這裏,他也在這裏?」

    「不是,我們分開了,我是……遇到個採花大盜,上了個馬車,然後被馬車拉到了這裏。」

    「採花……大盜?那你……」沒怎麼說話的子楠立刻急問。

    樂清搖頭,「我沒事。」

    子楠明顯地鬆了口氣,汜王爺卻仍是緊皺著眉頭,「你到底是怎麼了?就算和嚴璟一起來了江南,你也不至於弄成這個樣子,跑到這興原縣令府上來吧?」

    樂清心中五味雜陳,幽幽說道:「他沒去揚州,下船暗訪,我也跟著下來了,然後遇到刺客,然後……總之我現在和他分開了,要想辦法回揚州去,皇叔你送我去揚州吧?」

    「他在揚州?」汜王爺問。

    樂清回答,「也許明天就在了。」

    「他怎麼扔下你,獨自去揚州?」子楠也開口問。

    樂清馬上澄清,「他沒有,他也沒辦法,我們帶的人都被殺了,他也受了傷,只能讓北……」看著子楠和汜王爺疑惑的目光,她突然停住了話,隔了一會兒才說道:「他也不知道我出了意外,子楠,你和皇叔也是來揚州的是不是?你們帶我去揚州吧。」

    她不知道,她為什麼不願對他們說嚴璟與北堂木一起去揚州的事。如果讓人知道北堂木倒戈跟了嚴璟,知道北堂木帶他回揚州,他就危險了,然而對子楠與皇叔,她卻也防備了……只因他們不知為何也在江南,只因皇叔是她殷家的人,而子楠曾說過,要幫皇上,要對付嚴璟。皇上是她的弟弟,她也皇家人,這些都是幫皇室的人,她本應對他們毫無隱瞞,可是,比起隱瞞,她更不願嚴璟有事。

    韓子楠看向汜王爺,汜王爺想了想,回道:「我們還有些事要辦,要不我讓人去揚州通知嚴璟,讓他派人來接你?或者,你與我們一道回京算了。」

    「那……你們給些銀子我,我自己去!」樂清對他提出的方案絲毫不作考慮。

    「那怎麼行?」汜王爺脫口而出,「我看我就讓這縣令派人去告訴嚴璟,看他怎麼辦吧,你說他在哪里,我馬上把縣令叫來。」

    「我不要。」樂清低頭癟著嘴回答,「你拿銀子我,我自己去。」

    「少逞強了,就憑你?你連這興原縣都出不了,你能去哪里!」汜王爺也稍稍有了些長輩的樣子。

    樂清卻只想快點去揚州,一下子便從他腰上拉下塊玉佩,「我拿了這個去當,你看我會不會去揚州!」

    「呀,你這幾日不見,竟還會搶東西了,拿來拿來,這個不能亂給你!」汜王爺說著就要伸手來奪,樂清立刻躲開。「要就拿銀子來換,我要五十兩!」

    「我帶你去吧。」韓子楠突然淡淡開口。

    汜王爺看向他,神色有些複雜,「你……你不是還有事要幫我做麼?」

    韓子楠看向他,眼中有些懇求之色,「王爺,要不,您在此做未完的事,我帶公主去揚州。」

    「可是……」

    「什麼可是,皇叔你真沒良心,你自己不去就算了,還不許讓子楠去,你到底是不是我皇叔!」樂清不悅道。

    「哎呀,你不知道……」汜王爺也中途停了話,轉頭看向韓子楠,「你要帶她去便隨你了,到時候自己注意。」

    「謝王爺。」韓子楠低下頭來。隨後又看向樂清,「那,我們明天動身?」

    樂清點點頭,「太謝謝你了子楠,你可比這什麼破皇叔好多了!」

    一旁的汜王爺側過了臉去,嘀咕道:「你知道什麼……」

    韓子楠露出微微的笑容,看著她身上的樣子,泛出一絲心疼之色,「這裏是興原縣令家中,我叫人來給你備身衣服備間房。」

    「嗯,好!」沒想到陰錯陽差,竟碰到了京城的人,去揚州的事有了著落,樂清極為高興。看著韓子楠開門去叫人,心中一遲疑,忙叫住了他。

    「還是不要了!」

    韓子楠回過頭來,「怎麼了?」



174.轉眼人不同

    樂清皺了眉頭,「這裏很多人都在搜尋我和嚴璟,要殺我們不讓我們去揚州,特別是官府的人,還是不要讓這縣令知道了,免得他懷疑。」

    韓子楠大吃一驚,「這裏的縣令要殺你們?」

    「不是。」樂清忙搖頭,「我不知道,只是也有可能,最好還是不要讓他知道。」

    韓子楠看著她,若有所思,汜王爺也一動不動地看了她許久,露出一臉探究的神情,「樂清,你什麼時候做事還想這麼多了?倒是謹慎得不得了啊。」

    樂清白他一眼,「讓你幾次差點被人殺死,你也要小心一些了。」

    汜王爺瞪她一眼,「童言無忌,想咒你皇叔我英年早逝嗎?」

    「哼,還英年,老頭子!」

    「我哪里老了哪里老了,我比嚴璟還小!」

    「哪有,你都要四十了,他才剛過三十!」

    「我哪里要四十了,我三十二,三十二!」

    「那還不是比他大!」

    「三十二還比他大,他多大?」

    「哼,三十一!」

    「三十一他還不是……好吧,那就比他大,一歲!」樂清得意了,汜王爺頹喪了,不悅地嘀咕,「好小子,三十一就做丞相了,先皇可真會挑人。」

    子楠在一旁看著樂清,黯然低下頭去。

    以前,樂清從不為了嚴璟和人爭,更不會把他當自己的丈夫、自己的駙馬,如今,卻時時悍衛著,不讓別人有絲毫侵犯。

    「韓公子,英公子,用飯了。」門外傳來丫環的聲音,樂清立刻又躲到了屏風後。

    「動作還挺利索。」汜王爺一邊看向屏風後,一邊去開門。

    兩名丫環端著飯菜進來,瞧見屋裏的兩個人,臉上稍稍有些疑惑。

    韓子楠看到這細微的神情,問:「怎麼了?」

    那丫環立刻低了頭,說道:「我剛才,似乎聽到了女人說話的聲音……」

    「哈哈哈!」汜王爺立刻大笑起來,「韓老弟,定是你太娘娘腔,讓人聽成女人了。」

    丫環聽了這話,立刻改口,「不是不是,是我聽錯了,也許是別處的下人在說話。」說著將飯菜放到他們面前的桌上,「二位公子慢用。」

    待兩名丫環離開,樂清便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看見桌上的飯菜,兩眼發綠。

    韓子楠微微一笑,將凳子放好,自己站到一邊,「快吃吧。」

    樂清立刻走到桌邊,看見桌上的兩碗飯,有些為難,「那你……」

    「公主先吃,我不餓。」

    「看你那餓鬼樣,就先吃吧,待會說飯不夠,讓人添一碗就是了。」汜王爺在一旁說道。

    樂清也無力客氣,立刻在桌旁坐了下來,拿了筷子就將嘴裏扒飯。好些日子沒吃到好飯好菜了,沒想到這一個小小的縣令府上,飯菜竟比那些小飯館裏的好還吃。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她都要忘了嚴府裏菜的味道了。

    汜王爺看著她,不禁停了自己手上的動作,「你這些日子是怎麼過的,怎麼一點也不像個公主,倒像村姑乞丐婆了?」

    樂清停下來白他一眼,拿筷子的手有些不自在起來,「我餓了……」

    韓子楠坐在一旁,將菜碗往她面前推了推,「餓了便快些吃吧。」

    樂清看著他,看著他眼眸中的自己,突然有些感慨。子楠,似乎變了一點……想起很久以前,與他在一起,都是她主動的。她會跑出宮去找他,會繡了香囊逼他收好,會讓他摘花來給自己戴上,會主動牽起他的手……而他總是輕輕笑著,一直都是輕輕笑著以優雅的姿態做出她想要的樣子,那笑甚至與對南平的笑,對甯寧的笑以及其他所有人的笑並無不同。她雖有不悅,卻仍是高興,高興看到他俊美的臉龐,溫柔的笑容,高興看到他的每一個動作。

    如今,他聽到她遇到了採花大盜,便會緊張得失去笑容,看到她身上狼狽,會露出擔憂之色,看到她端著飯狼吞虎嚥,會一邊輕輕笑,一邊又露出類似心疼的神情,將菜推到她面前……是他變了,還是她變了?他似乎是對她更關心了,可她卻在想,他終究不是仙人,而是會著急,會擔心的凡人。

    在韓子楠房裏吃完了飯,汜王爺便開口道:「所以,樂清,你今晚在哪里睡?」

    樂清抬起頭看看他,又看看韓子楠,然後愣住。又琢磨了一會兒,說道:「皇叔你和子楠一起睡,我就在這裏睡。」

    「你倒是會打如意算盤,只是你皇叔我長這麼大還沒和男人一起睡過,女人倒是可以,可你卻是我兄長的女兒,風流王爺我倒是願聽,亂倫王爺我就受不了了。」

    「皇叔你……」樂清臉上微現紅色,怒看向他,韓子楠臉上雖平靜,卻也隱隱有被嚇到的痕跡。

    汜王爺卻還若無其事,「我走了,你們自己商量著吧。明天走的時候不要去和我道別,我要睡。」說完便往門外走去。

    樂清立刻起身拉住他,「這怎麼行,你和子楠一起!」

    「不成不成,本王不和男人一起睡,再說了,你不總嚷著要休了嚴璟招子楠為駙馬麼,今天正好熟悉熟悉。」汜王爺說完便閃了出去。

    樂清要去追,卻又不敢出門去,最後站在門口直跺腳。

    韓子楠便說道:「公主不用擔心,王爺只是開玩笑,待會我去敲王爺的門,他定會開門的。」

    「真的?」樂清問。

    韓子楠點頭,再次看向她身上,「公主有帶著的衣服嗎?」

    樂清搖頭,「算了,就這樣去揚州吧,不換也沒什麼。」

    韓子楠微露出訝異之色,「公主……」

    「只是習慣了。」樂清低下頭去,神色有些黯然。這些日子下來,不沐浴不換衣服已不是絕不能容忍的事,只是嚴璟不在身旁,總是高興不起來。

    「我給公主去弄衣服來。」韓子楠說著就出了房間。

    「不用……」樂清話沒開口,他便沒了身影。

    這樣的子楠,總是會讓她驚訝。變了,他的確是變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1 08:40 PM

175.陡見尚方劍

    小半個時辰後,子楠果然替她拿來了衣服,交待了一聲,自己便去找汜王爺了。

    樂清看看那衣服,雖是平常百姓的衣服,並不起眼,料子卻也柔軟,至少比她身上穿的舒服。再一看,便看到了藍色的貼身小衣。

    難怪他送來衣服就出去了……看著那小衣,心裏自然是有些彆扭的,這種事要被人發現,都可以拉她去浸豬籠了。然而拿都拿來了,她總是要穿的。沐浴完,躺在子楠睡過的床上,床單枕間,又有一股他身上的氣息。

    明明是很困乏的,可躺在床上,總是不能安穩睡下來。又想起嚴璟,心頭生起些內疚。如果他知道她睡在子楠的床上,應該會不高興吧。對於牽涉到子楠的事,他總是特別容易不高興。

    嚴璟啊嚴璟,也不知道有沒有出現什麼意外,有那個姓聶的殺手在一旁盯著,他又能不能換藥,好像今天是要換下藥了吧。

    樂清翻了個身,朝向床裏側,隱隱可以見到枕側放著一個包袱。她將包袱往裏推了推,卻觸到個硬硬的東西,一摸,確實是硬硬長長的。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總與江湖中人、總與刀劍打交道,心裏隱約覺得,這好像……是把劍。

    可是子楠不會武功,他出遠門還會佩著劍嗎?更何況,她到現在也不知道明明該在京城的他們為什麼在江南,為什麼他會和五皇叔在一起。

    她會對他們有所隱瞞,除了想謹慎些,除了覺得他們是皇上那邊的人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們的對話。她親耳聽到他們在說嚴璟來江南查案的事,也聽到什麼永安侯,皇上太后的事。

    永安侯她知道,是她舅舅,好像……他也是在揚州。

    想這些的同時,她一直盯著那包袱,最後終於動手拉開了包袱上的結。這一動手,便讓自己下了決定,當即便燃了燈,又到床邊將包袱打開來。

    衣服,銀子,還有支用布條綁著的東西,便是她摸到的那樣東西。衣服銀子自然沒什麼好看的,她立刻拆開了綁在硬長東西上的布條。

    果真,是把劍。

    她不會認劍,卻也知道這劍精緻非凡,卻也一眼就能認出,劍身上的圖案是條龍。

    龍,這是皇家的劍,皇上的劍,這是……尚方劍。樂清猛然間,覺得有種萬分緊張的感覺。

    五皇叔與子楠秘密來了江南,他們拿著皇上的劍,那就是奉皇命來的,而且有著先斬後奏,有著專斷的特權……他們是來做什麼的?

    嚴璟是來揚州查案、賑災的,他們沒必要再來揚州查案或是賑災,如果不是因為揚州而來,難道是為嚴璟而來?這尚方劍給了他們先斬後奏的權利,是要他們殺什麼人麼?皇上之前也對她說過,他是想殺嚴璟的,只是這事做起來困難萬分,嚴璟的身邊向不乏高手,而且他自己還會武……樂清最終放好了劍,繫好了包袱,做出原封不動的樣子,放在了枕邊。

    然而再次躺下,腦中卻比之前更清醒,更不要睡。自下船,自被人知道身份後,她與嚴璟每一日都有著被殺的危險,每一日都不能放鬆下來,若不是嚴璟的家在荷花鎮,若不是還有家人來收留他們照顧他們,她帶著受重傷的嚴璟,孤立無助,此時恐怕早已不知道死在何處了。

    與北堂木合作之後,北堂木對嚴璟說了自己知道的情況,似乎這一切都是揚州刺史主使的,可嚴璟卻並不相信。他覺得後面定有更大的黑手,要不然憑一個刺史,如何敢對一個丞相與公主進行暗殺?如何敢滿揚州的搜捕?他們不死,那自不必說,就算真把他們殺死了,朝中剩餘嚴璟的人呢?就算嚴璟不在,憑張宣也能支撐一會兒的,若是張宣追究嚴璟死因,一個揚州刺史依然難以開脫。

    更何況,連帶殺的,還有她這個公主,同時與丞相黨和皇上作對,這揚州刺史不就是在自掘墳墓嗎?

    樂清也覺得好像是那麼回事,只是自己也想不到深處,可是現在,她卻看到了皇上的尚方劍。如果皇上想趁機殺掉嚴璟,如果皇上派皇叔與子楠來江南暗中命令揚州官員殺掉嚴璟,那揚州刺史他們就敢了……尚方劍一出,誰敢抗命?

    身上心中,頓時陣陣寒氣。她不願要殺嚴璟的是皇上,更不願自己的親弟弟連自己也要殺……如果是真的,這多可怕,多可怕……樂清猛然坐起身來,穿了衣服便出門去。

    她要親口問子楠和皇叔,親耳聽到他們的答案。她想知道,那個四處暗殺她與嚴璟的幕後主使人,是不是自己的親弟弟,是不是自己的親皇叔與……三年前差點成為她駙馬的子楠。

    她忘了,她並不知道汜王爺住的是哪間房,只是他與子楠似乎並不是住隔壁的,如今要到哪里去找?這院裏只是個偏院,四處無人無燈火,她遊蕩了半圈,正想著是不是該回房去,身後卻傳來一聲輕喚。

    「樂清。」

    回過頭去,只見白菊滿地,深藍天幕下立了一座涼亭,子楠著了一身與菊花同樣雪白的衣袍,站在涼亭中。

    永遠,他都是這樣一副飄渺清幽,不似生在凡間的模樣。

    樂清下了長廊,穿過飄著菊花芬芳的小徑,走到涼亭中。

    「子楠,你怎麼在這裏?」

    「我夜裏出來坐坐。」子楠柔聲回答。

    樂清愣了一會兒,及時反應過來,「這又不是夏天,又不用乘涼,你大半夜的出來做什麼?而且你穿的……你沒沐浴沒換衣服沒……回過房?」

    韓子楠沉默著沒作聲。

    「你沒進皇叔房間,你一直在這裏坐著?」樂清驚詫道。

    「在這裏坐一坐,也無妨的。」韓子楠輕笑。

    樂清恍然大悟,子楠與五皇叔平日其實沒什麼交情的,他們一個是風流王爺,一個是謙謙君子,根本沒有走到一起的理由。憑子楠的地位官職與性格,如何會在半夜裏去敲一個王爺的門,讓他讓一半床出來給自己睡?原來他是騙她的,將房讓給了她,自己卻出來坐在了這涼亭內。

    樂清心中愧疚不已,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好在韓子楠先開了口,「公主夜半出來是為什麼事?」



176.身在兩難間

    樂清轉身看向涼亭旁的團團白菊,遲疑一會兒,緊緊盯著他道:「你和五皇叔來揚州是做什麼的?」

    韓子楠卻別過了頭去,似乎不敢直視她,「王爺說了,是他有事要辦。」

    「他能有什麼事辦!」樂清立刻說,「就算他真有事,也不會讓你和他一起辦,我看到你包袱中的尚方劍了,是皇上讓你們來殺嚴璟的是不是?」

    韓子楠看著她,久久才說道:「如果是呢?」

    樂清愣愣住,雙唇竟有些發抖,「真……真是的?真是炎兒……」她身子一顫便往後面倒去,韓子立刻伸手拉住她。

    「不是。我與汜王爺出來的確是替皇上辦事,卻不是殺嚴璟。」子楠臉上的笑容隱去,是滿滿的黯然。

    「那怎麼會有人那麼大膽的殺我們,怎麼會有人滿揚州的搜捕我們?如果不是皇上下了令,揚州的那些什麼刺史什麼縣令怎麼敢?」樂清忍不住憤聲責問。

    子楠撇過了臉,語氣稍有不快,「我不知道,我連你們受到追殺了都不知道。」

    「那你和五皇叔是來揚州做什麼的?為什麼會有尚方劍?」

    「尚方劍並不是讓我們來殺誰的,只是要我們保護一個人。」子楠回答。

    「保護誰?」樂清立刻問。

    「永安侯。」子楠一動不動地看著她,「樂清,就算皇上要殺嚴璟那又怎麼樣,皇上不該殺嚴璟嗎?還是你……」他眼底露出沉沉的悲傷,「你隨他下江南,隨他暗訪,寧願一個人孤身犯險也要去揚州找他,你……為什麼?」

    樂清不敢對著他直直的眼神,撇過了臉去,沉默許久,終於回答,「他是我駙馬,我為什麼不能去找他?」

    「你愛上了他?」

    樂清偏著頭,並不說話。

    「你果然是……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他說這話的時候,竟有些接受不了、承受不了的意味,身子微顫一下,突然抓住了她的肩,「你明明是討厭他的,明明是不願嫁給他的,為什麼……」

