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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七和香 -【重生明珠】《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3:40 PM     標題: 七和香 -【重生明珠】《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2-23 05:13 PM 編輯

【書名】:重生明珠

【作者】:七和香

【內容簡介】:

  商賈之女,父母皆亡,家產雖多,卻連死都是不明不白。
        
  然而再次張開眼睛,她卻發現自己變成了身份顯赫的高門貴女鄭明珠。
        
  父尊兄貴,公主為母,原以為這是上蒼憐憫,卻不想竟是一條比前一世更加坎坷的荊棘之道。
        
  繼母不善,公婆不喜,丈夫不愛,妾室不敬,這又怎樣!
        
  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沒見過高門貴女這樣橫衝直撞?
        
  那麼,現在你看見了!
        
  架空朝代,盡量合理,考據黨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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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3:4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2-23 12:53 PM 編輯

第一章 重生

  精美的銅鏡內映出一張國色天香,宜喜宜嗔的俏臉,看起來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貴氣的鵝蛋臉,鳳眼瓊鼻,嫣紅櫻唇,膚如凝脂,只是此刻臉色蒼白,帶著一絲疲憊。

  更帶著說不出的驚駭。

  春蔥般的玉指顫抖著,幾乎持不住小小的銅鏡。

  旁邊的丫頭連忙伸手扶住她的手,說:“少夫人,還是先歇著吧,回頭好些了再來理妝。

  唐白月一聲不吭,任憑她把手裡的銅鏡取走,扶了她躺下,她努力的收斂著臉上的表情,因為過於克制,幾乎板的面沉似水。

  那丫頭猶豫了一下,也沒有再開口,只是放下一邊帳子,自己坐在一旁熏籠上做起針線來。

  唐白月心中已掀起了萬頃波瀾。

  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會成這樣?

  自己似乎是死了,她恍惚的記得那眼前的血色,那五彩光華,那些璀璨,如同一股暖流,溫柔的包裹著她,她只覺得輕飄飄的,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很久又似乎很快,恍恍惚惚,飄飄蕩盪,她卻在一個陌生的床上醒了過來。

  女人的直覺讓她覺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樣了。

  可是,再是有一種奇怪的心理準備,當她看到自己的臉時,也嚇的差點尖叫起來,幸而多年的克制力讓她竟硬生生的壓住了尖叫,但心中卻如亂麻一團。

  她變了一個人!

  她不再是自己了!

  鏡子中的臉是另外一個人,甚至是另外一個她早認識的人。

  鄭明珠!

  這是鄭明珠的臉!

  是那個鄭明珠!

天之驕女——鄭明珠!

  唐白月,不,是鄭明珠的臉上,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不知道到底該悲還是該喜,她不再是自己,她自己已經死了,可是,上天垂憫她嗎?她雖死了,卻並不是真的死了,竟然搖身一變,變成了鄭明珠!

  這是一種怎樣的蛻變?

  她竟然成了鄭明珠,在帝都最上層的貴族圈裡都光華璀璨的鄭明珠,天下兵馬大元帥,安國公鄭瑾的嫡長女,母親貴為先帝嫡次女平陽公主,同胞兄長鄭明玉年僅二十,已經入軍中歷練,屢有戰功,她自己也是貌美身貴,才名滿帝都,十六歲時,皇上親自賜婚,嫁入帝王寵臣武安侯府為嫡長媳,這一樁喜事曾轟動帝都,成為郎才女貌的典範。

  那是一場華美盛大的婚禮,那十里紅妝耀花人的眼,安國公府和武安侯府分別在帝都兩個方向,當時送那綁著大紅花的嫁妝便整整送了一日,驚動全城,圍觀者無數。

  就連自己,也見過那盛景的一角。

  那曾是自己遠遠仰望過的貴女,曾是無數大盛女子羨慕妒忌的貴女,如今卻成為了自己,唐白月難以置信,心中卻在驚惶之後終於湧起了一股喜悅之情。

  唐白月出身並不顯赫,尤其是在這重文輕商的大盛朝,商家子弟不許參加科舉,唐家雖然是大盛朝數得上名號的大商家,家族資產極為龐大,全國各地都有唐家分號,卻依然算是社會底層,她雖是唐家嫡女,只怕連送到安國公或是武安侯為妾的資格都沒有。

  而自己年紀輕輕,雖然供奉極好,但卻臥病在床已經一年多,請了許多大夫,吃了不知道多少參茸肉桂都沒有效,眼看著一天天衰弱下去。

  身為唐家長房唯一的嫡女,又沒有嫡親兄弟,病情始終查不出來,且總是反復,唐白月不止一次懷疑自己是中了毒,自己一死,便有許多人能得到好處,財帛動人心,她身為長房守灶女,這卻是非常清楚的。

  只是,病中的自己精力上實在欠缺,雖有佈置,卻抵不過時間,自己死的太快了,也太不甘心了。

  她不知道真正的鄭明珠是怎麼回事,可是她卻實實在在的明白,或許真是上蒼憐憫,她成為了鄭明珠。

  或許,這是一場夢吧?是上蒼的憐憫。

  但就算只是一場夢,她也會在這夢裡好好的活下去,能成為帝都的貴女,讓自己黯淡的一世能有一抹短暫的璀璨,也替真正的鄭明珠看好這個身體,這個身份,既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便藉用了人家的身體,那到人家正主兒回來的時候,總不能讓人太過失望才是。

  或許,這也是上蒼給她的機會,彌補她的不甘心吧?

  不管如何,再活下來,總是比死了強,總是一件好事,唐白月很快的接受了這件駭人聽聞的事兒,她決定,要瞞住所有人這件事,盡量不讓人看出異樣來,讓鄭明珠好好的活下去。

  這才是當務之急,活著,才有一切。

  至於以後,那或許上天另有決定。

  做出了決定的唐白月終於放鬆了心情,在不知道名字的清雅的熏香中,漸漸沉入了睡夢中。

  待得她醒來,便沒有了唐白月,只有鄭明珠了!

  原來的唐白月距離鄭明珠生活的圈子實在太遙遠,僅有的幾次她都只是遠遠的遙望過這位天之驕女,也只是略微知道一點她的生平,別說細節,便是很多大事她都不知道。

  出於謹慎,她調整心情,少說少動,盡量讓自己盡快進入鄭明珠這個身份裡。

  “少夫人,該吃藥了。”

  說話的是個三十五六歲左右的中年婦人,烏黑的頭髮梳了個光滑的圓髻,露出額頭,顯出幾分精明幹練來。

  她的身後站著一個端著托盤的丫頭。

  鄭明珠沒有起身,只是微微點頭,那婦人就連忙上前扶著鄭明珠坐起來,又拿大引枕墊著背,鄭明珠就這樣靠在床頭。

  這幾日鄭明珠雖然沒怎麼敢說話,耳朵卻沒有閒著,深知知道的越多越不容易露陷這種道理,此時已經知道了這幾日在這屋裡貼身服侍她的這個中年婦人,是顧媽媽。

  根據顧媽媽的年齡,在這個屋子裡的地位,丫頭們對她都很恭敬,鄭明珠略一猜想便知道,這位顧媽媽應該是極有面子的管事媽媽,想必是婆婆賞的。

  顧媽媽動作麻利,接過丫頭托盤上的藥碗,躬身餵鄭明珠吃藥,又端了蜜水漱口,擦嘴之類都做的熟練自然,嘴裡還一邊說:“少夫人今天氣色看起來好了許多,大爺剛差人來問,奴婢也是這樣說的。”

  鄭明珠還是沒說話,心中念頭卻是轉的飛快。

  這幾天來,聽顧媽媽和丫頭們說話的片言只語,這位大爺,必是鄭明珠的丈夫,武安侯府的嫡長子陳頤安。 

  甦醒後到現在,足足有三天了,這位大爺只是差人來問過幾次,而據說,自己在睡著的時候,大爺來過一次,看自己睡著了,就走了。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鄭明珠並不討他的喜歡嗎?

  她低頭想著,傳言中不是說鄭明珠夫妻恩愛麼?可是自己冷眼觀察這兩日,竟完全不是那回事,到今天,還沒見著丈夫一面。

  想到這兒,臉上微微紅了,自己成了鄭明珠,多了一個名正言順的丈夫,這跟初入洞房也沒什麼區別了吧?

  她的前生還是一個閨中女兒,如今竟就要對著一個丈夫,真是說不出的古怪感覺。

  看來,這換一個身體,就算再好,也還得努力適應才行。

  正想著,有個穿著梅紅小襖兒的丫頭掀簾子進來回說:“少夫人,夫人身邊的洪媽媽來了。”

  話音剛落,只見一個三十六七歲的高挑身材,容長臉兒的媽媽走了進來,她穿著一件紫紅色素面褙子,頭上插著銀海棠花梳子,對著鄭明珠笑著福了福:“奴婢給少夫人請安。”

  鄭明珠連忙坐直了點,答應了一句,也問了夫人安,便讓丫頭給搬錦凳來:“洪媽媽坐,倒茶來。”

  洪媽媽並不怎麼客氣,謝了坐,說:“夫人命奴婢來看看少夫人大安了沒有,夫人說,少夫人只管好生休養著,要什麼吃的用的,只管吩咐管家,或打發丫頭去她老人家屋裡去取,也是一樣的。”

  洪媽媽說一句,鄭明珠便答應一句,等她說完了,便說:“多謝母親掛念,煩洪媽媽替我回母親,我今天好多了,等我能下床走動了,便去給母親請安。”

  說完便命顧媽媽拿了裝著碎銀子的荷包賞她。

  洪媽媽又坐著說了一會兒閒話,問了吃了什麼藥,吃了什麼東西之類,喝完了那盞茶,便回去復命了。

  待洪媽媽走了,顧媽媽便笑道:“夫人果然很掛念少夫人的,天天打發人來問。”

  鄭明珠點點頭,並沒有多說話,只是又躺了下去,顧媽媽便沒再多說,只給她掖了被子,便退了出去。

  洪媽媽口中的夫人,便是武安侯夫人,陳曾氏。

  閨名她還不知道,只隱約記得這位武安侯夫人娘家姓曾,能做武安侯的嫡妻,那必然就是南京曾家的嫡小姐了,曾家那是金陵城毫無爭議的第一大世族,不僅富可敵國,而且幾朝來族中都曾出過高官,現在似乎還有兩個爵位,不過她也實在不記得是哪兩個級別的爵位了。

  也只有這樣身份的婆婆,才受得起這樣身份的兒媳。

  這幾天,婆婆每天都打發身邊的媽媽或者丫頭來問兩三次,功夫是做的極好的,不過鄭明珠深知,這只不過是表面功夫,略有城府的婆婆都會做的,更何況這樣講究臉面的大家子,而兩人之間到底關係如何,只怕還要相處下來才知道。

  鄭明珠這個身份,出身是無可挑剔的了,在帝都的名聲來看,也沒有任何不好,而且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可是,第一個打擊已經來了,鄭明珠很顯然不討丈夫歡心,也不知道在婆婆跟前是什麼樣子,這府中別的事情又會是什麼樣子?

  或許,就算身為貴女,也不能事事如意吧。

  她本身原也不是毫不知世事的少女,人間冷暖實在也見得多了,這樣一想,反而釋然了,貴女自然也有貴女的苦惱,世上怎麼可能有十全十美的事兒呢?

  只不過再往深處想,就算這一切都做最壞的打算——丈夫不喜,婆婆不愛,但至少還有娘家安國公府,這如今也比她原本好了許多……

  她原本的日子……唉,還是不要想了,只如此感謝上蒼倒也就是了。

  我是鄭明珠,我是鄭明珠。

  她在心中默念了片刻,剛剛泛起的痛苦便消下去了許多,輕輕的出了一口氣。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3:4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2-23 12:54 PM 編輯

第二章 輕視

  旁邊隨身伺候的丫頭珊瑚見她醒了坐起來,連忙過去給她墊靠枕,鄭明珠搭著她的手,說:“扶我起來試試。”

  珊瑚忙笑道:“少夫人看起猛了頭暈,這才剛好些,還是不要起來的好。”

  鄭明珠皺皺眉,今天她明顯覺得身上鬆快了一些:“躺的骨頭都疼了,起來走兩步。”

  珊瑚便不敢多說,只是扶著她,外頭有丫頭聽到動靜了,忙進來伺候,兩個丫頭扶著,鄭明珠起來走了幾步,只覺得有點心跳氣喘,倒沒什麼大礙。

  走了幾步,鄭明珠坐下歇了歇,又起來走了走,正在這個時候,顧媽媽掀了簾子進來,看到這情景,連忙過來扶她坐回床上去,嘴裡說著:“我的奶奶,怎麼這麼急著起來,這才剛好些,看暈了頭。”

  說著又轉頭呵斥珊瑚和另外一個扶著她的丫頭翡翠“不會伺候”之類。

  兩個丫頭不敢辯解,低頭跪到一邊。

  鄭明珠略有點詫異,按理說能在夫人奶奶正屋貼身伺候的都是大丫頭,多少有點臉面,怎麼會怕顧媽媽怕的這樣厲害?

  鄭明珠看了一眼,見顧媽媽要發作這兩個丫頭了,便說:“罷了,不關她們的事,是我要起來的。”

  顧媽媽卻不鬆口,只是給她拉被子,嘴裡說:“少夫人可別縱著她們,這麼輕慢主子的身子,也太粗心了,若是不訓誡,今後只怕越發著三不著兩了,那可得了,若是太太知道了,哪裡放心的下?”

  也不容鄭明珠再說話,便對那兩個丫頭說:“這月月例減半,回自己屋裡思過去,今晚就不要進來伺候了。”

  珊瑚翡翠都低聲應是,退出屋去了。

  鄭明珠這才真的驚駭了!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鄭明珠會是這樣的一個人!

  這幾天觀察下來,她其實已經隱隱的覺得,鄭明珠的生活並不是她曾經仰望,曾經想像的那麼美妙,可是再也沒有此刻這樣的驚駭。

  鄭明珠抿著嘴唇,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個正在服侍她的,臉上帶著微笑的婦人,這個時候,她幾乎可以看見顧媽媽眼中的輕視。

  鄭明珠天之驕女,身份貴重,在自己房裡竟然還受一個媽媽子的轄制?

  若非她親身經歷,她是說什麼也不能信的。

  即便是她死去的前一世,她雖然身份遠不如鄭明珠,只是一個商家女,家中規矩自然比不上這些頂級豪門,可是,就算是在自己病中的那一年裡,在自己房裡,她也不至於受一個下人轄制。

  卻沒想到,這樣一個人,竟會如此!

  這樣看來,鄭明珠處境堪憂。

  在自己房裡尚且做不了主,在這侯府裡豈又硬的起腰來?武安侯府家大業大,綿延數百載的大族,姻親也多,作為嫡長媳,面對的不僅是家中瑣事,更是今後的宗婦,族中之事也要經她的手,而武安侯府這樣頂級的豪門,應酬又極多,還要處理帝都的種種錯綜複雜的關係,可這樣的鄭明珠,不能當家理事,不能轄制下人,這一種女子起碼的本事也沒有,更別提在外與人交際,為夫分憂,叫人如何能看得起?

  若說在娘家,身為嬌客,有父母寵愛,不沾家事,還說得過去,可這樣嫁了人,卻這等懦弱無能,在公婆和丈夫跟前,要如何立足?

  這一點真叫人想不明白,鄭明珠身為安國公嫡長女,母親又是先皇的嫡次女,這樣硬牌子的出身,按理卻是跋扈一點倒比這樣懦弱容易理解。

  不理解的豈止是她,便是別的人,也都十分的不明白。

  洪媽媽離了少夫人的甘蘭院,一路也不停留,直去了武安侯府的正房,如今的武安侯夫人起居的榮安堂。

  武安侯老侯爺去世後,世子陳熙華承爵,成為如今的武安侯,武安侯府嫡庶七兄弟便尊太夫人的意思分了家,太夫人搬到了後院慈寧堂,武安侯夫人曾氏便住在榮安堂。

  甘蘭院在榮安堂後面一進的影壁,倒也並不太遠。

  進了榮安堂院子的門兒,便見房門外廊下立著一溜媳婦婆子,俱都安安靜靜垂手而立,等著裡頭召喚,洪媽媽知道,這是來給夫人回事的,早膳前的日常理事在前頭的議事廳,只有後頭有事要回的才進正房院兒來。

  洪媽媽在夫人身邊貼身伺候,一向是極有臉面的,眾人雖不敢大聲喧嘩,此時也都面帶微笑點頭示意。

  門邊的小丫頭也很有眼力的笑道:“洪媽媽回來了。”

  說著便殷勤的給她打起了簾子。

  洪媽媽走進房去,抱廈裡還坐著幾個老嬤嬤,都是武安侯府裡幾輩子使出來的老人了,才有這個體面坐在抱廈裡等,洪媽媽也不敢怠慢,低聲笑著打了招呼,這才繞過紫檀大理石屏,正室裡並沒有人,她腳步不停,轉到東房門,自己掀了織錦夾棉簾子進去,便見臨窗大炕上端端正正的坐著一個穿著淡藍色二色金緙絲錦緞長襖的美婦人,玉手裡捧著一個小小的暖爐,身邊站了個十四五歲樣子的俏丫頭,捧著茶侍立。

  這便是如今的武安侯陳夫人。

  陳夫人正凝神聽著面前站的一個媳婦回話,眼角瞥見洪媽媽回來也沒動靜,到那媳婦回完了話,想了想,便說了幾句打發了去。

  陳夫人近四十的年紀,膝下育有兩子一女,只是生於富貴長於富貴,從沒辛勞過,加上保養的極好,這樣看來,也不過就是三十出頭的樣子,肌膚似玉,俊眉鳳目,俏美中不自覺便帶出幾分威嚴來。  

  洪媽媽見有了空子,便低頭回道:“奴婢去看了少夫人,今日看著,少夫人氣色好了許多,少夫人命奴婢回夫人,多謝夫人掛念,已經好多了,待能走動了就來給夫人請安。夫人不用掛心,少夫人也是明白的。”

  陳夫人聽了,只點了點頭,也沒說話,洪媽媽心內明白,走過去,接過丫鬟捧著的小鍾兒遞給陳夫人,陳夫人抬頭接了,使個眼色命丫鬟下去,這才輕輕的嘆了口氣。

  “我要強了一輩子,多少事都過來了,偏就給安哥兒挑媳婦這麼大的事上竟就栽了跟頭,偏還有苦說不出。”

  洪媽媽只得安慰說:“夫人快別這麼想,少夫人只是年紀輕了,沒有經過事,自然就不大懂,夫人今後多□,自然就好了。”

  陳夫人嘆氣:“當初給安哥兒挑媳婦,家裡誰不上心?老太太,老姨太太,這些姑太太姑奶奶們,連我們曾家那些太太奶奶們,誰不是再三挑剔?獨她,真是誰也挑不出一點不是來,家世容貌舉止,都是上上選的,又是公主的嫡長女……他們鄭家,又是先頭太宗朝孝端惠皇后的娘家,孝端惠皇后的賢名兒那是舉世都知道的,這些年他們家出來的女孩子,滿帝都再沒有一個說不好的,且她的親娘,那是先皇的平陽公主,年輕那會子,也是相熟的,端貴大氣,我想著,不要她有平陽公主的氣派,就是學到一半,那也盡夠了,沒承想進了門,偏是這樣,哪裡有半點嫡長女的氣派,唯唯諾諾,膽小怕事,別說掌家理事,竟連房裡的媽媽都能拿捏住她,真是連個庶女都不如!”

  說到後來,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洪媽媽只得再三勸慰。

  陳夫人道:“安哥兒是長子,又肯上進,不比青哥兒那樣沒出息,今後這爵位必是他的,老爺也預備著這兩年就請立世子了,我原想著,他媳婦進了門,我□兩年,就讓她當了家,我也能清清靜靜享福了,如今看起來,竟是不成了,只怕還得指望青哥兒媳婦了。”

  洪媽媽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夫人,奴婢有點小想頭,若是給二少爺尋少奶奶,只怕還是尋養在親娘身邊的才好。”

  陳夫人一怔,她原本就是大家子出身,內宅的花樣也見得多了,此時給洪媽媽一提醒,猛地就想到了:“平陽公主去的早,可安國公填房也是襄陽候庶長女,聽說也是養在老太太跟前的,大家子出來的,不至於虧待了她吧。”

  洪媽媽說:“安國公這樣的人家,吃穿上難道還能看得出虧待?也就是在教養上吃了虧,才是真吃虧呢!”

  陳夫人脾性爽利,沒什麼小心眼,便是對兒媳婦,也是滿心盼著好的,並不故意拿捏壓制,這些日子來,竟就從來沒往這裡想過,此時得人一提醒,倒是回過味來,立刻就明白了,不得不贊一句好心機。

  元配嫡女,按規矩便是養在正房的,孩子從小沒了親娘,能懂什麼?別說蓄了心要害她,就是該教的不教,現就吃不完的虧。

  安國公英雄一世,沒承想內宅里吃這樣的虧,連帶自己家,也跟著吃了虧。

  陳夫人此時,滿心的不是滋味。

  想了想,她又說:“或許也不是故意虧待她,這親家母自己就是庶女出身,能懂多少教女兒,鄭氏跟著她長大,學出一身庶女樣兒,也不是沒道理,咱們當初竟然沒想著這一茬,只想著元配嫡女,自然比繼室嫡女更尊貴,倒是吃虧。”

  洪媽媽卻說:“夫人心也真好,這樣會替人著想,奴婢看來,卻不是這樣,這位鄭夫人,年紀不大,心眼兒卻不小,夫人想想,如今安國公府內宅並不亂,妾室也都安分,前年才攆了個不老實的去姑子廟,這樣管家的手段,為什麼我們少夫人卻沒學會?倒讓一個媽媽子拿捏住,這顧媽媽是陪嫁來的,自然就是這位鄭夫人給的,竟是打著嫁出了門也要捏著她的主意呢。第二條,夫人想想這帝都裡頭,這位鄭夫人的名聲,咱們少夫人的名聲,有一個說不好的麼?就說少夫人,滿帝都誰不說她出挑?不然,夫人也不會挑了她,現如今竟要過了門才知道是什麼樣兒,這位鄭夫人這樣的本事,也是難得了。”

  陳夫人越聽越是心驚,說話的聲音都小了些:“我竟沒想到這些,你也不早提醒我。”

  洪媽媽說:“夫人從小兒就磊落,咱們家又清白,就是出閣進了這門兒,也是極清淨的,自然想不到這些污心的事兒,我還是那日聽到一件事,才略想了想。”

  陳夫人看她一眼,洪媽媽說:“少夫人嫁過來的時候,那嫁妝是極厚的,平陽公主就少夫人一個女兒,當年的嫁妝自然是留了不少給少夫人,加上安國公府裡備的,這樣算起來,要論也是帝都頭一份了,單是鋪子莊子別院就是了不得的數目,只是年前我聽說,朱雀大街上那樣大一間香料鋪子,去年一年才一千兩銀子的入息。”

  陳夫人並非不食人間煙火的嬌女,自己手裡也不少鋪子莊子,洪媽媽這話一說,她立刻就明白了,暗道這位鄭夫人好大的膽子,卻也明白今日洪媽媽特意挑起這篇話來,原來戲骨在這裡。

  陳夫人鳳眼微微一抬,無端端的就顯露出威嚴來,偏頭看了一眼捧著茶殷勤笑著的洪媽媽,說:“這是她的嫁妝,和咱們沒什麼關係。”

  洪媽媽垂手應是,陳夫人叫了洪媽媽跟在她身邊做丫頭時的名字:“月蘭,咱們求娶鄭氏可不是為了什麼嫁妝。府裡也從來沒有算計媳婦嫁妝的規矩。”

  洪媽媽心中一凜,忙笑道:“那是自然,安哥兒什麼身份,自然不能學那起子小人。”

  洪月蘭在陳夫人身邊也是極有臉面的,三十多年的主僕情分,陳夫人也不願意過分給她沒臉,見她明白了,便轉了過來:“你這樣一說,我竟想起來了,當初她進門,那樣的容貌舉止,安哥兒也是極滿意的,瞧著很是恩愛,後來也是為了求著安哥兒照看她那些不知道牽扯了多遠的什麼舅舅表叔的,才惹惱了安哥兒,在我跟前抱怨了兩次說她不知輕重,我冷眼看著,安哥兒竟從此就遠了她。如今想來,那些是什麼舅舅,她嫡親舅舅如今是親王,哪裡要安哥兒來照看?倒是安哥兒比我見識明白。”

  這話看著和前面的話沒什麼聯繫,卻透著明白,洪媽媽自然也就不敢再多說,只笑道:“大少爺那樣出息,見識自然是好的,就是夫人,也只是不願拿壞心想人罷了,哪有不明白的。”

  陳夫人嘆息:“也不知道鄭夫人到底什麼手段,竟能讓她這樣親近,自家正經舅舅反倒靠後了。”

  洪媽媽賠笑道:“許是少夫人本就是個糊塗人,再讓人這麼往傻了養,就更糊塗了。”

  陳夫人點頭:“只苦了我的安哥兒。”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3:4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2-23 12:55 PM 編輯

第三章 婆婆

  若是這一個鄭明珠聽到了陳夫人這次談話,想必會引為知己,她雖然沒有陳夫人看的這樣透徹,倒也同樣沒有她那樣覺得吃了大虧。

  她只是覺得,似乎這新的身份所看到的一角並不真的是一襲華美的長袍,在大家子裡,不管是做女兒還是做媳婦,鄭明珠這樣的性格都是十分不妙的。

  她真難以理解這是怎麼一回事。

  就她覺得,鄭明珠的容貌那是一等一的,端貴嬌美兼有,再挑剔的丈夫也該滿意,鄭明珠的舉止,那也是雍容嫻靜,自己入主這個身體不久,已經發覺自己有時候會不自覺的做出十分嫻雅的動作來,這是自己原本從來沒有過的,顯然是鄭明珠本身的教養。

  可是她的性格怎麼就和教養這樣南轅北轍呢?

  如今丈夫不喜已經不必懷疑了,那麼婆婆不愛估計也八九不離十,自己房裡還受制於服侍媽媽,還有更倒霉的嗎?

  或許因她還是病人,雖然卯正時分她就已經聽到了室外有輕微的動靜,但也直到了辰時,才有丫頭掀簾子進來,見她已經醒了,就過來服侍。

  身邊貼身服侍的是四個大丫頭,昨日受罰的珊瑚和翡翠,還有玲瓏和瑪瑙,都是一色十五六歲的樣子,容貌均是上等,穿著也是遍身錦繡,頭上身上該有的飾品一樣不少,十分符合侯府房內丫頭的體面。

  鄭明珠讓她們扶起來淨面淨手,去了淨房,回來後不想再躺回床上了,便坐到了窗下的椅子上,瑪瑙連忙取了小毯子給她蓋在腿上,笑道:“小廚房裡熬了燕窩粥,少夫人略吃一點吧。” 

  說著去了外間端進來一個黑漆螺鈿托盤,上面一個白底薄胎蓮花小碗,並幾樣細巧點心:“這幾樣點心我看過了,都是清淡的。”

  鄭明珠點頭,接過燕窩粥來,對她們說:“玲瓏,瑪瑙,你們去夫人房裡看看,擺完了早飯來告訴我,我今天好多了,要去給夫人請安。”

  按理說,媳婦給婆婆請安,那是應在早飯前,並服侍婆婆用早飯,如今她想著自己在病裡,想必不用立規矩,病後第一次請安放在早飯後,似乎更妥當些。

  玲瓏和瑪瑙對視一眼,玲瓏便笑道:“少夫人,您也沒大好,並不一定今日就要去請安,就是夫人見了您這樣,豈不心疼?不如大好了,讓顧媽媽陪著您去,夫人也放心。”

  沒地位若此!

  鄭明珠真是覺得抑鬱,顧媽媽不發話,自己連給自己婆婆請安竟也不行了。

  不過這些丫鬟也並不容易,不管原本的鄭明珠想不想,但終究她並沒有能夠護住她們,她們依然要在顧媽媽手下討生活,所以她們不敢違拗。

  鄭明珠暫時也沒有什麼辦法,只得拿出主子範兒來,說:“叫你們去就去,有什麼好說的。”

  看來,這顧媽媽的事得加快解決了。

  否則,真是累的慌。

  待玲瓏和瑪瑙出去了,鄭明珠往院子外瞥了一眼,只有兩個粗使婆子在給花兒澆水剪枝,便轉過頭來,命珊瑚:“去把裝銀子的盒子拿過來。”

  珊瑚手腳利落,很快捧回來一個黑紅套漆海棠紋的小盒子,鄭明珠打開一看,裡面竟只有十來塊散碎銀子,加起來不到五兩的樣子。

  鄭明珠臉上表情不受控制的一僵,立刻又若無其事起來,只拿了兩塊銀子,每塊約五分的樣子,道:“我知道你們昨兒受了委屈,這個雖少,略補你們一點也罷了。”

  她雖不知道房內大丫頭的月例,但猜也能猜個□不離十,也就是二兩上下,這五分銀子,剛好便是補償她們被罰沒的其中一半了。

  珊瑚和翡翠齊齊一怔,連忙跪下道:“奴婢不委屈,不敢勞少夫人賞。”

  鄭明珠嘆口氣,也並沒有叫她們起來,反是靜了一靜,才說:“我知道,在你們心裡,我是個沒用的。”

  珊瑚和翡翠忙說不敢。

  鄭明珠道:“我雖沒用,心裡卻是明白,你們昨兒委屈了,她是媽媽,發作你們兩句,你們受了,是你們懂規矩,我也不好就那樣給她沒臉,但我也不能眼見著你們委屈當不知道,所以我才支了她們兩個出去,這事你們心中明白就好。”

  兩個丫頭這才磕了頭,接了銀子。

  鄭明珠命她們起來,說:“我略歇一歇,看她們回來了,我再去夫人那裡。”

  珊瑚和翡翠應了,輕輕的退到外間自做針線去了。

  鄭明珠靠在椅子上,望著窗外出神。

  已經是初春了,天氣雖然還冷著,但窗外的白玉蘭已經有了花苞,鄭明珠心中就沉甸甸的起來,剛才她差一點就衝動了,這幾日觀察下來,加上昨晚看到顧媽媽不給大丫頭面子,一點點小事便直接發作,她就已經動了心思。

  顧媽媽這樣跋扈,是必要收拾的,她重活一世,可不是為了過這樣的日子!

  可是若是她孤家寡人,那隻怕也不容易,她初為鄭明珠,很多事情都不清楚,鄭明珠就想著先收攏兩個丫頭,至少有了耳目才是第一步,剛才她差點就要說出來了,可是轉念一想,卻把話咽了下去。

 不能急,鄭明珠!你不能急。 

  她閉一閉眼睛,鄭明珠,你是鄭明珠,不能讓人瞧出不妥來,鄭明珠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你忍這幾天總該忍得住的。

  任何事情總得有點鋪墊,總得顯得順理成章。

  她嘆口氣,這是怎樣一個爛攤子啊。

  顧媽媽顯然積威已深,必是在她身邊多年,難道……鄭明珠心中一動,難道她想差了,這個媽媽並不是婆婆派來拿捏她的,而是自己的親娘?

  可是,不怎麼說得通啊,自己的親娘派來的,必是要幫著自己不讓婆婆拿捏的,按照這個思路,鄭明珠在瞧明白了顧媽媽的威風之後,第一個想著的就是這是婆婆塞來拿捏她的人。

  但鄭明珠嫁過來還不到兩年,就算婆婆十分心急,她剛過門就塞人過來,這樣短的時間,就能控制住鄭明珠帶來的幾個大丫頭並陪嫁的媽媽們,更能積威如此深重,實在難以理解,而且她看這顧媽媽,並不是多麼高明的人,一點點小事就要逞威風,有風使盡舵,十分的小家子氣。

  鄭明珠想不明白,所以她決定暫時不動手,看明白了再說。

  打發一個媽媽不算大事,可是不能在連她背後的人是誰都不明白的時候動手,鄭明珠本身就十分擅長忍,這個媽媽她也同樣忍得下去。

  鄭明珠搖搖頭,似乎想要把那些拼命要冒出來的回憶搖掉一般,心中對自己告誡,現在我是鄭明珠,我是鄭明珠。

  以前的只能先忘掉。

  不一會兒,玲瓏和瑪瑙回來了,鄭明珠命她們給自己換衣服梳頭髮,心中一邊感嘆,這大家子訓練出來的丫頭就是不一樣,動作規矩熟練,井井有條,如行雲流水一般緊湊又流暢,她選了一件石榴紅金繡遍地錦雲緞褙子,一條玉色纏枝薔薇緞裙,對丫頭說:“胭脂選鮮亮一點兒,我這病著,氣色不好,略鮮亮點也免得母親擔心。”

  又選了一支金托紅寶石梅花釵子並一溜十二顆大珍珠壓鬢,一朵娟紗攢花,戴了一副珍珠流蘇墜子,最後玲瓏捧來白玉蝴蝶撲花口脂盒,挑了一點抹了唇,就站起來扶著丫鬟的手去給陳夫人請安了。

  武安侯府對於現在的鄭明珠來說,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這幾天來她連自己的臥室都沒有出過,幸而身邊有丫頭,倒沒有迷路的擔憂。

  鄭明珠一路默默的記著路,出了院子門,繞過影壁,從內院西內角門出來,穿過抄手走廊,這邊的院子牆上全是青藤,再往前拐一下就是正房了。

  挺近的。

  果然嫡長子的身份十分貴重。

  鄭明珠剛走到院子門口,正房的丫鬟早已知道了,兩個穿淡紅裙子的丫頭迎了出來,笑道:“少夫人來了,夫人剛還念著呢,說要打發人去看少夫人,不承想這就來了。”

  說著一邊一個扶著她往裡走。

  鄭明珠自己的丫鬟很有眼力的退後了一步。  

  榮安堂的院子十分大,上面五間正房左右四間耳房,她走上台階,早有丫頭高高的打起了簾子,裡頭一疊聲的報:“少夫人來了。” 

  丫頭扶著她到了東次間,鄭明珠抬眼便看到坐在臨窗大炕上的陳夫人,穿著杏黃交領撒花襖兒,淺黃色繡牡丹裙子,嘴角含笑看著她。 

  旁邊站著幾個丫頭媳婦。

  鄭明珠連忙恭恭敬敬的行禮請安。

  陳夫人便說:“你身子還沒大好,該好好養著,待你好了再來也是一樣的。”

  說著指了指下首的長背靠椅。

  鄭明珠也不就坐,從丫頭手裡接了杯子親自給陳夫人倒了茶捧過去,笑道:“知道母親心疼媳婦,只是媳婦哪有不惦記母親的,病了這些天,如今略好些,便忍不住過來看看。”

  陳夫人眼眸帶笑,看起來很是溫和,鄭明珠見她喝了一口茶了,她才在一邊坐下。

  陳夫人笑道:“知道你有孝心,只是身子要緊,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種要媳婦立規矩的婆婆,你有這心就很好了。”

  看起來實在是和氣溫柔的婆婆。

  鄭明珠一徑賠笑。

  她是深知道的,天下人若是只看表面,那只怕都是好人,誰還見人都凶神惡煞不成?更何況這種大家子出來的女子,別說心裡有什麼,就算心裡恨不得生吃了你,面上也是笑吟吟親熱非常的。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3:48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11:23 AM 編輯

第四章 丈夫

  說了一會兒閒話,鄭明珠笑道:“前日我娘打發人來瞧我,給了一匣子新鑲嵌的簪子,我瞧了,樣子倒是挺新鮮的,就想著送幾根給母親和妹妹,或戴個新鮮或賞人罷。”

  瑪瑙趕緊遞上捧著的盒子,鄭明珠打開來,裡頭是五支金鈿靈芝如意簪,陳夫人身邊一個圓臉的丫頭過來接了捧到陳夫人跟前。

  陳夫人就著那丫頭手上看了,見確是細巧樣子,雖不很華貴,倒也適合給姑娘們帶,便笑道:“親家母給你的,你戴就是了,又想著我和嫻丫頭她們。”

  鄭明珠笑道:“這能值什麼,也就樣子略新鮮點,說是珍寶館今年的新樣子,市面上還沒出來,先送了一盒給我娘瞧瞧。”

  嘴裡陪著笑,心中卻已經因為'親家母'三個字而震驚了。

  老天,這鄭明珠給她的驚訝真是一個接一個,沒個消停,親家母三個字雖然是個隨口稱呼,聽在鄭明珠耳裡卻立刻知道了許多事。

  她知道,鄭明珠的生母是先帝的嫡次女平陽公主,身為帝王嫡女,只要母親沒有被貶,賜婚前必然是封賞一品公主的,一應規制與親王比肩。

  而陳夫人身為武安侯嫡夫人,按例不會低於二品誥命,極可能是一品的,她就算和自己家做了親,平日里的稱呼也應是尊稱公主,斷不會稱親家母。

  若是稱親家母,那必是和她同級或者略低,這樣的人家最講禮儀,是絕不會弄錯這一點的,這也就是說,公主其實已經早逝,如今的安國公夫人是繼室。

  公爵繼室,只封二品誥命也是常事。

  怪不得!

  她竟連這樣的大事也不知道!

  一切不合常理的疑惑似乎都有了解釋。

  今日特地尋了個藉口提自己娘家,倒是獲得不少信息,解了許多疑惑。

  她心裡念頭還沒轉完,陳夫人又笑道:“你既好多了,也該打發你院子裡的媽媽回去報個信兒,免得你娘擔心。”

  鄭明珠忙笑道:“還是母親想的周到,那我回頭就打發顧媽媽回去一趟。”

  陳夫人頷首:“很好,她去最為妥當。”

  口氣十分冷淡。

  這話說的十分有意思,鄭明珠笑笑:“媳婦病了這些日子,顧媽媽時時照看,也是極勞累的,媳婦想著,不如給她幾日假。”

  陳夫人倒是詫異,笑道:“你的媽媽,你安排就是了,不必來回我。”

  嗯,很好,顧媽媽不是婆婆的人,鄭明珠鬆口氣,得罪婆婆對她可沒什麼好處。

  鄭明珠笑道:“媳婦是想著,顧媽媽若不在,我院子裡沒有人管著丫頭們了,不成體統,想求母親派個老成得力的媽媽替我看兩日院子。”

  陳夫人笑起來:“罷了罷了,我可不干這種事,沒得讓人以為我往胡亂媳婦院子裡塞人,我看你院子里大丫頭都不錯,知道規矩,又有別的媽媽,略照看個三兩天也罷了。”

  鄭明珠再鬆一口氣,婆婆雖對她冷淡,卻是個爽利人,自己送上門的機會,她都懶得塞人過來,或許是並不看重她,但無論如何,這已經是極厚道的婆婆了。

  謝天謝地,不求婆婆待自己親熱,只要沒有惡意,已經是運氣不錯了。

  鄭明珠覺得,這已經是她成為鄭明珠之後第一個好消息了。

  鄭明珠輕鬆了不少,又陪著笑奉承了一會兒,說了些別的話,便辭了出來。

  鄭明珠早上去給陳夫人請了安,晚飯前,她就見到了丈夫。

  那個時候,她正半靠在床上發呆,今天請安得到的信息太多,也十分要緊,她正在細細的思忖,便聽到門口丫頭的聲音:“大爺來了。”

  鄭明珠剛回過神來,便只覺得眼睛一亮,似乎整間屋子的燈火都跳了一跳似的,陳頤安已經自己掀了簾子進來。

  彷若是天門轟然洞開,滿天的星辰璀璨生光。

  鄭明珠心中竟湧起一個荒唐的念頭,我活過來竟就是為了遇到他吧?

  無端端的便麵上一紅。

  這樣的豐神如玉,這樣動人的眉目,就算隱含著一絲不耐煩,卻也無損他那難得一見的俊美姿容。

  原來,世傳武安侯長子俊美無儔,並非世人謬傳。

  若說原本對真正的鄭明珠只是羨慕,如今她對鄭明珠已經是嫉妒了,那樣嬌美的鄭明珠在這樣美好的年華,遇到這樣一個人,上天實在待她不薄。

  陳頤安穿著雨過天青緙絲錦緞常服,沒有戴冠,顯見得回家已經換過衣服了。

  鄭明珠呆了一下,此時才回過神來,連忙要起來,陳頤安已經走過來按住了她一邊肩膀,自己順勢坐在床邊,溫聲道:“別起來,你身子不爽利,只管養著才好。”

  鄭明珠輕輕點頭,溫順的答是,這才仔細的打量這個如今成為她丈夫的男人。

  他的眉眼略似母親陳夫人,卻又十分的英氣,難以言表的俊朗,鄭明珠看著他,總覺得有種難以言敘的熟悉親密之感。

  鄭明珠心中輕輕嘆口氣,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這個身份都是毫無瑕疵的,實在是好的叫人嫉妒,可誰又知道,她真正的日子卻又是怎麼過的呢!

  只不過鄭明珠覺得,便是日子再難過,這輩子能遇到這樣一個人,也已經十分值得了。

  陳頤安打量她,那神情實在是不見親熱,只有冷淡,與鄭明珠忍不住翹起的嘴角實在是鮮明對比,他道:“剛才去給娘請安,娘說你好多了,我還不信,如今一看,果然氣色好了不少,不過你既還沒好爽利,也就不必去娘那裡請安了,你知道,娘最是寬和的,不會挑你的禮,養好身子是正經。”

  鄭明珠聽了,便笑道:“是母親疼媳婦,我心裡明白,自然更不能就自己驕縱起來,我病了這些日子,母親天天打發人來瞧我,又賞了許多東西,我心裡也惦記著母親,趁今日早上覺得還好,也想走動走動,便去給母親請安,也並沒有坐多久,如今既然大爺吩咐了,我便聽大爺的就是。”

  陳頤安點頭,見今日鄭明珠說話格外溫柔和順,便又寬慰她幾句,看起來就打算走了。

  鄭明珠連忙拉住他的手,說:“我病了這些日子,如今略好了一點,我想著,明日打發顧媽媽回家告訴娘一聲,也免得她老人家惦記。”

  她看得明白,這句話出口,陳頤安幾乎是本能的就皺了眉頭,臉色眼見就不大好看了,抽出自己的手來,說:“你自己安排就是。”

  鄭明珠忙解釋:“是母親吩咐的,我倒沒想到,還是母親周到。”

  這樣說了出來,陳頤安便不好發作了,便說:“也罷了。”

  竟就走了。

  房間裡立時竟就覺出幾分淒清來。

  鄭明珠躺回引枕上,輕輕嘆了口氣。

  真是發愁啊。

  以鄭明珠之嬌美,又是少年夫妻,陳頤安也並不留戀親近,看來這夫君實在是不喜歡她,這個時候來看她,也明顯是奉母親的命而已。

  因她早上去請了安,表明已經好多了,身為丈夫今晚再不來看她,也實在說不過去。

  可是那冷淡的樣子,也真叫人灰心。

  夫君不愛已經是一大劣勢,而除了丈夫之外,女人最能依靠的娘家,看起來也很有問題,這鄭明珠的日子還真是不好過。

  而且從她早上試探陳夫人,如今試探陳頤安來看,他們母子對她親近娘家都並不高興,陳夫人城府深,掩藏的很好,若不是她十分留意,也不會發覺,但陳頤安畢竟年輕,更容易表露出來,她一看便知。

  這鄭明珠,到底做了些什麼?

  她的腦中沒有記憶,又不敢去問人,這一步一步走的十分艱難小心,生怕犯了大錯,讓人發現不對。

  現在所能知道的便是天之嬌女,看起來也不見得比她的當年輕省,尤其在這樣的大家族裡,只有更難的。

  如今她成為鄭明珠才幾日,才見過幾個人?就這樣步步為難了,今後還有一大家子要應對,還有整個世族以及帝都的交際圈子,鄭明珠要怎麼討喜?

  她環顧四周,臥室陳設極其精美華貴,整套的花梨木家具,器皿窗幔陳設佈置無一不是富貴錦繡,可是在這些的掩蓋之下,卻只是蒼白。

  上蒼給她的第二次機會,原來竟不是鋪滿錦繡的大道,而是滿地荊棘!

  只是這荊棘中,鄭明珠偏又看到了一些掩藏著的璀璨珠寶,她發完了愁,竟不由的又眉開眼笑起來,只是沒有人看到,這一刻她那如花盛放一般的嬌豔。

  眼前極為鮮活是那個冷淡的,不耐煩的男子,他的動作,他的舉止,他走路的樣子,他的神情,還有那乾燥溫暖的手……

  鄭明珠的臉上飛上了紅暈。

  那原本是天邊的星辰,如今卻是她的丈夫,只是她原本還是閨中女兒,想到丈夫這個詞代表的意義,也十分害羞起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3:4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2-23 12:56 PM 編輯

第五章 丫鬟

  這狀態一直持續到當晚安寢的時候,鄭明珠見翡翠抱了鋪蓋放在床踏邊上,略覺有點不對,這才整理了心神,她屋裡是四個丫頭輪流上夜的,前晚就是翡翠,怎麼今晚又是她?

  鄭明珠想了想,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讓她們服侍梳洗了便上了床。

  翡翠關了門,在邊桌上留了一支蠟燭,坐到床踏邊發呆,鄭明珠側身睡著,看了半天,終於開口說:“怎麼了?”

  翡翠不妨她開了口,倒是嚇了一跳。

  鄭明珠更加篤定,輕輕說:“你特意換了班來,必是有什麼心事。”

  她不得不爭取主動,能早一點收攏一個丫頭也是好事,這些日子來,真是憋屈的夠了,連一個媽媽子都不敢動,她就算前世都沒有這樣憋屈過。

  今晚見翡翠有點動心思了,她決定主動出擊。

  坐以待斃,落到最後無人相助的絕望境地,從來不是她的風格。她是一個在病中都會掙扎著佈置好一切的人。

  今天一早她支走另外兩個,安撫這兩個,就是為了打開突破口,果不出她所料,能夠進主子房裡做大丫頭,自然也是聰明的。

  翡翠終於開口說:“少夫人,奴婢有幾句話,不知該怎麼說。”

  鄭明珠道:“翡翠,你服侍我多少年了。”

  “十三年了。”

  “是啊,十三年了,這麼多年來,你也是知道的,我別的不說,情分是看的重的,你有什麼話只管說。”

  翡翠聽了這句話,聲音裡竟就帶了哭音兒:“少夫人您就吃虧在這情分上啊。”

  還真是個明白丫頭,鄭明珠說:“我知道,可是我……”

  十分為難的樣子。

  翡翠就說:“少夫人,奴婢知道您也難,您護著奴婢也多少年了,當初奴婢的娘就跟奴婢說過,您的脾氣最肖似公主,最重情重義,如今奴婢斗膽求您再護著奴婢一次吧。”

  公主?鄭明珠心中一動:“你只管說。”

  翡翠期期艾艾說了半晌,終於還是哭著說了出來,原是顧媽媽打算要把她配給她娘家安國公府裡跟著爺們出門的杭大家的小子,那個小子吃喝嫖賭樣樣來,十分不成個人樣,因見翡翠生的標致,又是大丫鬟出身,十分有體面,便使了錢到顧媽媽跟前,要娶了翡翠。

  翡翠聽說,顧媽媽已經答應了。

  大丫鬟配人的事也能答應,這顧媽媽果然是能在這當家的。

  鄭明珠心中冷笑一聲,先不答應翡翠這件事,只是先問:“你聽誰說的。”

  翡翠哭道:“是珊瑚的娘如今還在那府里當差,聽杭大家的張羅著娶媳婦,一打聽才知道,這月珊瑚回家,她娘便悄悄的告訴了珊瑚。”

  既然是珊瑚說的,看來珊瑚和翡翠關係是很好了。

  翡翠翻身跪著,連連磕頭:“姑娘,姑娘……”這一激動就把原本的稱呼叫了出來:“求您救我一命吧。”

  鄭明珠說:“這事我想想吧,你先起來。”

  她這兩天冷眼看了,外頭的小丫頭還入不了這房,就這房里四個大丫頭,也是涇渭分明的很,珊瑚和翡翠,玲瓏和瑪瑙,玲瓏和瑪瑙顯見的在顧媽媽跟前有體面,而這兩個便弱的多,尤其是玲瓏,嘴頭子十分來得,事事都要掐個尖,不僅是這兩個丫頭,就是鄭明珠自己,她也不見得放在眼裡。

  瑪瑙略厚道些,但也和珊瑚翡翠不是一路人。

  想了一會兒,鄭明珠說:“你娘如今可還好?”

  “謝少夫人惦記,娘的身子還好,就是也惦記著少夫人,總命奴婢好好當差,服侍好少夫人。”

  鄭明珠嘆道:“你是個好的,你娘也是好的,想必也總念著我娘。”

  翡翠略猶豫了一下,終於說出了鄭明珠最想聽到的那句話:“是,娘是總念著公主。”

  這就足夠了!

  鄭明珠鬆了一口氣,輕聲說:“我也念著娘呢……罷了,你的事,我盡力替你周旋吧。”

  翡翠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能說出這句話來,已經是十分難得的了,只是想著自家小姐成日里只知息事寧人的性子,多少事自己都是那做不得主的,能替她怎麼樣呢?

  一時淚流滿面,只是磕頭:“有姑娘這句話,奴婢便是死了也不怨。”

  鄭明珠在心中嘆氣,她何嘗不明白翡翠的意思,她顯然是信不過自己的,知道自己縱是有這個心也沒這個本事。

  真不知道這鄭明珠是怎麼過的日子,難道就真一點主也做不得?陪嫁丫頭本就是她的人,真要硬起來,娘家夫家都不能做這個主,她到底怕的是什麼?

  真正是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鄭明珠此時心中雖然篤定,面上卻不露出來,她深知自己和真正的鄭明珠是兩個人,性子自然不同,那麼做事做人也是不同的,想盡量轉換的自然一點,少引起關注。

  於是她只是說:“翡翠,你過來坐著,咱們也說說話。”

  這一說就說了大半宿,鄭明珠越說越精神,半點也不困,打著回憶往事,回憶主僕情分的旗號,不著痕蹟的套了翡翠大半夜的話。話題越扯越遠,卻越聽越是心驚,哪有半點睡意!

  這個糊塗的鄭明珠!

  原來鄭明珠在三歲時親娘平陽公主病逝,豎年,父親安國公鄭瑾繼娶襄陽候庶長女朱氏為填房,如今生了一子二女在膝下,另有平陽公主的嫡子,同胞哥哥鄭明玉,並還有幾名妾室、通房所生子女。

  鄭明珠與繼母極為親近,言聽計從,自家哥哥反倒靠了後,有幾次還被哥哥訓斥過,沒承想越是這樣她就越是遠著自己的親哥哥,反倒是繼母那邊的親戚也是被她當了正經親戚來敬,那朱氏是庶女,來往勤的都是那妾室的娘家並她的同胞兄弟姐妹,那些人家眼皮子本就淺,又肯奉承,十分小意,這鄭明珠竟就被哄的越發親近起來。

  東西錢財被誆去了許多。

  連朱氏的兩個親女,也是圍著鄭明珠,口口聲聲的姐姐,親熱的不得了。

  這鄭朱氏真有手段。

  可是聽翡翠說起來,也並沒有任何不滿的地方,反認為太太慈愛,對自家小姐關懷備至,事事都想著小姐,那份慈心,便是自己的親生閨女反倒靠了後,滿心就疼自家小姐這個女兒,憐她自幼沒了生母,平日里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先送去給大小姐,剩下的才是自己女兒並小庶妹的。

  而且連兩個女兒也教的敬愛大姐姐,並無怨言。

  是以小姐親近繼母也是合理的,只是不該太縱容親戚,畢竟妾室的娘家並不是正經親戚,身份太低,就算與親戚親厚,那也該是襄陽候的親戚才對。

  而且小姐的生母去的雖早,親舅舅親姨母是有的,貴為親王並一品公主,這些也該親近,如今看來,這樣的貴戚反倒是靠了後。

  鄭明珠心中冷笑,安國公近年來聖眷極盛,簡在帝心,真正是大紅人兒,他家裡什麼沒有?吃穿上一併都是上乘,挑了最尖的做了面子,餘下的也都是好的,何況這些東西換回來的好處就太多了!

  鄭朱氏實在是個聰明人,而鄭明珠就實在太糊塗了。

  她原以為,這幾天的各種真相已經十分倒霉了,沒想到,說到後來,竟還有更叫人難以置信的事情。

  鄭明珠本身糊塗又軟弱,教出來的丫頭也不懂世事,只不過在她身邊久了,看到的就多,被她三言兩語套的出來,原來鄭明珠還有更糊塗的事情。

  鄭明珠的生母貴為一品公主下嫁,按親王分例,嫁妝之豐厚難以言敘,雖不能全給鄭明珠,但也有許多,加上安國公嫡長女這身份,也是添了許多東西,僅清單便裝了一箱子。

  可是嫁過來近兩年,翡翠從來沒見過鄭明珠打理嫁妝,出入之事全是顧媽媽在掌管。

  鄭明珠甚至說:“太太說過,女兒家嬌貴,怎麼能讓這些庶務壞了清貴,顧媽媽是太太親自選的人,自然妥當,免得我操心。”

天啊,軟弱,糊塗,天真,清高,不諳世事,這鄭朱氏真是教的太好了!