    樂清不由推開他,後退兩步,「我不知道為什麼,反正,我就是喜歡他。」

    子楠以不變的姿勢站在原地看了她許久,突然轉過身去背朝向她,好一會兒才硬了語氣開口道:「你確定你是喜歡他嗎?確實要喜歡他嗎?哪怕他不只是你的駙馬,還是權傾朝野的嚴璟,還是獨斷專行的嚴丞相?」

    樂清一震,「他……他是父皇指定的輔政大臣,他只是……只是輔政……」努力加強著自己的底氣,說出的話卻仍是斷斷續續。

    韓子楠苦笑了一聲,「是嗎?輔政,為何要廣結黨羽?輔政,為何會不將皇上放在眼裏?為何會將對立之人一個個除去?連堂堂安王爺也因他一句話而滿門流放?此次是太后與皇上一起讓我和汜王爺來的,毀掉永安侯與河堤案有牽連的一切證據,讓嚴璟無法找到理由對永安侯下手……也就是說,皇上想保護自己的舅舅,還要暗中使這種手段,還生怕被嚴璟知道……」

    樂清繼續後退兩步,緩緩扶住了身側的亭柱,「三皇叔他,本就有罪……永安侯,永安侯他也貪了修河銀子……」

    「樂清……公主……」子楠緩緩回過頭來,「你知不知道,如今朝中五位丞相,除了嚴璟,三位都是唯嚴璟馬首是瞻,天下兵馬,六成都是嚴璟的人,若有一日他篡位,那這大瑞天下就完了。」

    樂清咬咬唇,強迫自己抬起頭來:「他不會,他不會的。」

    子楠想苦笑,卻沒笑出來,神色十分悲戚,「樂清,他的事,你又知道多少?他的心思,你又懂幾分?」

    「反正,他不會篡位的。白天五皇叔都說了,如果沒有他,大瑞早就亂了。」樂清側臉對著他,倔強地爭辯,說完便要轉身離開。

    「樂清——」子楠卻突然叫住她。

    樂清停了腳步,只聽後面他緩緩說道:「皇上說,嚴璟若死,便將你許給我,你如今……還願意嗎?」

    「……他不會死,我,我也不會嫁給別人。」

    「那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死了,而害死他的,也有我一個人呢?」

    樂清沉默著,許久,卻只是重複著一句話:「他不會死。」

    「那你是希望他活著,我與皇上死?」

    「不……你們都不會死,都不會……」樂清說完便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涼亭。

    子楠說的很對,她並不知道嚴璟的想法,也不知道嚴璟的事,甚至連他真正的身份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嚴璟的權利大過皇上,只知道皇上時刻想扳倒嚴璟,只知道,一個是她的丈夫,一個是她的弟弟。

    這樣的情形,她其實一開始就知道,原本沒往心裏去,後來在越來越依戀嚴璟後想得多了起來。只是總是被她有意回避、有意忽略。這一次被人提起,強迫她想到,她仍是選擇了回避,選擇了不去想。

    要不然呢?她不可能一下子不再喜歡嚴璟,更不可能一下子不再姓殷,她生來就是公主,也早已成了嚴璟的妻子。

    套離了子楠的視線,樂清才想到自己出來時沒有仔細看是哪間房。站在屋角,看著那間間差不多的廂房,她定住了腳步。不知道房間在哪兒,也不敢放肆地去找,因為那個涼亭就在院中某一角,她暫時還不知道如何面對子楠。

    無措之下,她在那個看不見涼亭的角落站住。這個興原縣令似乎很喜歡白色菊花,把這院中種得滿滿的,現在她所站的地方就有好幾簇。

    今夜無風,卻猶能凍得人瑟瑟發抖。子楠騙了她,半夜在這園中站著,著實不是什麼好受的事。

    樂清蹲下身來,聞了聞白菊。一股很淡的幽香,聞著很舒服,可最大的感覺還是冷。

    今夜,可怎麼辦?

    樂清抱著身軀蹲在菊花邊,止不住的發抖,止不住的想眼前一間房,她推開門去,見到床上睡著個人,是嚴璟,然後她鑽到被窩中,將冰冷的身子鑽到他懷中。

    他肯定也會被凍得直發抖,然後沉著臉,什麼也不說,慢慢將她抱住。

    ……那陣腳步聲傳來的時候,她依然顫抖著,卻有些迷迷糊糊。

    抬起頭,子楠站在面前。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1 08:41 PM

177.神秘五皇叔

    「公主,我帶你回房吧?」子楠面色平常地朝她伸出手來,像是剛才的失常、剛才的激動,根本不曾有過。

    樂清緩緩站起身來,低垂著頭。

    「公主隨我來吧。」子楠放下了手,往前走去。

    她遲疑一下,緩緩邁了又冷又麻、快失去知覺的腿跟上他。

    其實這院子並沒有多大,房間也並沒有那麼多,三兩步便走到。子楠站在門前,說道:「夜深了,公主快些進去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

    是的,明天,明天要去找嚴璟……他還是會帶她去找嚴璟?先前他當著五皇叔的面才會叫她公主,後來還是叫她樂清的,現在,他神色自若,謙和有禮,叫公主叫得極其自然。

    樂清沒動作,子楠便替她推開了門,自己轉身離去。

    「子楠——」

    這一聲出口,子楠迅速轉過頭來,月光中猶能看見他眼中的光芒,那光芒中,蘊含著無盡的希冀與激動。

    樂清有些歉疚,低下頭去不自然地說道:「我……同你去汜王爺房中吧,我去叫門。」

    那一抹光芒暗淡下去,子楠移開眼去,不再看著她,「有……有勞公主了。」

    樂清沒因他這生分客氣說些什麼,低了頭往長廊前面走。

    中間走過兩間房,子楠停了下來,樂清便在門外敲了兩下。

    汜王爺似是睡得正香,屋中並無反應。樂清心裏有些窩火,加大力度敲了敲。她與子楠大半夜的在外面凍著,他倒好,在房裏睡得暖暖和和,香香甜甜。

    可是房中仍是沒動靜。樂清當下便更來氣了,也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皇叔,直往門上拍。

    「公主,算了吧,想必王爺已熟睡了。」子楠說完,她已拍了好幾下門,子楠臉上慢慢有了些凝重之色。

    「怎麼回事?怎麼這麼拍都拍不醒?」這不是比她還睡得沉?樂清不經意間回頭,看見了子楠臉上不尋常的神色,「怎麼了?」

    子楠看著房中,微擰眉道:「王爺並不是這麼不易醒的人,似乎有問題。」

    樂清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這幾日的屢陷險境讓她也警惕了些,早已意識到這裏不是京城,不是能讓你安安穩穩睡好覺的地方,他們有著不凡的身份,卻到了平凡的環境,極易發生意外。

    「皇叔是不是出事了?」樂清緊張道。

    「房子後面有窗戶!」子楠立刻往後面繞去,樂清也跟著繞到了後面。推了窗子,子楠朝窗內又叫道:「王爺?」

    裏面仍是沒動靜。樂清早已忍不住,著急道:「我們翻窗進去看看吧。」她有些怕,怕進去看到什麼不願見到的場景。

    子楠遲疑一下,點點頭,「公主在外面,我翻進去。」

    窗臺有些高,子楠是文弱書生,翻過去並不那麼容易,努力了好一會兒,才將一條腿擱上窗臺。樂清其實想到個辦法,讓子楠背著她,便能讓她輕輕鬆鬆翻進去了,只是這樣有些不妥,她忍著沒出說來。

    就在子楠要成功進去時,前面響起了腳步聲。

    樂清與子楠同時聽見這腳步聲,子楠當即便像做賊要被人撞上一般慌忙從窗臺上跳了下來,讓掉下來的窗子將手夾了一下都忍著沒發出聲來。靜默中仔細聽了聽那步聲,卻是沉重而急促的,像是個匆匆趕路的男人,而且正從前面繞到後面來。

    子楠迅速拉著她跑開,躲到了另一旁的花叢後,蹲著身子往外看。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果真出現了個人影,卻是個穿黑斗篷,風帽垂得低低,遮了大半張臉的人。

    樂清心中一緊,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人走到汜王爺的窗子前,拉開窗子,縱身一躍,人便進了房。

    愣了好一會兒,樂清緩緩側頭看向子楠,子楠也看向她,兩人臉上都是深深的疑惑。

    房中的汜王爺還在不在,怎麼樣?翻窗進去的人又是誰?

    懷著同樣的疑惑,兩人對看一眼後,又放低了腳步聲走到前門。樂清再次敲響了門,「皇叔?」

    裏面沒有回音。

    樂清手上竟冒出了冷汗,突然想起,如果汜王爺已經出了事,如果此人是個壞人,那怎麼辦?她沒武功沒力氣,子楠也比她厲害不了多久,這樣貿然敲門,萬一裏面的人拿把劍沖出來將他們兩人一刀一個,只管殺不管埋呢?

    在她遲疑時,子楠又敲了兩下門,「王爺?」顯然,他此時也是疑惑大於害怕。

    這時,屋裏卻有了聲音,是一陣迷迷糊糊,是剛從睡夢中醒來的聲音,「做什麼啊?」

    而且,正是汜王爺的聲音。

    子楠與樂清對看一眼,臉上皆有些發白。樂清習慣性地想去拉身旁人的胳膊,卻發現身旁人不是嚴璟,而是子楠。

    「王爺,是……是我和公主。」子楠有些語塞地開口。

    樂清想起了原本來找汜王爺的目的,開口道:「皇叔,你快起來,快開門!」

    一會兒,房中燃了燈,然後有了腳步聲,慢慢朝這邊靠近。

    栓抽開,門拉開,露出汜王爺那張常不正經,此時還打著哈欠的臉,「大半夜的擾人清夢,是要做什麼?」他只著了一身中衣,神色迷糊且不悅,真像是在睡夢中被人吵醒的。

    樂清一時愣住,忍不住往裏面去看,卻並沒有看清裏面是否還有別人。

    「王爺,我……」子楠側過頭來看向樂清,樂清這才想起來,忙說道:「皇叔,我說了讓子楠和你睡的,你關門做什麼。」

    「啊?我也說了我不和男人一起睡。」

    樂清早已不由分說,將子楠推了進去,自己也趁機鑽了進去,「你不和子楠睡讓他怎麼辦?要不是我出來發現他在外面,他到明天肯定就凍病了。」樂清一邊著一邊在房中打量,卻並沒有發現多餘的人。也就是說,那個穿黑斗篷從外面進來的人真是汜王爺……這樣的夜晚,他瞞著她,甚至瞞著子楠,是去外面做什麼了?

    「好了好了,睡就睡吧,毀我一世英名。」這一次,汜王爺卻很快鬆了口。



178.痛,徹心扉

    從汜王爺平常的表情中什麼也看不出來,樂清悄悄移目看向子楠,只見他也朝她投來目光,眼中也透露著不解。

    是的,他們都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汜王爺要一個人獨自出去。她幾乎想直接問出來:皇叔你晚上去哪里了?可是看著汜王爺一副剛從睡夢中醒來的樣子,樂清遲疑半晌,終究是沒問出口。

    出汜王爺房間,回子楠房中睡下,床上被子早已沒了一絲溫度,身上有些冷,腦中有些雜亂。

    她的世界,似乎並不像她以為的那樣,母后,皇上,皇叔,嚴璟……他們心裏都在想著什麼,他們暗中又都在做著什麼?

    這一夜,註定的不安穩。原以為早上會疲憊異常,可是她卻醒得極早,也並不那麼疲憊,只是一心記掛著揚州。才穿好衣服,子楠便似料好了時間一般來敲響了門。

    汜王爺果然沒出來,子楠告訴她,王爺還睡著。樂清問,「皇叔昨夜有說什麼嗎?」

    子楠搖頭。

    「你知道他是去做什麼了嗎?是不是忙著你們要做的事?」

    子楠沉默一會兒,「王爺之前沒給我說過晚上要出去,我們之前商議時也沒有說要晚上出去做什麼。我,並不知道。」

    樂清不再問了。

    兩人都無話,將對昨夜之事的猜疑放在了心中。樂清並不怕別的,只怕皇叔……正好與他們逢追殺的事有關。她知道,只是要皇族的人,只要是忠於皇上的人都有殺嚴璟的理由,可她卻希望他們誰也沒做過。

    這一次並沒有騎馬,而是子楠雇了馬車,帶著她往揚州奔弛而去。他有路引,且一副清塵脫俗的模樣,說是帶妹妹訪親,受到的盤問都少些,自興原到揚州,極其順利。

    第二日中午,樂清終於看到了揚州城的城門。心中一時激動萬分,所有的煩亂迷惑都消失無蹤。

    子楠下了會兒馬車,上來說道:「打聽好丞相的行轅了,再往前走大約一柱香時間便到。」

    樂清捏著裙子,輕輕舒一口氣,臉上不自覺舒緩了許多。

    子楠看看她,眼中現出失落之色,最後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瞧向了身後小窗外的揚州景物。

    樂清也看到了,這揚州城裏比汙灘興原那些城鎮好多了,雖也有流民乞丐,卻只是三三兩兩,馬車過了一會兒,已看到兩個施粥的地方。

    對這情形,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若是沒和嚴璟去過別的地方,她定然覺得,什麼水災,也不過如此,江南不是好好的嗎,官府不是有照顧流民嗎?若是再聽說有什麼亂民,她定覺得這些百姓不思皇恩,犯上作亂,哪怕全拉去斬了也沒什麼。嚴璟會下船暗訪,想必也是知道來揚州看不出什麼吧。

    「好了,停下吧。」不知過了多久,子楠說道。

    「到了嗎?」樂清從無邊的亂想的拉回思緒,立刻看向外面。

    子楠下車去,又將她扶下了車,指向前方一座大院,「料想應該是那裏了,前面有京城禁衛著裝的人把守著。」

    樂清遠遠看過去,果真是隱約看到守衛人身上穿的衣服正是船上那些衛士身上的衣服。再見到他們,心裏竟有些心酸:船上的日子,歷歷在目,藍天碧水,輕風白鷺。如今,不過短短幾天,竟出了這麼多事。

    子楠讓馬車在原地等著,自己與她一同往前走去。

    「公主回去後,就說是雇了輛馬車自己回來的吧,嚴大人若是知道是我送你來的,恐怕會不高興。」子楠一邊緩步往前走,一邊說道。

    樂清點頭,「這一次,謝謝你。」

    子楠只是輕笑,「希望公主不要說出遇見我和王爺的事,我知道公主對嚴大人十分相信,可他畢竟是丞相,皇上畢竟是瞞著他派我們來揚州,若讓他知道,恐怕……」

    「你放心,我不會說的。」她不會說,她當然什麼也不會說。不會對母后皇上提起嚴家,嚴家秘室的事,不會對嚴璟提起皇上派人到揚州的事。除了能瞞著這些,她又能做什麼?

    想到嚴家的事,樂清忍不住問道:「子楠,你知道方天畫戟嗎?就是一種武器。」

    子楠點頭,「大瑞名將王仁義就是手持一柄四十二斤重的方天畫戟,在高宗皇帝開國之初,立下了赫赫戰功。」

    「那為什麼,我平時沒怎麼見到呢?就王仁義一人用這個嗎?」

    子楠回道:「據我所知,這方天畫戟使用起來需極大的力量與極強的技巧,一般將領並不能達到這要求,發揮不出方天戟的優勢。有些人就算以此為武器,也只是圖威風。真正在沙場拼殺,自然是要使自己能駕馭的武器,所以一般將領都不會拿方天畫戟。」

    樂清思慮半晌,終於問道:「只有打仗,只有將領才會拿這個麼?如果是普通會武功的人呢?」

    子楠搖頭,「確切地說,方天畫戟是兵器,使用者多是行兵打仗的大將,就如同普通江湖人多拿刀劍而不拿茅戈一樣。不過就算有普通會武功的人要用此兵器,那也是有可能的。只是公主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那在你知道的人中除了王仁義,還有誰是……」想了想,樂清又停了下來,指向前面道:「真是這裏,的確是船上的衛士!」

    子楠淺淺一笑,停下了步子,「公主進去吧,看到公主平安見到嚴大人,我便回去。」

    樂清低下頭來,點點頭。能說的似乎只有謝謝,可聽到她說謝謝,他似乎並不那麼高興。想來想去,她便什麼也沒說了。站在原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緩緩轉身,偏到路旁,往前面的大門走去。

    到守衛面前,自然是被攔住了去路。

    「什麼人?這裏是黜陟使行轅,快走開!」

    「我是樂清公主。」這一句話出口,連她自己都不能相信。從來沒想過,她會帶著一身傷,穿著一身普通的民女衣服,頂著一日一夜未曾梳洗的頭髮,不染鉛華,不著首飾,站在京城禁衛前面,告訴他們,我是樂清公主。

    那兩人明顯愣了下來。其中一個看看她,又有些不敢直視,湊近另一人小聲道:「是有些像。」

    那人也看看樂清,自不敢大意,朝那名守衛說道:「你在這裏,我先去通報。」說完便跑進大門。

    樂清站在門外,緩緩側頭,看向不遠處人來人往的街道中。

    子楠果然還站在原處,風中衣袂飄飄,幾縷如墨發絲緩緩揚起又垂下。

    曾經,她覺得自己此生唯一喜歡的,拼命喜歡的,就是個名叫韓子楠,文采風貌天下第一的男子。這感覺,尤其以她被逼嫁給別人後更加強烈。

    可是後來,她又喜歡上了那個分散了她與心儀男子的男人,她說,她是喜歡上了,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歡上了,兩個皆是喜歡,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她很明確,她喜歡嚴璟,她要與嚴璟在一起,可卻不知道這樣的話,子楠又是怎麼回事。

    她並沒有那樣強烈的與子楠在一起的願望,只是他的身影,偶爾會浮現在她腦中,他的笑,時常牽動她心魂……很美,很動人,又很飄忽。

    子楠,其實更像一個夢,一個她在夢中見了無數次的男子。第一眼看見他,她便以為他是從書上走下來的,是從故事中飛出來的,是上天完完全全依照她心目中的駙馬樣子賜給她的。所以從那一刻起,她便認定,她的駙馬就是他。

    到如今,她弄不明白是她一開始就認定錯了,還是她變了心。

    他依然看著她,白色衣袂依然隨風飄著,長髮依然在身後揚起,神色落寞而哀痛。這樣的靜,配上身後那一匹飛奔的駿馬,看起來有一種勾魂攝魄的吸引力。

    四周的人皆睜大了雙眼,拼命往路邊跑去,駿馬後面有輛馬車,馬車上坐著個車夫,那車夫也是大睜著眼,然後倉惶自車上跳下,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樂清猛然驚醒,與他們同時瞪大了雙眼,邁開步子往前跑去。

    「小心!」

    一切晃如在夢中一般,她拼命地跑,拼命地在馬車奔來之前一步步靠近他,使勁將他往路邊推去。

    一時間天旋地轉,一時間驚呼四起,一時間劇痛難耐,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飄忽,連身上的痛都像是假的,只有腹部的知覺清晰地充斥在腦海……刀絞般的痛,溫熱的液體汩汩淌出身體……那一瞬間,她似乎知道了什麼,似乎覺察到了什麼,霎時間撕心裂肺,想向老天跪下,想乞求他不要,不要,可是身體,越來越痛……

    「樂清,樂清——」耳畔的痛呼聲陣陣傳來,她睜不開眼,除了一片混沌,什麼也看不到。

    「璃兒!」又一陣與剛才不同的聲音,她感覺身體懸了空,被人猛力地抱起,頭側,是強硬的胸膛,鼻前,是熟悉的氣息。

    恍惚聽到了鮮血滴落地上的滴答聲,滾燙的淚水滑出眼眶,所有地方都痛得無法承受,她終於躺在那懷中,沉沉地閉上了眼。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1 08:42 PM

179.肝腸寸斷時

    再次睜開眼時,屋裏搖曳著橘黃色的燭光,眼前有兩個十七八歲,模樣俏麗的丫環。

    床很軟,被子很舒服,身體很溫暖,也有些隱隱的疼痛。

    其中一個丫環見到她,高興道:「公主醒了!我去通知大人!」

    「公主,您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留下的那個丫環輕聲問她。

    樂清呆呆看著眼前能看到的一切,腦海中映入那匹急速往前跑的馬,子楠那抹黯然的面容,然後便是沉睡前,嚴璟的聲音。

    「我怎麼了?」她問。

    「公主……公主沒事。」那丫環遲疑了一下,說話時將目光偏了偏,不再看著她。直覺告訴她,這丫環有什麼瞞著她,直覺更告訴她,她有事,有很大的事,只是她並不想急著問,甚至,不想去問,然後拼命告訴自己,這丫環沒騙她,丫環哪里敢騙她?