  震驚太過,是以後來聽到翡翠忿忿的說著姑娘對顧媽媽也太敬重了,整日里說著什麼“她是媽媽,又是太太給的,自然只有她說我的,沒有我說她的,她發落你們便是不對你們也只能委屈了”之類,鄭明珠也懶得驚嘆了。

  張口太太閉口太太,太太的話竟是金科玉律了,一般人家的親生女兒只怕還做不到這樣孝順。

  總之,這個原身竟然是如此的奇葩。

  她甚至不由自主的萬分的同情起丈夫和婆婆了,攤上這樣一個媳婦,那可真是夠倒霉的。

  內不能轄制後宅,在外大約也不能指望有所助益,唯一還有點用的,或許便是她的親爹,親哥哥,親舅舅,親姨母都是權勢極盛。

  偏她又不和這些人親近!

  怪不得丈夫婆婆都這樣對她冷淡,實在太叫人失望了。

  這樣完美無缺的出身,竟落到這樣的境地,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嘆。

  罷了罷了,既然用了人家的身體,且現在倒霉的輪到自己了,還是不得不籌劃籌劃,不求十全十美,至少也要過的舒心吧,鄭明珠不得不為她的日子出膀子力氣了。

  鄭明珠盤算著,丈夫冷淡,便先冷淡著,她如今這樣,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和他相處,而婆母,從今日看她有機會都不往自己院子裡塞人的舉動來看,應是個要面子,不肯落刻薄名聲的婆婆,是個好伺候的,她的要求不高,不指望婆婆拿媳婦當女兒疼,只要不存心為難,已經謝天謝地了,如今便先奉承著,首要便是處理了顧媽媽,收攏丫頭——大約也得打發幾個出去,再把嫁妝收回來。

  只怕不容易,鄭明珠空有一座寶山,卻沒有護住這寶山的本事,難說現在情形如何的糟糕。

  翡翠說著鄭明珠嫁過來之前在安國公府的種種,真正是一尊菩薩似的,鄭明珠卻是走了神,看著黑暗中翡翠隱約的輪廓發呆。

  丫鬟的事情也不好辦,玲瓏和瑪瑙是安國公府裡家生子,當年鄭朱氏親自挑給鄭明珠使的。如今一家子都捏在鄭朱氏手裡,自然是鄭朱氏叫他們往東不敢往西,而翡翠和珊瑚又有不同,她們兩個的娘都是當年公主從宮裡帶出來的,配了人,公主念著舊情,見年歲差不多,便從小兒叫她們在鄭明珠身邊,雖太小不能服侍,做個玩伴罷了。

  後來朱氏進了門,倒也沒有換掉她們,只不過也是一樣,一家子老子娘哥哥兄弟姐妹都在府裡,她們又怎麼敢不聽話?

  是以與其換掉公主指的人招人猜忌,倒不如這樣捏著她們,反而妥當。

  鄭明珠略想一想便想通了其中的關節,在心中冷笑,這朱氏真會辦事,陪來丫頭都是獨個跟來,整家子陪房倒是另外的,真是拿捏的一絲不漏。

  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

  翡翠的娘因身子不好,出了府,只有一個弟弟,如今在安國公府二門上當差,但珊瑚卻是娘和姐姐都在朱氏手下當差。

  阿彌陀佛,幸而有個翡翠,珊瑚如今是不敢用的。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4:23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11:50 AM 編輯

第六章 妾室

  鄭明珠心中盤算過了,放了點心,沒想到,翡翠卻又說出件別的讓她差點要捂著臉呻吟怎麼這麼倒霉的事。

  原來,鄭明珠這次生病竟然是被個小妾氣病的!

  這才真是前有狼後有虎呢,鄭明珠想也不用想,就憑原本鄭明珠的性子本事,連個媽媽都能拿捏她,還能指望轄制妾室麼?

  這件事又比顧媽媽更要緊了,顧媽媽再厲害再跋扈,總是一個下人,等自己理順了關係,尋個錯隨隨便便也能打發掉,而且看顧媽媽的做派,這錯兒再好尋不過了,暫時沒動她,不過是還沒來得及和她背後的人打交道。

  謀定而後動,鄭明珠一點也不著急,還真沒把她當回事兒。

  她心中要緊的事是丈夫,婆婆,繼母,以及父親哥哥等,一個媽媽子,拿她當個大敵倒是抬舉了她。

  可是妾室卻是不同的。

  她們是半個主子,身份特殊,和自己的丈夫關係密切,今後還有機會生出一個主子來,妻妾之間是天然的敵人,鄭明珠本能的就用自己的商家女的方式思考,她們有著同樣的利益需求,丈夫的寵愛,子嗣的權利,都是一模一樣的,所以爭鬥從來難免,而且後宅爭鬥一向腥風血雨,往往是於無聲處見驚雷,並不遜於廟堂。

  而在這爭鬥中,相比正妻,妾室雖然弱勢,但有時候巧妙的利用了形勢,子嗣,加上心機運氣,也並不見得會輸給正妻。

  寵妾滅妻這種事雖不屢見,到底是有的。

  鄭明珠被氣到當場暈過去,進而病倒,就可知這妻妾爭鬥,她已經輸了一局。

  在翡翠的嘴裡,她當然是為自己的小姐不平,說著說著,眼淚都掉了下來。

  原來,陳頤安如今有兩個妾室一個通房丫頭。

  年紀最大的便是通房丫頭宣紋,因是從小兒服侍陳頤安的,陳頤安剛剛懂人事,便做了通房,這也是貴冑人家的慣例了,爺們通了人事,安排個通房讓他伺候,免得拘了他反而被人引誘沾染上些不三不四的人。

  那宣紋容貌中上瞧著性子也溫馴,夫人便選了她。如今依然在陳頤安身邊伺候。

  後來陳頤安和鄭明珠議了親,按照大盛王朝貴冑家族的慣例,要先立一個妾,以後好迎正室姐姐進門——便是冊後也是如此,先冊一個如妃,再迎皇后。

  陳家也是按足了規矩,陳夫人親自上門,徵得了鄭家的同意,且帶了妾室人選給鄭家當家主母看過了,才擺的酒,選的是武安侯老太君娘家一個旁枝的庶女,娘家姓楊,名叫瑩月,年歲比鄭明珠略大一歲,特意選的容貌不是十分出色的,卻是知書識禮,原也是當小姐養的。

  還有一個卻是鄭明珠進門之後才抬進來的,翡翠的說法是陳頤安去了一趟江南,回來便帶了這位方姨娘,只說是因去江南沒帶服侍的房里人,江南總督是侯爺故交,拿他當了侄兒待,特意尋了個良家女子給他做妾。

  這真是透著蹊蹺,鄭明珠半點不信,便對翡翠說:“我記得大爺那次去江南時間不長吧?”

  翡翠說:“大爺一個多月就回來了,我還記得大爺去的時候穿的薄綢衣服,回來的時候連夾衣還沒換呢。”

  鄭明珠還是用那個藉口:“唉,我這一病,記性真是大不如前了,竟沒你記得清爽。”

  幸而有這次病倒,多現成的藉口。

  一個多月,刨去路上來回的時日,在江南也就二十天左右,竟就這樣缺人服侍不成?且就算要女人,也沒有必要一定要抬姨娘,隨手收用個把丫頭實在是平常的很,此事必是另有蹊蹺的。

  要弄清楚這件事,首先得知道陳頤安當時為了什麼事情去江南,還得知道這個方姨娘的娘家是哪一家,知道了這兩件事,想必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只可惜,這兩件事,翡翠這丫頭都不知道。

  翡翠只是說:“大爺帶了方姨娘回來,夫人是很不高興的,後來還是大爺讓丫頭們都出去,自己在房里和夫人說了半晌話,夫人才答應擺酒的,那天晚上還特意到我們屋裡來坐了一陣子,還賞了您不少東西呢。”

  原來是這樣!

  鄭明珠心中有了點底,這方姨娘的來歷只怕並非一個普通妾室這樣簡單,大概不外乎兩個來歷,某種投名狀,或是代表某種利益。

  而這次,氣病了鄭明珠的,正是方姨娘!

  鄭明珠嫁過來快也有一年多了,還沒有喜,但陳家是正經人家,身份又高,並沒有急著讓妾室生兒育女,依然是喝著避子湯的,按理,這種情況通常會持續到第三年上,鄭明珠依然沒有動靜,才會停了妾室的藥。

  但偏偏這方姨娘竟就突然了診出了喜脈。

  原本的鄭明珠聽到信兒,當時就氣的暈了過去,一病不起。

  鄭明珠怔了一會兒,原來,自己竟然是這樣到的這裡。

  翡翠極為不忿,在黑暗裡說:“必是方姨娘私自停了藥,那日還在大爺跟前哭她也次次都吃了藥,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鄭明珠回過神來,卻是微微一笑,方姨娘身份這樣特殊,這懷孕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意思還是背後的意思,可是,不管是誰的意思,陳頤安都不見得容得下。

  若是方姨娘自己的意思,這樣自作主張,得罪的豈止是陳頤安?她身後的人也必然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如此不聽話,而且陳頤安信不信她是自作主張還兩說呢。

  若是她背後的人的意思,陳頤安又豈能挨打不還手,容別人插手他陳家的事?讓這樣身份敏感的妾室生下他的長子或是長女?

  鄭明珠迅速的就想清楚了利弊,不由苦笑,這件事鄭明珠根本就沒有生氣的必要,她只需要穩坐看戲就足夠了,方姨娘根本就別想生出這個孩子來,甚至她的命保得住保不住還不一定呢。

  原本的鄭明珠想不明白這一節,卻是成就了自己……

  世事莫測,她再次有了這感嘆。

  這件事往深了想,對她其實真不是壞事啊,不過既然已經病了,不妨做的更委屈一點,陳頤安作為丈夫,總得有點表示才對。

  弄明白了這些事情,見也是下半夜了,這才朦朧睡去。

  第二日還在朦朧中,便聽得外頭院子裡很是嘈雜,鄭明珠睜開眼來,瑪瑙掀了簾子進來說:“少夫人,楊姨娘和方姨娘來給少夫人請安了。”

  鄭明珠眨眨眼,想到自己成為鄭明珠,這已經是第五天上頭了,這兩個姨娘卻是第一次來請安,果然,原本的鄭明珠轄制妾室上也是十分軟弱無力的。

  至於為什麼今天來了,鄭明珠轉轉念頭就知道了,昨晚陳頤安來看了她,今天兩個姨娘就來了。

  反正還病著,鄭明珠就不想怎麼打扮了,只是叫瑪瑙服侍她穿了件紅底十樣錦妝花緞面小襖兒,挽了挽頭髮,靠在一個大靠枕上,就叫姨娘們進來。

  走在前面的是楊姨娘,她長的端莊秀麗,細長眼睛,一頭烏油油的秀發,只簡單的插著一對如意銀簪,穿了件石青色素面織錦褙子,白雲紋綾緞裙,石青緞面繡鞋。

  後面比楊姨娘略矮的是方姨娘,她身量嬌小,是南方人的身材相貌,生的極為嫵媚,眼尾斜飛,波光瀲灩,嘴角一對深深的酒窩,她只穿了件蓮青色素面通袖襖,月白色裙子,兩個姨娘打扮都很素淨,想必是因為主母病著的緣故。

  姨娘們行了禮,鄭明珠特別多看了方姨娘兩眼,她腰身還小,顯然是月份還輕的緣故,看不出懷孕的樣子,她本來年輕,又容光煥發,看起來分外艷麗。

  鄭明珠倚在靠枕上,吩咐丫頭:“給兩位姨娘設個座兒。”  

  方姨娘和楊姨娘都忙說:“姐姐跟前,哪有我們的座兒。”  

  鄭明珠說:“坐著也無妨,且方姨娘是雙身子的人,現在月份又輕,越發要小心。”

  要怎麼處置方姨娘是陳頤安的事,她不想在陳頤安決定之前就弄出事來,現在他們夫妻情分已經很淡了,要更加小心才是。

  兩人這才蹲身謝了,坐了下來。

  方姨娘笑著說:“那日大爺說姐姐病了,嚇了妾身一大跳,本想立即來看姐姐的,大爺卻說怕擾了姐姐煩心,越發連請安伺候都免了,幸而昨日聽大爺說姐姐好些了,今日才敢過來請安。”

  她的聲音又輕又脆,帶著點志得意滿,一口一個大爺,笑的酒窩深深的,把那種得寵的行徑描繪得淋漓盡致。

  鄭明珠心中好笑,並不惱怒,只是說:“虧的大爺體恤,我也沒什麼大礙,就是精神不好,不耐煩見人,如今靜靜的養了些時日,就好多了。”

  方姨娘笑道:“姐姐好了,才是我們的福氣。”  

  鄭明珠看了楊姨娘一眼,見她並不著聲,只安靜坐著,不過既然陳頤安免了她們的請安,她也跟著方姨娘來了,那自然也是有考慮的,只不過如今看來這位的心思倒是深的多,轉念一想,也對,老太君出自壽寧侯府,這位楊姨娘雖是旁枝庶女,卻也是正經小姐出身,如今甘願做妾,總是有點心思的。

  而且老太太娘家的姑娘,就算做妾,也比別的妾室有體面。

  有點心思才正常。

  不過既然她沒有任何表現,鄭明珠更不會有動靜,她是正室,身份背景天然佔了優勢,犯不著對一個妾室如臨大敵。

  楊姨娘不怎麼說話,方姨娘也並不為怪,似乎很習慣,自己笑語盈盈的,楊姨娘只是很簡單的附和一兩句,場面倒也不冷清,鄭明珠心想,看來這是以往的常態了。

  又坐了一盞茶時分,鄭明珠便說倦了,兩個姨娘連忙告退,鄭明珠點頭,這次會面她從頭到尾都是淡淡的,既不親熱也不惱怒,微微笑著聽她們說話,還叮囑了方姨娘要注意身子。

  走的時候,鄭明珠注意到方姨娘似乎有點失望的樣子,是覺得沒看到自己的笑話?還是因為自己沒有惱怒的給她好看?

  她倒是真把自己當了個人物,鄭明珠心中對她其實只有憐憫,這世上糊塗的人可不止一個。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4:24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1:36 PM 編輯

第七章 繼母

  雖然已經身體已經無礙,鄭明珠還是又在自己屋子裡靜養了兩日,鄭明珠把自己來到這裡見過的人和事在心中細細的想了一遍,更想著自己的未來。

  她並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也更無法猜想她今後上蒼又是怎麼安排,只是她是鄭明珠一天,她就要為自己爭取一天,豪門貴女的生活有時候會比平民有更多危機和陷阱,只是如今的自己不得而知危險會來自何處,所以,縮在自己的院子裡過日子,是目前最為妥當的做法。

  而這恰恰也是最容易解決的,收拾了顧媽媽,換一批丫頭,握住那份嫁妝,就能平靜的過下去。

  鄭明珠想的清楚了,又歇了一天,“病”就好了。

  她知道陳夫人每天卯正三刻起床,辰初開始安排當天的要緊事,辰正三刻吃早飯,早飯後管事媳婦嬤嬤過來回事,是以一大早就起來,趕在辰正三刻前到了榮安堂。

  陳夫人見了她,便笑道:“怎麼這麼早過來了,身子如何,可吃的消?”

  鄭明珠行了禮,立在一邊服侍陳夫人喝茶,笑道:“媳婦已經好了,怕母親掛念,早些過來請安,母親好放心。”

  陳夫人便叫她坐下,鄭明珠推辭,陳夫人笑道:“你嫁過來的第二天我便說過了,不用你立規矩,咱們家一向這樣,太夫人待我就寬厚,總是說,有孝心不在這上頭,家裡頭丫頭這麼多,哪用自己媳婦伺候呢?咱們家不是那起子小門小戶,媳婦不用教也是懂規矩的。我這是有樣學樣,總不會錯的。”

  鄭明珠這才坐下來,笑道:“母親一向拿媳婦當自己女孩兒疼,我這嫁過來,比在娘家過的還舒服呢。”

  說了一會兒話,幾位小姐都過來了,大小姐陳頤寬,二小姐陳頤雅,三小姐陳頤嫻,四小姐陳頤貞,五小姐陳頤敏,另外還有一個六小姐陳頤蘭年齡還小,尚跟著生母吃奶,沒有過來,姑嫂見了禮,很快丫頭紫香過來請到東廂房用早飯,鄭明珠忙扶了陳夫人過去,又親自端了羹湯,給小姐們布了菜,服侍陳夫人吃飯,陳夫人笑道:“你吃過了沒有?都說了,很不用你伺候。”

  鄭明珠笑道:“因才好些,大夫囑咐要吃的清淡,就叫小廚房熬了清粥,吃了才過來的。”

  丫頭早有眼色的給鄭明珠奉了茶來,陳夫人說:“一大早就喫茶不好,昨兒不是新得了杏子露?給少夫人一盅,又甜又香,潤肺養顏,女孩子吃最好了,等會兒你也帶一瓶子回去。只要一勺子就夠兌一盅了,每天早上吃一次,比燕窩還強呢。”

  鄭明珠謝了,這才坐到了一邊,那杏子露果然香甜,她慢慢綴著,細細的打量幾個小姐,她已經知道她們的名字排行,根據座次也能分得出人來,此時正好記住了,免得單獨見面分不清是幾小姐。

  幾位小姐都是容顏秀美,大小姐陳頤寬今年年底就要滿十五了,婚期也定在了明年初,五小姐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樣子,長的秀氣,此時安安靜靜的吃著早飯,並不東張西望。

  鄭明珠看了幾眼,最細細打量的便是唯一的嫡出小姐陳頤嫻。

  越是高門,嫡庶之間便越是天淵之別,陳頤嫻在衣著打扮上與其他幾位小姐並沒有什麼差別,只是氣度舉止卻隱隱高出一頭,幾位小姐坐在一起,眼光自然而然就會落在陳頤嫻身上。

  鄭明珠打量了一陣子,這才斂目低頭,高門貴女教養多是好的,便是嫡女驕傲些,總是要出嫁的,且嫻姐兒也十三了,最多兩三年便要出閣,平日里只管籠絡忍讓她便是了。

  吃過了早飯,幾位小姐坐了一會兒,說了幾句閒話,便都告辭回了自己的院子,鄭明珠這才提出來,想要回一趟娘家:“因病了些日子,父親哥哥太太嫂嫂都擔心,幾次打發人來看了,如今好了,想回去說一聲兒。”

  陳夫人笑道:“這是正理,你便回去吧,趕在晚飯前回來就是了。”

  一邊拿了對牌叫管事媳婦去安排少夫人出門的馬車,又叫人開箱子拿了些緞子並首飾,人參燕窩之類,叫鄭明珠帶給親家母和嫂嫂。

  鄭明珠謝過了陳夫人,回了甘蘭院,讓顧媽媽和玲瓏瑪瑙跟著自己回娘家。

  鄭明珠在安國公府進門的大院子裡下了馬車,換了轎子,轎子抬到正房院子門口放下來,鄭明珠扶著丫頭的手下轎,抬頭就打量了一眼,這正房是三進的,正屋在最後一進,旁邊四間耳房,院子舖的青條石,只台階邊上種著兩棵樹,安國公府氣派非凡,綿延數百載的大族,自是不同。

  剛下轎,已經有人迎了出來。

  大約二十出頭的一個婦人,容顏清麗,一雙丹鳳眼極清亮,她挽著墮馬髻,烏油油的發間插著一隻丹鳳銜珠金釵,垂下的那顆大珠子約有拇指大,光潤青華。

  她的身後跟著四五個穿著遍地錦裙子的丫頭,笑容溫婉:“妹妹回來了,快進來坐,太太念了這半日了。”

  鄭明珠見過這個婦人,這是鄭明珠同胞兄長鄭明玉的嫡妻,她的嫂子鄭林氏。

  林氏出身不算頂高,是已致仕的林閣老的嫡長孫女,文官不同勳貴,沒有爵位,在位時風光無限,一旦退下來就差了許多。

  林家雖也是大族,但林閣老卻不是嫡支,且他的兒子比起林閣老來卻是不如,如今還沒有一個任三品以上大員,是以林閣老致仕後,林家就退了一射之地,韜光養晦起來。

  只不過東寧林家,到底是大族,書香清貴,名聲卻是極好。

  當年安國公府給鄭明玉說親,自是極為慎重,今上本想讓鄭明玉娶郡主,卻讓國公爺給婉辭了,轉而挑了林氏。

  多少人都難以理解,若無意外,安國公府世子穩穩便是鄭明玉的,他本就是元配嫡子,舅舅是親王,生來又聰穎上進,國公爺極為看重,十歲起就帶在外書房親自教養。

  且鄭明玉容貌酷肖乃父,生的高大英挺,容貌雖不是十分英俊,但勝在行動間英氣勃勃,那種極致的男兒氣概,竟是世間難得一見。

  是以鄭明玉名聲在外,在帝都也是排的上名號的貴冑公子,實在是極好的女婿人選。

  認真說來,林氏女便是高嫁了。

  鄭明珠也就大概知道這一點,她不知道原本和林氏的關係如何,只是揣測,林氏身為林閣老嫡長孫女,應是精心教養過的,婦德想必是好的,加上她是高嫁,在夫家自會小心翼翼,姑奶奶在娘家是嬌客,又是丈夫唯一的同胞妹子,應是籠絡的對象,等閒不會得罪。

  鄭明珠性子懦弱,就算糊塗一點,要為難嫂子,只要不過於出格了,想來也不會有多大仇怨。

  她也實在幹不出多出格的事情來。

  她在心中苦笑了一下,面上已微笑起來:“勞動嫂子了。”

  姑嫂攜手進了正房。

  進門是兩間抱廈,一架牡丹花開紫檀大繡屏,繞過繡屏,兩邊一溜十二張紫檀木椅子,上頭一片熱鬧,坐著站著的許多穿金戴銀的鶯鶯燕燕。

  見鄭明珠進來,上頭坐著的人只有三個依舊坐著,其他的都站了起來,鄭明珠一邊走一邊極快的掃了一眼,正中間的那個形容看起來尚不足三十的婦人便是鄭明珠的繼母朱氏,旁邊坐著的兩個年紀稍小一點的,她卻不認識,其中一個容貌與朱氏有幾分相似,鄭明珠想起翡翠說過,朱氏有個同胞妹妹,嫁入陽陵許家做了某一房庶子的正妻,因丈夫不爭氣,家裡婆婆又剋扣的厲害,常來鄭家打秋風,此時一瞥之下見她穿著打扮略見寒磣,心中便料定是她了,只是另外一個,實在想不出來。

  另有站起來的幾個姑娘,看年齡打扮,應是自己的幾個妹妹們,朱氏進門後,生了一子兩女,另外還有三個姨娘生的庶妹。最小一個才兩歲,應不在這裡。

  這時候容不得她多想,鄭明珠走上前去,剛要彎了膝蓋行禮,早被朱氏一把攥了手,拉了她在身邊坐下,笑道:“我的兒,跟我鬧什麼虛禮,快讓我瞧瞧,又瘦了些,只氣色倒好,這些日子,我真是天天懸著心,急的跟什麼似的,就怕你想不明白,和姑爺鬧起來,可怎麼得了。”

  說著便垂淚。

  這樣笑著就能立刻哭出來的水平,那真不是普通的厲害。

  鄭明珠便也跟著垂淚:“太太……”

  旁邊幾個站著的妹妹都低頭拭淚。

  旁邊坐著的朱姨媽連忙笑道:“妹妹快別哭了,侄女兒剛好些,你這樣一哭,又叫侄女兒傷心不成?”

  另外那個婦人也跟著勸:“是啊,外甥女還年輕,只是略病一病,如今養好了身子骨,今後有了嫡子,哪個賤婢就是生了長子又能如何?”

  外甥女?

  鄭明珠百忙中看了她一眼,見她穿著淺紫色領繡竹枝褙子,白色挑線裙子,頭上梳著圓髻,插著一根赤金累絲紅寶石蓮花釵,一對南珠攢花,極普通的婦人打扮。

  念頭轉了轉,朱氏有兩個同胞弟弟,這必是她其中一個弟媳。否則,鄭明珠的正經舅母貴為王妃,身份何等貴重,哪有朱氏坐在正中的道理。

  心中不由冷笑,這外甥女倒是叫的順口。

  自己回一趟娘家,朱氏便把自己娘家妹妹,娘家弟媳都叫了來,這陣勢倒也少見,這樣想著,鄭明珠便看了一眼林氏。

  林氏在下面站著,並不跟著哭,面上微微笑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摸樣。

  鄭明珠便在心中嘆了口氣。

  莫名其妙的八竿子遠的親戚這樣親近,這正經嫂嫂反倒這樣疏遠,這鄭明珠也真不知道怎麼想的。

  越是貴女,最大的依仗便越是娘家,丈夫的寵愛反倒是其次,只有娘家撐不起腰的女子,才完全仰仗丈夫寵愛,鄭明珠出身如此顯赫,便是極好的依仗了,可是她寧願親近這些人,反倒不親近正經哥哥嫂子,估計也不會親近正經的舅舅姨媽和姑媽叔父,實在糊塗。

  若是她在夫家有什麼事了,能給她撐腰的難道是這些小門小戶的親戚?

  憑著她這些日子對以前的鄭明珠的了解,這些親戚必是會小意奉承,主動親熱,她給人捧兩句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再加上朱氏推波助瀾,她便傻傻的聽人擺佈了。

  朱氏聽了周圍一疊聲的勸,也就順勢收了淚,說:“是娘不好,一見你就忍不住,想著你以前在家里金尊玉貴的,如今受的那些委屈,真叫我心裡跟刀絞似的。”

  這話可真夠挑撥的,可這樣淺薄的伎倆,以前的鄭明珠竟然就這樣受用?

  鄭明珠再次覺得難以理解了,面上卻半是委屈半是隱忍的說:“太太別提了,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

  說著又開始哭,一副真是受了莫大委屈,要在娘親跟前撒嬌的樣子。

  朱氏忙說:“好好好,不提了,今日你姨母舅母都在,大家歡歡喜喜的才是。”

  鄭明珠這才站起來,對朱姨媽和朱氏舅母見禮。

  兩個婦人端坐著,受了她的禮,鄭明珠心中越發不屑,嚴格說來,這並不是正經親戚,自己行禮,是敬她們是個長輩,便是受了禮,也該還個半禮才是,沒的這樣拿大的。

  心中雖不忿,鄭明珠面上卻也並沒有露出來,只是笑盈盈的坐下,看了朱氏一眼,見她並無異樣,已經明白,這並不是第一次了。

  或許,這原本就是朱氏教出來的,這便是所謂的“知禮”嗎?教她敬這些無謂的長輩,從小便樹立起了她們長輩的權威了,日積月累,大約鄭明珠已經真的當了她們是自己的正經親長了,今後她們要做什麼,說話便有了分量。

  而那樣的後果……

  這朱氏真是厲害算計。

  朱氏進門的時候鄭明珠才四歲,白紙一般的小人兒,竟是隨著她的心意捏成了現在的樣子,偏還能賢名在外,若非自己親身經歷了這一切,也實在不能相信。

  這一刻,她的心中對原本的鄭明珠竟是湧起了無限的同情和憐惜,她的糊塗懦弱是有人刻意算計的結果。

  這便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吧?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4:35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1:42 PM 編輯

第八章 嫂嫂

  鄭明珠坐下來之後,幾個妹妹都上前見禮,見了禮,排在第二和第四的兩個女孩子便親熱的撲在她的身上,笑道:“姐姐姐姐,妹妹真是想死你了。

  鄭明珠心中了悟,這便是翡翠口中和自己好的形影不離的朱氏的兩個親生女兒吧。

  她摟了她們兩個,笑道:“必是又想著姐姐的什麼東西了?”

  大一點的是三妹明慧,看起來也比五妹明真更伶俐幾分,此時不依的撒嬌:“這也是當姐姐的說的話,妹妹天天想著姐姐,必是姐姐忘了妹妹了。”

  朱氏在一邊便笑道:“慧丫頭只會胡說,你姐姐平日里最疼妹妹的,倒寵的你們這樣沒規矩了。”

  鄭明珠笑道:“偏我就喜歡妹妹們這樣活潑。”

  說的一堂人都笑起來。

  鄭明珠才說:“忘了誰也忘不了你們,瞧我給你們帶的好東西。”

  玲瓏連忙捧了盒子上來,鄭明珠接過來,打開是一匣子五個赤金絞絲內嵌珍珠的鐲子,她拿起一個,微一動,裡頭的珍珠就滾動起來,聲音悅耳,朱氏看了,臉上卻是有一點異樣一閃而過,說:“這樣貴重的東西,可別給她們糟蹋了。”

  那一點異樣雖閃的快,鄭明珠卻並沒有漏過,這便坐實了她的猜想,平日里她對朱氏的兩個女兒必是不同的,這次一式五樣一模一樣的,便成了異樣。

  鄭明珠便笑道:“也不算貴重,只是工藝精巧罷了,剛巧得了五個一樣的,我立時便想到家裡五個妹妹,竟是天意,便特意留給她們。”

  明慧忙笑道:“姐姐回來就是好事了,還要帶什麼東西,妹妹又沒東西孝敬,總是偏了姐姐的。”

  咦,這女孩子有點意思。

  鄭明珠笑道:“做姐姐的多疼妹妹才是正理。”

  便先挑了兩個給明慧和明真,剩下的給了另三個妹妹,玲瓏又捧上來給朱氏和林氏的禮物,朱氏笑道:“咱們大小姐越發懂事了,回家還記得送禮了。”

  林氏道了謝,笑道:“自己一家人,妹妹今後可別這麼客氣了。”

  鄭明珠對著她點點頭,轉頭對朱氏笑道:“因不知姨母和舅母也在,竟沒備的禮,回頭再奉上吧。”

  朱氏笑:“還是大小姐有孝心。”說著看了旁邊幾個女孩子一眼:“你們要多跟你們大姐學。”

  五個妹妹齊身應是。

  兩個婦人笑道:“大小姐客氣了。”

  居然沒有推辭之語,眼皮子也太淺了吧。

  鄭明珠又說起自己這些日子怎樣想家,早想回來看看,卻怕婆婆不高興,不敢輕易回來之類,說的真是無比委屈,直是想念娘家的日子。

  說話的時候,鄭明珠一直在註意林氏的神色,見她只是坐著微笑,沒有絲毫表情變化,並不喜歡卻也並不覺得不高興,心中暗暗點頭。

  而朱氏卻是心情很好,一直寬慰她,說著婆婆不同家裡,自然有些委屈,要她不高興了就多回娘家,不用怕婆婆不高興。

  還叮囑她有了事不要自己一個人解決,打發人回來告訴她,自然會幫她。

  鄭明珠字字句句的聽著,只管點頭答應,臉上表情也是委屈了之後歡喜,說不盡的依戀之情,母女之情是親熱無比。

  很清楚了。

  她的心中明鏡似的,原本的鄭明珠看來就是這樣不懂事,在夫家有了委屈只懂得找娘家,這樣的媳婦,如何得夫家愛重?

  年年月月下來,她都是被教導這些話,自然也就記在了心底,成了行事準則了。

  鄭明珠在心中深深的嘆氣。

  一屋子的人又說又笑,坐了半個多時辰,鄭明珠才說:“我病了這些日子,嫂嫂幾次打發人來看我,又送藥又送點心的,還沒謝過嫂嫂。”

  林氏本來安心在一邊坐著當泥菩薩的,此時不料鄭明珠突然點了她的名,這才回過神來笑道:“也不值什麼,原是你哥哥擔心姑奶奶,囑我打發人看看。”

  鄭明珠便笑道:“今日哥哥不在麼?”

  “本來知道姑奶奶今日要回來,你哥哥就沒打算出去。”林氏溫婉笑著解釋:“偏王大公子打發人來說是有要緊事請了他去,說是儘早趕回來。”

  鄭明珠又問:“琪哥兒可好?”

  問的是鄭明玉的長子鄭潁琪,如今才七個月大。

  林氏笑道:“很好,如今只是吃了睡睡了吃,我來的時候,他剛吃了奶睡著了,就沒有抱過來。”

  鄭明珠笑道:“我去看看琪哥兒。”

  林氏沒想到她這樣說,雖驚訝卻不能推辭,便笑道:“也好。”

  朱氏拉著鄭明珠的手十分捨不得的樣子,鄭明珠便笑著說:“過一會兒我還和嫂子過來陪您吃飯,吃了飯我才走呢。”

  朱氏連忙點頭:“我叫人做你愛吃的菜。”

  鄭明珠笑著點頭,林氏便陪著她去自己的院子。

  朱氏見她們帶著丫頭出去了,給立在自己身後的一個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會意,轉身走了出去,自去安排人跟著打探去了。

  林氏的屋子收拾的十分雅緻,三間房都疏朗闊大,擺設偏素淨,卻是十分精緻,林氏請鄭明珠在東次間臨窗的炕上坐了,叫人把琪哥兒抱過來,一邊笑道:“妹妹坐,正好前兒家裡給我捎了些山里頭出來的白蜜,雖不貴重,吃個新鮮野味兒,妹妹嚐嚐。”

  一個丫頭端了上來,另還有兩碟點心和兩碟果子

  鄭明珠笑道:“嫂嫂好客氣,拿妹妹當外人麼?”

  若是換一個人說這話,林氏必然要在心裡過上三圈,只是鄭明珠這樣說,林氏就當她隨口說的,這個妹妹,別說心機,連做人都是糊塗的,哪裡說得出那種千轉百回,話裡有話的來?

  林氏親自端了甜白瓷海棠盅兒遞給她:“若是外人,我才不拿這樣野物出來呢,也就是姑奶奶來了,才不怕嫌棄。”

  鄭明珠雙手接了,輕輕綴一口,清甜中帶有一種別樣的芬芳,實在是齒頰留香,便讚了一句好,林氏便笑道:“難得能合妹妹的口味,我這還有幾瓶子,妹妹拿回去吃,也孝敬你婆婆和姑爺。”

  旁邊丫頭聽了,早去拿了出來,用盒子裝了,交給了在外頭等著的玲瓏。

  鄭明珠與林氏說了幾句閒話,才笑道:“今兒回來,正有一事要請嫂嫂幫一幫。”

  林氏倒是不吃驚,她是千伶百俐的一個人,平日里鄭明珠見了她都是淡淡的,今天見鄭明珠突然要到她房裡來坐,早已料到她必是有什麼事,此時見她說,便笑道:“姑奶奶只管吩咐。”

  鄭明珠微微笑,不急著開口,只是看了看她身邊立著的丫頭。

  林氏便說:“櫻桃,你陪著玲瓏和瑪瑙去吃杯茶。”

  待人都走了,鄭明珠才笑道:“嫂嫂知道,我身邊有個丫頭叫翡翠,從小和我一塊兒長大,雖是主僕,情分上卻宛如姐妹,且翡翠的娘,又是從小兒侍奉我娘,當年從宮裡出來的,這情分又是不同的,只是如今身子不好,已出府去了,如今她有個弟弟,今年才十四,現在二門上當差,嫂嫂也知道,在二門上就是個跑腿的差使,實難長進,翡翠便來求了我,我想著,哥哥在外頭,要用的人手也多,能不能求了哥哥,讓她兄弟跟著哥哥在外頭跑跑,長長見識也是好的。”

  說著,鄭明珠掩著嘴一笑:“哥哥一向嚴厲,我是最怕的,只有嫂嫂最和氣,一向又疼我,我想來想去,便趁今日回來,找嫂嫂幫這個忙。”

  林氏心中已是吃了一驚,望著鄭明珠晶瑩的明眸,一時間倒有點回不過神來。

  這個糊塗妹妹,什麼時候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段話雖然不長,又是小事情一件,話裡的意思卻多,那真是千轉百回,句句都有玄機。尤其是其中莫名的提到了去世的親娘,除了點出自己丈夫和她是一母同胞這一點,更是隱約透出要將翡翠和現在的娘隔離開來的意思,再加上她說的清楚,這個翡翠的娘已經出府,唯一還在朱氏手下的只有她弟弟,把她弟弟給了自己丈夫,翡翠便完全能夠脫離朱氏的掌握,且自己的丈夫掌握了她的弟弟,那翡翠就只能聽鄭明珠的話了。

  這段話裡,除了幾乎是明說要收住翡翠,更是表明了態度,鄭明珠站的是鄭明玉這一岸,防的是朱氏。

  而原因,便是她和鄭明玉是一母同胞,親的不能再親了。

  林氏心中想的雖然明白,卻是不大敢相信,她嫁過來三年,只有頭一年,鄭明珠還沒出閣,朝夕相處,可就這一年,她早已明白鄭明珠有多糊塗,疏遠同胞兄長——且兄長已封世子,也不怎麼和正經的親王舅舅,長公主舅母親近,卻是親近繼母和繼母的子女,不諳世事,不懂經濟,性子清高卻又懦弱,且被人哄兩句就拿人當了好人。

  林氏只慶幸朱氏進門時,丈夫已經不小了,又在十歲起便由公公親自教導,時時帶在身邊,沒有經過朱氏的手。

  不然會變成什麼樣子,真是十分難說。

  為了自己同胞的妹妹這個樣子,自己的丈夫不知道生了多少氣,只是明知道朱氏奸猾,故意養壞了妹妹,卻一籌莫展。

  一是朱氏做派極為賢淑,在外沒有一絲壞行兒,便是在父親看來,朱氏教導妹妹的形容舉止那是十分出挑的,衣食住行都是頭一份,從來沒有委屈過,且朱氏的親女親子也是尊敬姐姐,形容親熱,把鄭明珠哄的和那一房十分親近,是以鄭明玉漸漸懂事後,雖然惱怒,卻也不能對父親說,朱氏故意養壞妹妹這種話,只能時時教訓妹妹,沒想到,這樣嚴厲,反倒讓親兄妹更生分了。

  鄭明珠倒是把異母妹妹當了親妹妹一般。

  二來因鄭明珠十分親近朱氏,鄭明玉對朱氏也有所顧忌,生怕打老鼠傷了玉瓶兒,導致兄妹反目,便難對早逝的母親

  鄭明珠見林氏沒有立即回答,倒也不急,只是微笑著坐在一邊,玉雕似的手指捏了一顆櫻桃,那櫻桃嬌豔欲滴,湊近唇邊,更是與花瓣一般的嘴唇相映如玉。

  林氏心中許多念頭轉過,此時方才笑道:“我當什麼事,妹妹這樣鄭重,原來不過是個小廝,你去給你哥哥說一句,難道你哥哥還能不答應不成?他雖看起來嚴厲,心裡是最疼你的,他也就你這一個嫡親的妹子,妹妹想想,平日里要什麼,你哥哥可有不如你意的時候?不過,既然妹妹對我開了口,那我去說也行。”

  自己提公主,她便說嫡親,果然是個千伶百俐的嫂子。

  鄭明珠便笑道:“有嫂嫂這句話,妹妹便放心了,想來也是,在哥哥嫂嫂跟前,別說一個小廝了,便是再難的事兒,想來哥哥嫂嫂也會遂我的意的。”

  再難的事?

  林氏心中一動,面上卻沒有露出一分來:“妹妹這話明白,世子爺是妹妹嫡親兄長,妹妹嫁了人,雖然有婆婆和姑爺疼,平日里世子爺還不是時時念著,想著姑娘嬌貴,這成了人家的媳婦,難免會委屈,常常憂心呢。”

  鄭明珠笑道:“果然還是哥哥嫂嫂才疼我,怕我委屈,不過婆婆和相公都不是那等壞心的人,一味只想拿捏媳婦,對我實在是好的,哥哥嫂嫂不用擔心。”

  林氏點頭笑道:“妹妹這樣說,我便放心了,回頭也告訴世子爺一聲兒。”

  打機鋒的話說完,奶娘已經抱了琪哥兒進來,果然睡的正熟,小臉紅撲撲的,胖乎乎的小拳頭擱在腮邊,粉嫩可愛,鄭明珠接過來抱著,讚了一回可愛,又叫丫頭拿了金鎖來給他帶,小傢伙隨人抱來抱去,只是不醒,過一會兒才交奶娘抱出去。

  姑嫂兩人便轉了說些閒話,坐了大半個時辰,鄭明珠才辭了出來,林氏又陪著她去朱氏那裡坐了一會兒,用了午飯,鄭明珠回娘家的目的已經達到,便告辭回家去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4:36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1:45 PM 編輯

第九章 兄長

  林氏送走鄭明珠,想了好半晌,越想越覺得這不是自己多心了,今日的鄭明珠實在與往日不同,不說那些話裡話外極有意思的話,便是後來說些閒話,鄭明珠也是言語清晰,頗有意思。

  林氏嘴角微翹,再細細的把鄭明珠從進門到出門的行動言語回想了一遍,心中越發肯定了,不由的想,謝天謝地,這姑奶奶竟是突然明白了起來?

  正想著,屋外丫頭一疊聲的報:“世子爺回來了。”

  林氏連忙站起來迎,鄭明玉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鄭明玉年方二十出頭,生的高大英挺,只是容顏冷冽,眉間總是微微皺著,看起來便覺嚴厲,他穿著一身湖藍色下擺雲紋直綴,外罩著玉白色銀繡竹枝披風,身姿挺拔,如芝蘭玉樹一般。

  林氏迎上去接了他的披風,親手服侍他寬了外頭的衣服換上常服,一邊使了眼色讓丫頭下去,一邊便輕聲說:“今日妹妹回來了。”

  提到這個妹妹,鄭明玉眉頭皺的更緊了些,嘴角線條凌厲。

  見鄭明玉在炕上坐下了,林氏倒了熱茶雙手奉過去:“今日我瞧妹妹倒是與往日有些不同。”

  鄭明玉喝了一口茶,暖暖的驅散了室外的寒意,才開口道:“怎麼不同的?”

  林氏斜簽著身子在鄭明玉邊上坐下,笑道:“妹妹難得到我房裡坐坐,說了這半天的話。”

  遂把鄭明珠的話學了一遍,她記性甚好,幾乎逐字逐句都說了出來,鄭明玉聽了,斂了眼眸,並沒說什麼。

  林氏便坐在一邊等。

  過了一會兒,鄭明玉問:“她陪嫁過去的四個房裡的大丫頭,另外三個呢?”

  林氏明白他的意思,便說:“其他三個都是一家子大半在府裡,只有這個翡翠,老子死的早,娘也早出府了,就這麼個兄弟還在府里當差。”

  所以這才是鄭明珠的意思

  這句話呼之欲出,卻兩人都沒說出來,林氏想了想,又說:“珊瑚的娘也是公主從宮裡帶出來的貼身丫鬟,如今管著後頭院子裡的暖房,她姐姐在五妹身邊當差。”

  都是不要緊的地方。

  鄭明玉看了林氏一眼,見她張口就能說出妹妹陪嫁丫頭家裡的情形,顯然對這個妹妹是極上心的,眉目就舒展了一點,緩緩的點點頭。

  林氏便鬆了一口氣,笑道:“妾身想著,難得妹妹這樣會想,光一個翡翠頂什麼用?珊瑚的娘和姐姐都是極懂規矩的,不如調到我的院子來,我正缺一個梳頭的媳婦。”

這樣肯為鄭明珠考慮,也不過是因自己的夫君總顧念著妹妹。

  鄭明玉卻搖了搖頭,說:“前兒舅舅賞了些內務府新鮮花樣的緞子,你選兩匹顏色鮮亮的,並那套海棠凍石蓮花樣子的茶具,送去給妹妹,順帶把翡翠和珊瑚一家子的身契給她。”

  林氏連忙應是。

  想一想又說:“珊瑚的娘是宮裡出來的,身契應是在公主的嫁妝裡罷?”

  鄭明玉眉目又冷峻起來,說:“這件事你不知道,當時為了這件事,我與爹爹還鬧了一場。”

  “怎麼的?”林氏連忙問。

  鄭明玉道:“當年娘臨去的時候,因怕宮裡出來的人拿大,不服管束,便將這些人的身契都拿了出來,給了爹爹,爹爹哪裡管這種事,後來太太進門,便交給了太太,當時我也還小,並不知道。到了妹妹出嫁,我親自檢視嫁妝,竟發現四個房裡丫頭,都是孤身陪過去的,陪房是另外幾房,哪有這樣的道理,我當即與爹爹說,爹爹去問了太太,說是那幾個丫頭,家裡都只有一半人口在府裡,並不齊全,偏又從小服侍妹妹的,臨時換了丫頭又怕妹妹不習慣,委屈了她,才另外挑了幾房齊整的陪房。”

  林氏心中不屑,對這手腕卻也不得不佩服,只得嘆氣:“太太也是十分有成算的人。”

  鄭明玉俊朗的眉目間浮現一抹深深的厭煩來:“我便不服,問了爹爹,妹妹身邊的丫頭,一水兒身家性命都在娘家算是怎麼一回事?別的不說,便是那邊舅姑和姑爺知道了,要怎麼想?”

  涉及公公,林氏不敢輕易接話,心中也是十分的不贊成。

  鄭明玉說:“爹爹性子疏朗,心中都是他的兵事,原也不耐煩理這些事,且太太進門來,生下幾個兒女,服侍爹爹又周到,後宅的事,爹爹不輕易乾涉也是給太太的體面,只我與妹妹在他老人家心裡自是不同的,見我這樣說了,爹爹便發話,讓把那幾個丫頭家里人的身契交給妹妹。”

  林氏這才鬆口氣,點頭:“爹爹也是明理的。”

  鄭明玉說:“只我想著妹妹那個性子,這身契交給她,怕是……”他有點難受的動了動,林氏連忙跪坐起來,輕輕給他捏著肩膀:“我便悄悄做了手腳,沒有給她,如今,也還在我手裡。”

  林氏明白了:“原來是這樣,世子也是用心良苦了。”

  誰都猜得到,鄭明玉深諳自己妹妹的脾性,十分不放心,只得自己拿捏住妹妹身邊的丫頭,以防萬一。

  愛妹之情深,可見一般。

  林氏道:“妹妹可知道?”

  “怎麼敢讓她知道,這件事,大約就是爹爹,太太和我知道了,那幾個丫頭應該也不知道,還以為都在太太手裡呢。”鄭明玉說。

  林氏便道:“那何不把四個丫頭的都給了妹妹呢?”

  “看一看再給。”鄭明玉依然不放心:“如今她既然來求翡翠的事,我便把翡翠和珊瑚的一起給看,看她怎麼樣,若是真長進了,再一起給她,若依然糊塗,給了她只是多生事端。”

  林氏笑一笑,鄭明珠有這樣護犢子的哥哥,真是她的運氣。

  鄭明珠接到林氏的丫頭香桃奉上來的盒子,香桃笑著說:“我們大奶奶說了,昨兒姑奶奶回家,世子爺偏有事出了門,回來便說怠慢了姑奶奶,叫奴婢過來,說安親王那邊賞了新鮮花樣的緞子,送來給姑奶奶用,還有兩盒點心並鮮果子,給姑奶奶並親家太太嚐鮮。”

  話裡一句沒有提這個盒子,偏偏又只有這個盒子是雙手奉上的。

  鄭明珠打開一看,先是怔了怔,隨即就笑了,命賞了香桃二兩銀子,說:“哥哥嫂嫂費心,我哪有這樣小氣,你回去回嫂嫂,就說我明白了,下次我親自謝她。”

  香桃謝了賞,自回了那邊府裡,鄭明珠叫玲瓏把點心和果子分一半出來,送到榮安堂,自己拿著盒子,坐在那裡發呆。

  她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多年來,她已經習慣了自己衝鋒在前,自己的身後還有寡母,膽小孱弱,父親去世時,自己才十一歲,母親只知哭泣,家中一應事情都由自己做主,不僅是暗潮洶湧,明著要來奪她家產的也不是沒有過,自己護在母親身前,又如何敢不強硬?

  後來母親思念父親過甚,鬱鬱而終,自己更是連個親近的人都沒有了,至於那被人呵護的滋味,竟早已忘記了。

  可是此刻,輕輕打開這半舊的紅漆盒子,竟似乎回到了年幼時候,父親寵愛,呵護,握著她小小的手,牽著她一步一步的學著走路。

  而鄭明珠的這位兄長,似乎也想牽著妹妹,一步一步的走穩她的人生。

  她的眼中酸楚的幾乎要落下淚來,再次嫉妒起這位現在不知在哪裡的天之驕女,有這樣的兄長,她竟然還糊塗的不與他親近!

  鄭明珠罕見沉默的坐在窗邊坐了許久,她的容顏沉靜卻黯然,手裡一直握著那半舊的小盒子,偶爾輕輕摩挲,彷彿那是難得的珍寶。

  是的,這才是真正的珍寶,身份、榮華、富貴又如何及得上這樣殷殷的愛護之情?

  她只是略一求助,哥哥就把翡翠和珊瑚的家人的身契送了過來,她實在是萬萬沒有想到,原來,有個哥哥的感覺這樣好!

  鄭明珠在窗邊坐到天色漸晚,門外丫頭報導:“大爺回來了。”

  鄭明珠這才醒過神來,連忙站起來,隨手把盒子放進妝奩裡,陳頤安就大步走了進來,鄭明珠忙笑道:“大爺回來了,可用過晚飯了?”

  說著親手服侍他取下冠,解了腰帶等物,陳頤安說:“還沒有。”

  鄭明珠便叫丫鬟傳膳,又親手倒了熱茶來,雙手奉給陳頤安:“大爺先用點熱茶,天氣還冷,從外頭進來寒氣重。”

  陳頤安接過來喝了一口,隨手擱在炕桌上:“聽說你今天去了如意胡同?”

  安國公府的大門開在如意胡同一側。

  鄭明珠便笑道:“我病著的時候,爹爹和哥哥一直掛念,我如今好了,回去看看,讓爹爹哥哥放心,也順便看看琪哥兒。”

  她這樣順口一說,倒是堵的陳頤安本想說的話說不出來了。

  他一直覺得鄭明珠不會看人眼色,自己明明最不愛她親近繼母,偏偏她提到娘家,總是說她娘如何如何,妹妹們怎麼樣,是以陳頤安總是會順口教訓她兩句,鄭明珠雖然是個和軟性子,偏偏涉及繼母,她總會覺得委屈,覺得陳頤安攔著她盡孝,因此偶爾還會略有爭執,不歡而散。

  沒想到今天她倒識趣,陳頤安便問:“岳父可好?大舅兄可好?琪哥兒可好?”

  鄭明珠笑道:“爹爹和哥哥今日不在,我就去看了琪哥兒,真真長的好,特別會睡,怎麼抱也不醒。因沒見著哥哥,我回來之後,哥哥還趕著送了東西來。”

  說著就去拿了鄭明玉送來的東西給陳頤安看:“點心和果子我已經給母親和妹妹們送了些去。”

  陳頤安見她今天事事都妥帖,行動間又服侍的殷勤,心中舒服了許多,點頭說:“很好,本不是要緊東西,只是大舅兄一片心意。”

  鄭明珠在另外一邊坐下,丫鬟們已經進來放了桌兒,擺了晚飯,夫妻二人對坐了吃飯,鄭明珠因剛病癒,吃的清淡,就只喝一碗山藥粥,吃一點小菜。

  只不過想著陳頤安是男人,吃的應該比較多,她就特意放慢了速度,慢慢的吃,怕自己吃完了他還在吃顯得尷尬,結果她才喝了半碗粥,陳頤安已經吃了兩碗飯,放下筷子不吃了,她趕忙加快速度,倒有點狼狽的樣子。

  陳頤安看著就笑了笑,鄭明珠立刻便覺得這屋裡的燈火似乎都隨著陳頤安這一笑亮了一下似的,心中不由感嘆:都說美女一笑傾國傾城,這美男子笑起來似乎也不逞多讓。

  只可惜這位大爺平日里都太嚴峻了,場面不容易見到。

  陳頤安吃過了就坐到了炕上去了,根本不管鄭明珠還沒吃完,鄭明珠心中腹誹了兩句,只得放下筷子叫了丫鬟端水來服侍陳頤安漱口淨手,陳頤安說:“你吃你的,丫頭服侍就行了。”鄭明珠這才又重新坐下來,加快速度,心中又多明白了一點。

  她看陳頤安大少爺架子十足,想來從小便是大爺樣子長大的,鄭明珠和他少年夫妻,又是被朱氏捧著長大,只怕不大會伺候他,比起婉約小意的妾室來,差的遠了。

  不過身為正妻,本也不是專司在服侍上的,偏偏鄭明珠人又糊塗,半點立不起來,一個當家主母該有的尊重也沒有。

  真是兩頭不到岸。

  空有這樣美的容貌。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4:37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1:50 PM 編輯

第十章 制衡之術

  鄭明珠趕著吃了飯,丫頭們把桌子撤了下去,上了茶,都退到了外間去了,鄭明珠坐到陳頤安對面,兩人一時間都沒話說,倒是顯得有點尷尬了。

  鄭明珠不敢先開口,她對陳頤安實在不熟,雖大概推斷出平日里鄭明珠與陳頤安的相處情形,但她是個謹慎人,怕出了岔子,只想著陳頤安開口了,順著他說,便是出錯也是有限的。

  更何況,她並不算了解陳頤安,若是他是個精明的,看出破綻來怎麼辦?