    窗關得嚴嚴實實,床前還放了座大大的落地屏風,一陣開門聲,透著屏風往外看,便能看到門被推開,這是白天而不是夜晚,外面還有陽光。有道人影從外面急步走了進來,繞過屏風,到了床前。

    看身影,她便知道那正是嚴璟。

    「身子感覺還好嗎?」他在床前坐下,低聲問。

    她從他眼裏並沒看到什麼異樣的情緒,悲傷的,失落的,惋惜的,憤怒的……什麼也沒有。

    「有點痛。」她回答,話說出口,是連她自己都能聽出的虛弱與悲傷。

    嚴璟臉上露出一絲心痛,輕撫她的髮,「你被馬車撞了,肩上背上都擦傷了,腿也有些骨折,多休養些時日就好了。」

    「擦傷?骨折?就這樣嗎?」她眼裏是滿滿的期冀,幾乎帶著乞求。

    嚴璟果然點了點頭,「好在沒摔到頭,以後行路多看著些。」

    他的點頭,正是她期盼著的那萬一的答案,可是……她仍是難受,仍是止不住的心痛,止不住的哀傷,拿出渾身的力氣來,將胳膊伸出被子外去拉他的手。

    他握住她,漸漸加重力量,將她緊緊包裹在手中,「沒事了。」

    眼淚終於還是從眼中滑落出來,洶湧澎湃地讓她毫無能力去阻止,任由那熱淚一行行淌下耳際,眼前的他變得模糊不可見。

    他的手又收緊了些,溫暖而安穩,柔柔軟軟的帕子拭去她將淌進耳中的淚,又輕蘸她眼睛,讓她眼眸恢復清明。

    「過了今夜,便不那麼疼了。」嚴璟告訴她,她會哭,是因為疼。

    是的,她是很疼,疼得她時時都想哭。

    「嚴璟……」

    「嚴璟……陪我睡好嗎?抱抱我,抱抱我……」聲音中是從未有過的哀傷,從未有過的柔弱,淚水再次湧出眼眶,滑過蒼白的面龐。

    嚴璟不能克制地閉上了眼,一把將她撈入懷中,緊緊抱住。

    「好。」

    她想,他才逃離追殺,才至揚州,才以黜陟使的身份著手處理水災,他是有很多事要忙的。

    如今,她也知道所謂丞相不是說說而已,所謂水災不是拔幾兩銀子的事……可她就是不願去管那些,不願去搭理那些,她就是霸道地不將他當丞相,只將他當駙馬,他不是大瑞百姓的丞相,而是她殷璃的丈夫……理該陪她,一刻也不許離開地陪她。

    他躺了下來,讓她枕著他胳膊,縮在他懷中。

    躺在他懷中,她才覺得身體不是那麼痛,心裏不是那麼難受。她說,「嚴璟,等回京了,等我的骨折好了,我給你生個孩子,好嗎?」

    他沉默了好久,才回道:「好。」

    她又說:「嚴璟,你是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他仍是沉默了很長時間,似乎這樣的問題很難以回答,聲音些有些沉沉的,「都行。」

    她自以為很輕鬆地說,「騙人,我知道你是想要男孩,你想傳宗接代,你娘也想傳宗接代,我要是生了女孩,你肯定不高興。」

    他沒回話,她再次哭了起來,伏在他懷中,聲聲慟哭。他將她往懷裏收了又收,將她的頭緊緊按在自己胸口。

    身體,還在一點點,斷斷續續往外淌著血,不知在何時,丫環已給她裹上了月事布。她也想和嚴璟一樣騙自己,她肩上擦傷了,身上擦傷了,腿上骨折了,或者臉上也傷了……僅此而已。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腹部還要這樣一陣一陣的疼,下身還要這樣一點點的淌血,丫環們為什麼又要將屋裏遮擋得這樣嚴實,不透一絲風,既然騙她,為什麼不騙得更像一些?把窗子打開,把屏風拿走?

    她極少去想,她與嚴璟的孩子是什麼樣的,也從未想過腹中有個孩子,是什麼樣的。所以他來得那樣悄然,甚至小心翼翼的,似乎連她這個娘親都要瞞著。

    她唯一知道的是,他很乖,很乖,悄悄降臨,悄悄在她腹中生長,悄悄陪她下江南,悄悄與他的爹娘一起面對危險、面對生死,沒有給他們造成一丁點的困擾。

    也許,在她騙他爹,說她有了時,在他爹騙他奶奶,說他娘有了時,他就在她腹中偷笑,然後自己琢磨著什麼時候給這對笨爹娘一個驚喜。

    或許那是在他們平安的時候,或許是在他們回到京城的時候……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他連這世間的一面都沒見到,連他爹娘的樣子都沒見到。

    她想,她的孩子,是恨她的……就連她自己也恨,她自己也恨得入骨……之前嚴璟問她,後不後悔和他來江南,她說不後悔,如今她卻是千悔萬悔。

    都是她任性,都是她貪玩,如果沒有來江南,沒有來揚州,那一切都不會發生了,一切都好好的。嚴璟不會遭遇這些事,不會涉險,不會受傷,什麼都不會,會好好的回京城,然後就發現她已經有了他們的孩子……這樣的情形,該是多麼好,該是多麼好!

    然而,一切,都晚了,一切都來不及了,他沒了,沒了……淚水濕了他的胸膛,濕了床單,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睡著的,還是昏過去的。



180.屢見翻窗人

    再次醒來時,從房頂透下的光看過去,似乎又是中午了。腦中昏昏沉沉,已不知今夕是何夕。

    床邊,還是之前看到的丫環,「公主您醒了,我去叫大人。」

    「叫他?」

    丫環回道:「大人說了,公主若醒來,就叫他過來。」

    「不用了,他還有事,讓他忙吧,我沒事。」孩子是她自己弄沒的,她沒理由要他時時安慰著他,事實上,他也是很難過的吧。可是他卻不能如她一樣躺在床上,躺上別人懷中宣洩著自己的悲傷。

    丫環便說,「那公主先喝藥吧,我這便去端來。」

    樂清輕聲一「嗯」,呆呆看著房頂。外面似乎很溫暖,似乎是很好的陽光,可那陽光越燦爛,她心裏就越陰霾,想著等喝了藥,再閉了眼睡過去,只要睡著,便不那麼難受。

    丫環很快就端來了藥,她覺不出苦味,一口口毫不猶豫地喝完,這讓丫環很是吃驚:原來傳說中的公主,並不是那麼刁蠻,那麼受不得一絲苦。

    再次躺下,樂清說道:「你們出去吧,我躺著就好。」

    「是,公主有吩咐就叫我們。」丫環出去了,房中又是一片安靜。靜得她很冷,很孤單,各種不願承受的情緒奔騰而來。

    她閉了眼,真的決定繼續睡著。

    窗子微微響動著,好一會兒,她才極不情願地睜開眼。從這角度看過去,倒是可以避開屏風,看得真切——窗後的小木栓,正一點點被撥動著。

    自躺在這床上後,她的反應似乎極慢,也極其懶惰無力,什麼也不願做,甚至此時看見有人在撥動窗子,很明顯地試圖翻窗進來,她也懶得從床上坐起來,無力去大叫一聲「來人」。

    就在她緩緩張了嘴,想著理應叫一聲時,窗子被推開了,一個身穿衛士服裝的人跳了進來。

    這翻窗的樣子讓她想起一個人,這人的臉也讓她想起一個人……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這人就是她想的那一個人,五皇叔汜王爺。

    「樂清——」汜王爺貓著腰迅速跑到了床邊,看她的眼中不乏關切。

    「皇叔……」

    汜王爺不禁皺了眉頭,「唉,你這丫頭,看看看看,都成這個樣子了,臉都白的像紙了,真是不小心!姓韓的小子可真不會辦事,要不是有事,我就送你來揚州了,也不至弄成這樣。」

    樂清反應仍是有些遲頓,好一會兒才幽幽道:「皇叔,我沒事。」

    汜王爺坐在床邊,朝她歎了口氣,「現在倒是比好的時候乖多了。好了,你也別太往心裏去,你不是還年輕著嗎,嚴璟不是還年輕著嗎,那個……勤勞一點,孩子要生多少生多少,保證你們只嫌多不嫌少。」

    那一瞬,樂清的心口猛地缺了個大窟窿,無盡的悲痛蔓延至全身。

    果真是這樣的……孩子果真不是她臆想出來的……她真的,真的掉了孩子……汜王爺看她眼中隱隱閃現淚光,一時無奈,忙說道:「唉,別哭別哭,你看我,雖說會在百花樓怡紅院裏調笑幾個姑娘,可真正安慰起女人來還是不會,你別哭,別哭啊。」說著就去給她擦淚。

    樂清眨了幾下眼,努力讓淚水收了回去,問了句算是花力氣去想過的話,「皇叔怎麼來了?」

    汜王爺再次歎氣,「反正是有事了,那個揚州刺史跑了,他之前不是追殺你們嗎,我這心裏總有些不安,就偷偷進來了。進來之後才知道原來你這丫頭流產了,韓子楠還被關起來了,這可真不知道怎麼收拾了。」

    樂清神情有些飄忽,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斂去了悲色,問:「子楠被關起來了?」

    「怎麼你不知道嗎?」汜王爺疑惑,隨即又表示明白地點了點頭,「也是,嚴璟他也不會告訴你。」

    「到底是怎麼回事?」樂清躺在床上,問話時還是有些體虛,輕輕慢慢的。

    汜王爺想了想,似乎是考慮要不要說,最後似做了決定,開口道:「這裏的衛隊隊長我認識,是從他口中好不容易逼問到的。你流產不是為了救你的韓子楠嗎,嚴璟自然是不高興的,剛好又發現他竟不在京城,在揚州,當既便問他為什麼會在揚州,韓子楠肯定是不願說出……」

    汜王爺停住了話頭,樂清說道:「我知道,是皇上讓你們來的,他給我說了。」

    「這小子,洩露得倒是快。」汜王爺嘀咕。「他不願出賣皇上,扯了別的理由,嚴璟便將他關了起來,說他私自離京,擅離職守,要押回京城按法論處,看來是要公報私仇了,你看著……是不是勸勸吧。」

    樂清沉默良久,才輕聲回道:「我看看吧。」她如何去勸?她若是勸,他會不會生氣?他的孩子,因子楠而流掉,現在她再勸他放了子楠,他定會不高興的。只是……子楠又有何罪?

    汜王爺看她對什麼都了無興趣,哪怕是韓子楠也不怎麼關心的樣子,便不再說下去,只是交待道:「如今嚴璟關閉了揚州城,正在全城搜捕不知所蹤的揚州刺史。揚州刺史這人膽大包天,不知在想著什麼,我有些怕他孤注一擲,潛進行轅對你們不利,你讓嚴璟小心些,還有,別說是我說的。」

    這話剛完,門外就傳來丫環細細的聲音:「大人。」

    「完了!說曹操曹操到!」汜王爺大叫不好,立刻躲到了床後。

    嚴璟推門走了進來,壓低了聲音問,「公主醒了嗎?」

    丫環小聲回答,「剛剛醒了,說是不讓去找大人,現在不知道又睡了沒。」

    「知道了,你出去吧。」嚴璟走進來,站到了床邊。

    樂清並沒有裝著睡過去,而是睜著眼。

    「怎麼樣,身子好些了嗎?先別睡著,吃點東西再睡。」

    樂清搖搖頭,「不想吃。」

    「不想吃便少吃點。」嚴璟回答。隨後傾了傾身子,靠近她說道:「等揚州的事結果,你身體也好些了,我帶你去施粥,去揚州城裏看看。」

    他很少有這樣說主動帶她玩的時候,她卻搖了搖頭,「我想快點回京城去。」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3 09:14 PM

181.千鈞一髮時

    他很少有這樣說主動帶她玩的時候,她卻搖了搖頭,「我想快點回京城去。」

    原本,她是很想做這些事的,只是現在……什麼都不想,什麼都無力去做,甚至不想待在揚州,不想再來一次揚州。

    「好,那就快點回京去。」他將她映在眼眸中,毫不思慮地答應她的一切請求。

    她終究是忍不住再次流了淚,痛聲道:「對不起……」

    他身軀明顯地一震。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真的有了,我那個時候也沒有多想,就是……就是看到馬車來……」她從被中伸出手,緊緊抓住他,「我想,哪怕當時是我認識的別人我也會沖過去的,我……我不知道會沒了孩子,我真的不知道……嚴璟,我真的喜歡你,真的想給你生孩子的,我……」

    「好了,我知道。」他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伸過來給她擦淚。

    「你別多想,我都知道。」

    樂清眼中終於出現一絲光芒,「是嗎?你知道?你都知道?你不怪我?」

    嚴璟點頭。

    樂清剛被擦了淚水的眼中再次濕了起來,「嚴璟,你真好,真好……等回京後,我就再懷個孩子,你要男孩我便生男孩,你要女孩我便生女孩,好不好?好不好?」她勾住他的頸,拼了力氣從床上坐起來。

    嚴璟攬住她的腰,將她抱入懷中,「等你身體好了再說,不急。」

    樂清又在他懷中哭了起來,他拉了被子裹住她身子,連被子將她一起抱入懷中。

    哭了好久,她再次說道:「你真的不怪我因為子楠而把孩子弄掉了嗎?」

    好一會兒,才傳來他低低的聲音。「不怪。」

    樂清緊抱住他的腰,「嚴璟,我以後不喜歡子楠了,我就喜歡你,就喜歡你一個。」

    他聲音有些顫抖,「好。」

    樂清終於在他懷中輕輕笑了出來,只是笑著也濕了眼睛。

    「嚴璟,放了子楠吧,都是我的錯,不關他的事,他是為了送我才出現在揚州的。」

    這一聲後,是久久的沉默。

    躲在床後的汜王爺忍不住皺眉,忍不住要大罵皇侄女大笨蛋。你以為嚴璟真沒有怨言,真不氣憤嗎?要是這樣他就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就將韓子楠關起來了,就不會沉默半天才答一個字了!這事放在哪個男人身上都接受不了!

    本來,前面的話還說的可以,男人聽著,雖說不至一下子便消除芥蒂,可也不會太氣,後面這句話出來,便是大大的不妙了。這直接就能讓人理解成前面的一切都是為後面的這請求作鋪墊啊,也就是說她前面說了一大車的好話,竟都是為了讓嚴璟放人。他敢保證,嚴璟一定是這樣認為的,要不然沉默的時間就不會這麼這麼長了!

    「嚴璟,你別再把子楠的事放在心上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提子楠了,再也不想他了,我就把他當……」

    「好,我這便放了他,你好好休息吧。」嚴璟突然開口,打斷她的話,將她自懷中放開,站起身來。

    「來人!」

    丫環馬上便從外面進來。「大人有何吩咐?」

    「通知下去,讓人將地牢中那人放出來,即刻讓他出府!」

    「是。」

    看著丫環退下,樂清又抬頭看向嚴璟。隱約覺得他有些不對勁,隱約覺得,他的情緒並不像表面那樣無波動,甚至,似乎是有了很大的波動。他放開她的時候,並沒有那麼輕柔,他說話的時候,速度很快,語氣很重,微微能覺出情緒並不那麼好。

    可是,為什麼?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這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也許……他還是怪她弄掉了孩子的,畢竟他那麼想要孩子……正在這時,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什麼事?」嚴璟依然站在床邊,沒有坐下,沒有和她說話。

    外面丫環的聲音有些輕,有些尖細,「公主的魚湯好了。」

    「進來。」嚴璟說著,負手站到了一邊,看向一旁的牆壁。

    樂清只能看見他的側臉,他臉上繃得很緊,唇也抿得很緊,真的是能看到不好的情緒。

    丫環低著頭,慢慢將紅漆託盤端過來,放在嚴璟身後的小桌上。卻不是之前的那兩個丫環,年齡似乎也大一些,好像有三十來歲了。誠然,她此時並沒有興趣知道這丫環的情況,疑惑地看一眼嚴璟,而後頹喪地將頭側了過去,呆呆看向床尾。

    生氣就生氣吧,他是該生她的氣的。她來江南,帶給他的除了麻煩,再無其他。好在他答應了放子楠,沒有連累到子楠,她也好對皇叔交待、對皇上交待了。

    床後的汜王爺越看這丫環越覺得眼熟,不禁從床帳後探出頭,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眼熟,且怪怪的。

    站在床側的嚴璟似乎隱約瞟到點什麼,才要側過頭來往床後看,卻只聽有人驚呼一聲:「小心!」

    樂清猛地一驚,只見丫環手中拿著把鋒利的匕首,從嚴璟身側擦身而過。

    原來是,嚴璟閃過了丫環這一刀。

    汜王爺從床後跳出來,脫口而出道:「是顧書禮!」

    嚴璟目光一凜,「你就是揚州刺史?」

    那「丫環」卻只是冷哼一聲,身手迅捷地再次向他刺去。

    樂清怎麼也沒想到,那個貪汙劫銀,膽大包天的揚州刺史竟是個這樣瘦削白晳,哪怕扮起女人來都能難辨真假的人。她與汜王爺一齊大叫,「來人,快來人!」

    汜王爺雖說以前也被逼著學了幾天武,可以玩玩似的耍幾招,可遇到顧書禮與嚴璟這樣驚險的打鬥閃躲還是無可奈何的,只能站在床後,與樂清一樣除了心驚膽顫地看著,驚慌失措地叫幾聲「來人」,再無他法。