  陳頤安則是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這個妻子,他是十分失望的,空有其表,身份雖高,卻沒有相配的行事氣度,有些事,便是想要對她解釋,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有點躊躇。

  這樣空坐了片刻,真有幾分大眼對小眼的味道,鄭明珠再忍不住,'扑哧'一聲笑出來,說:“大爺這是怎麼,有話便說呀。”

  說著,笑盈盈的站起來:“若是妾身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大爺教導便是。”

  陳頤安見她燈火掩映下如花的笑臉,心中不由一軟,她還是個小姑娘的體格兒,腰肢如楊柳般,盈盈一握,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黑曜石般清澈的眼睛,笑起來便似倒映了無邊星子,璀璨生光。

  念及剛嫁過來的時候有過的柔情蜜意,陳頤安不由的伸手拉了她的手:“坐下吧,我不是那個意思。”

  鄭明珠坐下了,斂了笑,只是嘴角微翹,似乎餘韻未歇。

  陳頤安便覺今日的鄭明珠似乎比以前多了許多靈動,他斟酌了一下,才說:“你病著的時候,娘和我商量了,娘身邊有個媽媽,是府裡採買處管事趙福的媳婦,最是細心謹慎,今後姨娘們的藥,就由趙福家的來管。”

  鄭明珠心中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陳頤安為方姨娘之事給她的交代,不過她立即想到,那麼之前是誰在管呢?可是她又不能現問陳頤安,只得先糊弄過去再說,便道:“既然母親和大爺這樣為我想著,那便都聽母親和大爺的,不過趙媽媽來了,是住我這裡還是在母親那邊?不知道除了這個差使,還有沒有別的差使?我明白了才好安排,免得怠慢了趙媽媽。”

  陳頤安說不出來,鄭明珠便清楚了,陳頤安是替婆婆傳話的,家裡本來就是母親管事,鄭明珠便笑道:“這些瑣事,大爺想必也懶得過問,我明日一早去給母親請安的時候,再討母親的示下好了。”

  陳頤安點頭,手裡卻依然抓著鄭明珠的手。

  鄭明珠心中十分不好意思,陳頤安眼裡,這是嫁給他兩年的妻子,可是在鄭明珠眼裡,這卻是一個還算陌生的男子,雖然他們早已有了肌膚之親。

  鄭明珠不著痕蹟的試著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陳頤安卻抓著不放,鄭明珠手掌雪白細膩,手指如春蔥一般,陳頤安輕輕揉捻,心裡想著事,倒是沒有註意,鄭明珠卻是俏臉越來越紅,終於低聲道:“大爺。”

  陳頤安回過神來,見她俏臉緋紅,眼角似要滴出水來似的,心中的鬱悶不知怎地竟一掃而空,微微一笑,明知故問:“怎麼?”

  鄭明珠用力奪回自己的手來,低聲道:“大爺有事就說,這樣……叫人看見……”

  聲音小的說不下去。

  陳頤安少見妻子這樣嬌羞可愛,心中大暢,心情好了,話便容易出口:“方氏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鄭明珠心中一震,知道他已經有了決斷,方氏性命堪憂,那樣一個明媚的女孩子……她心中略有不忍,忍不住勸道:“這事妾身也有錯,是妾身沒有管好她,那日生氣也是這個緣故,原本這是大爺的子嗣,我也該高興才是。”

  委婉的解釋補救了當日暈倒的舉止,這在鄭明珠看起來很蠢的舉動,不解釋一下自己都過意不去。

  陳頤安倒是詫異的看了鄭明珠一眼,說:“長子還是要嫡出的才好。”

  鄭明珠明白過來,臉色瞬間紅的要滴出血來似的,只低頭不語,陳頤安便站起來:“也不早了,歇了吧。”

  鄭明珠忙跟著站起來,一副要送他出門的架勢。

  陳頤安心中越發好笑起來,走進淨房去,鄭明珠跟到門口,心中說不出的忐忑,躊躇了片刻,實在走不進去,只得叫了丫鬟進去服侍。

  待陳頤安洗漱完了出來,頭髮也散了開來,只穿著中衣,露出半邊健壯的胸膛,鄭明珠忙拿了袍子給他披上:“天氣還冷著,大爺別著涼了。”

  陳頤安隨意的點點頭,坐到床上,靠著大紅引枕,拿了一本書翻起來,一副很閒適的模樣,鄭明珠心中卻是七上八下,想要叫他去姨娘屋裡歇了,偏偏既說不出口也捨不得,可是想到他睡在自己床上,那種驚慌失措的感覺,卻是更難收拾。

  陳頤安面容冷峻,只顧看著手裡的書,眼角余光卻是看著鄭明珠坐立不安的樣子,他也並不著急,甚至是有點享受的看著這一切。

  鄭明珠實在沒辦法,只得磨磨蹭蹭的去了淨房,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陳頤安差點睡著了。便是從淨房出來,鄭明珠也穿的嚴嚴實實,交領的雪白的小衣,越發襯的那腰肢細柔,她見陳頤安合著眼,不由的鬆了一口氣,輕手輕腳的從床尾爬上床去。

  剛到一半,一股大力襲來,她落入一個堅硬厚實的懷裡,抬頭一看,陳頤安嘴角含笑:“你在怕什麼?”

  鄭明珠哪裡敢說真話,男子的氣息包圍著她,她覺得頭昏目眩,更嚅嚅著找不出個理由來,陳頤安輕笑:“又不是第一次。”

  我真的是第一次啊!鄭明珠慌亂的雙手抵著他的肩,卻沒注意到小衣已經被撥開來,露出杏黃色繡牡丹的肚兜儿,陳頤安低聲說:“還在生氣不成?”

  鄭明珠下意識的搖頭,陳頤安已經把頭埋在了她胸前。鄭明珠身體一僵,終於緩緩放鬆下來。

  臥室裡的燈火只留了一盞,印出帳幔的微動,細細的□和輕輕的抽泣。

  對鄭明珠而言,這是慌亂的一夜,她雖然在事後很快倦極而眠,但早上醒來後心中卻是說不出的感覺,陳頤安已經出去了,這讓她狠狠的鬆了口氣,她是真不知道要怎麼樣面對他。

  對陳頤安而言,這是一個很平常的夜晚,他們已經是兩年的夫妻了,他昨晚留下來的很大一部分大概是為了安撫她,不管內情如何,她是被妾室氣病的,而妾室的所作所為的確挑戰了正妻的權威,是以於情於理,他都要宿在她的床上,不僅是安撫她,也是給她臉面。

  這種制衡之術,鄭明珠又怎麼能不明白?

  可是她再明白,也仍然慌亂,這是她作為鄭明珠的第一次,她這個身體不是第一次了,沒有什麼不適,可她心中真是說不出的驚慌失措,可是陳頤安那樣精明,她又怕被陳頤安看出破綻來,忍羞含怯嘗試著迎合他,到後來,她只覺得身體不聽使喚,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讓她連腳趾都蜷了起來……

  鄭明珠伏在枕上,臉又紅了,幸好陳頤安不在……

  丫鬟們已經用大銅盆端了水等在外面了,鄭明珠鎮定了一下,摸摸臉頰,才說:“還是去淨房吧。”

  玲瓏和珊瑚服侍她進了淨房洗漱,玲瓏便笑道:“恭喜少夫人,大爺還是對少夫人最有情分。”

  鄭明珠沒說話,這個時候她迫切的需要忘記昨天晚上。

  梳洗過了,妾室過來請安,鄭明珠看著方姨娘那花一般明媚的笑臉,心中不由的一悸,這也不過是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子,她還在憧憬著生下侯府長子,今後的華彩生活。

  鄭明珠只覺得悲哀,出身不高不是她的錯,只是妄想著太多東西又沒有相配的手段,這才是悲劇的開始。

  她心中憐憫著這個女孩子,對她今天早上格外的多話和話中難以掩飾的尖刻也並沒有做出反應來,倒是楊姨娘偶爾會有點詫異的看方姨娘一眼。

  昨晚大爺是宿在正房,可這難道不是極其正常的嗎?少夫人才十八,正是花信年華,大爺就算寵愛方姨娘,也不會對少夫人這樣的妍麗視而不見吧。

  難道她一個姨娘,還在孕期,就敢奢望大爺不去別的屋裡歇著不成?

  別說姨娘了,便是少夫人懷了身孕,還得給大爺安排通房和姨娘呢。

  楊姨娘真覺得有點難以置信。

  偏偏少夫人今日怎麼這樣好性兒?倒是和以為不一樣,平日里便是好好奉承,也難得有個好臉色,今日方姨娘說話的尖刻連自己都不大聽得下去了,少夫人倒還一臉平靜,半點不動怒,莫非是顧忌她懷孕不成?

  楊姨娘想不明白,待少夫人端茶了,兩人一起辭了出來,走了一半,楊姨娘藉口有個針線上的事兒要去針線房裡問問,便和方姨娘分手,轉身帶著自己的丫頭走了。

  楊姨娘剛走回上房門口,鄭明珠已經穿戴好了,正準備去榮安堂給婆婆請安,見楊姨娘站在抄手走廊裡頭,倒是奇了。

  姨娘們的院子在甘蘭院後面的最後一進院子裡,連著東角門的就是抄手走廊,楊姨娘見丫鬟婆子簇擁著鄭明珠走出來,忙上前行禮。

  鄭明珠就站住了,問她:“不是叫你們散了嗎?”

  楊姨娘恭敬的回道:“方妹妹已經回去了,奴婢在這等等,送少夫人出去了再回去罷。”

  鄭明珠就笑起來:“你回去罷,這件事我心中有數。”

  “是。”楊姨娘彎了彎習慣,卻沒有走,反倒過來扶了鄭明珠,在她身邊輕聲說:“方妹妹有了身孕,少夫人是不是賞兩個媽媽過去照看著,也是給她的體面。”

  這倒是好意,鄭明珠聽明白了她的潛台詞,是勸自己做個好人,既然今天早上沒有打壓方姨娘的意思,那不如關心一下子嗣,也是討夫人和大爺歡心的做法。

  可是現在卻是不成,鄭明珠便說:“用不著。”

  頓了頓,想著不管楊姨娘的目的如何,肯出頭來勸一勸,也算是個好意,便說:“你也回去吧,多做做針線,不要管別人的事。”

  楊姨娘滿懷疑惑的退了下去,心中只想著鄭明珠那句用不著,還意思很明確的勸自己遠著方姨娘,真是不明白。

  看起來,少夫人是已經領了自己的情,可是她那句話卻十分的奇怪,還很明顯的一副方姨娘完全不關她的事的樣子,可是,這畢竟是大爺的子嗣啊……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4:3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2-23 12:59 PM 編輯

第十一章 

  鄭明珠過去榮安堂給婆婆請了安,待婆婆吃了早飯才回來,她進了內間,便叫玲瓏出去,只留了翡翠說話。

  翡翠正在忐忑不安,鄭明珠說:“你把妝奩第二層的那個紅漆盒子打開來看看。”

  翡翠打開一看,竟是自己兄弟和珊瑚的娘和姐姐的身契,頓時呆在當場,有點結結巴巴的問:“少夫人,這是……”

  鄭明珠笑道:“那天你跟我說了那事,我想了想,替你回了那邊說親倒是容易,就怕有人生了氣,反倒整治起人來,你在我跟前倒是無礙,你兄弟還小呢,便回去找嫂子說了一聲兒。”

  翡翠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滿臉是淚,哽咽道:“奴婢謝姑娘救命之恩,今後姑娘便是要奴婢的命,奴婢也沒有一句怨言。”

  鄭明珠笑道:“我要你的命做什麼,再說了,你原本就是我的人,便是要殺要賣要配人,這也該我說了算,只不過我如今是念著多年的情分,多給你個恩典罷了。”

  翡翠也不是個笨的,見了自家兄弟的身契便罷了,盒子裡還有珊瑚的娘和姐姐的身契,這和她配人有什麼相干?她卻是一個字也不敢提,心中反是放了心了,姑娘一反往日的好性兒,竟不聲不響的辦了這樣的事來,若說只是替她回絕說親的事,那顯然不是。

  只是少夫人不管怎麼著,顧媽媽想要一手遮天,怕是不能了,她再大,又豈能大的過主子不成?往日里少夫人只是不管,只要她肯管,那自然是少夫人說的才能算。

  翡翠心中大定,抹了淚:“少夫人大恩大德,奴婢和奴婢兄弟便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的。”

  鄭明珠微微笑:“你心中明白就好,起來吧。”

  翡翠還是磕了三個頭才站起來,等著鄭明珠吩咐,如今她和兄弟的身契都在鄭明珠手裡,又眼見的鄭明珠有心要做什麼,倒想爭個首功,今後在大丫頭里便是頭一份體面了。

  鄭明珠說:“有個事我還得問問,那日我開銀子匣子,裡頭怎麼只有幾兩碎銀子,我屋裡月錢是誰管著?平日里走禮賞賜又是誰管著?”

  翡翠頓時就明白了鄭明珠這是要發作誰了,這屋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顧媽媽管著,少夫人怎麼會不知道,這樣明知故問,那自然就是不滿意了。

  怪不得要替自己做主呢,原來是已經動了心思了。

  鄭明珠其實是真不知道,只是心中早已猜到了幾分,此時剛收攏翡翠,一是想藉她的回話看看她的性子說話,二來問清楚些,方便行事。

  翡翠在心中斟酌了一下,回道:“少夫人以前不大過問錢銀往來的事兒,原不知道,我們屋裡,少夫人的月例是五十兩,兩個一等管事媽媽每個四兩,兩個二等管事媽媽每個二兩,四個大丫頭每個也是二兩,八個小丫頭是一兩,另外還有灑掃搬抬的粗使婆子並三四等的小丫頭每個都是五百錢,每個月初兌了銀子來,都是交給顧媽媽的。平日里收禮送禮也都是顧媽媽經手。”

  鄭明珠雖早猜到答案,還是在心中嘆口氣,接著問:“收到東西登記上簿呢,誰在做?”

  翡翠囁嚅了一下,說:“奴婢見過瑪瑙登記。”

  主子糊塗,丫頭也糊塗,想來也是,鄭明珠能容出什麼樣的丫頭來?再說了,真是精明能幹的丫頭,只怕有的人也不會容她在鄭明珠的身邊。

  可是現在她又只能問翡翠:“那麼我的嫁妝又是誰打理呢?”

  翡翠更是直了眼,想了半天:“奴婢不知道,平日里奴婢只在屋裡伺候少夫人,做做針線,外頭的事實是不知道,少夫人也沒問過,要不……要不奴婢悄悄打聽一下去?”

  鄭明珠嘆口氣,只得說:“不用了。”

  翡翠果然不中用,還悄悄的打聽,自己過問嫁妝,名正言順,真要悄悄打聽了才好笑呢,做了主子,別說這種事情要做的大大方方,便是沒理的事,都要做的理直氣壯了,才能震懾住下人,連自己的嫁妝還要悄悄打聽,說出來真不夠丟人的。

  不過鄭明珠怕翡翠轉不過彎來,便說:“你只管記著,我跟你說的話,不管要緊不要緊,都不要對人說,我叫你做的事情,你只管去做,出了事自有我撐腰,我不叫你做的事,你就一點不能做,記住這三條,便足夠了。”

  翡翠連忙答應。正想出去,又想到那事兒,便問道:“那珊瑚那裡?”

  鄭明珠並不了解這些丫頭,她對珊瑚遠遠不如翡翠對珊瑚熟悉,她想了想:“你覺得該不該告訴她?”

  翡翠說:“少夫人叫說,奴婢便去說。”

  鄭明珠失笑,她倒是學的快,便說:“那麼你就告訴她吧,對她說,不用亂想,更別叫人知道。”

  “是!”翡翠退了下去。讓翡翠告訴她,比自己來說更為妥當。

  身契放在自己手裡,遠不如讓她知道了威懾力大,有的東西需要藏匿良久,一擊而中,有的卻應如同掛在頭上的劍一般充滿威懾,收攏丫頭就是如此,恩威並施便易成功。

  珊瑚在她身邊多年,想必也是受了顧媽媽不少氣,這樣的最容易收服。

  上位者本來就有天然的優勢,主子佔著高位,掌握著生殺大權,下面的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會盡量的貼近主子,是以只需要略施手段,真要動用身契,倒是失敗,把身契拿到自己手裡,並讓她們知道,那不過代表一種態度而已。

  就好像哥哥送來身契,不過是告訴她,你沒有後顧之憂,自有人會為你撐腰,而她拿了身契給翡翠看,也不過就是為了讓她明白,她是誰的人,她的身家性命是誰說了算,根本不用顧忌顧媽媽。

  才過了一日,這該玲瓏當值,玲瓏進來給她換熱茶,見她站在窗前看著外頭,便勸道:“少夫人如今剛好些,別累著,不如歪一會兒。”

  這個丫頭實在是個伶俐的,在這屋里四個丫頭里還是第一份,也怪不得翡翠對她不滿,這樣的丫頭,在哪個主子手裡也是能出頭的。

  玲瓏見鄭明珠只顧著發呆,並不怎麼說話,心中也有點詫異,這次少夫人病後,整個人就有點不對勁的感覺,可要她說到底哪裡不對勁,她又說不出來。

  就好像現在,她站著發呆,雖說模樣和以往差不多,可是在自己的記憶裡,少夫人竟幾乎沒有這樣站著發呆的時候,她總是喜歡縮在炕上,倚著枕頭,十分嬌柔。

  玲瓏正想悄悄退出去,門口的簾子一掀,顧媽媽笑吟吟的走了進來。

  玲瓏便不好走了,只是對鄭明珠笑道:“顧媽媽來了。”

  只是顧媽媽身後還帶了一個丫頭,她也認得,這是原本安國公府回事處洪管事的女兒,也就是洪媽媽的親侄女兒,玲瓏更覺詫異,不再多說一句話,如今她雖在顧媽媽跟前還算得用,可是顧媽媽生性刻薄,十分小氣,有時候無故也要給丫頭沒臉,顯示她的權威,玲瓏並不想自討沒趣。

  鄭明珠聽到這句話,這才轉過身來,顧媽媽笑著去扶她,嘴裡說著:“我的奶奶,這剛好了,就在這窗子跟前吹風,又這麼站著,不累麼,不如上炕上歪著吧。”

  鄭明珠點點頭,任她扶著坐到了炕上,對玲瓏說:“倒茶來。”

  顧媽媽殷勤的接過茶雙手遞給鄭明珠,就勢兒就在炕沿坐下了,笑道:“這個丫頭少夫人瞧瞧怎麼樣,讓她來頂翡翠的缺可好?”

  那丫頭忙就跪下磕頭。

  顧媽媽這是要做什麼,鄭明珠聽到翡翠兩個字已經知道了,心中不由的啼笑皆非,自己這也真是太好打發了些,要發配了她的貼身丫頭,竟然可以不說一聲,直接領個人進來頂了坑就是了。

  也真不知道原本的鄭明珠竟是怎麼樣縱容的,瞧著顧媽媽這樣理直氣壯名正言順的樣子,這類事真不知道做了多少了。

  做主子做到這份上,倒真少見。

  鄭明珠瞟了一眼屋裡低頭垂手而立的女孩子,看起來十三四歲的樣子,模樣兒倒是秀麗,且看她露出來的手,細皮嫩肉,想來也是嬌養著長大的,如今一來就是大丫頭,自然也是來當小姐的了。

  鄭明珠看了一回,卻不說這丫頭好是不好,只是驚訝的說:“翡翠怎麼了?”

  顧媽媽笑道:“翡翠下個月就要配人了,配了人便不好再在這裡頭伺候了,便得選個丫頭來伺候少夫人,奴婢冷眼選了許久,才選中這個丫頭,模樣性情都是好的,又做了一手好針線,便帶她進來給少夫人瞧瞧。少夫人瞧著若是好,便回了夫人,錄了名冊吧。”

  鄭明珠便笑:“翡翠要配人了?我怎麼不知道?難道你說的翡翠不是我的這個丫頭?”

  這話說出來,顧媽媽還沒覺得什麼,倒是在門口立著的玲瓏抬頭看了一眼,不過也只是一眼,又立刻低下頭去。

  顧媽媽笑著說:“怎麼不是,少夫人原是不知道,奴婢前兒陪著少夫人回國公府,太太對奴婢說,少夫人身邊兒的丫頭也不小了,正巧府裡也有年齡相合的小子,太太瞧了幾個,都是肯上進的,父母祖輩都是府裡幾輩子使出來的老人兒,規矩都是好的,便是家底……”

  顧媽媽笑一笑,低聲說:“家底都殷實,太太說的,這些丫頭服侍少夫人有功,必要配了好的才行,如今給翡翠說的這個,是府裡跟著爺們出門的杭大家的小子,這杭大的爹便是以前老國公爺書房裡頭伺候的,最是規矩的一家人,家裡在外頭也有幾十畝良田,翡翠嫁過去就是當家奶奶,再好不過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4:59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1:55 PM 編輯

第十二章 警告

  玲瓏聽得心中一陣發涼,顧媽媽只會糊弄少夫人,她嘴裡那個規矩的小子,自己原也是見過的,那一天他看著自己那種目光,竟讓她想起了後山里的蛇,涼冰冰的,帶著一種奇怪的審視的感覺,說不出來的奇怪。

  而且在府裡日子久了,哪裡沒聽說過一點事,那個人別說自家的丫頭了,便是在煙花之地也包著人,聽說還有什麼寡婦。

  翡翠落在這個人手上,她那樣的性子,要怎麼活?

  玲瓏不由的有種兔死狐悲之感,相處多年的姐妹,雖偶爾也有拌嘴,偶爾會有不滿,可是到底沒有什麼大仇恨,眼見的落到這樣的下場,顧媽媽一向說一不二,少夫人又從不管事,加上還抬出了太太……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玲瓏卻聽到鄭明珠笑了笑:“府裡,國公府裡還是侯府裡?”

  顧媽媽覺得今天少夫人說話怎麼越發著三不著兩的了,便答道:“自然是國公府,怎麼會是侯府呢。”

  鄭明珠更好笑了:“我如今嫁過來,就是侯府的人了,媽媽滿嘴裡府裡府裡,誰知道竟是國公府呢?且這侯府的丫頭,怎麼就有配國公府的小子,這道理我竟不懂。”

  顧媽媽愣了一下,才說:“這是少夫人的丫頭,怎麼是侯府的丫頭了呢?”

  鄭明珠笑道:“連我這個少夫人都是侯府的少夫人,我的丫頭自然就是侯府的丫頭了,媽媽今後說話要謹慎,沒的讓人聽見了,倒說我心中只有外家,不把侯府當回事呢。”

  顧媽媽露出明顯的愕然神色,她還是第一次被鄭明珠教訓,真是再想不到自己隨口幾句話,倒讓鄭明珠教訓起她來,老臉不禁紅了紅,忍不住說:“雖說是隨著少夫人來了侯府,到底還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頭,自然也是該少夫人做主,和侯府不相干。”

  鄭明珠嗤的一聲笑:“可不是,既然是我做主的事,怎麼現如今又是太太在做主了,太太可是國公府的太太,比侯府還遠著一層呢。”

  顧媽媽登時便漲紅了臉,坐在炕沿上一時竟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底下似的,十分不安穩,見鄭明珠還是那麼笑吟吟的看著她,和往日並無二致,一時間便想著或許這是少夫人隨口這樣一問罷了。

  往日里多說兩句,她自然就安分了。

  顧媽媽稍微定定神,笑道:“太太也是想著少夫人年輕尊貴,這些下人的小事哪裡值得傷神呢,沒的壞了清貴,這才費心替少夫人安排呢,說起來,太太實在是疼少夫人,便是這齣了閣,還日日惦記著,勞心勞神,就生怕少夫人有一點兒不自在。”

  鄭明珠笑著點頭:“這倒是。”

  顧媽媽便笑起來,放下一顆心,還以為少夫人突然執拗起來了呢,原來還是與以前一樣,或許翡翠在她身邊伺候的久了,略體面些吧。

  顧媽媽便說:“奴婢想著,翡翠在少夫人身邊伺候這些年,也是有功的,不如少夫人除了按例的二十兩發嫁銀子,再私下多賞點,也是圓了這些年的情分。”

  鄭明珠笑道:“我可沒說要把翡翠配了人,你回去回太太,我還捨不得翡翠,要多留她兩年,過了二十再配人,且這些丫頭都是跟著我過來的,就是侯府的丫鬟了,便是配人也是配侯府的小子,才合規矩,到了年齡我自會替她們做主,你就替我磕個頭,說多謝太太想著我罷。”

  顧媽媽的笑立即就僵在了臉上,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玲瓏再忍不住,詫異的抬起頭來看了一眼。

  正正的對上鄭明珠看向她的目光,玲瓏一凜,心中百般滋味。

  前一句話的時候,玲瓏還以為翡翠完了,這件事和以往沒有任何不同,沒想到,少夫人笑盈盈的,不動聲色的就做了主,話裡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而這一眼……

  這一眼,簡直就是個警告,玲瓏低了頭,再也不敢抬起來。

  她只是深深的覺得,自己依稀的感覺並沒有錯,少夫人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鄭明珠看顧媽媽僵在那裡,便說:“媽媽還有別的事?沒事了就把這丫頭帶出去,哪裡來的還回哪裡去吧。”

  顧媽媽還是不死心,忍不住說:“少夫人這樣回太太,只怕不妥,太太一片心為了少夫人,這……”

  鄭明珠不笑了,隨口截斷她的話:“行了,這件事就這樣,媽媽下去歇著吧。”

  連聽完的耐心都沒了,顧媽媽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轉身往外走,連帶來的丫頭都忘了招呼,玲瓏一眼瞥見,連忙走過來,悄悄推了那丫頭一把,那丫頭才跟著走了出去。

  玲瓏走過去,替鄭明珠換了熱茶,也並不敢說什麼,只立在一邊。

  鄭明珠也不理她,現在只是下了一次顧媽媽的面子,還沒到真正收拾她的時候,就更別提丫頭們的選擇了。

  若是聰明的,自然有聰明的選擇,若是蠢的,瞧著服侍了鄭明珠多年的情分上,也就賞了銀子打發出去就完了。

  翡翠早在看到顧媽媽帶了自己的侄女兒來的時候,就多少明白了點,她不敢去打聽,縮在自己屋裡,說是在做針線,一條滾邊做了拆,拆了做,兩三遍了,還一點進展都沒有。

  珊瑚素日和她好,本也是同病相憐,此時忍不住勸她:“別怕,少夫人已經答應了給你做主了,你忘了,你兄弟的身契都拿回來了呢,這次必和以前不同的。”

  翡翠眼圈微紅,低聲說:“萬一……萬一少夫人被顧媽媽說了幾句,就應了呢……”

  這是一輩子的大事,怎麼可能不擔心,加上少夫人那樣的性子,就算她是想要爭取的,偏又軟了呢?

  珊瑚哪裡不明白,這也只能往好的勸了,勸了一會兒,也沒話好說,只得也低著頭做著針線,才繡出一片葉子來,有個小丫頭笑嘻嘻的跑進來:“翡翠姐姐,珊瑚姐姐,剛才顧媽媽從少夫人屋裡出來,臉拉的老長,後頭那個姐姐也在低頭拭淚。”

  這是甘蘭院的三等小丫頭鈴鐺,大約也是從來被顧媽媽管教的狠了,此時見她灰頭土臉的樣子,倒是有點幸災樂禍。

  珊瑚忙說:“死丫頭,可小聲些罷。”

  那丫頭吐吐舌頭,果然小聲了:“聽說那個姐姐是顧媽媽的侄女兒,要送來做大丫頭的,少夫人沒要,說身邊的姐姐們都暫時不放出去的。”

  珊瑚和翡翠都大喜,翡翠一時間覺得胸口都鬆快了許多似的,連日里壓在那裡的大石頭不翼而飛,含著淚就笑了起來。

  就連珊瑚,想著翡翠出去了,下一個被打發的只怕就是自己了,如今見少夫人給翡翠做了主,今後自己也少些擔憂了。

  自然都很歡喜。

  珊瑚抓了一把銅錢給那小丫頭,叫她買果子吃去,便對翡翠說:“你瞧瞧,少夫人果然替你做主了。”

  翡翠拭了淚:“我給少夫人磕頭去。”

  珊瑚忙拉住她:“少夫人又沒與你說什麼,你這磕什麼頭,回頭你當值的時候再謝過少夫人也就是了。”

  翡翠此時其實已經歡喜的沒了主意,便只是點頭。

  到第二日當值的時候,翡翠才尋了個沒人的空隙,向鄭明珠磕頭,鄭明珠叫她起來,說:“那日我說的那幾句,你都能做到了,我必不會叫你吃虧就是,如今你只管好生當差。”

  翡翠磕頭應了。

  顧媽媽被下了面子,十分不得勁,她被指給鄭明珠做管事媽媽十來年,一直都順順噹噹,大小姐都十分敬重她,早覺得自己就是這院子裡的祖宗了,這才越發的不把鄭明珠放在眼裡,本想著應了杭大家的事,收了錢,把翡翠放出去,叫侄女兒過來做大丫頭,這屋裡的大丫頭,月例二兩銀子,吃穿都是公用的,又不用做什麼重活,比外頭一般人家的小姐還要金尊玉貴呢,又有自己照應著,自然是好差使。

  昨兒歡歡喜喜的打發人給自己的哥哥嫂子說了,帶了侄女兒來,按理這種事先是要回了主子,說明了事兒,主子應了,才帶人來挑,可在顧媽媽看來,帶去回鄭明珠不過是走過場的事,更沒想過挑的事,要用誰還不是她一句話的事呢,壓根就沒想到過這事兒會不成,竟沒想到當場就駁了回,叫她把人帶走。

  顧媽媽老臉漲紅,回去就摔杯打盞罵了一通,滿心想要去國公府回太太,又想起這件事原也沒事先回過太太,若是回去告狀說不准還要被訓斥,一時間無計可施。

  又想到這院子裡不知道還有多少趁願的人,越發惱怒,一晚上都睡不著。

  第二日,顧媽媽思前想後,只覺得丟不起這個人,且又在哥哥嫂嫂跟前說的十分輕易的,這時候被駁回了,叫她臉往哪擱,便又去找鄭明珠說這件事,鄭明珠惱了:“昨兒我就說過了,這事兒就這樣,我還得留翡翠兩年。”

  顧媽媽聽她口氣生硬,又是當著一屋子丫頭,越發覺得沒面子,便說:“奴婢不過是與少夫人商量,也不該……少夫人如今大了,原來學的規矩也忘了。”

  鄭明珠是連笑也不笑了:“這倒也好笑,要說規矩,我倒也沒聽說過奴才說主子不該的規矩,便是商量也沒見過一聲不吭就帶個丫頭進來要我收下的商量,素日里我敬你是媽媽,倒沒想到敬出個祖宗來了。”

  顧媽媽臉皮登時紫紅起來,也不再求了,倒是嘀嘀咕咕的說:“如今姑娘越發眼大心大了,奴婢再也伺候不來了。”

  竟就自己掀了簾子出去。

  珊瑚見了,便要追出去,卻被鄭明珠叫住:“不用理她,急什麼。服侍我換了衣服去母親那裡。”

  這樣不知死活看不懂形勢,倒是越發不值得和她生什麼氣。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5:2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2-23 12:59 PM 編輯

第十三章 添禮風波

  陳夫人見了她就笑道:“正想打發人跟你說,安哥兒侍奉侯爺在宮里當值,這三天你就過來和我吃晚飯罷,可巧你就來了。”

  陳府裡頭的規矩,只有早飯是陳夫人帶著媳婦和女兒們一起吃,午飯和晚飯都是各吃各的,陳夫人與侯爺、鄭明珠和陳頤安,小姐們都在自己屋裡吃飯,所以才有這樣子的話。

  鄭明珠這樣的媳婦也不難當,只需要每日過來伺候早飯,晚上或過來請個安說說話而已。

  鄭明珠便笑道:“是,還是母親想著我,大爺也沒打發個人進來吩咐一聲。”

  陳夫人也笑了:“他跟我說了,叫我叫上你一塊兒吃飯呢,心裡還是想著你的。”

  鄭明珠臉上紅了紅,低了頭,小聲說:“媳婦不是那個意思,他……”

  到底沒'他'出來。

  陳夫人笑著說:“你們和和美美的,我就放心了,過幾日是平寧長公主的五十整壽,你的禮我也叫公中備了一份,不過公主是你的親姨母,你回頭看看單子,再添點也使得。”

  鄭明珠點頭應了:“母親說的是,妹妹們也去嗎?”

  陳夫人說:“就帶三個大點的去,下面的還小,也照管不過來。”

  平日里帶著姑娘們走動交際,都是半大的孩子,四小姐陳頤貞才十一歲,倒是還沒到外出走動的時候,大約等大小姐陳頤寬明年出了閣了,再添上四小姐就合適了。

  鄭明珠伺候著陳夫人用過了晚飯,回了自己的院子,陳夫人已經命人送了明天的禮單過來,鄭明珠看了一回,添了一架金童拜壽的玻璃炕屏,想了想,又拿了昨日陳頤安送進來的一盒珊瑚嵌金的鐲子,足有十幾個,預備著那日見了別人家的小姑娘新媳婦用。

  一邊又叫丫頭找顧媽媽拿庫房的鑰匙,丫頭去了一會兒,顧媽媽就進來了,這會兒她臉上神色倒是正常了,似乎當昨兒和先前的事沒發生過似的,進來就笑道:“過幾日少夫人要去平寧長公主府拜壽罷?”

  她當沒事,鄭明珠自也當沒事,反正又不是她吃虧,便笑道:“可不是。”

  顧媽媽便說:“該回了夫人備禮才是。”

  鄭明珠就隨手把單子遞給顧媽媽:“母親已經打發人送了來。”

  顧媽媽看了一回:“雖簡薄些,倒也還合適。”

  鄭明珠點頭:“我另添了一架玻璃炕屏。”

  顧媽媽忙笑道:“這哪裡用得著,奴婢看這禮單上的就盡夠了,並沒有失了身份,這本就是侯府走禮,原該走公中的帳,哪裡用少夫人自己私下添補呢,便是實在想添,稟了夫人開了庫房添上就是了,侯府原也不缺這個。”

  鄭明珠聽的一陣噁心,鄭明珠的嫁妝感情是她顧媽媽的了,一絲一毫都捨不得,只口口聲聲侯府,平日里張口閉口的府裡就是國公府,如今花錢了,就是侯府了。

  陳夫人先前的意思她早就懂了,按照給長公主送禮的分例,公中已經備好了,自己若是念著親姨母的情分上要添,自然便是自己的私房裡出才對,哪有因為是自己親姨母就要公中多備禮的道理?

  她要這樣做了,叫她在這府裡怎麼抬得起頭來。

  這本來也就是管家的道理,公私分明才對。

  鄭明珠只說:“罷了,我庫裡既有,你開了庫房叫人抬出來就是,走什麼公中的帳,那可是我的姨母。”

  顧媽媽又趕緊說:“雖說是姨母,到底公主去了這麼些年,原也不是那麼親熱,那架玻璃炕屏可是難得的,下個月太太的壽辰,不如送給太太,豈不叫太太歡喜?”

  鄭明珠都有些無語了,天下竟有這樣蠢的人,這也罷了,原本的鄭明珠竟也會蠢的聽這樣的人的話?

  她懶得多和她糾纏:“太太的壽辰我自然備禮,和這有什麼相干,珊瑚,叫你媽媽給了你鑰匙,你找幾個粗使婆子去抬出來,小心些兒。”

  珊瑚忙應了,走到顧媽媽跟前,顧媽媽無法,只得說:“既如此,奴婢去吧,怎麼好勞動珊瑚姑娘。”

  這才不情不願的走了。

  珊瑚撇撇嘴,倒是沒說話。

  鄭明珠想了一想,問她:“我這病了一場,有些事竟不大記得了,我就隱約記得,上回四舅舅也是整壽,我沒添禮吧?”

  這說的是她親舅舅,平陽公主的兄長安親王,比平陽公主隻大兩歲,應該是去年的四十整壽,那個時候,鄭明珠已經嫁到了陳家,看顧媽媽這作態,她有八成的把握當時和這次肯定不一樣。

  果然,珊瑚說:“少夫人記得沒錯,奴婢記得是去年年中的時候,也是夫人打發人送了禮單過來看了,您就沒說什麼,倒是大爺看了,說是到底是親舅舅,不如再略添些兒,您說夫人擬的很妥當了,竟想不出什麼添的。”

  鄭明珠只得嘆口氣。

  珊瑚看了看她的臉色,又說:“後來奴婢聽伺候大爺的宣紋姑娘說,大爺晚上出去,叫開了書房裡頭的櫃子,挑了兩樣添了進去。”

  鄭明珠又嘆口氣,她的命真苦啊,雖說能活第二次是好事,可為啥是這樣一個爛攤子。

  這些天來,補原本的漏洞簡直疲於奔命,到處都是洞,簡直篩子一般,此時只覺身心俱疲,叫人服侍著洗漱,悶悶的睡了。

  睡下去之前雖是鬱悶的,第二日一早醒了來卻又恢復了鬥志,不論如何,上天總算是讓她重新活了過來,衝著這個,也不該有埋怨。

  若是十全十美的地方,想必也輪不到她。

  鄭明珠最能樂天知命了,很快就想通了,讓丫鬟伺候著梳洗了,早早的就去榮安堂請安,伺候陳夫人和小姐們吃早飯。

  陳夫人讓她布了一筷子菜就叫她坐下來一起吃:“橫豎沒外人,一起吃罷了,孝心不在這上頭。”

  鄭明珠這才坐到最下首,一起吃。

  吃了飯,陪著說了一會兒話,小姐們都各自散了,鄭明珠便也要辭了出來,陳夫人卻說:“安哥兒媳婦,你略等等。”

  鄭明珠有點詫異,只得留下來,待小姐們走的不見蹤影了,陳夫人叫身邊伺候丫頭們都出去,才對鄭明珠說:“我依稀聽說昨兒你叫給添了一架玻璃炕屏?”

  鄭明珠說:“是,媳婦想著公中雖備了禮,可長公主畢竟是媳婦的親姨母,便另添了點。”她覺得疑惑,莫非自己添的不對?為什麼陳夫人會特地問她?明明昨兒她說添了也使得的。

  陳夫人點頭說:“這是應該的,只還有一句話,咱們府裡公中的禮是有分例的,只親朋間來往免不了親疏遠近,親厚的加一分,這一分卻又不能公中出了,不然亂了例就不好了。”

  這話聽起來很奇怪,鄭明珠不由解釋說:“媳婦也是這樣想的,這炕屏便從我的嫁妝裡抬出來的,並不要公中出。”

  陳夫人就皺了眉:“那昨兒晚上你院子裡的顧媽媽來說的那話你竟是不知道了?”

  鄭明珠登時就有了極其不好的預感,還沒來得及問,陳夫人已經說了:“昨兒晚上她來尋我這的管事媳婦,說是少夫人從嫁妝裡出了架玻璃炕屏給府裡走禮,問是不是折成銀子走公中的帳,那媳婦給她解釋了一通,倒也沒真的來回我,只給我身邊的丫頭說了句,我看天也晚了,倒也沒理論。”

  鄭明珠臉漲的通紅,幾乎沒敢出聲,這兩輩子來還沒這樣丟臉過,還是管事媽媽,怎麼這樣眼皮子淺,又這樣不懂事,真把自己當祖宗了不成。

  陳夫人見她臉色,心中已明白她被人給害了,便給了個台階,說:“既沒真的來回我,大約也就是來打聽規矩,或許你們那邊府里和我們這邊不一樣,她一時不清楚也是有的,你也不用往心裡去,這規矩弄明白了也就是了。”

  鄭明珠簡直坐立不安,站起來答應了:“母親說的是,媳婦年輕,自然沒什麼見識,想必顧媽媽也是慮著這個,怕媳婦亂了規矩來打聽打聽也是有的,回頭我就把規矩說明白了。”

  陳夫人見她羞成這樣,也不好多留她,便讓她出去了。

  鄭明珠臉頰發燙,走到院子裡見一院子的丫頭等著伺候,心中明白陳夫人是怕她尷尬,把人都攆出來的,不然這些丫頭聽到這樣的話,自己的丫頭便罷了,上房的丫頭不知道私下里還怎麼議論呢。

  一路上鄭明珠都陰沉著臉,顧媽媽這樣的舉動,除了眼中無她之外,更要緊的是大約她把自己的嫁妝當了她的私產了,倒是自己略用點她就跟用了她的似的。

  可是自己的嫁妝那樣豐厚,這婆子還能妄想吞的下去不成?除非她的背後……

  她的背後是誰鄭明珠根本一清二楚,只不過鄭明珠根本不信她有這個本事從自己手里奪了嫁妝去,是以壓根沒有考慮過她。

  她所依仗的無非就是陪嫁過來的人,以及鄭明珠的糊塗,如今,顧媽媽是再留不得了,又蠢又膽大,再讓她幹些蠢事出來怎麼得了。

  顧媽媽是自己房裡的管事媽媽,她幹的蠢事豈不是都要算在鄭明珠頭上,如何留得。

  兩個陪著鄭明珠去榮安堂的丫鬟見鄭明珠被留下單獨談話後臉色極為陰沉,心中自有猜想,總不是什麼好事,自然不敢多說話,只悄悄的在一邊扶著。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5:35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2:24 PM 編輯

第十四章 清查嫁妝開始

  鄭明珠的確是惱怒,也就不多說話,回了房,在窗下的椅子上坐了,叫玲瓏:“去請顧媽媽進來。”

  她安穩的坐著,慢慢品著茶,靜靜的壓抑著怒氣,免得做出些和身份不符的舉動來。

  這個身份真是無聊,換了以前的自己,一個商家女,沒有那麼多上層貴族的規則,只怕處置起來還要痛快的多。

  而如今,許多顧忌,真是憋氣的很。

  今天陳夫人說的事,她並不打算用來興師問罪,顧媽媽沒有真的去陳夫人面前回,就算問了,她一句打聽規矩,也就搪塞過去了,效果不好,還不如直接釜底抽薪呢。

  還沒喝完一盞,顧媽媽已經進來了,她臉上帶著笑,也不行禮,只是笑著說:“少夫人叫奴婢什麼事?我正在那邊看著丫頭們收拾少夫人夏天的衣服呢,該晾的早些晾了,該曬的也要曬了。”

  鄭明珠笑道:“媽媽辛苦,眼見著離端午節還有兩個月呢。”隨口吩咐:“給媽媽設個座兒。”

  顧媽媽便在凳子上坐下,笑道:“我是想著,雖然還不到換衣服的時候,早些收拾出來,免得今後忙亂。”

  鄭明珠笑:“那日回國公府,聽太太說,二妹妹的婚期訂在了六月間,我便想著找幾樣東西來給妹妹添箱。”這是指的庶妹鄭明艷。

  鄭明艷已經滿過十五了,夫家是雲貴總督燕鳳林的第五子,燕五少是家中嫡幼子,娶公府庶女,倒也算合適。

  顧媽媽笑道:“原來二小姐日子已經定了,這是大喜事啊,少夫人打算拿哪些東西添箱?奴婢好去備好。”

  鄭明珠笑:“可不就是麼,早點備好免得慌亂,而且我想著,二妹妹是我之後頭一個出閣的,夫君又是嫡子,我們在娘家的時候又要好,一定要選好的,雅緻的,讓夫家看著,二妹妹臉上也有光,這便找媽媽來合計合計。”

  “少夫人說的是。”顧媽媽道:“不如奴婢先去整理一些體面的東西,明兒送過來,少夫人選一選。”

  把持的倒是真手緊。

  鄭明珠笑道:“我的意思,媽媽明日把我的嫁妝單子送過來,我親自選一選。”

  顧媽媽明顯一愣,隨即笑道:“哪用那麼麻煩,再說單子上東西就是個名字,沒見著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還是奴婢送東西過來少夫人看著選的好。”

  鄭明珠沒接這話,只是笑吟吟的看著顧媽媽,眼底盡是嘲諷之色。

  顧媽媽被她看得不安起來,再也坐不住,站了起來,又笑著勸道:“太太原也說過,少夫人金尊玉貴的女兒家,沒得叫那些俗物污了眼睛,叫奴婢要用心替少夫人分憂,奴婢先選一次,少夫人豈不省事?”

  這話真叫人想笑出聲來,鄭明珠心想,原來這就是她們糊弄原本的鄭明珠的手段?這樣拙劣,竟然會得手?

  鄭明珠實在覺得有些悲哀了。

  顧媽媽見她還是不說話,滿臉的笑都有點勉強了:“那明日奴婢便用心選一選,必會選最合適的,少夫人看了定會滿意,奴婢便先回去忙了。”說著竟就要走。

  鄭明珠啼笑皆非,這算怎麼一回事?她真是頭一次見到這樣不把主子放在眼裡的。原來昨日那種做派還不算什麼呢,真正了不得!原本的自己到底軟弱到了什麼程度?

  她見顧媽媽走到了門口,才不緊不慢的說:“站住。”

  顧媽媽一怔,回過頭來,強笑道:“少夫人還有什麼吩咐?”

  鄭明珠也斂了笑容:“不是還有吩咐,是我這吩咐還沒完呢,媽媽急什麼。”

  顧媽媽只得轉身走回來,一邊說:“奴婢以為少夫人的吩咐已經完了,又急著回去看她們收拾,怕給弄亂了,這才心急,少夫人請示下”

  鄭明珠這次也不叫她坐了,低頭綴了一口茶才說:“既然是示下,便容不得你駁我的回,我先前說要看嫁妝單子,媽媽卻不答應,我倒是不明白,莫非我的嫁妝單子我看不得?”

  顧媽媽雖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到如今的少夫人和在家裡做女兒時的大姑娘有點不同,但也從來沒有把她放在眼裡過。便是嫁過來這一年,這位少夫人也依然好性兒,十分好拿捏,只是這兩日,聽她說話一次比一次強硬。心中雖有點不安,可轉念一想,有太太撐腰,又有什麼可怕的呢?便笑道:“少夫人說哪裡話來,不是奴婢駁少夫人的回,實在這嫁妝單子在太太那裡,奴婢這裡怎麼會有,才想著簡單些就把事情辦了,免得還特地回去一趟國公府。”

  這話說出來,心中原本有了主意的鄭明珠竟也呆了一呆,實在沒想到她竟然說得出這樣的話來。

  怎麼會有這樣的蠢貨?

  娘家繼母捏著出嫁女兒的嫁妝單子,這要是傳出去,這是個什麼名聲?

  顧媽媽也是三十多的人了,又嫁了人,朱氏又挑她陪了過來,怎麼會這樣蠢?現成的把柄穩穩妥妥的就遞在了自己手裡。

  這個話只要往外頭一遞,這朱氏謀奪原配嫡女的嫁妝的名聲就有了,就算朱氏死不承認,那她也非得處置了顧媽媽不可,不然怎麼洗的干淨?

  橫豎是對自己有利就是了。

  鄭明珠都被驚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打量顧媽媽,她按理不該不懂這種事有多要緊,既然不是不懂,那麼就是太有依仗?  

  便篤定自己不會去找朱氏?或是自己對朱氏真的這樣依賴?便是嫁妝單子在她手裡也絲毫不會懷疑,反而覺得放心?

  她對這個朱氏真是越發的好奇了,到底多有手段,才能做到這些?

  不由的,鄭明珠對這個繼母倒真是有了幾分佩服。

  養廢別人的子女這種事她不是沒見過,可是做的這麼好這麼妥帖,還能有賢名兒在外,就真厲害了。

  顧媽媽見她面上沒什麼表情,卻一直沒說話,以為是自己抬了太太出來把她鎮住了,不免有些得意,一邊殷勤的給她換了熱茶,一邊笑道:“奴婢知道,少夫人也不願擾了太太,這才出的這個主意,又便宜又不誤事兒。”

  鄭明珠好容易從這匪夷所思,哭笑不得的狀況裡回過神來,這才騰得出力氣來說話:“原來是這樣,既如此,我打發人回去一趟,請太太把單子給我瞧瞧。”

  顧媽媽立時便呆住了,再也想不到今日怎麼抬出太太也不好使了?往日里,只要說這是太太的意思,大小姐必然會笑著說:“既然太太這麼說,那自然是聽太太的。”

  顧媽媽此時連笑也僵在了臉上,看上去倒分不清是不是笑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說不出的難看。

  鄭明珠也不催她,看她還能說得出什麼緣由來。

  果然,顧媽媽期期艾艾,結結巴巴說了半日,根本聽不清到底有個什麼意思,到了最後,顧媽媽才橫下一條心,說:“既如此,那就奴婢跑一趟吧,橫豎奴婢這許多日子沒在太太跟前服侍,也掛念的緊,趁機也與太太請個安。”

  這個時候,還妄想抬出太太來壓她,鄭明珠心中只覺好笑,便點了頭,好整以暇的說:“既如此,便勞煩媽媽辛苦一趟了,也替我給太太請個安。”

  顧媽媽退出去的時候,臉色有點灰敗。

  鄭明珠見她出去了,房裡還有翡翠和瑪瑙,併兩個疊衣服的小丫頭,她是特意在大小丫頭跟前給顧媽媽沒臉的,人多了,是非就多,總有些跟紅踩白的,今天下了她的面子,是第一次,多幾次,她說出來的話就沒那麼好使了。

  更何況,今日這一出,只怕要不了一個時辰,就能傳出她的院子去。

  這才是她的目的。

  她就不信,就憑顧媽媽這樣蠢的手段,能把這院子整治的鐵桶一塊,何況,就算別人不說,翡翠如今是恨她入骨了,只要不是太蠢,都會知道該怎麼辦。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6:06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5:53 PM 編輯

第十五章 婆婆出手

  果然,還沒到一個時辰,洪媽媽已經在悄悄的跟陳夫人說:“夫人,剛才少夫人發作了顧媽媽?”

  陳夫人倒是吃了一驚,這個媳婦一向最是聽這媽媽的,真是拿她當祖宗敬了,居然有發作她的一天,莫非是為了昨兒那玻璃炕屏的事?便問:“怎麼回事?”

  洪媽媽笑著,帶一點幸災樂禍的神情,把不知道經過多少藝術加工過的當時鄭明珠屋裡的情形細細的說了一遍。不過,關於嫁妝單子在國公夫人手裡這樣精髓的內容,卻是傳的一點也沒有走樣。  陳夫人聽了,又忍不住感嘆了一下:“真是個膽子大的。”

  洪媽媽笑道:“夫人您看?”

  陳夫人明白洪媽媽的意思,也有心幫兒媳婦一把,一是兒媳婦沒了嫁妝,她這婆婆又能落到什麼好呢,今後說不得還得她來貼補?二來難得這個糊塗媳婦有心爭一把,她也想瞧瞧她到底要怎麼做。三來,自己上了安國公府的當,吃了啞巴虧的氣也能略發一發了。

  想到那個賢名兒滿帝都的安國公夫人聽到這個流言的表情,陳夫人頗覺解氣。

  這種流言,原本就是黑了容易洗白難的,何況這是她們國公府陪嫁過來的管事媽媽親口說的,可沒人造謠。

  也不用想多久,她早已想明白這事情對她是有利無弊,便笑道:“明兒忠勤侯夫人做壽,我聽說我娘家嫂子也要去,記得你嫂子正好便在她跟前服侍,你明兒隨我去,也能見見你嫂子,免得掛念。”

  這樣一說,洪媽媽就明白了,陳夫人是婆婆,去傳媳婦嫁妝的事兒,未免有瓜田李下之嫌,明日那樣熱鬧的場合,又是沒有親戚關係的忠勤侯府,自己去媳婦丫頭圈里略一傳,這樣八卦的消息想必用不了幾日就能傳的滿帝都的有頭有臉的家族都知道了。

  洪媽媽便會意的笑道:“謝夫人體恤。”

  正說著,外頭已有丫頭來稟:“少夫人來了。”

  這幾日陳頤安和侯爺都不在家,所以鄭明珠這是過來伺候午飯的。說著,門口的小丫頭已經高高的打起了簾子,陳夫人便見鄭明珠笑吟吟的帶著兩個丫頭走進來,她家常穿著一件杏黃色蔓草滾邊杭綢小襖兒,下面是淺黃色素緞面裙子,極簡單的挽了個髻子,連跟釵子都沒插,就只有耳邊一對赤金鑲紅寶石的耳墜子,襯著玉面,竟是艷光四射。

  陳夫人今天看這個兒媳婦格外順眼,等她行了禮,笑著招手:“來,過來坐。”

  丫頭便遞了茶來。

  陳夫人拉著鄭明珠的手打量一番,笑道:“還是年輕好,這樣簡單的打扮都這樣漂亮,只是這頭上怎麼什麼也沒有?再是要素淨,也別很離了格。”

  說著便叫洪媽媽:“去把那個赤金蝴蝶雙喜的釵子拿來。”

  鄭明珠連忙站起來,笑道:“怎麼好要母親的首飾,我也有的,只是這陣子精神不濟,也就懶得收拾。”

  陳夫人笑著拉她坐下:“跟我還客氣什麼,這些東西不給你們還給誰呢。”

  一邊接過釵子,親手給她插在頭上,笑道:“還是這樣瞧著有精神。”

  那釵子的蝴蝶足有半個手掌大小,全是赤金拉成的細絲絞的,頭上鑲著蓮米大的紅寶石點睛,做工極其精湛,栩栩如生,鄭明珠略為一動,那翅膀就微微顫動,似乎要振翅飛出來一般。

  鄭明珠抿嘴笑:“若知道這樣就能得了母親的好東西,我早該這樣來了。”說著伸出手來,堆雪般的手腕各有一對碧汪汪的玉鐲:“這鐲子也不該帶。”

  逗的陳夫人笑起來,洪媽媽便在一邊湊趣:“少夫人果然不該帶,夫人這裡可不是有好鐲子麼。”

  陳夫人嗔道:“這是什麼道理,你是我的丫頭還是少夫人的?胳膊肘這就往外拐了。”

  洪媽媽笑道:“自己嫡親的媳婦,能說個外字?夫人見了什麼好東西,都說,給我媳婦留著,這會子當著少夫人,倒裝的這麼小氣起來。

  鄭明珠連忙笑道:“母親不知道,前日我就和洪媽媽說好了,洪媽媽這樣幫著我,等拿了母親的好東西,回頭我分她一半呢。”  陳夫人笑的不行,連同底下站著的丫頭都個個低頭忍笑。

  陳夫人一邊笑一邊說:“那你就去把前兒舅奶奶給的那對絞絲鐲子拿來。”

  “母親!”鄭明珠忙道:“媳婦玩笑而已,哪裡就真的討東西了。”又轉頭說:“洪媽媽快別去了。”

  陳夫人已經把鐲子遞在她手裡了:“這些東西,還不是留給你們的,我如今就你一個媳婦,不給你給誰呢。”

  鄭明珠推辭不過,便戴在了手腕上。

  鄭明珠實在是有點受寵若驚,心中難免琢磨,婆婆今日對她面色做派都不同往日,尤其和昨日比不得,難道今天這事,她是十分讚賞的?