    嚴璟雖帶著傷,卻猶能躲過顧書禮的連番刺殺,甚至拿出暗藏在袖中的彎刀,以攻為守,幾招下來就讓顧書禮刺殺的成功率降到最低。

    門外衛士的腳步聲急促而至,顧書禮一個翻身便閃到了床邊,將匕首抵在了樂清脖子上。

    嚴璟在倉促間似扯動了身上的傷口,微微顫了顫。門外衛士撞門而入,看到裏面的情形,緊握了鋼刀蓄勢待發,卻不敢妄動一分。

    「放開她。」嚴璟咬著牙開口。

    顧書禮一把將樂清自床上拖下,在嚴璟與衛士的注視中將她提到了自己身前。「都讓開!」

    汜王爺從床後出來,怒聲道:「顧書禮,我讓你離開是讓你逃一命,不是讓你來行刺丞相,更不是讓你來劫持公主!」

    「哼。」顧書禮冷笑了一聲,「難道你不想嚴璟死麼?若是殷家人掌權,你不至於做個閒職王爺吧。」

    「你……」汜王爺極少地露出震怒之色,「我願意!你快放了樂清!」

    「退開!」顧書禮大喝。樂清覺得那冰冷的刀刃又朝自己靠近了些,不知見血了沒有,只是她知道,只要他稍一用力,她便與她的孩子一樣要離開這人世了。只是她尚見過這人世,她的孩子卻連爹娘都沒見到就離開了。

    嚴璟捏刀的手極緊,甚至暴出了手背上的青筋。她知道,他臉上雖無明顯的表情,只是緊盯著顧書禮,實際卻是緊張急切的。

    孩子沒了,她痛不欲生,是有過一瞬的離世想法,然而此時命懸一線,看著面前的嚴璟,她還是強烈地想活下來。

    活著,活著與他一起,然後再生孩子,也許他們失去的那個孩子不那麼怪他們,會再次投胎給他們做孩子。她發誓,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出現什麼意外,她都會讓他平安出生,都會讓他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

    「快退開!要不然我就殺了她!」顧書禮對著嚴璟與一群衛士大喝,一隻手拿著匕首抵著她頸子,一隻手緊捏著她肩膀,連帶著披散的幾縷頭髮,扯得她頭皮生疼,不由得微揚起頭,更將頸子暴露在鋒利的匕首下。

    門外的衛士慢慢退開,樂清被逼著隨顧書禮一步步走出房間外。

    房間外有風,吹得她陣陣發顫,只覺得身子都虛了起來,要不是被顧書禮提著,人就要癱軟下去。

    嚴璟目光中幾次露出殺意,卻又次次散去,化為極強的緊張。

    樂清看著他,竟讀懂了他心中的想法。他是想動手,想飛出手中的彎刀射向顧書禮,卻因沒有足夠的把握而放棄。這樣的情形下,不能有絲毫的失誤,但凡不成功,她便殞命。

    其實她想告訴他,她信他,真的信他,信他能救出她,就算有了意外,就算沒救成,她也不會怪他的。可嚴璟似乎並不懂她眼神中的意思,放棄了好幾次絕佳的機會,甚至在顧書禮不慎踢到地上石頭時也讓機會錯過。他不出手,別的衛士自然更不敢出手,直讓顧書禮一步步走到了院中,與大門相隔不過數丈。

    樂清真的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虛弱,渾身上下一點勁都沒有,連被他拖著都要走不動。她想,就算她想鬥膽推開顧書禮也是沒那個力氣的。

    陡然間,顧書禮停住了腳步,抵著她頸間的匕首也漸漸鬆了下來。

    樂清緩緩側頭,只見一支血箭頭自他頸間伸出。

    下一瞬,她便被嚴璟帶進了懷中,眼前顧書禮圓睜著眼睛倒在地上。隱約覺得,這情形似乎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看過。

    她如熟悉的情形一樣抬頭往顧書禮身後看過去,只見子楠緩緩放下手中的弓,長髮在風中飄起。



182.得失在江南

    迷迷糊糊中,有人在替她包紮著頸子,那裏有著很清晰的刺痛。果然是見血了,她想。

    頭頂,是嚴璟的聲音。

    「汜王爺,若不是你身為王爺,我今日便要問一句,你該當何罪!」

    「我……我只是聽說樂清出事了才打扮成衛士過來的,這個……我堂堂王爺,這點小事也稱不上罪吧。」汜王爺的聲音很發虛。

    嚴璟的語氣更加不悅,「你知道我說的什麼,永安侯的事,我可以作罷是。可顧書禮,今日公主若有閃失,你這個皇叔當有何面目面見皇上?」

    「什麼永安侯,什麼顧書禮,我……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汜王爺!」嚴璟的冷厲可怕,讓躺在床上的她都不由微顫,「若不是你有心包庇,給顧書禮通風報信,他如何能安全逃離刺史府,如何能在今日劫持公主?」

    「我哪里有包庇,哪里有通風報信什麼的,我都不知道你說的什麼,你少心情不好來冤枉我!」

    嚴璟一聲冷哼,「公主晚到揚州半日,且並不是由北堂世家弟子送回來的,而是由韓大人送回來的,你與韓大人同樣離了京城到揚州,相必不是湊巧,而是一起的吧。公主在回揚州途中遇到韓大人,必然也遇到了你,自然也有說我回揚州的事。你知道顧書禮意圖暗殺我與公主,待我回揚州,他定然無活路,所以你便暗中通風報信,告訴他我已在回揚州途中,讓他立刻逃命。只是你沒想到的是,他沒有逃命,而是潛到了黜陟使行轅,親自暗殺。」

    「你……說的似乎是那麼回事,可……本王有什麼理由要通風報信來救他?本王可不認識他!」汜王爺話間的底氣更不足了。

    「沒有嗎?」嚴璟冷冷反問。

    「沒有!」

    「十年前,王爺巧遇禦史中丞林憲之女,請旨先皇賜婚於你。大婚之後,你卻得知林憲之女早已與林憲的學生論及婚嫁,只是林憲一心想與皇家結親,在皇上下旨時隱瞞了實情。得知此事,你又恨又悔,從此流連青樓樂坊,再不回王府。林憲之女,便是今日的汜王妃,林憲學生,便是今日的揚州刺史,顧書禮。」

    樂清緩緩睜眼,只見汜王爺早已白了臉,不敢相信地看著嚴璟,「你……你怎麼……怎麼知道?」

    樂清心中也是大吃一驚。這樣的事,她從來沒聽說過,而且能保證,幾乎所有人都和她一樣,以為汜王爺冷淡王妃,流連煙花之地是因本性風流,嚴璟又是如何得知這實情?

    樂清,韓子楠,還有汜王爺皆看著嚴璟,只見嚴璟看著汜王爺,輕輕淡淡地開口:「有一日你喝醉酒,自己對我說的。」

    汜王爺微張了嘴,不敢相信答案竟是這樣。不是嚴璟暗中查探的,不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原因,而是自己喝醉了酒後說的……這嚴璟,還不知是何時聽到的這番話,竟然從來沒表露過一絲的異樣,甚至對這事情的詳細情況都未曾八卦地打聽過。若不是今日要說自己通風報信的動機,他恐怕一輩子也當沒聽過一樣吧。

    「你來揚州主要的目的,其實就是替人保住顧書禮的命吧。汜王爺,因王妃而傷侄女,我是該說你癡情呢?還是該說你薄情呢?」嚴璟始終對汜王爺的隱秘之事無甚興趣,很快就將話題轉回到樂清受劫持的事上。

    汜王爺被人問及這問題,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皺是熱鬧,不安地別過頭去,「我也不知道會這樣,現在……這不是沒事了嗎,大不了,你將我關起來算了,也不用這樣……這樣讓奚落我吧。」

    的確,一個風流之名天下皆知,且還以此為榮的人突然被當眾揭發其實是個癡情種,著實有些拿不下臉面。

    嚴璟一張臉仍是清冷,不經意側頭看向樂清,這才將那冷散去了一些,走到床邊來,「你醒了,身體怎麼樣?」

    「我沒事,就別怪五皇叔了吧,若不是他認出那人,也許你就被他刺到了。」

    大概是覺得這麼多人在房中影響她,嚴璟開口道:「韓子楠私自離京,卻救了公主,功過相抵,此事便罷了,即日立刻回京。王爺,也先出去吧。」

    被嚴璟如些藐視,汜王爺很有些不服,可自己的確是有把柄落在人家手上,還不只一個,無奈,只得出了房間。

    嚴璟牽起她的手,在床邊坐下,靜靜看著她。

    樂清也一動不動看著他,開口道:「我沒事。」她能知道,他是不忍了,看著她這樣一次次的受罪,如對著一朵屢遭風霜的嬌花,心中苦痛,卻無法替她受苦。

    嚴璟臉上突然舒緩了許多,將她的手貼到自己臉上,「你好好休息,過幾天,過幾天我們便能回京了。」

    樂清點頭,「我沒事,我真的沒事。」

    決堤一案,主謀揚州刺史顧書禮斃命,揚州一干貪汙枉法的官員被一一處置,安頓流民,赦免河工,各城縣開倉放糧,官府組織重建房舍,重修堤壩,賑災事宜,一日比一日進行得有條不紊。

    與水災之事絕對脫不了幹係的永安侯因找不到證據而無法查處,北堂世家及時悔悟,因功抵過,另有顧書禮敢於三番四次刺殺丞相公主的原因也因他的死而成謎。

    樂清已能下床走動,只是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房內,流產一事的影響不可謂不大,讓她連日來安靜了許多,偶有一天心血來潮還向身旁丫環學起了刺繡,不要學花鳥,而要學形態可掬的小老虎。丫環料想著,公主還是思子心切,想給逝去的孩子,還是還未到來的孩子做衣服鞋子吧。

    十日後,黜陟使登船返京。

    轎子從黜陟使行轅出來時,樂清微微挑開簾子,看了看外面的景致。

    哪怕是冬日,揚州的景致也是不錯的,只是前些日子,她實在提不起興致在揚州如何賞玩一下,更何況前幾日她也是不宜吹風的。

    路旁人聲鼎沸,在嚴璟的馬慢慢走過時跪下身來,齊呼丞相青天。

    樂清看著這群比起先前來,臉上光彩了許多的流民,甚覺欣慰,心情暫態好了許多。她這一番來,丟了她的孩子,嚴璟這一番來,真的是救民於水火。

    跪成一片的人群中卻有個站著的,心裏不免有些好奇,細看過去,是個姑娘,還是……嚴小亭?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3 09:16 PM

183.船頭話離別

    百姓跪了,還有衛士沒跪,從並排站著的衛士縫隙中看過去,十之八九能確定是嚴小亭,卻又並不那麼真切,轎子再往前走,離她越來越遠,再看便又沒見了人。

    樂清在轎中坐好,回想起嚴家,心裏又增添了幾分感慨。嚴璟十多年未回家,如今回去,卻又是那樣不悅地離開,而且……多半還是因為她。她第一次見嚴璟的爹娘,卻並沒有與他們相處好。她想,這一次的江南之行,著實不是什麼好的回憶,失去了太多太多,帶回的只是嚴璟身上那個傷口。

    到船邊,丫環給她披上披風,扶著她出轎子,她抬起頭,嚴璟也已經下了馬,站在前方看著他。這幾日她沒怎麼細看過他,如今這一看,卻見他似乎削瘦了些,臉上已有……記不清多少日沒有笑容了。一時又有些難受,將步子加快了些,走到了他面前。

    「上船吧。」他對她說。

    樂清點頭。她想,踏上回京的船,她便將揚州的不快全部忘記,好好休養身體,然後再懷個孩子。

    嚴璟朝她伸出手,她並沒有將手輕放在他胳膊上,而是放到了他手心。他也並不作遲疑,握了她的手,往船上走去。

    「站住!」

    「休得亂闖!」

    背後隱隱傳來一陣騷亂聲,兩人回過頭去,只見衛士拿著佩刀,將一位姑娘一步步往後擋。那姑娘沒有反抗,被衛士推著往後退,雙眼卻像是緊緊看向他們這邊。

    「是小亭!」樂清立刻說。此時相隔太遠,幾乎辨不出面容,可想起剛剛的那個身影,樂清一眼便認出是她。

    嚴璟神色一緊,朝遠處說道:「帶她過來!」

    衛士聽了令,要將嚴小亭帶過來,嚴小亭似有些遲疑,卻再也容不得她,衛士又將她往前推。

    站在他們面前,嚴小亭直直看著嚴璟,欲言又止。

    「還不跪下!」衛士說著就要動手,卻被嚴璟阻止。

    「小亭,你怎麼在這裏?」樂清開口問。

    嚴小亭看著她,雙唇有些顫抖,「公……大嫂……」她聲音極小,卻猶能從唇形上看出來。

    「先上船來吧。」嚴璟說著,便拉著樂清上了船,嚴小亭也跟著上了船。

    「大哥,你是不要青荷鎮的家了,再也不回來了嗎?」到上船之後,嚴小亭看向嚴璟,眼中微微閃有淚花。

    嚴璟捏著樂清的手緊了緊,別過頭看向遠方萬傾碧波,「我說過,若有機會,我一定會回去的。」

    嚴小亭不再說話,低下了頭去,樂清清晰地聽見有什麼滴落到甲板上,低頭看過去,卻是個大大的濕點。

    她們相遇汙灘,她還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救了她,是她在江南認識的第一個人,沒想到竟還是嚴璟的妹妹,而整個嚴家,唯一對她沒有什麼不滿的似乎就只有她這個妹妹了。

    嚴小亭是個藏著悲傷,卻又倔強地不願以悲傷示人的姑娘,如今這樣流淚,這樣哭泣,讓樂清心裏也十分難受。

    想到那一聲「大嫂」,樂清將手從嚴璟手中抽出,握住了嚴小亭,真的像個大嫂般輕聲問道:「小亭,嚴璟肯定還會回來的。你怎麼不在家裏?是放不下你大哥才來這裏的嗎?」

    嚴小亭緊咬下唇,「是……」

    嚴璟去突然戳穿她:「你是不是又和爹吵架了?」

    他這一聲問,嚴小亭的淚終於憋不住,又滴了下來。

    「我沒地方去,又知道北堂家好像和什麼要殺你們的人有關,也擔心你們,就來揚州了,然後看到你們都沒事,還查了那麼多貪官,今天見你們離開,一時忍不住,就來了……」她這樣,便是默認了嚴璟的問話。

    「你娘和你哥你不是說了讓你留在家裏嗎?你一個人在外面,要怎麼過?」樂清不由問。

    嚴小亭痛苦地搖搖頭,「就算我有臉留在家中,就算娘和二哥願意讓我待在家裏,青荷鎮的人也不會放過我,我是他們最樂意談論的人……還有我爹,他自然受不了那樣的輕視,回家又會罵我,我怎麼待得下去……縱使我是真的沒臉沒皮,我也待不下去……」

    她的處境,樂清完全能想像得到。在京城裏,傳得最快,傳得最久的話題便是男女之事了,特別是這種不清不白的事,哪個姑娘失了節,誰的妻子偷了人,人們能樂呵呵地說上大半個月,當面背後的指指點點,又不知是多少年了。

    「不如你和我們一起走吧。」樂清突然說道。待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她便更加肯定了起來,「小亭,和我們一起走吧,一起去京城,那樣誰也不認識你,誰也不會說你了。」

    嚴小亭看著她,有些發愣,明顯是聽到了出乎意料的話。

    「去……京城?」

    「是啊,京城比揚州還好玩的,有很多的酒樓,很多的茶樓,我可以帶你去酒樓一家家吃他們的招牌菜,去茶樓喝上好的茶,吃糕點,聽人說書,還有戲臺,還有雜耍,你要想,我還可以帶你去宮裏,你想做什麼都行!」樂清說著自己以前很樂此不疲的事,心裏還在想,如果小亭是男人的話,她還可以說京城很多青樓樂坊,保證比揚州好玩。

    嚴小亭遲疑著不說話,嚴璟突然說道:「若是你要在揚州一個人遊蕩,那便隨我去京城吧。」

    連從小崇拜的大哥都這樣說,嚴小亭看著他,不由微微點頭,「好……」一個字沒說出口,她突然轉身往船下跑去。「大哥,等等我,等等我我馬上就來!」說著人便下了船,往遠方去了。

    「她去做什麼?」樂清不解地回頭看向嚴璟。

    嚴璟看著遠處,眉頭緊鎖,「去找北堂少陵。」

    「找他?」樂清更是不解,「找他做什麼?那人有什麼好找的?」

    嚴璟沒有開口。

    他也不知道。外人都不會知道,某些人為什麼要為某些人肝腸寸斷,世上千人萬人,為什麼就非要為著一個人死去活來。

    樂清想明白嚴小亭是在離開揚州前最後去問一次答案,只是仍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去,那種人,有什麼好問的。



184.嚴璟的情話

    船在岸邊停著,嚴璟扶樂清進房休息。還是當初的床,想到那段不穿抹胸不穿褻褲,只套件某人衣服的時光,樂清便有些想笑。真是把公主的儀容,皇家的儀容不知放哪里去了,待會得讓嚴璟下令,回京後誰敢提及這件事,便統統拉去閹了做太監。

    嚴小亭回來得比預想的早。

    站在嚴璟面前,決然地說道:「大哥,我和你一起去京城,再也不回來了。」

    早知的結局,此時聽來,卻仍是讓人心酸。

    嚴璟繃著臉走到船外,讓人起航,樂清拉著她到了房內。知道她心如死灰,卻仍是忍不住問,「你說你要走,他真的沒有一點反應嗎?」

    嚴小亭搖頭,「我沒有見到他。」

    樂清有些詫異,「沒見到他?」她以為,嚴小亭不見到那個男人是不會來的。

    嚴小亭低下了頭去,好一會兒才說道:「我站在房外,聽見裏面……」她突然撲到了樂清懷中,哽咽起來。

    感受到胸口那一陣溫熱,她知道嚴小亭是真的傷心了,真的悲痛了。

    「那個女人的聲音很細,很柔,很好聽,他也很開心,也一直說那個女人好美好美……我聽到裏面的床在動,吱吱吱的,聽到他在喘氣,那個女人一聲一聲地呻吟……我在外面站了很久,在外面哭了很久……我與他一起的情形,我一輩子都記得,他卻從不曾記得過……或許,他是記得的,因為他每天都在做著同樣的事……當我在他面前退去衣衫時,他也說過我很美,當我忍著疼,把身體給他時,他也很開心,他也在我身上喘氣,說我的聲音很好聽……我受盡所有人的白眼,被我爹打得死去活來,坐在又冷又黑的柴房裏幾次想死去時,他的眼裏,又映著別的女人的樣子。那些女人比我漂亮,比我溫柔,有的會彈琴,有的會跳舞,就算是江湖女子,武功也比我高……連身體,我都是不要白不要的那一種,都是最下賤的那一種,哪怕青樓女子還是沒有錢絕不會陪他的……」

    嚴小亭在她懷中哭了很久,在她懷中說了很久,從哭泣到不哭泣,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在微微搖晃著的船中睡去。

    嚴璟從她懷中將嚴小亭抱起,小亭醒了過來,摟著他,無力地叫了聲「大哥」。

    抱嚴小亭回房睡下後,嚴璟面色比之前更加不好。

    樂清還在想著拿什麼話來安慰一下他,卻聽他說道:「累了吧?你也睡下吧。」

    她本想說不累,卻見他眼中有血絲,這才想起這幾日他忙著快點辦完揚州的事,中間好幾夜都沒睡。

    「那你陪我。」她說。

    嚴璟點頭,與她一起在床上躺了下來。

    她靠在他肩頭,有些氣憤道:「我還以為你會替小亭出氣,把那個北堂少陵狠狠治一下的。」別說嚴璟,連她都氣憤,她樂清公主的小姑,卻讓人如此輕薄!