  鄭明珠在陳夫人這裡坐了一會兒,兩婆媳親親熱熱的吃了午飯才回去,陳夫人還特別叮囑她晚上過來吃飯,的確比平日親熱。

  這倒讓她略為悵然,鄭明珠真是嫁的好,婆婆年紀不大,卻是這樣寬和,真不知,她對原本的鄭明珠有多麼的失望。

  回了屋裡,她開了妝奩,找出來一對赤金嵌青金石丁香花的耳墜子和一隻赤金嵌青金石的鬢花,看起來倒像是一套,命人給大小姐陳頤嫻送去。

  陳頤嫻是陳家三女,今年才十三,卻是唯一一個嫡女,陳夫人生了兩個兒子才有了這個女兒,十分寵愛,婆婆今日給了東西,表現的卻是善意和讚賞,鄭明珠想了想,便送嫻姐兒東西來做回禮。

  陳頤嫻得了嫂子命人送來的盒子,原沒當一回事,只是隨手放在桌上,繼續繡著她的針線,待秀完了一朵花了,放下來歇一歇的時候,才想起來打開看。

  沒想到,盒子一打開,只見黑色姑絨墊上那一朵寶光四射的鬢花,有雞蛋大小,還有一對同套的耳墜子,陳頤嫻身為武安侯府唯一嫡女,大家閨秀出身,自然見過更貴重的首飾,但這樣的首飾,不年不節,什麼事也沒有,怎麼嫂嫂憑空就送了來?

  何況嫂嫂平日里與自己又不是十分親近。

  陳頤嫻想了想,便叫丫頭百合拿了盒子,去正房見母親。

  陳夫人正在和幾個妯娌商量入了春,要往老太君如今在的普安寺送東西。

  老侯爺逝世週年的時候,老太太主動提出來分了家,主持完大局之後,便說是老侯爺託了夢來,便非要去普安寺為老侯爺念經,家裡幾輩子的兄弟姐妹妯娌姑嫂都勸不住,連老太太的娘家姐妹兄嫂都來勸了幾回,老太太卻是心意已決,最終還是去了普安寺。

  幸而普安寺就在帝都郊外,車馬往返也就是兩日的路程,如今便是每年四時八節的往普安寺送東西,陳夫人這也是請了妯娌幾個來商議。

  陳頤嫻進門,對母親和幾個嬸嬸行了禮,嬸嬸們都讚著三小姐越發有氣度,越發出落成大姑娘了,陳頤嫻只是低頭紅臉,一句話也不多說。

  待得嬸嬸們走了,陳夫人招手叫女兒到自己身邊坐了,笑道:“怎麼這個時候過來?”

  陳頤嫻便叫百合把盒子遞上來,說:“本來在房裡做針線,嫂嫂打發了丫頭過來給我送東西,說是給我帶著玩,我看了,覺得太貴重,本想還給嫂嫂,後來想著還是來討母親個示下。”

  陳夫人看了,便明白了女兒的意思,笑道:“你為什麼會想著來問我?”

  並不說她做的對不對,倒是這樣考校起來,也是教女兒的意思,女兒還有幾年便要出閣,像他們這種人家的嫡女,多半今後是要主持中饋的,須的精心教導。

  陳頤嫻是個秀麗的女孩子,一雙眼睛尤其生的好,水靈靈的杏眼,顧盼間極具神采,她聽母親有考她的意思,便笑道:“女兒是想著,嫂嫂平日裡雖也有給女兒送東西,卻多半是吃食玩物,都是尋常的,這樣貴重的東西原是第一次,絕非平白無故的,女兒是娘唯一的親女,既然女兒這裡沒有緣故,那麼嫂嫂借女兒之道向母親示意,也是有的。所以才想著來問問娘,怕女兒自作主張退回去,反倒給了嫂嫂沒臉,也壞了娘的事。”

  陳夫人聽女兒言語間雖然稚嫩,道理卻是清楚明白的,心中十分欣慰,便笑道:“你能這樣想,便是極好。”

  便把鄭明珠院裡的事說了個大概給陳頤嫻,只並沒有提嫁妝的事,再說了今天鄭明珠過來的時候,自己賞的東西,陳頤嫻聽了,眨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說:“原來娘是因為嫂嫂這件事做的清楚明白,心里高興,所以賞了嫂嫂釵子,鐲子卻是玩笑間才加的,而嫂嫂不好推辭,便送了我東西,還的是鐲子的禮,是不是?”

  陳夫人笑著點頭,順便教導女兒:“內宅處事,一樣要公平,做好了賞做壞了罰,只是有些事情不好明說,賞起來也得換個法子。”

  又舉了幾個別的例子告訴女兒。

  然後便說起送禮的規矩來:“婆媳、妯娌、姑嫂、姻親之間的往來,送禮是一門要緊的學問,不僅是分親疏遠近,還要看事情大小,平日里三節四禮的容易,都有例可循,無非是親近的加一分,疏遠的減一分罷了,可若是夾雜了些事情,這禮送和還都得細細思量了來,今日從這件事看來,你嫂嫂不愧是大家子出身的,今後你也要記得,禮尚往來,得了別人的東西,有合適的機會要還禮,手面既不能輕也不能重了,決不能小家子氣,還要能表現出自己的意思來,就像你嫂嫂送的這兩件,連你都能看出來是還的鐲子的禮,便說明她送的極好。”

  趁這個機會,細細的給女兒講個明白。

  陳頤嫻乖巧的點頭:“娘說的,女兒記住了。”陳夫人看著女兒,越看越愛,心中早想著趁她出嫁前,要多多的教導她,決不能讓她出了閣,如自己的兒媳婦這樣糊塗。

  轉念一想,兒媳婦雖糊塗,這幾天行事倒似乎好了些,難道病了一場,反倒想清楚了些?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6:15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5:54 PM 編輯

第十六章 丫鬟反水

  “蠢貨!”

  朱氏還沒聽完她的敘述,手裡端著的一杯茶就砸了過來,摔碎在顧媽媽腳邊,半邊裙子都打濕了。

  顧媽媽嚇的臉色發白,住了嘴,噗通就跪了下去:“太太,我……”

  朱氏氣的手直抖:“往日里我見你還算伶俐,沒想到竟是這樣的蠢貨,姑奶奶的嫁妝,怎麼可能在我手裡,傳出去,我今後要怎麼見人?更別說國公爺那裡,要怎麼交代?”

  顧媽媽說:“奴婢只是想著,大小姐最敬重太太,知道在太太手裡,必然就放心了,更不會來討要,不然,奴婢要真給了大小姐,這可……”

  朱氏越聽越氣:“閉嘴!你順順噹噹的答應下來,或是揀些無關緊要的給她,或是連夜謄抄一份遞上去,她又看得出什麼來?她哪裡看的懂帳本子,便是看出些許不對,她那樣不懂理事,從來沒當過家的小孩子家,你略解釋解釋,也就糊弄過去了,你越是不肯給她,她越是疑心,便是抬出我來,又有什麼用?還不是要來找我要!反倒……”

  朱氏一想到這個就頭疼,趕著問她:“你說這話的時候,還有人在旁邊沒有?”

  顧媽媽忙回道:“有幾個丫頭在裡頭,不過太太請放心,甘蘭院的丫頭,我早已收拾清楚了,鐵桶一般嚴實,回頭我就叫了她們幾個來說話,必不會外傳的。”

  朱氏這才略鬆了一口氣,皺眉道:“你趕緊帶著人謄抄一份單子出來,該抹的帳抹平了,該銷的東西都銷了,有些該提前銷的就銷了,這不用我教你吧?”

  顧媽媽心中有點虛,想了想,說:“奴婢是擔心,做出來不合太太的意,橫豎我都過來了,不如我就在這邊謄抄了,給太太看了再拿過去,有什麼不妥也好請太太示下,再說,太太身邊兒的人幫著我做,倒比我在那邊帶著人做妥當些。”

  該銷的帳和東西她都有數,就是要提前打埋伏她心中實在沒底,怕做出來不合朱氏的意。

  朱氏聽了,略一思忖,也覺得有道理,想著顧媽媽從小兒在自己身邊服侍,又一心一意的替自己打算,也就不過分給她沒臉,命她起來了,叫了丫頭進來帶她換一條裙子,便吩咐了自己跟前服侍的兩個大丫頭,一個叫紅綃,一個叫綠雲的,都頗通文墨,隨著顧媽媽到後院佛堂去謄抄嫁妝單子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顧媽媽候著鄭明珠去榮安堂請了安回來,就跟了進去,笑道:“少夫人,您要看單子,已經送來了。”

  小丫頭抬上了一個花梨木雙喜螺鈿箱子,有一尺多高,黃銅大鎖,鄭明珠看了一眼,顧媽媽忙拿出腰間鑰匙來打開,鄭明珠往箱子裡看了一眼,見一本本的賬簿壘起來有近一尺,應該是按照類別不同分記的。

  鄭明珠隨手拿起來看,旁邊顧媽媽笑道:“雖說只需要首飾布匹之類,不過奴婢倒是把田地莊子舖子的一併帶來了,萬一少夫人也想看看呢?”

  這話說的極是誅心,若是往常的鄭明珠,只怕就被她拿住了,可此時的鄭明珠,偏就不吃這一套,根本不理會顧媽媽,只是拿起第一本翻了翻,看看開頭和最後,就笑起來,把賬簿丟到箱子裡,坐到椅子上,喝著茶,閒閒的說一句:“顧媽媽辛苦。”

  顧媽媽料她也看不懂,就是一定要看看才心安,此時見她果然只是翻了一下就丟進箱子裡,心中大贊太太果然說的不錯,暗地裡撇撇嘴,特特的拿了登記著首飾的簿子送到鄭明珠跟前,一邊笑:“怎麼當得起辛苦,太太和少夫人抬舉奴婢在少夫人屋裡管些閒事,不敢當辛苦。”

  鄭明珠不接她的簿子,笑道:“怎麼不辛苦,這麼多賬簿子,也要謄許久吧?”

  顧媽媽一僵,強笑道:“少夫人說什麼話,奴婢怎麼聽不懂呢。”

  鄭明珠冷笑一聲:“我敬你是太太的陪房,是太太賞給我的,稱你一聲媽媽,你就真的做起主來?謄寫了賬簿子來哄我!”

  顧媽媽冷汗浸了出來,連忙辯解:“少夫人明鑑,這賬簿雖看著新,那是因少夫人出閣時日不長,又是總放在箱子裡的,自然不顯舊。”

  她是琢磨鄭明珠不懂,就看著本子新了,覺得是新做的帳。

  鄭明珠俏面沉了下來:“這與新舊有什麼相干,這賬簿子哪裡來的?竟連內務府和國公府的印鑑都沒有,我就不明白了,當日嫁妝是內務府一部分,國公府一部分,既然做在一本帳上,自然要同時行印,難道內務府和國公府都只管把東西抬來不成?清理要點數,交接要點數,自然都要蓋了印才算數。”

  要在帳上糊弄她,那才真是關公門前耍大刀呢,她從小被父親帶在身邊學了那麼久,父親去世後,她獨立支撐,里里外外的帳都要經她的手,一年幾百萬銀子的流水,帳便是做的糊塗粗疏一點都瞞不過她,更何況這樣拙劣的手段。

  隨便抄一點來?真夠笑話的。

  顧媽媽這才知道撞了硬牆了,強笑道:“原來是這樣,奴婢竟然不懂,我開箱子看到的便是這個……”

  鄭明珠微微一笑,她並不想十分強硬的處理顧媽媽,她是自己娘家跟過來的管事媽媽,鬧的太大,自己在夫家又有什麼臉面?

  便說:“當日我嫁過來,單子自然是隨嫁妝過來的,是不是放在別的箱子裡了?”

  顧媽媽竟說:“少夫人明鑑,就只有這一隻箱子。”

  鄭明珠扶額,這是太蠢還是她覺得自己太蠢?自己都把話說的這樣明白了,她還一心想要糊弄自己?要不就是她對太太實在有信心,完全不用怕自己這個小姐?

  鄭明珠實在沒辦法再給她台階了,只得說:“請張媽媽進來。”

  甘蘭院共有兩位一等管事媽媽,便是張媽媽和顧媽媽,只是平日里張媽媽管著外頭的事務,顧媽媽管著裡頭,鄭明珠一時顧不得外面,倒還沒和張媽媽打過交道。

  張媽媽因在外頭的院子裡管事,自然要等,鄭明珠也不急,只管坐著想事兒,過了半個時辰,張媽媽才進來。

  顧媽媽早已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臉色蒼白,不停的有汗珠出來,手裡拿著的帕子都攪成了一團。

  張媽媽很詫異,這屋裡氣氛很古怪,四個陪嫁來的大丫頭都低著頭侍立在一邊,顧媽媽面白如紙。

  張媽媽不好問,只對少夫人蹲身行禮,鄭明珠便問:“請媽媽來是有個事問一問。”

  張媽媽聽她說的鄭重,連忙躬身等著。

  鄭明珠說:“我叫顧媽媽把我的嫁妝單子拿出來看看,拿出來的卻是這些,還告訴我當時隨著嫁妝過來的單子便是這個,張媽媽去看看,這是怎麼回事?”

  張媽媽也是個聰明人,看了這陣勢,聽了這話的意思,也知道這事兒不是平常,少夫人平時對顧媽媽那樣敬重,今日卻是這樣……

  她也不過去,只是賠笑道:“少夫人,奴婢是管著外頭別院並走馬胡同、四喜胡同的院子的,等閒沒有進來,當日少夫人的嫁妝安置,都是顧媽媽並屋裡幾個姐姐一手辦的,奴婢只交接了別院和走馬胡同、四喜胡同房子裡頭的家具,雜物,也就只有那些帳,這就給少夫人送來。”

  鄭明珠的陪嫁裡,有郊外的兩個別院,走馬胡同一個三進的宅子,四喜胡同里頭一個四進的宅子,都是極好的地段。

  這倒是個識趣的,鄭明珠本想先料理的顧媽媽,此時見張媽媽這樣說了,心中一動,就索性點頭道:“也好,你拿來我瞧瞧。”

  張媽媽應了,便行了禮退出了。

  鄭明珠看著坐立不安的顧媽媽,心中只是冷笑,這樣冥頑不靈倒是少見,這次連個媽媽都收拾不住,對上朱氏只怕連骨頭都要給她吃的不剩了。

  按照朱氏的精明和謹慎,以及對名聲的看重,她的嫁妝單子在國公府的可能性很小,那個東西若是在朱氏手裡漏出來,那就是鐵板釘釘的證據,沒有任何理由可以狡辯,包括原本的鄭明珠肯出來說是她願意放在朱氏手裡,這也脫不了一個謀奪的名聲。

  顧媽媽既是她的人,又把鄭明珠捏的牢牢的,這東西擱在鄭明珠這邊和放在身邊也沒什麼區別,不過是一份單子,隨時可以做手腳。

  但鄭明珠現在卻必須要原件,才能弄明白她到底有多少東西。

  正想著,玲瓏突然跪下來,對鄭明珠說:“少夫人,這嫁妝單子應是放在一個龍鳳呈祥箱子裡的,在後院庫里門口第一個架子第二層。”

  咦,居然還有個投誠的,鄭明珠微微笑了笑。

  顧媽媽卻是氣的渾身發抖,厲聲喝道:“你這賤婢,胡說什麼!”

  鄭明珠便說:“既這樣,玲瓏你便與珊瑚去找找,媽媽也別急,你不是沒見過麼,既然有人見過,也找出來給你看看。”

  玲瓏不敢看顧媽媽一眼,低著頭和珊瑚出去了。

  顧媽媽急的不得了,又實在沒法辯解,噗通一下跪了下來:“少夫人,奴婢……”

  鄭明珠等了半天沒見她說出話來,便只是笑,卻也不叫她起來,只是笑道:“媽媽急什麼,過一會兒就看到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6:22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4:33 PM 編輯

第十七章 樹立權威

  很快,玲瓏和珊瑚已經抬了箱子過來,顧媽媽連忙說:“少夫人,是奴婢老糊塗了,原來在這個箱子裡頭,一時沒想到。”

  鄭明珠看也沒看她一眼,只是過去拿起面上一本來,翻開來看,物件清冊上有編號,有核對記錄,有印鑑,以及交接雙方的畫押,自己這方的畫押,共有三個人,一個是吳建榮,一個叫裴國海,還有一個便是顧媽媽。

  鄭明珠便問:“吳建榮和裴國海……”她看了一眼翡翠,翡翠會意,便附耳過來,在她耳邊輕輕的說了兩句。

  原來這兩個人都是從安國公府陪嫁過來的人口,當年鄭明珠的陪嫁裡頭,除了六房陪嫁,還陪了四個大丫頭四個小丫頭,四個管事媽媽,十分大手筆。

  吳建榮一家是府裡幾輩子的家生子了,是安國公府賬房吳大管事的二兒子,而裴國海一家則是當年公主下嫁的時候帶的陪房,如今公主女兒出閣,也跟著來伺候。

  現如今,裴家舉家在通州管著莊子,而吳家則在京里管著幾個鋪子。

  鄭明珠心中略有了幾分計較,便吩咐:“有些事也該問個清楚,如今這樣沒規矩,我要看個單子這樣的小事,也是這個不知道那個不明白的,實在是笑話,只怕回頭我要看看莊子舖子,還都沒了呢,傳話,六房陪房的家長都來一趟,來了都住四喜胡同里頭的宅子去。齊了就進來見我。”

  顧媽媽面如死灰,抖了半天,才勉強說一句:“少夫人要傳陪房,是不是回一聲太太?太太總說少夫人是嬌貴女兒,等閒不要見那些外頭人,沒的壞了清貴。不如請太太替少夫人料理了,豈不妥當?”

  鄭明珠依然溫溫柔柔的笑道:“我的陪房,算什麼外人,又不是什麼大事,還要回娘家找太太,太太管理家事,這樣忙,我怎麼忍心這點子小事也擾她老人家,未免太不懂事了,顧媽媽,你是我房裡第一個,可不能總這樣事事都想著回家去。”

  顧媽媽只得答個是字,想了半天,還是不死心的想要抬出太太來,鄭明珠說:“還好媽媽提醒了我,今日這事,誰也不許告訴太太,免得太太總替我操心,實在不孝。”

  幾個丫頭齊聲應是,顧媽媽左右看了,嘴唇哆嗦了半晌,還是終於垂頭喪氣的爬起來,退了出去。

  鄭明珠並不避人,立即點了翡翠和玲瓏:“從此刻起,你們兩個看著我院子裡所有丫頭婆子小廝,說與他們,這幾日統統不許出門,有任何人要與外頭遞消息遞東西的,即刻捆了送進後院的空房子里關著。若是你們沒看好,有消息漏出去了,我只與你們說話。”

  她眼睛緩緩掠過房里站著的四個大丫頭:“你們從小兒跟著我,自是有情分,但若不會辦事,留下來也是無用,我貼一份嫁妝,配了人就是了,也並不會虧待你們,下去吧。”

  看著丫頭們一臉驚惶的走出去,鄭明珠靠在窗邊,她並沒有以前那些年的記憶,不了解丫頭們的性子,這次收拾顧媽媽,整理陪房,清理嫁妝,也是迫不得已,她必須盡快建立自己的權威,在自己的院子裡做到令行即止。

  雖然已經提點了大丫鬟們了,可她們要怎麼做,還得等等看,消息會不會傳到安國公府並不要緊,她現在需要的是通過這件事,梳理院子裡的人。

  鄭明珠相信,以前顧媽媽在這個院子裡極有權威,人人都會奉承討好她,替她辦事,但那是因為以前的鄭明珠並不管事,院子被顧媽媽把持,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她們聽從顧媽媽,討好她,這些都可以理解。

  但今天她發作了顧媽媽,並已經明說了要料理這件事,這些陪嫁來的大小丫鬟,媽媽們,陪房身契都在自己手裡,若這樣都不明白,還有那起子不長眼的要一意跟著顧媽媽,這樣的人,她並不介意清理掉。

  她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理由繼續忠於國公府了。

  所以鄭明珠今天發作顧媽媽的事,完全沒有避人,本來就不用給顧媽媽留什麼臉面,而這件事更是要高調處理,樹立權威。

  從這件事上鄭明珠看的很清楚了,以前的鄭明珠過分懦弱又過分清高,顧媽媽之流根本就不把她當一回事,便是她強硬起來她也不放在眼裡,也不過就是那些想頭是根深蒂固的了。

  主子不強,或是生性懦弱,或是見識糊塗,總之有了空子,奴才才敢欺,若是強硬姿態之下,還有奴才不開眼,那就是找死。主子天生就站在更高的位置,要樹立權威並不難,只需要處事不糊塗,恩威並施,也就是了。

  真正難的是丈夫、婆婆以及兩邊族裡的長輩,若是需要面對這些,她就是天然的弱勢了,所以她必須警惕,一定不能站到他們的對立面去。

  正想著,珊瑚走了進來,進來便低聲回道:“剛才出了院子顧媽媽就叫奴婢遞消息回家。”

  鄭明珠十分意外,顧媽媽為什麼首選珊瑚:“為什麼會先找你?”

  珊瑚微微抬頭,她是一個十分秀麗的女孩子,細細的眉眼,尖尖的下巴,她說:“奴婢不知道,平日里顧媽媽較為倚重玲瓏和瑪瑙。”

  鄭明珠點頭,玲瓏當場反水,可謂見機極快,實在是個人才,以前在顧媽媽手下她能如魚得水,受到倚重,今天見鄭明珠突然清楚明白,強硬起來,又能迅速看清形勢,明白顧媽媽所謂權威在真正的主子權威跟前是以卵擊石,當著顧媽媽的面便能表明立場,迅速站隊,便是連鄭明珠也有點佩服她。

  面子這個東西是多少人都抹不開放不下的,玲瓏這樣一個小姑娘,就有這樣的魄力,真叫人意外。

  或許有人就此不敢用這樣的人,但鄭明珠無所謂,這樣的人會很清楚只有維護了鄭明珠的利益,才會有她的利益。

  還是那句話,主子不糊塗,再厲害的奴才也欺不到她的頭上去,何況玲瓏的身契捏在自己手裡,要打要殺要賣要配人還不是她一句話,所以她絲毫不擔心。

  而且玲瓏這樣的人用起來必是十分順手的。

  此時鄭明珠見珊瑚一腦門子官司,並不知所以然,也不為難她,只是說:“叫玲瓏進來。”

  一邊問珊瑚:“你怎麼回答的?”

  珊瑚說:“奴婢答應回家找我姐姐。”

  倒不是個笨的,鄭明珠點點頭,玲瓏進來,鄭明珠便問:“你們四個,為什麼顧媽媽先找珊瑚?”

  玲瓏說:“瑪瑙是顧媽媽侄兒媳婦的表妹,奴婢猜想大約是怕少夫人會叫人看著瑪瑙。”

  鄭明珠意外:“我不知道呀。”

  玲瓏說:“院子裡頭的人都知道的。”

  唉,她不知道的事太多了,鄭明珠便道:“這幾房陪房的來歷你們知道嗎?”

  玲瓏看了一眼珊瑚,說:“奴婢並不清楚。”

  珊瑚也這樣說。

  玲瓏笑道:“或許可以問問張媽媽,畢竟是管事媽媽,自然比奴婢們明白。”

  這倒也是,這個張媽媽也是第一次打交道,問問她,也順便能就此觀察她的性情,方便今後行事,鄭明珠便點頭,正要說話,翡翠慌慌張張的進來回道:“少夫人,方姨娘小產了。”

  這麼快!

  鄭明珠輕輕的嘆了口氣,對玲瓏和翡翠說:“院子裡的事交給你們看著,珊瑚你跟我去看看。”

  玲瓏見鄭明珠臉上並無吃驚或者喜悅的神情,只是一片平淡,似乎這是一件再小不過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心中不由暗暗吃驚。

  少夫人這次病倒便是因為方姨娘有了身孕,可是病後,少夫人像是變了個人般,突然就格外明白事理了,一件件事情清楚明白,通達洞明,此時聽到方姨娘小產,居然還流露出這樣無動於衷的神情來,好像一直就在等著這樣一個結果似的。

  她心中不由的更謹慎和警惕起來。

  容不得玲瓏多想,鄭明珠已經讓珊瑚扶著走了出去。

  兩個姨娘的院子就在甘蘭院後面的東西跨院,從抄手走廊走到月洞門後,有一道活水,跨過小橋,就是東西跨院,鄭明珠剛穿過橋,就見幾個婆子從西跨院走了出來,見了鄭明珠,都福身請安。

  領頭的一個婆子不等鄭明珠問便說:“少夫人,奴婢幾個是在夫人院子里當差的,夫人命奴婢們照料方姨娘。”

  鄭明珠便問:“方姨娘現在如何了?”