    「我是想殺了他,可那樣只會讓小亭恨我一輩子,記住他一輩子。」

    真的嗎?樂清在心裏想。她還以為沒了北堂少陵,嚴小亭會好一些。

    嚴璟說道:「讓小亭住進嚴府,你願意嗎?」

    樂清抬起頭來,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不是嚴府麼?又不公主府,自然是你說了算,可輪不到我說話。」

    嚴璟終於扯出了一絲笑來,「你要是想,可以把嚴府的匾換成公主府的匾。」

    「那樣就是我說了算?」

    嚴璟點頭,「是。」

    「那好,那就等南平的公主府建成以後我就換,然後再把府裏擴建一番,氣死她,哈哈哈!」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本性難移的同時,敵人也是難移的。

    樂清趴在嚴璟身上得意了一會兒,突然抬頭問道:「你的傷好點了沒?能壓嗎?」

    嚴璟唇角再次揚起,「能壓,不能撞。」

    「人家什麼時候撞你了,又不是牛。」樂清撇了嘴,確還是趴在了他胸口,沒有撞,且將重心放在他肩頭。

    「那你願意小亭去住嗎?」嚴璟再次問。

    樂清這時抬頭看他時,眼睛已是瞪著了,「我有那麼刻薄嗎?有那麼狠心嗎?還是你覺得我就是戲裏那些在冬天天上飄雪時把弟妹趕出去撿柴的惡嫂嫂?」

    「沒有,只是問問。」嚴璟似是承認錯誤。

    「哼!」樂清伸手在他下巴上拈了根短短的胡茬,用力一扯,滿意地看見他皺了皺眉。

    「活該!」滿意了,樂清便再次躺了下來。活該,讓他作出這一番憔悴樣,看得她心裏都有些不舒服。

    嚴璟攬住她,盯著頂上床帳看了許久,慢慢說道:「當年,我也是這樣被我爹氣走的,也說,再也不回來。」

    「那個時候不懂,直到現在才明白,爹對我們,甚實與娘是一樣疼愛的,只是他就是那樣一個人,從不肯將心底的疼愛說出來。小亭以為爹是和外人一樣瞧不起她,笑話她,其實他是疼她,是氣她,疼自己最小的女兒遇了這樣的事、受了這樣的冷眼,氣她的傻、她的癡,氣她不懂事地毀了自己的一生。」

    「也許,並不是一生,也許去了京城,她能碰到給她新的生命的人。」樂清對嚴璟說。曾經,她也以為嫁給嚴璟,她此生就毀了,也以為此生此世,除了子楠,她再不會喜歡第二個人了。可是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以為的那樣的,特別是十五歲時以為的事。

    嚴璟果然是累了,很快就睡著了,她果然是睡太多了,一直睡不著。也許,也是開心的。嚴璟這個傻子,剛剛迷迷糊糊,說了句很好聽的算是情話的話。她能確定他是迷迷糊糊的,因為清醒時他是絕對不會說這麼好聽的話的,他說,「當年要不是爹的阻止,我就不會負氣離家,遠赴京城了,要不是到了京城,也不會遇見你。因此而離家十多年,卻也不敢說後悔。」

    遺憾的事,只此這句,並沒有多的,再後來他就睡著了。

    樂清輕輕摟住他的脖子,在不驚醒他的情況下將身體又往他靠了靠。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3 09:19 PM

185.能否不分房

    船行十來天,終至京城。

    回府,歇一口氣,然後準備去壽熙宮報到。

    樂清的準備是對的,還沒等她歇完一口氣,得知消息的太后就將她召進了宮。以前再怎麼胡鬧,還沒有突然跑出京城一個多月的經歷,現在等著她的必然是一場狂風暴雨。

    好在太后在見她第一面時就愣了愣,沒有說你竟跑出京城,而是說你在外面都做些什麼了?

    回府時,安安寧寧大吃一驚,說她怎麼一個月瘦成這般模樣,她還覺得是她們大驚小怪,如今看來,倒確實是的,連太后都吃驚了。

    樂清想了想,便開口道:「母后恕罪,兒臣再不敢往外跑了,兒臣再不去什麼江南,什麼揚州了,這一次,差點讓兒臣把命都丟在外面。」

    太后本以為她在外瘋得十分盡興的,如今聽到這話,當即又是吃了一驚,也不再疾言厲色,而是立刻問道:「到底怎麼了?」

    樂清便從下船暗訪,見到災民路有餓殍的艱苦生活,以及自己走山路、餓肚子、睡破屋的艱苦生活,還有遭暗殺,險逃亡的經歷,讓太后聽得臉都嚇白了。

    其實,讓她心裏最難受的並不是這些,而是在荷花鎮的日子和回揚州的那件事。只是嚴璟要隱瞞他家裏的事,她不會說,而揚州的那件事,是她自己也不願提及的。只說是自己與嚴璟找了處農家躲藏,回揚州時剛好生了場大病,在床上躺了上十天才好,這才瘦得厲害。

    如此情況,讓太后早已忘了責怪的事,拉起她心疼地看著,不看不打緊,一看竟看到了她頸上早脫了痂,只留了淡淡痕跡還未退的一條印子。

    「這是怎麼回事?」太后的臉慘白。這條印子不打緊,可這地方卻是……要命的呀!

    樂清抿抿嘴,回答:「到揚州後,那個揚州刺史要殺嚴璟,最後沒成功,劫持了我,這裏是被他劃傷的。」

    「這……這刺史,怎麼如此膽大包天!嚴璟也太無情無義了,你好歹與他做了這些年夫妻,他竟讓你受這樣的苦,還差點把命都丟在揚州了,你這孩子,以後再不許這樣任性往外亂跑了!」

    樂清點頭,「兒臣早知錯了,以後怎麼也不這樣了。」

    太后自是心疼,得知她回來還沒用過膳,當即便留了她在壽熙宮用膳,又知道她此次在身上弄了許多傷,急忙讓人拿進貢的珍品藥來,讓她拿回去擦,別在身上留了疤。

    正要用膳時,皇帝卻來了,也是聽說她進宮了,來看看。樂清意外地發現,那個寧三壯竟是與皇上一起來的,直挺挺地站在了門口。

    樂清驚訝的目光在門口處寧三壯身上停了許久,皇帝看到,便說道:「皇姐,你是認識這三壯嗎?」

    樂清先是搖頭,隨後又點頭,「有些眼熟,從母后這裏出去時看到過。」

    皇帝臉上立刻顯現出欣賞之色,「寧三壯的武功真是神乎其神,朕特意將他調到了身邊。而且他……」皇帝壓低了聲音,說道:「他出身平農之家,在朝中毫無背景,朕相信他一定會竭力效忠於朕的!」

    好了,南平算是高興了,樂清心想。對這事十分瞭解的她現在對嚴璟佩服得五體投地。瞧皇上這興奮的模樣,感覺得了寧三壯像是得了個寶似的,自以為毫無背景、毫無前途的寧三壯是他一手提拔的,卻沒想到這竟是嚴璟作為好的打算。

    這寧三壯到底是怎麼想的呢?他知不知道是嚴璟調的他?嚴璟該不會和他打好了招呼要他監視皇上吧?想到這點,樂清不禁有些矛盾,覺得皇上蒙在鼓裏很是不好,卻又覺得沒必要說。

    如此,大家都好,若是說了,皇上定會生氣,南平也會失望,寧三壯就更不必說了,徹底入不了皇上的眼了,而且他也不一定會替嚴璟做事是不是?可是嚴璟……唉,這樣繁複的事,樂清實在琢磨不過來,便決定不再琢磨。

    回嚴府之時,天色已晚,府上料想她已經在宮中用了膳,便只給她備了些點心。房裏早已收拾好,並通報她嚴小姐的房間也備好了。

    嚴小亭的身份,嚴璟並未公佈,只說是樂清在江南認的妹妹。公主認妹妹,自然不是隨便的事,可樂清又不願把這事弄到太后皇上那裏,所以就讓她姓了嚴,當作是駙馬的妹妹,這樣省了許多麻煩,又成了妹妹。這樣嚴小亭的事,下人們便都不會往嚴璟那裏報,而是往她這裏報了。

    這些都沒什麼,只是讓樂清最鬱悶的一點是,嚴璟居然把東西都搬到了以前的房間,與她分了房。

    嚴璟今天沒出府去,樂清便直接到了他房間,站在書桌前瞪了他好久,在他抬起頭來時才終於忍不住問道:「你說,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嚴璟不知是裝不知道,還是真不知道。

    樂清氣憤,腳一跺,怒聲道:「你為什麼要回這裏睡?」

    嚴璟從椅上站起身,輕聲道:「你身體還沒好。」

    「這和身體好不好有什麼關係?」

    嚴璟解釋,「大夫說了,一月內不宜同房。」

    「那……」樂清微低了頭,小聲嘀咕,「只是睡覺,又不是不行。」

    嚴璟不說話,臉色發黑地看著他。

    這讓樂清的底氣弱了些。好吧,其實她知道,單純的睡在一起,對他來說還不如分開來睡。在船上的那幾日,到後面她身體就很好了,只是有大夫的叮囑,不能同房。所以嚴璟一直沒碰她,也似乎沒起過那心思,直到有一天,她在他面前換衣服,他忍不住將她抱住按到了床上。

    他自然是不敢做的,吻了一會兒,吻得她都能感覺到小腹處的那點硬物越來越可怕,他卻從她身上下去,一聲不吭地躺在了一旁。唉,他就是越吻越想要,連她都知道了,他自己竟還不知道?

    那一次,她愧疚心,同情心氾濫,雖第一次的滋味不那麼好受,卻還是忍不住低下頭含住了他。好在他雖明顯地表現出了興奮,卻克制住了自己,沒往她後腦上使太大的力。

    如果說他想要了,非得這樣來滿足他,那不舒服的就是她了。自然,她肯定不是如他那樣好色的,可是這樣「舍已為人」,真的不那麼好受……她只能悄悄地在心裏承認,某些時候,她也有那麼一點點想和他……那個……只是一點點,再一點點!

    樂清低了頭,臉蛋有些發紅,更小聲地嘀咕,「一個月已經差不多了。」說完還在後面加了句,「冬天了,我是怕冷。」



186.出門帶小姑

    嚴璟說了句讓她極其想捶他的話,「我知道。」

    就在她「內火攻心」卻不知如何是好時,他又說道:「我是怕你再次懷孕,那樣對你對孩子都不好。」

    樂清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是啊,還會懷孕,好像是聽大夫說過,不要太快有孕,而且中間時間似乎還有些長。

    樂清低了頭,「好,隨你的便!」

    說完便往屋外走去,卻被嚴璟一把拉住。「注意身體,天冷了,別亂掀被子。」

    「嗯。」她點頭,靠向他懷中。

    其實,她隱約能感覺到,嚴璟對她是有些疏離的,也不算疏離……是一種她也說不出的感覺。

    他關心她,緊張她,卻有絲他沒表現出來,而她卻能感覺到的異樣情緒。

    他與她的心靠得最近,她最能感覺到他的開心時,就是在他因為她被堂木刺傷時,再然後,便是她因千墨的事,因為嚴母的話而跑出屋外,他追上她,將她緊抱在懷中時。

    樂清想來想去,終於意識到那種怪怪的感覺便是在回揚州後,她能感覺到他的心痛,卻也能感覺他心裏有絲她觸摸不到的地方。所以……到底還是因為孩子吧,因為她弄掉了孩子,還是為了救子楠而弄掉的。

    若是可以,她真希望馬上懷孕,馬上還他一個孩子。

    事實證明,習慣了兩個人睡,突然一個人睡真的是不太習慣。冷吧……有火爐,有絲被,倒也不冷,只是……她絕對不承認她是想那個的,而且她本來就沒想那個,只是想他在旁邊而已。只是嚴璟那般淡然,她自然不能表現得晚上非他不可。

    第二日,嚴璟又開始與以前一樣的早出晚歸,樂清惦記著嚴小亭,便依言拉她去京城看看,況且嚴小亭初來,身上衣服都是穿著她的,得快點去幫她置點冬衣。

    嚴小亭本就不願沉浸在過去中,欣然答應。

    這一次,樂清有了許多安全意識,雖然身邊的嚴小亭會武功,卻也還是帶了兩個護從,只是交待,讓他們離得遠些,得五步以外。

    裁縫鋪,首飾鋪,胭脂閣……逛得嚴小亭頻頻露出笑顏,樂清心裏也得意,並說明日讓宮中也打造些能配兩人冬衣的首飾。

    嚴小亭忙說宮中的東西她是萬萬要不得的,樂清卻十分堅持,最終在強烈的誘惑面前,嚴小亭又期待,又忐忑地答應了。

    只是樂清沒想到的是,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嚴小亭雖穿了身大家小姐的衣裝,梳了個秀麗端莊的髮式,在看到家鐵鋪時卻還是兩眼放光地走了進去,對裏邊的武器又摸又看,讓樂清很無語,鐵鋪老闆很訝異。

    老闆幾乎要開口說這是哪家姑娘,到外邊玩去,卻在看到店內另一個小夥子時臉色好看了許多。

    那小夥子一副乾淨俐落的著裝,看來就不是讀書而是練武的,本是要走了,看到嚴小亭進來,馬上就停住了腳步,一邊裝模作樣摸著把大斧,一邊偷偷往她那邊瞧。

    樂清心裏很是欣慰。小亭的模樣,雖說不是閉月羞花十分驚豔,卻是那種初看便覺得秀麗,後來越看越有味的女子,而且她與一般京城裏的小姐不同,自有一股倔強淩厲,讓男人看迷了眼,也是十分正常。

    或許,期盼真的會不只是期盼,而會成為現實。他日,也許真有個那樣的男人,不計較小亭的過去,真心真意的守護她一輩子。

    欣慰完,樂清又有些愁悵起來。以前人家都是看她的,如今自己身邊跟了個未出閣的姑娘,原本投在她身上的目光立刻就移了一大半走。

    雖說她肯定自己是比小亭好看,比她臉蛋精緻許多,可再怎麼樣,未出閣的少女也比成了親的已婚少婦有吸引力,特別是對那些年輕小夥來說。

    嚴小亭還真挑了樣東西,是把小巧的短劍,說要將這個帶在身上。樂清立刻讓安安付錢。嚴小亭到京城便成了嚴璟的妹妹,自然得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打扮,也自然不能隨身拿把劍了,她想拿把短劍在身旁,也是十分的應當。

    樂清不禁想,嚴家的人,還真是喜歡深藏不露。像嚴璟,手上那把彎刀又快又鋒利,突然從袖中出來,連她都要嚇一跳。如今嚴小亭又藏把短劍在身上,如果碰到吉烈或是伍淩風那樣的淫賊,在他們毫無防備時閹了他們都是十分正常的事啊。

    半條街下來,兩人已買了許多東西,雖不到午飯時間,人卻有些累了,從鐵鋪出來,見到前面的茶館,樂清便拉了嚴小亭去裏面解渴歇腳。

    看到樂清點二十兩一壺的茶,嚴小亭大大吃驚,小聲道:「以前大哥讓人往家中捎錢時我總是在想,怎麼大哥能有這麼多錢,怎麼一個護院這麼富足,卻沒想到那些錢,還是他故意裝樣子的。他要不是有意瞞著家裏,若是弄個一百兩回去,得把我和娘嚇死了。」

    樂清笑道:「其實這裏的茶不是很好喝,也不算貴,再往前走,到最熱鬧的西街,那裏的茶館才貴呢!最低也是十兩一壺的。」

    在嚴小亭吃驚的時候,左邊臺上傳來一陣聲音,「剛才說道赤水之戰,王將軍率五千精兵以少勝多,大敗……」

    「老孫頭,說點別的唄,老講這赤水之戰、王將軍什麼的,都聽膩味了。」

    原來是這裏說書的先生剛剛歇了歇,喝了兩口水,現在又開始講了,而下面的人明顯沒什麼興趣。這一下有人開了口,下面便附和聲一片。

    「是啊,是啊,說點別的唄,不如,來點宮廷隱秘?」

    「對對對,宮廷隱秘,皇上公主那些事兒。」

    嚴小亭往樂清瞧了瞧,又看向臺上的老孫頭,明顯也有些期待他換題材。

    老孫頭卻十分的尷尬,臉都有些帶紅,「使不得使不得,天家的事,咱們哪能議論,這可是要吃牢飯的事。」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3 09:20 PM

187.京城也遇刺

    老孫頭卻十分的尷尬,臉都有些帶紅,「使不得使不得,天家的事,咱們哪能議論,這可是要吃牢飯的事。」

    「放心放心,我們不說,老闆不說,沒人知道。您看西街的錢先生,人家還比您晚出道呢,人家那裏多紅火。人家就講這不能講的,您還講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都沒人聽了。」

    「這話說的對,這赤水之戰,這王將軍的事蹟,不是我說,我都能講了。」

    「老孫頭,你說說,這樂清長公主和那才高八半,貌比潘安的狀元到底還有沒有藕斷絲連啊?」

    不知是誰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讓樂清才入口的茶立刻便噴了出來,著點沒嗆著。嚴小亭更是大吃一驚,睜大了眼睛看向她。

    甯寧拿了帕子給樂清擦著嘴角,樂清一邊咳,一邊半紅了臉,抬起頭,狠狠瞪向那個最大的嫌疑人。她的反應讓嚴小亭更加確定了剛才那句話的真實性。如果她沒記錯,大嫂好像就是樂清公主,就是長公主的,那那個什麼狀元,什麼藕斷絲連,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嚴小亭疑惑時,答案便出來了。

    在台下一人說出這話後,老孫頭那張老臉又紅了些,「這……這話豈能說,這豈能說……」

    「怎麼不能說了,人家錢先生就天天說,都說了第十二回了。」

    「我覺得吧,肯定是有的,前些日子我還聽說樂清公主跑去宮裏和南平公主打架了,你們看看,這不是情敵相鬥麼?」

    「絕對是絕對是,那時候聽說南平公主選了駙馬,還是當年的韓狀元,我就想著這宮裏要熱鬧了呢,果然,沒過多久就聽說那兩個公主打架啦,而且南平公主還說要退婚呢!」

    「要退婚,你怎麼知道?瞎說的吧!」

    「我瞎說我就把姓倒過來寫!我肯定!」

    「這事是的,錢先生那邊也講了。告訴你們,我聽說啊,西街的長悠茶樓,老闆和朝廷裏很多大官認識,知道很多宮廷秘聞,然後就來告訴他請來的錢先生,這錢先生又長了張能說繪道的嘴,題材加口才,講得那是繪聲繪聲,讓茶樓的生意不知好了多少倍。」

    「我說那錢先生怎麼知道那麼多秘事呢,原來是這樣!這麼說肯定就是了,嘿嘿,說不定……」說話的那人以極其意味深長的口吻壓低了聲音說道:「說不定那個樂清公主已經給嚴丞相戴了綠帽子呢!」

    那人壓低了聲音,卻把這聲音把握得很好,雖然壓低了,卻剛好能讓全茶館的人聽到,茶館又平靜,讓樂清聽得清清楚楚,嚴小亭更是聽得一字不差,臉色很是矛盾地瞟向樂清。

    樂清立刻就要站起身來,卻被安安拉住,「公主,不如我們走吧。」

    樂清被拉著坐了下來,卻又不肯走,直直瞪向那邊笑得猥瑣的人,時刻準備著過去拿下他。

    說書臺上的老孫頭早已面紅耳赤又頹喪地停了話,下面的男人們則自己聊得不亦樂乎。

    「你才知道啊,哈哈,我早就知道啦!告訴你們,嚴丞相與樂清公主成親後就一直分房睡呢,我估摸著,樂清公主可能早就與那韓狀元……嘿嘿,嚴丞相還沒拜堂就把綠帽子戴上啦,然後到洞房,這一試不就出來了麼,所以就分房啦!」

    「這哪里會,嚴丞相那是什麼人,可受不得這烏龜氣,要真是這樣,那還得了,我看不至於,不至於。」

    「你傻呀,怎麼不至於,要是你,你被老婆戴了綠帽子,你會說出來麼?人家嚴丞相自然只有忍著了。」

    「你才被你老婆戴了綠帽子,我老婆可是出了名的良家婦女!」

    「就是打個比方,打個比方。」

    樂清再次站起,卻被安安與甯寧及時拉了出去。嚴小亭看看她,又回頭看看那邊議論著的男人,神色很是複雜。

    其實這樣的話題,以前也不是沒有,愛坐茶樓,聽說書的她也不是第一次聽見。

    只是這次聽著,特別氣憤,再加上嚴小亭在一旁,心裏更是又羞又怒,恨不得立刻證明自己的清白。好在安安寧寧及時拉住她,要不然她就真跑上去了,那樣說不定過不了幾天又會有什麼樂清公主大鬧茶樓的事在京城廣為流傳。

    出茶樓之後,嚴小亭一直悶著頭不說話。

    樂清實在忍不住,開口道:「他們都是胡說的!」

    這話怎麼聽怎麼無力,嚴小亭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神色依然複雜。

    樂清不覺苦了臉,心裏極為憋屈。剛好此次回來,嚴璟還正好又和她分了房。

    就在兩人各懷心事地往前走時,前面有位婦人似是未看路,低著頭直直朝這邊走來,心中鬱悶的樂清並未注意,到是安安扶著她避到了一邊。

    那婦人往前一撲,倒了嚴小亭身旁。嚴小亭立刻拉她起來,卻見那婦人手中提著個菜籃子,菜籃子上蓋了塊藍布,她扶婦人起來時那藍布掉了一半到籃中。

    嚴小亭看著她的菜籃,奇怪道:「大媽你怎麼拿著把菜刀上街了?」

    她這樣一問,後面的護從警覺,立刻抽出了腰間的佩刀。婦人聽見刀出鞘的聲音,登時便從籃中拿出菜刀來轉身砍向樂清。

    「我殺了你!」

    嚴小亭反應快地一掌劈向她胳膊,讓菜刀「當」的一聲掉到地上,後面護從立刻上前來將她制住,反剪了她的胳膊讓她跪在了地上。

    「大膽,竟敢行刺公主!」

    「我殺了你,殺了你!」婦人目露凶光地瞪著樂清,對她竟是恨得咬牙切齒,絲毫不管護從如何將她胳膊往後面掰,如何將她往地上按,就是死死瞪著樂清,恨不能用目光殺她千遍萬遍,將她淩遲才好。

    樂清好不容易才從況狀外回過神來,恍惚中竟有種還在江南的感覺。這樣的事,她在京城可是從來沒遇到過啊。

    「你是誰?為什麼要殺我?」樂清往前兩步,對著自己根本不認識的婦人問。

    婦人冷笑兩聲,咬著牙說道:「我死也不會放過你了,我女兒也不會放過你的,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我要變成厲鬼來抓你的魂,讓你為我女兒償命!」



188.相約韓子楠

    「大膽!」護從說著就要當街將她砍死,卻被樂清阻止。

    「你女兒?你知道我?我有害死你女兒嗎?」樂清問。她實在不能相信,自覺還算善良的她竟如此的遭人恨,竟還有人這樣想她死。

    那婦人極其憎恨且面目猙獰地看向她,「你是已經忘了吧,一條人命你竟然這麼快就忘了,可我會生生世世記得你,我女兒也會生生死死記得你,等著吧,我變成鬼,會和她一起來找你索命的!」

    她一次次的提女兒,讓樂清突然想了起來。

    那個在她面前中箭身亡,睜著眼倒地的裁縫家的女兒。再一看這婦人,竟確實有些眼熟,仔細回憶起來,好像正是當初眼帶怨恨瞧過她的裁縫老婆。

    「是你?我說了,你女兒不是我殺的,是有人從背後射箭才殺了她,我也不知道是誰。」

    「呸!你們這些殺人不眨眼的人,當我是傻子嗎?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樂清因為那對個姑娘的死也有愧疚,所以耐著性子解釋,沒想到卻遭到婦人的一口痰,若非她離得不近,此時已吐到了她身上。

    自此,樂清也是認了命,照這樣的情況,這婦人是怎麼也不會相信自己的。她那個時候就覺得是自己殺了她女兒的,當時他們都被請到了外面,院裏只有她帶著的安安寧甯,還有裁縫的女兒,她又是氣衝衝的去,這婦人的確會將女兒的死歸咎到她身上。

    樂清沒有殺婦人,而是說了地址,讓人將她送回家去,自己則又坐進了剛才的茶樓。

    茶樓內,宮中秘聞仍在繼續,只是議論變成了悄悄討論,幾個十分對此感興趣的人湊到了一桌,壓低了聲音說著,好像是換了話題,好像又還在提到她和嚴璟。

    樂清已經沒有心情再管這些,出神地想著那個時候那個姑娘倒在自己面前的情形。這時她才終於回憶起,為什麼在揚州見到顧書禮背後中箭倒地她會覺得熟悉,原來是因為老裁縫女兒的事。

    是有些像,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呢?她是不知道子楠有那麼厲害的箭法,子楠卻也沒有說他不會啊,況且箭法厲害又能代表什麼?能射箭的人多了去了,說不定嚴璟就會呢!

    理性上,她不想將當初那件弄不懂的事與子楠聯繫到一起,可直覺上,她又總是將他們聯繫到一起,包括那個客棧,那客棧裏的媚藥,南平的否認,裁縫女兒口中最後那句「嚴」……那件事,最終好像沒有什麼結果,除了裁縫女兒的事,沒給任何人造成影響,她甚至都不能想出設計之人的目的是什麼。

    只是那一次,她差點被嚴璟休了,要不是她想回去,要不是汜王爺的有心或是無意,她就真的不再是嚴夫人了。

    護從回來時說裁縫得知此事,連忙跪地求饒,說那婦人已得了重病,將不久于人世,所以人有些恍惚,甚至有些瘋癲了。

    樂清知道,她不是瘋癲,她清醒得很,就是要殺了自己為女兒報仇,就算是瘋癲,也是想女兒想瘋的。

    「甯甯,去韓府,讓韓大人到大悅客棧地字房見我。」樂清突然開口。

    甯甯大吃一驚,「公主,這……」

    「快去!別忘了你還在將功抵過期間。」

    這句話的殺傷力尤其大,甯寧立刻就點頭稱「是」,跑出了茶樓。

    「公主,這樣不好吧,若是讓老爺知道……」

    「你們送小姐回去,都別跟著我!」樂清說著就從椅上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公主,公主……」安安忙趕出來,樂清立刻就回過頭來,語氣肯定是強硬,「回去!」

    安安停住了腳步,樂清便徑直往前走。

    安安回過頭,為難地看向從後面追來的嚴小亭,「小姐恕罪,我恐怕不能送你回去了,我必須跟上公主,公主她……」

    「那個韓大人,是不是就是剛才這茶樓裏說的韓狀元?」嚴小亭問。

    安安輕歎口氣,「是。」

    嚴小亭明白了過來,也確定了大嫂與這韓狀元不管是不是什麼藕斷絲連,什麼綠帽子,卻總歸是有點說不清的關係的。

    「讓護從留在這裏,我和你一起去吧。」這樣的情況,她身為大哥的妹妹,自然要盯好大嫂。聽著有人議論自己大哥被戴綠帽子的感覺著實難受。

    安安想著這嚴小姐是公主認的妹妹,也是自己人,便同意了,兩人悄悄跟在了樂清身後,往大悅客棧走去。

    被跟蹤的樂清自然毫不知覺,更何況她心裏亂著,就怕事情真是自己亂想的那般。

    嚴小亭與安安眼看著樂清進客棧,兩人守在了外面,等了一會兒,嚴小亭便看到個眉目如畫,身穿淡藍色綢袍,恍如自雲端飄下的男子來到了客棧門前。

    一旁的安安有些失望:「竟真的將他請來了,這甯寧也是,就不能說韓大人剛好不在府中麼。」

    「這就是那個韓大人?」嚴小亭問。

    安安點頭,「韓子楠,是上一次科舉狀元。」

    嚴小亭暗暗吃驚,原以為北堂少陵已是俊秀無比,沒想到世間卻還有這樣的男子,純淨,儒雅,貌若仙人,還是狀元,果然是茶樓那人說的才高八斗,貌若潘安,恐怕真的潘安在世,也不如他吧。

    雖驚歎,嚴小亭卻也不忘正事,看著韓子楠進客棧,朝安安問道:「我們就這樣在外面守著嗎?這樣不是什麼也不知道?」

    安安點頭,「自然是要進去的,只是我看這客棧人不多,每進去一個人老闆也是立刻招待,我們要如何知道房裏面的情況呢?」

    嚴小亭也皺起了眉頭,一會兒說道:「你在這裏,我進去吧,我會武功,出了什麼事動作也快些。」

    「好,最好不要讓公主知道,只要房中不出意外就好,公主也不會太魯莽行事的。」安安交待。

    嚴小亭點頭表示知道,起身便讓客棧走去。她與樂清也不是真正的姐妹,感情也沒到不分彼此的地步,她自然不會太衝動,做出影響兩人關係的事。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3 09:21 PM

189.遲來的真相

    果然在她一進客棧,店小二就走了過來,熱情地問她是打尖還是住店。嚴小亭瞧瞧白天裏不見一人的客棧,只得說了聲打尖。總不能說要找人吧,那人家不把她轟出來才怪。

    韓子楠進房,樂清正坐在之前坐過的圓桌上。什麼都是當初的樣子,桌子,酒,與床,只是房裏沒了那股幽香。

    「樂清。」子楠開口,再次相見於這客棧,這客房,不覺便會想起那日身中媚香的情形,本是十分旖旎的事,可樂清卻想著另一件事,並沒有低頭紅臉,而是眉頭緊鎖,神色凝重。

    見他進來,樂清沒有讓他坐,沒有說什麼開場白,而是直接問道:「上次的事,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韓子楠臉上明顯一震,稍稍偏頭躲過了她的目光,「什麼事?」

    他似乎不常撒謊,不常明知故問,說這話的時候極為不自然。樂清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上次,有人設計我們相約在此的事。給我送信的是麗衣舍老裁縫的女兒,後來我去找她,就在她家的院子裏……」樂清緊緊盯著他說道:「在她要說出幕後指使人時,被人從後面用箭射死了。她娘懷疑是我害死了她的女兒,今天拿刀來要殺我。」

    韓子楠臉上猛地一白,「那你……」

    「我沒事。」樂清回答,依然緊盯著他,「那個姑娘,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

    「可是你也會射箭,你,你也……」

    韓子楠側過身去,靜靜看著窗外,「那天拿了衛士的箭射向揚州刺史時,我就知道你定會懷疑我,定會知道……我也遲疑了很久,也擔心了很久,可是我終究是無法眼睜睜看著你隨時有殞命的危險,你若有事,我就算守著這秘密也沒什麼意義了……」

    「樂清,是的,那件事,是我做的。」子楠回頭來似要看她,卻在將觸及她目光時垂頭閉上了眼。

    樂清沒想到答案是這樣的肯定,她寧可他一直嘴硬地否認,反正她也沒什麼證據,反正她就算不相信也拿他沒辦法。可他就是一句話也不說地承認了,承認得如此了當。她知道,他不會騙她,怎麼也不會騙她的,可她寧願他騙她。

    子楠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怎麼會……「我知道,在你心裏我不是會使這種手段的人,不是陰險的人……可是,我就是如此,在我也不知道的時候,我就是變得如此了……」韓子楠語中可以清晰地聽出痛苦。

    「為什麼?為什麼?」他說的太對,她真是從未想過他會這樣,從未想過他會做這樣的事,他是那樣的不染纖塵,那樣的純淨如雪……

    「因為你。」韓子楠開口。「那天的馬球賽,你眼中光芒四射,你臉上笑顏逐開,你眼裏只有他……那個時候我便料到,或許你會一天天喜歡上他,或許你會一天天忘記十五歲時的時光,或許,他是你心愛的丈夫,而我終將什麼也不是。我惶恐,無奈,不知該如何是好,我不想我在你生命裏什麼也不是……然後,我看到你上了他的馬車,我想,你們同坐一車,同寢一榻,你們會一輩子在一起,不管怎樣,他有一輩子的時間來讓你愛上她,而我,只有一天一天的淡忘。那個時候看到你們遠去的馬車,我突然想,他娶了你,三年後,你便喜歡上了他,若是我娶了你,你一定會再次喜歡上我,就算你已忘了我,我也有一輩子的時間來讓你再次喜歡,讓你回憶起……可是我別無他法,扳倒嚴璟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也許到那時你的心早已放在他身上了,所以我……」

    樂清緊緊捏住了身後的桌面。從來沒想過,子楠的心裏,竟會這般,竟會這般……他說為了她,是因為有了這樣的預見,才……

    韓子楠接著說道:「好幾日的時間裏,我想的都是如何能你離開嚴璟身邊,如何能讓你不再是嚴夫人,而還是那個樂清公主,或者……直接讓你從嚴夫人變為韓夫人……我知道以嚴璟的個性,定會在你身邊安排人監視你,你出門見我的事,他不會不知道。可又不能讓他過來阻止,私下解決,所以我挑了他要送烏勒使團、一定抽不開身的那一天在這客棧裏約見你。我也做好了一切佈置,甚至在這房裏放了藥,甚至有意讓南平得知了消息,我就是要人都知道你與我幽會,就是要我們成為姦夫淫婦,就是要……要你成為我的人……那樣嚴璟為了顏面,定然不會再與你做夫妻。而你是公主,他不敢將你怎樣,我自侍有韓家作為後盾,也鬥膽賭他不能將我怎樣,到時候,他肯定會休妻,而你……便只有召我為駙馬……」韓子楠再次閉了眼,仍沒有看她,「只是我最終,卻沒辦法強迫你,我做了許多佈置,算計了許多,卻沒算計到自己身上,自己使自己功虧一簣。因為我帶你離開,南平通知的人沒能撞到我們在一起,你也沒與我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來,我只能看著你回嚴府。」

    「可是後來,嚴璟仍是休了我。」樂清開口。

    韓子楠點頭,「這是我也未曾想到過的,他休了你,更沒想到,你在被休後,卻仍想回到他身邊。我那時心灰意冷,也自覺無顏面對你,便不再有所動作,結果便是,你又回到了他身邊,然後你們一起至江南,一起共患難,再見面,你的眼裏心裏,早已只有他一人。」

    樂清一時也不知能說什麼。十五歲的那場傾心,那場才子佳人的故事,卻是她先變了心,她先飛出了故事。子楠是騙了她,設計了她,可她卻恨不起來,怪不起來,對於他,她始終是有愧的。

    惆悵間,樂清又想起了最重要的事,不願開口,卻又強逼著自己開口,「所以,你為了隱瞞這件事,殺了那個給我送信的姑娘?」

    「不是。」韓子楠回答。



190.過往心酸事

    「可她,的確是我害死的。」在樂清吃驚時,韓子楠又說道。「你隨嚴璟回府後,我便料到你會想知道真相,第一個要去問的,便是那個裁縫的女兒。我那時候惶恐不安,怕你知道,怕你終於看清我竟是如些醜陋的一個人,怕你不只對我無情,還會厭惡,還會恨……」他踉蹌一下,無力地扶在了桌旁,竟是苦苦一笑,「說一個謊,便要用一千個謊去圓,瞞一件事,便要做出更多的事來迷惑人。我不得已先你一步去找了那個姑娘,然後又給了錢她,讓她不要說出是我……」

    「不只不讓她說是你,還讓她說是嚴璟,讓我懷疑他,懷疑他竟如些對我,以為他策劃著大的陰謀,你,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樂清後退兩步,幾乎不敢相信這樣一副熟悉的面容下竟是一顆她根本不認識的心……沒錯,她不認識他,不瞭解他,一點也不瞭解他,除了他的才氣,他的俊美,他的溫柔……而這些,竟全是表像。

    韓子楠萬分悲痛地看著她,「樂清,我知道,我知道讓你得知此事,你會吃驚,會對我再無一絲留戀,從那日射出手中的箭時我就知道……可是樂清,你知不知道,不是我變了,而是你從來就不曾認識過我,我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很久以前,在我還在你心中有一席之地時,你就說,你喜歡我,最喜歡我如春風般的溫柔,那個時候我多想說,其實我不溫柔,我只是個善於拿溫柔來偽裝自己的戲子。可我不敢在你面前卸下面具,我想,既然你喜歡我的面具,那我便戴一輩子的面具,騙你一輩子也好,反正我騙過了父親,騙過了母親,騙過了韓家所有人,我戴面具已戴成了習慣,不苦,不累,戴戴又何妨?可我這希望,終是落空了。」

    「你……為什麼,為……」

    「世人都以為我出身貴胄,生來便是金玉之身,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什麼也不是。我不是韓夫人所出的嫡子,我只是我爹在外與樂妓廝混的野種。在一個雷雨之夜,那個樂妓,也就是我娘抱著我來到韓府大門外,當著韓家人的面撞死在門前的石獅上,才使得我進了韓家門,得了個韓姓。她以為她用自己的命來換了我一生,可我卻恨她,恨她將我投入了個金磚砌的火坑。我生來便是韓家的恥辱,生來便不配與那些兄弟姐妹相提並論,也不融於韓家的下人奴僕,輝煌的甯昌韓家,大大的韓家宅坻,只有我一人,無與為伍。很小很小,我便學會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學會了在心裏罵,在臉上笑,心作蛇蠍,面若天神。我會暗中設計大哥與二哥打鬥,讓他們一人摔傷了胳膊,一人被禁足,讓他們半個月的時間都沒功夫來拿我取樂;我會在被母親罰跪一夜後表面乖巧,暗中卻偷偷放了布娃娃在三夫人的房中,讓父親懷疑母親是個毒婦,從此對她更冷淡……我暗中讀書,暗中學箭,他們誰也不曾想到有一日,我會高中狀元,會讓他們韓家滿門增光,我做駙馬,他們一個個臉上諂媚的笑是那樣假,那樣噁心,他們不知道,他們笑得再燦爛,對我再噓寒問暖,我對他們的恨也不會減少一點點!是他們造成了今天韓子楠,是他們將我變得人不人鬼不鬼,連我自己都厭惡……」

    「子楠……」樂清眼中早已濕潤,看著眼前的韓子楠,意外,卻是無法抑制的心酸。她從不知道,他有著這樣的過去,從不知道,他竟不是如外人所說,是韓夫人的嫡子。

    韓子楠轉過身去,背朝向她,語氣突變得漠然起來,「那個姑娘,雖不是我殺,卻也是因我而死。那時我交待她供出嚴府管家,卻仍不放心,又讓我身邊的人去偷偷查看,那人便是教我射箭的師傅。他在遠處看著,聽不清你們的對話,怕那位元姑娘最終還是說了實話,他不忍我難受,便自作主張,殺人滅口。」

    原來,這便是真相。樂清原想,若讓她知道幕後策劃人,定讓他不得好死,如今真的知道了這人,卻是除了苦痛,還是苦痛。這樣的子楠,或者說只要是子楠,無論他做了什麼事,她都是恨不了他的,面對他的設計,她甚至連厭惡都沒有。

    韓子楠再次開口,「如今,知道了真相,認清了我的為人,也不再對我有情,如今,一切都結束了……樂清,璃兒,從此,你是長公主,是嚴璟的妻,我或是南平公主的駙馬,或是他人的夫,我們……便散了吧。」

    樂清站在子楠身後,突然之間淚流滿面。

    嚴小亭找到地字型大小的門號,靠近門,這才發現門窗竟不是紙糊的。將頭靠近門縫,卻是什麼也聽不見。怎麼會?怎麼會什麼也聽不見?只要他們說話,總能聽見一點人聲吧。正疑惑著,頭一側,竟見到剛上樓的店小二滿面不悅地看著她。

    嚴小亭微紅了臉站直身體,只見店小二步步朝她走來,頓時心中更是羞愧,往另一邊樓梯走去。沒想到店小二竟追了過來,在後面壓低了聲音喊道:「姑娘,你若是不打尖不住店,就請離開吧。」小二心裏清楚裏邊是個年輕少婦和一個年輕公子,且看上去都是非富即貴,他可不管他們在裏面做什麼,與這姑娘又是什麼關係,只知道這兩位客人不能得罪。

    嚴小亭未等小二下樓轟就出了客棧,來到對面的茶棚,那裏,安安還坐在老地方,並且還加了甯寧一個。

    「怎麼樣?裏面是什麼情況?」

    甯寧也問:「他們怎麼這麼半天都不出來?」

    嚴小亭苦下了臉,在茶桌旁坐下,「我也不知道,好不容易趁店家不注意跑上樓去,又找到了地字號房,裏面卻一點聲音都沒有,才想辦法呢,那店小二就過來了,嫌我偷聽,將我趕了出來。這客棧也真是的,生意也太差了,進來個人都盯得那麼緊。」

    甯寧不禁凝重起來,「這可怎麼辦,要是再像上次一樣有人在裏面放了什麼春藥,那……」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3 09:22 PM

191.意外的收場

    「什麼?春……藥?」嚴小亭大吃一驚,她時常在江湖上飄,對於這採花賊常用的東西還是知道的。

    甯寧臉上更是著急,「是,上次公主也是韓大人在這裏見面,結果房裏被人下了那種藥,後來……後來雖然沒出什麼事,可是老爺一氣之下休了公主,公主在宮裏住了好久才回來呢,這次……」

    嚴小亭一陣慌亂,當即便從凳上站了起來,「那我們還等什麼,要是真出了事可怎麼辦?」

    「可是……這次真是公主約的韓大人,她不讓我們進去。」甯寧為難道。

    「裏面都沒什麼動靜,又過了這麼久,還有你們說的那個韓大人,萬一他不是什麼好人呢?」

    甯甯抬頭看向她,「不會吧……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的……」

    「那你們怎麼都是這樣一副樣子?」嚴小亭一句話問出來,讓安安寧寧都低下了頭。

    安安終於開口道:「我們是擔心,可卻不敢做讓公主不高興的事。公主是第一次這樣緊張地約韓大人,想必也是有什麼大事,萬一裏面沒意外,那公主肯定會生氣。」安安原本是太后身邊的人,奉命跟著樂清,看著樂清,本就有點尷尬,所以平日行事都是謹慎小心,以免讓她心生嫌隙。

    而甯寧因為前些日子的事,近來也是不敢再犯一絲錯,如今這情況,都不太敢做出什麼行動。兩人心裏卻又實在怕再出什麼意外,不約而同地都看向嚴小亭。

    嚴小亭總算明白,她們是又怕樂清出事又怕自己出事,想進去看看卻又不敢,卻又擔心裏面的情況,心裏都盼著自己能有什麼舉措。

    可是她也不是樂清在外面認的妹妹啊,嚴小亭自己也有些怕被惹得大嫂不喜,一時也覺得為難。轉念又一樣,怎麼說還是大哥與大嫂的關係重要,不得已答應道:「好吧,我去看看。」

    客棧房間內,樂清站了許久才開口:「子楠,都過去了,你現在離開了韓家,有了自己的府邸,也有了自己的力量,你可以保護好自己,我……對不起,對不起……」

    他不回頭,也不回話,樂清心裏明白,自己對他安慰再多,勸再多也是徒勞,終究,她是無法回報他的感情的。抬手擦去眼中的淚,轉身往房門走去。

    「璃兒——」

    子楠突然回過頭來,沖上前想伸手拉她,卻在將觸及她胳膊時身下傳來一陣裂帛聲。

    低下頭去,只見他衣角掛在了桌腿冒出的小釘子上,在急動中撕出了道大口。韓子楠看著那裂開的衣袍,淒然一笑,放下了懸在空中的手,「你沒有對不起我,不用對我愧疚,也不用對我憐惜,我不需要。上一次客棧的事,我可以將隨你去見官,可以承擔殺人之……」

    「我去幫你弄件衣服來!」樂清說著就出了門去。這件事,她又能如何呢?那個姑娘是死,她是覺得冤枉,可她是怎麼也無法讓子楠來負責的,雖然……這的確是他的錯…………嚴小亭再次摸進地字號房外時,貼在門外聽了聽,裏面仍是不聞一點動靜。實在忍不住,她終於敲了敲門。沒聽到動靜,她立刻又敲了兩聲。

    「誰?」裏面是個男聲,雖溫潤,卻有種道不出的情緒在裏面。

    嚴小亭也壓低了聲音,說道:「客倌,要茶水嗎?」

    「不要。」

    嚴小亭為難地皺了眉頭,「客倌,還是讓小的給您加點茶水吧。」

    「不要,你別再來了。」裏面的男人雖未動氣,可話中的意思很明顯,就是別來打擾了,而且從頭至尾也沒聽到公主的聲音,該不會她已經被……嚴小亭越想越覺得不對,想到甯寧所說的春藥的事,當下再也顧不得其他,用力撞開了門。

    ……「公主……」安安正緊張著,只見同樣緊張著的甯寧突然驚詫地指向前面客棧。

    安安往她所指方向看去,只見樂清正失神地走出客棧。

    「真是公主!」兩人立刻跑上前去。

    「公主,你終於出來了!」甯甯緊張地看向她,好在她不是像上次那般亂著頭髮亂著衣服,只是神色上有些不對勁,雙眼還似哭過。

    樂清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愣愣看向她們,「你們怎麼在這裏?」

    甯寧低下頭去,「奴婢,奴婢怕公主有事……」

    「我能有什麼事。」樂清幽幽開口,卻是明顯心中有事記掛。

    「亭小姐呢?」幾人往前走著,安安看看身後,疑惑地問道。

    樂清有些意外,「她也來了?」

    甯寧更是不解地問:「怎麼不是小姐叫公主出來的嗎?她剛剛進去了。」

    樂清看向甯寧,又看向安安,只見她們都不解地看向自己。

    「我不知道。」正說著,樓上傳來一陣尖叫聲。

    幾人已走出客棧大門,這一聲尖叫只是聽得隱隱約約,然而樓下小二卻聽得清楚,立刻往樓上跑去。見小二往樓上跑,站在外面的樂清幾人一驚,也立刻往樓上跑去。

    初時不覺得,此時想來,那一聲尖叫聲竟像是嚴小亭的。

    樂清隨小二跑上樓時,剛好看到嚴小亭慌張地從地字號房中出來,小二隨後也出來,帶上了門。

    「小姐,怎麼了?」安安擔心地跑到嚴小亭身旁問道。嚴小亭卻是面頰緋紅,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樂清看看關上的房門,又看向嚴小亭,試探性地問,「你……看到子楠在換衣服?」

    嚴小亭臉上又一紅,頭也不回地跑下了樓去。

    安安與甯寧面面相覷,皆是不知出了什麼事。沒過多久,門突然被拉開,換了身衣服的韓子楠站在門後,看了眼門口的樂清,微微垂下頭去,沉默半晌,往樓下走去。

    「公主,到底是怎麼回事?」在幾人也往樓下走時,甯甯在樂清身邊小聲問。

    樂清看著樓下的韓子楠出客棧,有些遲疑地開口,「我想,如果我沒料錯的話,應該是小亭進門去,看到子楠在換衣服。」



192.冷臉好不快

    安安寧寧暗暗吃驚,隨後安安又突然帶著緊張問:「韓大人為什麼要換衣服?」

    樂清乾咳了兩聲,裝作若無其事,「他在釘子上掛破了衣服,我下樓來讓小二幫忙弄件衣服拿了上去,小二很快就從老闆那兒拿了衣服上去,我在下面坐了一會兒,就從客棧出來了。」

    安安凝神一想,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公主還在房內時,小姐就出了客棧來找她們,在幾人商量時韓大人剛好掛破了衣服,公主剛好出了房,等小姐再回客棧時也沒注意到下面的公主,就直接進房去了,不知怎地又撞開了房門,然後就……幾人很是無奈地往外走,到客棧外一看,卻沒見到嚴小亭。

    甯寧很是著急,「公主,亭小姐不會想不開……做出什麼傻事吧?」

    樂清一怔,白她一眼,「你才會做傻事,小亭才沒那麼矯情。」正說著,前面牆角處便出現了個人,讓幾個嚇了一跳。

    嚴小亭往前方看了看,這才臉頰染紅,悶悶地開口,「公主,你什麼時候出來的,為什麼那個姓韓的要在裏面脫衣服?」說著,她突然臉上一白,「公主,該不會他要對你那樣,然後你跑出來了吧?」

    樂清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子楠像是那樣的人嗎?」

    嚴小亭撇撇嘴,「人不可貌相,而且甯寧說你和他……」察覺到身後甯寧萬分焦急的目光,嚴小亭又改口道:「茶樓那些人說你……反正就是,怎麼好端端的,他脫起了衣服!」

    樂清只得替子楠澄清,「他不是有意換衣服,是在桌子上扯破了衣服,我出來讓小二拿了衣服給他去換的。」

    「是嗎?」嚴小亭十分無辜又尷尬。

    樂清看看她,又看看安安寧寧,神情很是不悅,「不就是讓子楠來見個面麼,你們有必要這樣一個兩個的都來監視麼?難道我就長了一張……水性揚花的臉?」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擔心公主,怕公主一個人出什麼意外。」安安寧寧立刻低頭道。

    「哼!」樂清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這樣一鬧,樂清與嚴小亭都沒了逛西街的興致,意見一致地打道回府。沒想到晚飯時,下人竟從書房叫來了嚴璟。

    原以為他一直沒回來呢,沒想到是早就回來了。

    樂清早已與嚴璟同桌吃飯了,見他來,語氣十分輕柔地問,「今天怎麼這麼早?我還以為你還沒回來呢。」當初那件事,她心裏對嚴璟猜疑了很長時間,老覺得他有什麼大陰謀,現在弄清楚,心裏對他很是有愧。

    嚴璟竟然頭都沒抬一下,「今天事少。」

    嚴小亭在一旁說道:「大哥,今天公主帶我去買了許多東西,都是我沒曾見過的,下午小霞給我梳了頭,連我自己都要不認識自己了。」

    嚴璟抬頭看她,不由輕輕一笑,「很好看。」

    「真的!這許多首飾還是公主的呢!」嚴小亭看向樂清,臉上很是感激,畢竟身為公主的樂清將自己的衣服首飾給她她是很覺得意外的。

    提到樂清,嚴璟沒回話,也沒朝而著嚴小亭的目光朝她那邊看一眼,而是拿了筷子吃起來。

    就算是不會察言觀色的人,此時心裏也明白得緊吧,樂清緊捏著筷子,心中十分不快。熱臉貼冷屁股的事,她還從來沒做過,沒想到今天竟然碰到了,她可不知道自己又是做了什麼事,讓他竟如此的給自己冷臉。

    丫環又端來一盤菜,卻是道有黃有綠,有紅有白的蝦仁豆腐。

    樂清一看,這菜正是小時候一次大宴中嘗過的寒門造福,食材雖然簡單,卻是好吃得不得了,正要去夾,卻聽嚴璟說道:「放到亭小姐那邊。」

    樂清才要抬起的手僵住了,去看嚴小亭,只見她眼中正是光芒四射。

    「聽聞亭小姐喜愛吃蝦仁豆腐,我特地讓膳房備了一道。」嚴璟柔聲開口。

    嚴小亭心中說不出的感動欣喜,卻又無法說出來,最後只是顫聲道:「小亭謝謝大哥。」她本以為大哥離家十多年,什麼都忘了,卻沒想到他竟連這道菜都記得。

    小時候家中並不富有,平常只能吃青菜豆腐,她挑食,不愛吃,經常被爹罵,後來大哥與二哥去河裏捉蝦來剝了給娘,娘將蝦仁與青菜豆腐一起做了,她不僅那一頓將菜吃了個精光,還不再嫌棄青菜豆腐,也少挨了很多打罵。如今再在京城大哥的府坻看到這道大廚做出的蝦仁豆腐,心中自是說不出的激動。

    就是嚴小亭眼中閃光地看著嚴璟,嚴璟也朝著嚴小亭別有感情地輕笑時,樂清突然拍下了筷子。

    「安安寧寧,替我將菜端到房中去!」樂清說完便離了桌,讓安安寧寧看著桌上的茶十分為難,嚴小亭也是無措地看向嚴璟,心中大叫不好,而嚴璟則是悶著臉,自桌子中間分了一大半的菜出來,朝安安寧寧說道:「將這些菜都給公主送去吧。」

    得了一大半菜的樂清最終沒吃幾口就放了筷子,然後又從櫃中拿了針線來繡小老虎,大概縫了不過四五針,又將繡圈扔在了床上,怒聲道:「沐浴!」

    在浴池中泡了近半個時辰,樂清仍是冷著臉。

    安安小心地問道:「公主,這個亭小姐,老爺對她似乎有些不同,她該不會……同婉晴小姐一樣吧?」

    「那……倒不會。」樂清忍著氣回答。這才知道原來她們都誤會了,還以為小亭和嚴璟有什麼貓膩。哼!棺材板臉嚴璟!

    安安便又問:「既然不會,那公主今日是……」

    樂清也是悶了半天不作聲。待安安料定她不想說,也就不再問時,她突然又氣憤地開口,「他那是什麼樣子,對我就冷冷淡淡,對他妹……對外人就溫柔體貼,還分房,哼,不想理我就直說啊,扯什麼理由!他以為我想和他一起擠嗎!」

    安安回想了下,輕輕點頭,「公主這樣說,倒是有些像,老爺是不是對公主有什麼誤會?」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3 09:23 PM

193.駙馬因何氣

    「哼!我還誤會他呢!」

    另一旁的甯寧說道:「公主,奴婢想,老爺是不是知道了今天你又和韓大人見面的事?」

    樂清立刻側頭看向她,「你說的?」

    甯寧立刻擺手,「沒有沒有,奴婢不敢。」

    「那他怎麼會知道?」樂清冷冷盯著甯寧。

    安安說道:「的確,公主,你忘了?府裏的兩個護從是比我們先回來的,今天老爺回來得早,定會問公主與到哪里去了,那兩個護從應該會說今天街遇刺的事,也會說為什麼他們先回來了,然後又說到公主讓甯甯去找韓大人的事……」

    樂清恍然大悟,的確啊的確,嚴府的一條狗都是聽命於嚴璟的。而對於這樣與子楠有關的事,下面的人肯定是爭先恐後向嚴璟告密,所以她今天見子楠的事那兩個護從一定會放在心上,也一定會稟告於嚴璟的,所以,他下午便成了那張臉。

    「都是內奸,都是內奸,我要將這破嚴府換成公主府!」樂清拍著浴池的水怒吼。

    一旁的甯寧深低著頭,一聲也不出。

    樂清看看她,有些不忍,回頭來自語道:「我又沒要和子楠怎麼樣,也沒和他做什麼,我還冤枉呢!」

    安安寧寧皆是沉默,樂清看著她們,皺眉道:「你們怎麼都不說話?」

    甯寧鬥膽開口道:「公主與韓大人,畢竟有那樣一段,上次在客棧見面,又弄出了那樣的事,現在又在客棧見面……」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反正我就是清清白白在你們眼裏也是水性揚花,不守婦道!」

    「奴婢沒有這樣認為!」安安寧寧急忙解釋。

    樂清靠向水池旁,看著浴池頂部輕歎一口氣,「現在又要怎麼辦?說來說去,最後總是什麼都是我的錯。」

    安安寧寧都無話,樂清也心中煩悶,起身穿衣離開。

    不料在浴池中沒說什麼,在侍候樂清睡下時,甯寧卻輕聲說道:「公主要不要去書房找老爺解釋一下?」在對嚴璟與樂清的態度上,甯甯明顯比安安更希望他們能夫妻恩愛,也許就是因為兩人都是她主人的緣故。

    樂清白了她一眼,覺得她這方法實在蹩腳,可是心裏卻不得不承認自己也蹩腳,因為她自己也是這樣想的。不是別的,而是夜裏去找他旁人都看不見,而且等到第二天,他就做事去了,又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

    她與甯寧都是腦子不好使的人,想來想去,兩個腦袋竟都想到了這十分沒創意的辦法上,而且樂清還很有些蠢蠢欲動。

    甯甯受了樂清的冷眼,只得低下了頭去,當什麼也沒說地替她拆被子,「公主昨夜睡得還暖和嗎?要不要加被子?」

    樂清卻問道:「現在膳房還有湯嗎?」

    甯寧一愣,想了想,搖頭:「好像是……沒有。」

    樂清撇過了頭去,小聲嘀咕,「那你還要我去,我就空手去麼?」誠然去主要不是給他送湯,可有個幌子總好一些,難道就光著手站在那裏?



194.你就是吃醋

    「公主可以拿些點心。」甯寧提議。

    樂清再次白眼,「大半夜的吃什麼點心?」

    甯寧低了頭,不再說話。

    「好了好了,就點心吧。」想了半天,樂清無奈地開口。心裏想著以後得弄個機靈點的丫頭在身邊,最好是一想一個好點子的,那樣她也不會連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行為了。

    甯寧立刻去準備點心,進房時見到樂清正對著鏡子發愁。「頭髮都拆了,再弄又得大半天了!」

    「其實,奴婢覺得,公主這個樣子還好一些。」

    樂清回過頭去,「為什麼?」

    甯寧回答:「公主這樣披著頭髮,穿著就寢的單衣,老爺看了,也許會留公主在出雲閣那邊過夜,然後……公主與老爺便和好了。」

    樂清竟被她說得臉上微微泛了紅,這丫頭的意思是讓她去色誘麼?人家都很冷淡地分房睡了,色誘啥呀色誘!

    最終,樂清端著幾塊桂花糕,在月色中踏進嚴璟的書房。每一日她就寢時他都還在書房忙著,對於這一點,樂清還是很佩服的,好像皇上也沒這麼勤奮。

    樂清沒敲門沒打招呼直接進門來,讓嚴璟從文書中抬起了頭。瞧見她,臉上似乎微微有訝異,只是這訝異卻是一閃而過,然後又十分淡漠地低下了頭去。

    以樂清的眼力,自然看不見他一閃而過的細微表情。

    「來做什麼?」他在文書中開口,讓樂清很是惱火,恨不得馬上轉頭離去。對於給人認錯道歉,還這樣諂媚地端點心過來,她實在是不太適應。

    然而掉頭便走,實在是前功盡棄,而且對於與子楠私自見面的事,她的確是覺得要解釋一下,要不然他若是再絕情地拿出什麼休書來,她可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樂清不顧他有些冷的言語,硬著頭皮走到書桌前。「那個……我拿了些點心過來……」

    像是一句話,又像是半句話,總之,她不知道怎麼說了,所以等他回話。

    隔了好一會兒,似乎是覺察到她後面沒話了,嚴璟「嗯」了一聲,依然沒抬頭。

    本來要說好話的樂清暫態便不知道「好話」兩個字怎麼寫了,心裏只剩不快。

    分房,她沒說什麼;上街遇刺,他一點也不關心;飯桌之上,當著下人的面給她冷臉;晚上了,她如此有誠意的來找他,他就是這樣一副態度,搞得像她真做了什麼給他戴綠帽子的事一樣!蒼天可鑒,她可什麼都沒做過!

    嚴璟仍是低頭忙著手中的事,樂清將點心往他桌上用力一放,讓他暫停了手中的筆,卻仍是沒抬起頭來。

    「想吃就吃,不想吃就算了!」樂清說完,轉身便走。

    一氣呵成地開門,出門,關門,等站到書房外,她又邁不動步子了。她似乎忘了,她本來的目的是解釋與子楠見面的事,如今竟頭都沒開就出來了。好歹,得做完該做的再走吧,如果等她解釋完,他還是那般模樣,她再走!

    決定好,樂清便又推開了門。

    嚴璟竟是站著的,而且面朝著門,臉上的神色……不是冷淡,也不是嚴肅,而是有些……失落?

    推開門見到的是這個樣子,這讓樂清很吃驚。馬上,嚴璟那似乎是失落的神色便不見了,又恢復了淡漠,而且慢悠悠坐下身來,一邊翻桌上的那些個破紙,一邊問:「怎麼了?」

    看吧,最討厭這副鬼樣子了!

    樂清走到書桌前,開門見山道:「你是不是為今天我約見子楠的事生氣?」

    嚴璟不回話。

    「你說,是不是?」

    嚴璟繼續不作聲,樂清便自己說道:「我見他沒做什麼,就是問一些事情,就是你知道的,上次有人分別約我和他見面的事。」

    ……「嗯。」他回話了,一個字的回話讓他很不滿,低著頭漫不經心的態度也讓她很不滿。

    「嚴璟,你說,你是不是生子楠的氣?你不是說喜歡我麼?你這樣我可真看不出來你哪里喜歡我!要是為了那個孩子的事,我又不是不可以再懷,連我都放下了,你為什麼要這樣?」

    嚴璟終於停下了手中的事,卻是冷著臉不說話。

    「如果不是因為孩子的事,那是因為子楠?你吃醋了,吃子楠的醋是不是?」樂清接著問。

    嚴璟抬起頭來,臉上神色很是彆扭,「沒有。」說完便又別過了頭去。

    樂清看他這樣子,卻覺得不對。他這個樣子,倒很像小時候皇上尿了床,她跑去笑他時他卻死不承認的樣子。所以……「你就是吃醋了是不是?我說了我和他沒做什麼,我們不過就是說了番話,我不過就是……」

    「那你敢說你對他沒有任何留戀?敢說對我沒有任何怨言?你可以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命來救他,你可以在流產之後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他的安危,我倒想問你,你所說的喜歡到底是怎樣的喜歡!」

    嚴璟突然開口,讓樂清猛地一愣。

    在她看著他發愣時,他看她一眼,又坐了下來,「回答不了,就出去吧,以後不用來找我。還有,你與他,最好收斂一點,永絕後患似乎比休書對我來說更合適。」

    「所以,你還是吃他的醋了?」樂清突然回了一句。對於自己所提出的問題,她記得似乎特別清楚。

    嚴璟低著頭沒回話,她只有當他默認了。

    「我對他的確是……好吧,我的確不能說我從今以後就徹底忘記他了,好歹他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誰讓你不早點出現?我對你當然有那麼點怨言,別忘了你當時凶巴巴的逼我嫁給你,還在我十五歲強暴我,可是這些都沒什麼,我只是偶爾才想起來一下。在揚州時,我看見後面有馬車來,肯定要上去推開他了,難道就看著他被車撞死嗎?換了那個是你,是皇上,我都會去,而且就算是南平我也可能會去,只是剛好碰巧是他罷了。還有什麼……想起他的安危,我第一件事當然想的是我沒了孩子,是五皇叔偷偷來找我我才知道子楠被你關起來的,他說你要公報私仇,我當然得阻止了!最後,喜歡就是喜歡,還能有什麼樣的喜歡,不就是那樣喜歡?」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4-13 09:26 PM

195.試與情人比

    嚴璟仍是低著頭不說話。

    說了這麼多他仍是沒反應,樂清自己也受不了了,與他一樣冷中帶怒地開口,「說了我和他沒什麼,你信不信算了!」說完又要轉身走。

    「他進京的時候我早已在京城了,我比他出現得早得多!」嚴璟突然站起身來,一把拽過她,「是你從來不曾正眼看過我。」

    好一會兒樂清才小聲嘀咕,「誰讓你不是狀元,又不是十幾歲,長得也不像他那樣好看,還老是……」

    嚴璟的臉色越來越黑,樂清的聲音更小了些:「……繃著臉。」

    他悶著聲不說話,她又有些不安起來,在後面補充道:「其實你也不是不好看,只是沒他那樣出采……也不是,你和他的好看不同,我以前覺得他好看,現在覺得,你也不比他差,只不過……」樂清想了許久,終於想通道:「對,你不是不好看,只是我以前只覺得你是丞相,覺得你凶,都沒注意到你長得怎麼樣……」

    「沒人要和他比好看。」嚴璟十分冷淡地回了她一句。

    樂清很是不解了,「是你說我不正眼看你嘛,我不正眼看你的原因不就是覺得你又老又醜,覺得他好看嗎?」

    嚴璟盯著她看了許久,森冷地開口,「那如果他不好看了呢?」

    「他怎麼會不好看?」樂清本是不明白,可看到嚴璟眼中那隱隱的殺氣後突然明白了過來:「你要將子楠毀容?你敢!」

    他眼中的殺氣又重了些,甚至有些像是對著她的,就在她心中惶恐時,他將她一把帶入懷中。「你看我敢不敢!」

    話音才落,她身上的對襟外衫被扯落,腰帶也在瞬間被摘掉。這人脫她的衣服脫得越來越順手了。

    「你做什麼?」樂清已然被他弄得有些微喘。

    「你說呢?你過來難道就是送什麼點心的嗎?」他扯下她的抹胸,低頭含住她。

    樂清感覺極為冤枉,「我的確不是來送點心的,可我也不是……」

    ……「璟,這……這是書房……」須臾之後,她氣喘吁吁。

    他將她抵在書架上,輕而易舉地托她在腰間,「這又如何?」

    她因他的動作而驚喘一聲,不由自主地緊抱住他的後頸,「可是……可是你說,不……是大夫說,不能太快懷孕的……」

    「不會,我最後會出來。」

    「你……你口是……啊……」他弄得她再說不出話來,可是她真的想罵他一句,口是心非的混蛋,色鬼!說什麼擔心她身體,說什麼怕懷孕,要分房,都是些破藉口,說來說去就只是鬧彆扭了!

    半個時辰後,他將她抱到了出雲閣的床上。

    喘息呻吟繼續。

    夜半時分,他拿帕子擦去她小腹上的汙濁,而後覆在她身上沉聲道:「以後不要再和他見面了,無論什麼事。」

    樂清尤在喘氣,緩緩睜了眼看向他,「說了我和他沒做什麼,不過是……」

    「那也不行!」

    她看著他那一臉凶巴巴的表情,扭過了臉去,「你管我!」

    他伸手過來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向自己,「殷璃,要是我殺了他你會怎樣?」

    「你不許!」樂清脫口而出,只見頭頂的他臉色猛地一黑,從她身上翻身下去躺在了一旁。

    他那一聲『殷璃』,讓她極其難受,側頭去看他的臉,不言不語的他看上去很凶,她知道,他是心情極其不好。

    睡意也沒了,樂清移到他身旁去半覆在他身上,伸手去撫向他的臉,「嚴璟……」

    「睡吧。」他冷冷開口。

    樂清將頭靠在他肩上,「今天我心裏很亂,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就是想不明白。上次的那件事,原來是子楠設計的,他想讓你休了我,想讓我再召他為駙馬,我很吃驚,很不敢相信。他說他其實一直都不溫柔,他的一切都裝出來的,因為我說我喜歡他的溫柔,所以他才一直裝作溫柔的。我突然想,那我到底喜歡他什麼呢?我以為他很溫柔,很儒雅,結果那是假的,我覺得他很好看,可是他也會有老的那一天,有不好看的那一天,或者他真的被你毀容了呢?我喜歡他的才高八斗,喜歡他的溫柔儒雅,喜歡他的俊美無暇,現在他竟然是那樣設計我,還給我下藥的幕後黑手,他一點也不溫柔也不儒雅,而且以後說不定還會有比他更有才華的人出現,他也會不再那樣好看,那我不是要一點也不喜歡他了?可是我原本以為我會喜歡他一輩子的。」

    久久,嚴璟才開了口,「那……我呢?」

    樂清抬頭看過去,「你什麼?」

    嚴璟又停頓半天才面無表情卻又目光深邃暗藏激流地說道:「你喜歡我什麼?」

    樂清盯著他看了很久,眉頭皺了又舒,舒了又皺,最後說道:「我不知道。」

    嚴璟那眼中的激流沒有了,偏過了頭去似是不想再理她。

    樂清也不知還能說什麼好,只是有些後悔自己說了不知道。可是……可是她真的想不到答案,直到現在都想不到答案。一想,覺得好像都挺喜歡的,比如他的臉,他眉眼,他的唇,他難得一見的笑,他打馬球的樣子,他批奏章的樣子,他悶著不說話的樣子,他為了她竟連刀劍都不怕的樣子……然後轉念又一想,像他那樣不是長著單鳳眼也不是桃花眼,皮膚也不是吹彈可破,笑也不是輕柔如春風,打馬球也不是就他一人會打,批奏章還是批的她家的奏章,悶著不說話尤其讓人煩,樣樣數來,似乎又沒什麼好喜歡的,所以,她真的不知道他的問題該怎麼回答。

    然而身旁的那人似乎真的很生氣了,好像她不把這個問題收拾好了明天又是接著分房睡,接著給她冷臉色的下場。

    哼,管他呢,憑什麼她要哄他?

    唉,不對,如果她問他喜歡她什麼,他說不知道,她應該也會不舒服吧。想來,樂清突然抬起頭,盯著他道:「那你說,你喜歡我什麼?」



196.是你說愛我

    嚴璟也盯著她瞧了一會兒,最初本是氣勢萬分,到後來卻漸漸薄弱,最後又往旁邊偏了偏頭,不說話了。

    樂清有種不祥的預感,立刻推他,「你說,你說呀,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沒得到他的回答,她更是著急,推他的力度更大了些,「你就是亂說是不是?喜歡什麼都不知道!」

    「沒有什麼,就是喜歡你。」嚴璟突然冷冷地說,樣子又帶著氣又帶著尷尬,很有些不自然。

    雖說這回答說了像沒說,樂清心裏卻十分舒暢,感覺像吃了顆蜜棗般,甜得膩人。「我也沒什麼理由,就是喜歡你。」樂清趴在他身上,饒有興趣地看著他臉上各種表情交織的彆扭模樣,輕笑著說道:「雖然你不是我想像中駙馬的樣子,也不是才子,也不斯文,不俊俏,還很討厭,老闆著臉,老吼我,不把我這個公主放在眼裏,可是……」說到最後,她也覺得有些肉麻,有些難為情了,卻還是半含羞地垂了眼說道:「可我就是喜歡你,比對子楠的那種喜歡喜歡多了,嚴璟……你說,你說我是不是像書上說的那樣,愛上你了?」

    她抬頭看向他,只見他眼中似燃起了烈焰般熾人。

    他突然抬手抱住她,翻身將她反壓在了身下,「殷璃,你知不知道,我討厭我自己,討厭我自己總是被你折磨,總是被你的一句兩句話而影響,可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撥我,我又一而再再而三的要受你的撩撥,你知不知道,我討厭這樣,討厭這樣!」

    「我……」他突然瞪著她,變得很可怕的樣子,讓樂清有些發愣,不知他是怎麼了,說的那些話又是什麼意思。她哪里折磨他了,哪里撩撥他了?

    他卻不等她回答,突然抓住她頭髮讓她抬起頭來,雙唇猛地貼了下來。她只覺得他化身成了猛獸,啃她咬她,要吸淨她的骨血。

    「是你說的,愛我是不是?」

    他的身軀在她身上急動,床板被震得「啪啪」作響,那一雙眼眸似要將她生吞入腹,直直盯著她。

    她皺了眉,緊緊抓著身下的床鋪,「嚴璟……璟,你輕點。」

    他終究是停了下來,靜靜看著她,眼中那股熾烈,慢慢散去。

    「嚴璟……」樂清摟住他的頸,抬頭吻上他的唇,「我喜歡你,愛你,只喜歡你一個,愛你一個。」

    「是嗎?你說的,是你說的?」

    「是。」

    「那韓……」他問到一半,卻停住了話,想問,卻又不再問下去。

    「你是想問子楠嗎?」樂清突然問。

    嚴璟盯著她,卻不說話。韓子楠,是他永遠不願,甚至不敢觸及的人。

    樂清看著他光裸的身軀,看著他們現在的模樣,突然笑了起來,滿臉釋然,「璟,我突然明白了。上次在大悅客棧時,我中了那種藥,就是呃……你知道的,春藥……」

    嚴璟臉上的神色很是有些冷,讓她有些後悔說起這話題,卻還是決定硬著頭皮說下去,「那個時候子楠抱著我……」樂清觀察著他臉上神色,不怕死地繼續說:「他抱我,親我,我也很想……那個……不過全都是因為那藥!明明,明明我是差一點就要和他做那種事的,可是每次清醒,看著他的臉,我就想起了你,想起了別的,就想推開他,反正就是我覺得我從來沒想過要和他做這些事,哪怕他是子楠,哪怕我還是覺得我喜歡他,我也不想和他親吻,在他面前脫衣服,一直一直都沒想過。我只是喜歡看他,喜歡他對我笑,卻從來沒想過要和他一輩子在一起,沒想過要和他成親,生孩子,所以,我覺得對他我就是喜歡看他,對你卻是喜歡你這個人,愛你這個人。」

    嚴璟沉默半晌,臉上神情好看了些,卻仍是不悅,「沒有嗎?大婚前,你跑出宮去不就是要找他嗎?」

    「那個是……」樂清沒想到他記性這麼好,而且還問得這麼是時候。她本以為自己這樣一解釋他就明白了的。

    嚴璟等著她回答,她只得再次絞盡腦汁來想,「那時候我也沒多想,我就是不願嫁給你嘛,就是想最後賭一次嘛,而且我找他時也沒想別的,只是想找他,或者是藏起來,或者是和他一起遠走高飛……而已。」

    「你與他遠走高飛,與他私奔,不就是私自在外成親生子嗎?這如何叫沒想過成親生子?」嚴璟十分犀利地問。

    「那個……那個時候我也沒想過,就算想,也沒想具體的。」

    「是嗎?難道你不知道私奔是怎麼回事?成親洞房是怎麼回事?孩子是怎麼生的嗎?」

    樂清一時被他說得沒了話,最後生氣地撇過頭,「反正我已經說了我不喜歡他只喜歡你了,隨你怎麼想!你要真這麼介意,那你當初怎麼不娶南平算了,怎麼還要娶我?現在又怎麼還要喜歡我?」

    他從她身上下去,看著房頂沉默了下來。

    樂清側過身去背朝向他,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子楠,子楠,或是他們要因為他而不能坦誠相見,那她寧可這輩子從來沒見過他。可惜,這是不可能的。

    「我也不想如此介意,是你一次次的逼我介意。」嚴璟終於說話了,語中竟能聽出無奈,「我本已習慣你對我的厭惡與漠視,是你要突然對我熱絡,是你要對我表現出依戀,是你要對我說喜歡我,當我將這些當真時,你又會與韓子楠牽出事端,你到底……要我將你如何放置才好?」

    樂清回過身來,映入眼簾的果真是他的無奈與落寞,「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要是真的介意,那大不了我答應你,以後再不和他見面了,和誰也不見面了,好不好?」

    「也不許提他。」嚴璟隔了好久才重新抱住她,在她身上說道:「不許提他,不許想他,不許救他,不許受他的約,更不許約他,不許關心他的事,不許關心和他有關的事,所有所有都不許。還有什麼王悅然,什麼周羽鴻,一個都不許提、不許見。」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a17.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