  那婆子說:“回少夫人的話,方姨娘昨晚就見了紅,到早上就小產了,已經請了大夫來看過了,如今正在休養。”

  鄭明珠早上料理了一陣子家務,如今都接近午飯時分了,消息才傳到她的甘蘭院,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早上封了院子查人的緣故,還是夫人的意思,不過既然婆婆派了人來,她倒不方便去看了,鄭明珠思忖了一下,便說:“既如此,我就不去看她了,免得方姨娘不能安心休養,珊瑚,你去拿兩支人參給方姨娘,就說我的話,叫她好生保養。”

  珊瑚領命而去,鄭明珠自帶了小丫頭去了榮安堂。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6:29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3:50 PM 編輯

第十八章 問話

  陳夫人見了鄭明珠,笑道:“我說過了,不用你時時來伺候,你身子也不是十分好,多歇息才是正理。”

  鄭明珠露出一點羞愧的神情:“母親說哪裡話,媳婦原就該服侍母親,以前是媳婦不懂事,仗著母親疼愛,多有疏忽,如今媳婦已經大好了,自然要來伺候母親,若是母親不許,那就是還在生媳婦的氣,媳婦給母親賠罪了。”

  說著就要跪下,陳夫人連忙伸手拉住她,拉她坐在自己身邊:“你這孩子,這樣認死理,我把你當自己閨女一般的疼,怎麼會生你的氣呢,我知道你一心孝順,是個好孩子。”

  鄭明珠這才笑道:“那母親可不能趕媳婦回去了。”

  她的確是有點不安,昨天她才無意中從丫頭嘴裡聽說,原本的鄭明珠從來沒有在婆婆跟前立過規矩,便是晨昏定省也是隨心所欲,她真是大吃一驚,這也太不懂事了,婆婆寬厚,媳婦就要更恭敬才是。

  雖說鄭明珠是公主嫡女,天家血脈,認真講究起禮法來,並不是非要伺候婆婆不可,可畢竟孝字為大,她如今嫁為陳家媳婦,便是在這陳家過日子,自己謙遜點,懂事些,奉承著婆婆難道還能吃虧不成,她如何就拿著這公主嫡女的身份擺起架子來了呢。

  這樣子不懂事,便是婆婆嘴裡不說,心中豈會沒有想頭,何況丈夫見了這樣情形,自然也會不悅,這個鄭明珠,沒有高門嫡女的做派,卻有高門嫡女的嬌氣,怪不得婆婆不愛,丈夫不喜,真不是沒有原因的。

  而且原因還越來越多。

  鄭明珠只有亡羊補牢,找了機會給婆婆賠個禮,努力挽救了。

  陳夫人見媳婦突然懂事了許多,心中雖然稱奇,倒也熨貼,說了幾句話,便緩緩的把這方姨娘的事情說給她“方氏這件事查清楚了,是她私自停了藥,也不怪你生氣。”

  鄭明珠忙站起來,把那天對陳頤安說的那些話又對陳夫人說了遍,表明自己氣也是氣自己沒有轄制妾室,才出了這樣的事。

  陳夫人頷首,叫她坐了:“只有千年做賊的,哪有千年防賊的,這也怪不得你,是她膽子太大了,大約也是打量你年輕心軟,所以這件事出來,我就吩咐了安哥兒,我要親自處置,也是免得你為難。”

  鄭明珠感激道:“多謝母親這樣為我著想。”

  若是自己親自動手處理了方姨娘,雖是名正言順又佔理,但難免會有些善妒刻薄的名聲,如今她病倒,婆婆親自處置,既成全了她的名聲,又不會與丈夫起嫌隙。

  雖然鄭明珠知道這裡頭還有別的內情,大約陳頤安把這件事交給她並不放心才交給陳夫人,但她只當不知道,還是很領陳夫人的情。

  陳夫人說:“咱們家也是有規矩的人家,你嫁過來才一年多,自然不能容妾室生下長子,不過方氏也罪不至死,我便做主留母去子了。”

  鄭明珠聽說,不由的鬆了口氣,或許她真的是年輕心軟,此時聽說方氏能活下來,是真心替她高興。

  她忙表態:“母親必是考慮周詳,媳婦聽母親的。”

  陳夫人點頭,又笑道:“你也要早點給我生個孫子才是。”

  鄭明珠飛紅了臉,低了頭嗔道:“母親又打趣媳婦。”

  陳夫人笑道:“這倒也不是打趣,你要多叫安哥兒歇在你房裡,別太賢惠了。你生了兒子,不僅是你好,也是安哥兒好,連你公公和我都好。”

  嫡長子嫡長孫的意義豈止是一個孩子而已,鄭明珠臉更紅了,低著頭不語,陳夫人這句話,又讓她想起那晚上,男人的手撫摸到她的身上時候那種陌生的戰栗感,後來的眩暈感,還有不知道什麼時候竟就哭起來……

  到現在她還完全不敢去細想。

  陳夫人見她實在害羞,便就不再多說,只轉而和她說起來這些日子要去哪些府裡走動,鄭明珠本不熟悉這些貴冑豪門,不敢輕易插嘴,只留神細聽,偶爾小心的問一兩句,倒也沒有露出什麼馬腳來。

  伺候陳夫人吃了午飯,回到甘蘭院歇了個午覺,翡翠進來回:“少夫人,張媽媽在廊下等著了。”

  鄭明珠便叫她進來回話,賞了她座兒和茶,便問她知不知道這幾家陪房的來歷。

  沒想到張媽媽竟是十分清楚明白的一個人,見鄭明珠問她,便一家一家的說起來,每一家都說的十分清晰,頭頭是道,連家中幾口人,大概年齡多大都知曉。

  鄭明珠倒是佩服起來,看來這張媽媽倒是有心人。

  鄭明珠的六戶陪房,除了管著帝都鋪子的吳建榮一家,管著通州莊子的裴國海一家,另外還有四家,家長分別是夏長富,劉先宗,曹裡喜,方一飛。

  吳建榮是國公府賬房吳大管事的二子,裴國海和夏長富都是原本公主帶過來的陪房,如今分別在通州的兩個莊子上,剩下三個都在山東管著莊子和鋪子。

  也就在這個時候,鄭明珠才知道,原來自己在山東還有大片良田和產業。

  那張媽媽是個精明人,看出了鄭明珠的疑惑,便笑著解釋:“孝章敬皇后的娘家是山東郭氏,這些原也是有些年頭了。”

  鄭明珠想起來了,孝章敬皇后便是外祖母,生有兩子兩女,自己早逝的母親平陽公主是次女,長女是如今的平寧長公主,而兩子俱為親王,協理軍機,參贊政事,當今聖上對這兩個兄弟也是極為倚重的。

  先帝有兩個皇后,先頭的孝章賢皇后與先帝青梅竹馬,伉儷情深,可惜生子的時候難產而亡,只留下一個嫡子,後來又立了外祖母孝章敬皇后,這位皇后雖與先帝情分上差些,為人卻是和順賢淑,照顧元配嫡子彷若親子,不僅得先帝敬重,且將元配嫡子養的文成武就十分出息,如今正位大寶,對這位繼後奉若親母,連帶的對孝章敬皇后所育的兩子兩女都極為優待,可惜孝章敬皇后做了兩年太后就薨逝,去世的時候,小女兒平陽公主還沒出閣。

  今上追念亡母,格外寵愛幼妹,當年選駙馬更是場面盛大,這些鄭明珠只是略有耳聞,對她來說,這些原本離她十分遙遠,沒想到到了今天,這些已經切身相關了。

  鄭明珠想了想,既然山東的莊子和產業是孝章敬皇后留下的,那麼這三家陪房應該與安國公府關係不大才對,她就問:“那麼劉先宗、曹裡喜和方一飛都是當年我娘的陪房?一直打理山東那邊的事情?”

  張媽媽見她這樣敏銳,心中倒是疑惑,這位大小姐什麼時候這樣明白了?

  她笑道:“少夫人說的是,當年公主去的時候,百般的捨不得您,曾給皇上上了折子,把陪嫁來的嫁妝留給您和世子爺,按例由內務府清點了嫁妝,暫時管著,他們這幾戶也還是一直管著山東那邊,沒有動過,後來您出閣,也就隨著莊子舖子陪了過來。”

  鄭明珠緩緩點頭,心中大約有了譜,山東那邊是公主的嫁妝,公主去世後由內務府掌管,直接交到自己手上,朱氏的手伸的再長也伸不進去,而帝都的鋪子,京郊的莊子和通州的莊子大約就是安國公府備的嫁妝,也就這幾戶人需要查一查。

  鄭明珠從小跟著父親學生意往來,又當了這些年的家,唐家產業遍布全國,銀錢流水極為繁雜,她早就算是身經百戰了,此時略想一想就知道最容易做手腳的地方,就是帝都的鋪子。

  京郊和通州的莊子都在眼皮子底下,要換主極難掩蓋,而且田土產出有限,唯一能做手腳的便是報了天災。

  而帝都的鋪子便不同,鋪子若是地段好,開的大,要抹平了帳弄出錢來,就要容易的多,鄭明珠便問:“帝都的鋪子是全是國公府置辦的還是有我娘留的?”

  張媽媽只覺得少夫人的問話一句兩句似乎全無聯繫,偏又句句都問的十分刁鑽,明明這樣冷的天氣,她額上竟不知不覺有了細密的汗珠,想了想回道:“朱雀大街上頭從盛記香料鋪子下來一共四間挨著的都是公主當年留下的,另外北城上街的兩個綢緞鋪子一個當舖一家米行是國公府置辦的,內務府交鋪子的時候,盛大掌櫃就回家榮養了,如今帝都的鋪子全是吳建榮在管著。”

  鄭明珠見張媽媽回答的明白,還能答出重點來,十分滿意,鄭明珠的嫁妝十分豐厚,換了個人只怕聽著一項項報出來,會倒抽一口涼氣,可是偏偏遇到她。

  鄭明珠雖貴,不過比較當年自己手中掌握的銀錢卻也還不如。

  她一時間有點黯然,鄭明珠國公府嫡女,天家血脈,在銀錢上竟也還不如唐家嫡女,只是如今自己沒了,唐家長房無人,那些產業只怕都要落入那些人之手。

  從曾祖父起到父親,三代辛勞積累的財富,只怕就要煙消雲散了,只希望自己在臨死前做的那些安排能起一點作用。

  張媽媽見鄭明珠只問了這兩三句就沒再說話,只是沉思,哪裡敢打擾,只是她坐在那小凳子上有點坐立不安,往日里她雖然少見鄭明珠,可每次回話都沒什麼要緊,從來沒有哪一次有如同這一次這般叫她不安。

  過了好一會兒,鄭明珠才回過神來,和氣的對張媽媽說:“辛苦媽媽了,你先回去,若是有事我再打發人問你去。”

  隨即叫丫鬟:“把前兒送來的玫瑰膏子給媽媽一瓶,嚐嚐鮮。”

  張媽媽連忙謝了,雙手接過來,又說:“奴婢管著的院子和別院都是出項大進項少的,今兒已經把各處的人口冊子,這兩年的賬本子都交給了少夫人屋裡的翡翠姐姐,少夫人若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便宣奴婢進來問罷。”

  鄭明珠笑道:“媽媽做事必然是清楚的,我最是放心。”

  張媽媽便告退出去了。

  剛走出院子,便有個小丫頭悄悄的跟了上來,對張媽媽說:“媽媽,顧媽媽請您去說說話兒。”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6:37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3:46 PM 編輯

第十九章 爭奪

  張媽媽心中冷笑,這個顧媽媽,以前仗著是國公夫人的陪房,飛揚跋扈,誰也沒看在眼裡,他們同時陪嫁過來,但凡有點油水的地方她都不肯放過,統統掌住了,只打發自己去看著房子院子,這些地方能有多少進項?

  平日里見了,愛理不理,竟比正頭主子還大幾分的樣子。

  只是自己和國公夫人情分上差了,爭不過顧媽媽,如今眼看少夫人有心要整治她了,她總算想起要來找自己說話了,可這會子,誰還去趟這趟渾水?

  阿彌陀佛,終於等到今天了。

  張媽媽本不欲去,心中念頭一轉,突然覺得看看她那樣子倒也不錯,便對那小丫頭子說:“我難得進來一趟,原也該去見見。”

  便跟著那丫頭走。

  顧媽媽是一等管事媽媽,住在正院後頭的倒廈裡,獨一個房,張媽媽一進去,顧媽媽就迎了上來,抓住她的手,親熱的說:“張家妹妹來了,快坐。”

  又叫小丫頭:“把前兒鋪子送來的好茶沏了來。”

  張媽媽但笑不語,這樣子前倨後恭,看來身上十分的不乾淨。

  顧媽媽連鄭明珠這樣的正頭主子都不放在眼裡的,在下人裡頭更是自覺高人一等,說起話也常常帶一種居高臨下的味道,此時就不由的說:“妹妹來嚐嚐這茶,這是前兒東街舖子里送來的今年上進的新茶,便是宮裡也就只好這樣子的。”

  那語氣裡就帶了一份倨傲出來。

  張媽媽早看明白了的,此時心中只是暗笑,喝了口茶,順著讚了兩句,顧媽媽這才有點訕訕的打聽:“這一下午的少夫人留妹妹在屋裡,都說了些什麼?”

  張媽媽早巴不得她這一問了,便笑道:“能有什麼,不過是問問幾房陪房的事兒,我也不大懂,只能說些知道的。”

  顧媽媽忙說:“問這些做什麼,這些可都是當初太太再三挑過的,再妥當不過的了。”

  張媽媽便笑:“便是妥當難道少夫人還不能問一問不成?”

  這也太把太太當座佛了,別說只是繼母,少夫人又是公主親女,身份上就高過了她,就是親娘挑的人,少夫人要過問也是應該的。

  不過張媽媽到底是國公府出來的人,知道少夫人一向對太太言聽計從,從無違逆,簡直比親母女還親些,便只說了這樣一句。

  顧媽媽便急了:“又是要看嫁妝又是招陪房的,不知道少夫人著了什麼魔,妹妹,我如今要在裡頭伺候少夫人,還是煩妹妹去府裡,回一回太太吧。”

  在路上的時候張媽媽就預料到顧媽媽要找她是為了什麼,此時見所料不差,只是笑道:“少夫人吩咐了,這些須事不許打擾了太太,我這樣去可怎麼好。”

  顧媽媽笑道:“我也料到這個了。”

  她給丫頭使了個眼色,丫頭便捧了一個包裹過來,顧媽媽笑道:“這裡頭幾匹新樣子貢緞,你帶著去見太太,便是有人問起,便說是少夫人新得的,拿回去孝敬太太的便是了。”

  又打開一個匣子,取了一隻沉沉的赤金鐲子給張媽媽:“這也是今年的新樣子,送給妹妹帶,妹妹可別嫌棄。”

  張媽媽推辭了一下,便收了禮,又說了兩句閒話,顧媽媽心急如焚,話裡話外都在催她趕緊去回了太太。

  如今府裡的人因吩咐了幾道門上的人,等閒出不去,而自己到府裡時間短,主子又是個立不起來的,別說府裡幾輩子使出來的那些家生子了,便是略有點臉面的都不把甘蘭院當回事,她如今能收攏的也就幾個小丫頭子。

  現如今只得指望張媽媽了,她一直在外頭,出府名正言順,況她也是太太選了來的,只怕也得仰仗太太。

  真不知少夫人被什麼小人調唆了,突然竟要這樣子了……還有玲瓏那個賤婢……  顧媽媽在屋裡走來走去,喃喃自語,咬牙切齒。

  張媽媽收了禮,抱了緞子,從後頭繞了出來,想了一下,就上了抄手走廊,走到正院門口來,玲瓏正在院子裡,見了她忙笑道:“還以為媽媽已經走了。”

  張媽媽走過去悄悄笑道:“原是準備走了的。”輕聲把顧媽媽叫她去的事兒告訴玲瓏。

  玲瓏抿嘴笑道:“媽媽是個什麼章程?”

  張媽媽便說:“我是個笨人,什麼事也不敢擅自做主,這才特特的繞過來,想求少夫人一個示下。”

  玲瓏會意,便笑道:“少夫人正在裡頭呢。”鄭明珠在炕前支了繡花棚子繡花,見張媽媽進來,絲毫不動容,眼皮也不抬,只是說:“媽媽坐。”

  並沒有張媽媽意料中的問她怎麼又來了之類。

  這樣子的少夫人越發叫人不敢怠慢,張媽媽更篤定少夫人與以前不同了,連忙便把剛才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裡頭自然加了許多自己勸顧媽媽,顧媽媽卻不聽人勸,非要她去回太太的話。

  鄭明珠安靜的聽著,手裡還十分之穩,待張媽媽說完,她也並不急著說話,直到那花瓣繡完最後幾針了,才擱下來,叫人接過張媽媽恭恭敬敬遞上來的緞子和鐲子,隨手翻了一翻,笑道:“既是給媽媽的,媽媽收著便是。”

  張媽媽連稱不敢,鄭明珠笑道:“往日里也少見媽媽,這便當是我賞你了。”

  張媽媽見她是連鐲子帶緞子都賞自己,心中便就明白了,嘴裡卻還是說:“那麼顧媽媽那裡……”

  鄭明珠慢條斯理的說:“先前我就說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我這麼大了,自己身邊的事兒還料理不來,要回家勞煩太太,也太沒道理了,媽媽說是不是這個理?”

  張媽媽哪敢說個不字,只是附和。

  鄭明珠卻又說:“只不過顧媽媽是太太賞我的,原也是為了照料我,一時見我要理事怕我勞累了,也是有的,我也不好辜負她的好意,這可怎麼辦呢?”

  張媽媽見她居然兩口話,一樣說一半,深覺不好應付,可她心中早存了顧媽媽壞了事,她就要取而代之的想法,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便試探道:“少夫人所慮極是,依奴婢說,奴婢如今只管回去,晚間打發個人來告訴顧媽媽,已經去回了太太了,這樣既不打擾太太,也免得顧媽媽擔憂少夫人,少夫人覺得這樣可行?”

  鄭明珠便笑道:“還是媽媽經了事的,色色想的周全,便就這樣吧。”

  張媽媽見沒有別的吩咐了,便退了出去,到了院子裡才覺得出汗,今日見鄭明珠兩回,就出了兩回汗,她突然覺得,就算今後顧媽媽沒了,她能取而代之,只怕也沒有顧媽媽以前那種風光。

  她不敢在院子裡久站,自己帶著小丫頭回去了,安排人辦這件事。

  鄭明珠見張媽媽出去了,才繼續拈了針繡花,她從小就有這樣的習慣,商家女很少學女紅的,尤其是像她那樣的獨女,她卻是機緣巧合,從小身邊兒就有個繡花大家,她發覺繡花極能平靜心緒,所以倒是慢慢的學了起來,到了後來,心中有事便支了棚子繡花,針線上下翻飛中,更宜理清頭緒,空明心境。

  這一天,她見顧媽媽,張媽媽,玲瓏珊瑚翡翠瑪瑙的諸般表現,甚至是下面的三等丫頭,小丫頭們,都是又緊張又興奮,處處竊竊私語,時時窺視眼光,人人心中似乎都有無窮的思量,她不由的想,自己的表現會不會太突兀了點。

  從顧媽媽的態度能看出,以前的鄭明珠是那種被人欺到頭上也不會掙扎的人,又不懂理事,顧媽媽到瞭如今還在覺得她只是一時興起,抬出太太來就能壓住她了。

  其他的人雖沒想的這樣極端,但也都覺得她是個軟弱主子,只想著趁這個機會,換了管事媽媽,替自己多幾分機會罷了。

  鄭明珠只怕依然是眾人眼中的一塊肥肉。

  而自己這樣子,到底會不會太快了呢?

  豔色的絲線翻飛,又一片花瓣成型了,鄭明珠心中漸漸冷靜,不,她沒有做錯什麼。  她再活一次,並不是為了任人踩踏的。

  如今,她是鄭明珠,便是舉止略有時常,她依然是鄭明珠,她需要好好的過下去,而不是被人欺凌著過下去。

  她要活的自在,活的華彩!

  又繡出來一片花瓣的時候,鄭明珠的心境完全平靜下來,正在這個時候,外頭丫鬟報:“大爺回來了!”

  陳頤安在宮里三天才出來,自然比不得家裡頭,鄭明珠連忙站起來:“大爺回來了。”這一日陳頤安身後跟著兩個丫頭,兩人穿著不同,其中一個做婦人打扮,看起來有二十出頭了,穿了件桃粉色點金褙子,中等個子,圓臉大眼,容貌果然只是中上,另一個卻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穿一件杏色羽紗對襟比甲,胖乎乎的,生的很是可愛,嘴角帶個酒窩。

  鄭明珠就明白了做婦人打扮那個應是陳頤安的通房宣紋,另一個她不認識,不過她們立刻行禮,鄭明珠就聽見了,那個胖丫頭叫墨煙。

  鄭明珠一邊叫丫頭收了繡花棚子,一邊伺候陳頤安寬衣:“這是才從宮裡回來?”

  陳頤安看了一眼繡花棚子,漫不經心的點了頭,嘴裡卻說:“你怎麼想起來做這個,倒是稀罕。”

  這口氣可真不怎麼好。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7:15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3:12 PM 編輯

第二十章 通房宣紋

  鄭明珠看他往淨房去,便說:“宣紋去伺候大爺梳洗吧。”

  回頭吩咐自己丫鬟去廚房拿吃的來,一邊也跟到淨房門口,說:“如今日子在開始長了,有些無聊,就打點些來做著打發時辰。”

  陳頤安洗著臉瞅了她一眼:“也不知是給誰做的,倒不見你替我做一點什麼。”

  鄭明珠真有點吃不消,連忙說:“我想著宣紋既在你身邊,她就替你做了,我這是給母親做件中衣,我針線上笨的很,也怕你瞧不上。”

  也不知怎麼就帶出一點吃醋的口吻來,偏到了說出口才覺得。

  陳頤安卻聽得受用,微酸口氣聽起來倒是嬌俏,他從淨房出來,經過她身邊的時候隨手在她臉上擰了一下,笑道:“就不怕母親瞧不上?”

  鄭明珠臉頰飛起一抹紅來:“母親最寬厚的,就是瞧不上,也明白我的孝心,倒是你,還不知要怎麼打趣我呢。”

  陳頤安就笑:“藉口倒是多,我哪裡就瞧不上了?別的也罷了,襪子替我做雙就是了。”

  陳頤安雖並不愛重這個妻子,可到底是少年夫妻,鄭明珠又生的端美,此時笑語晏晏的樣子,更添幾分動人。

  陳頤安心中柔軟起來,對鄭明珠說話就更和軟了些,鄭明珠見他眉目溫潤,語氣中帶一點因熟悉而起的調笑,竟覺得兩人似乎說不出的親近起來。

  說了幾句話,小廚房送了個食盒過來。鄭明珠說:“剛從宮裡出來,必是沒吃好的,離晚飯還有一會子,先吃點子墊補吧。”

  因是下午用的,就只是些點心,陳頤安一向不慣吃甜食,四色點心都是鹹的。

  有一碟炸五餡春捲,一碟蒸的山珍餃子,一碟餡兒面果子,一碟蔥油千層酥餅,都是一色粉彩淺碟子,中間攢著一碗人參烏雞湯,那湯黃澄澄的,且又清亮,一看就叫人想吃。

  陳頤安果然是餓了,在宮裡這幾天,供奉本就不如家裡,且又不自在,哪裡能吃的好,此時見了新鮮的點心,熱騰騰香噴噴的,不由的就拿起了筷子。

  陳頤安喝了一口湯,笑道:“這湯倒好,沒藥味,只一股子香。”又指了那碟餡兒面果子:“這個賞這兩個丫頭罷。”宣紋和墨煙謝了賞,接了碟子,退到了一邊吃起來。

  鄭明珠看了她們一眼,拿著筷子替他夾點心,見他吃了兩碗湯,又吃了半碟子點心才放下筷子,這才問鄭明珠:“你怎麼也不吃一點?”

  鄭明珠笑道:“罷了,我午飯跟著母親吃的,現在還不餓。”

  小丫鬟上來收了桌子,鄭明珠又親自端茶給他漱口,再沏了一杯他慣喝的鳳羽給他,陳頤安喝了口茶,歪在炕上,才說:“我進門的時候聽說你招了陪房進京來?”

  鄭明珠不妨他突然提起這個事來,點頭:“是,想著略清理一下。”

  說的再簡單不過了,陳頤安也沒有追問,只是說:“那麼這幾日,讓這兩個丫頭在這裡服侍吧。”

  這是什麼意思?

  鄭明珠心中疑惑,便一時沒接話,陳頤安慢慢的喝著茶,也不急。

  想了一想,鄭明珠才說:“大爺這是什麼意思?”

  陳頤安倒不妨她問的這樣直接,和往日里大是不同,一時倒猶豫起來。

  鄭明珠便說:“你們都先出去。”

  屋里當值的瑪瑙和翡翠聽了便悄悄的退了出去,宣紋和墨煙抬頭看了陳頤安一眼,見他沒有任何表示,便都站著沒動。

  鄭明珠就笑了:“大爺說笑了,我這樣子說話都沒人聽,還說什麼服侍我呢?”

  兩個丫頭聽話說的重了,連忙跪下,卻依然沒有出去的意思。

  倒是陳頤安,更覺得鄭明珠的確和往日大不一樣,往日里一徑嚅嚅諾諾的,哪像這樣一句話,說的淡然,卻犀利如刀,直刺要害。

  他就對那兩個丫頭說:“少夫人讓你們出去,沒聽見?”

  宣紋和墨煙這才站起來退了出去。

  鄭明珠依然只是笑,對他的丫鬟不尊重自己也並不動氣。

  陳頤安說:“你放心,我並沒有別的意思。”

  鄭明珠心中大定,陳頤安肯這樣說,她還真的就放心了,這些日子她冷眼看著,從婆婆到丈夫,都是從小兒金玉堆里長起來的,不是那起子眼皮子淺的人,自不會謀奪她的嫁妝,做那些下作事,今日陳頤安沒頭沒尾就要放兩個人在她身邊,她多少也能猜著些他的想法,這句話讓她更篤定了些,想來原本的鄭明珠雖然是個糊塗的,陳頤安卻念著他們的夫妻之情,有情分在,總是好事,便覺得這似乎是個極好的機會,就笑道:“有詩云:至親至疏夫妻,我覺得那意思是說,夫妻本該是極親密的,只常常有些話不肯說出來,難免有時候誤會,以致有了隔閡,便就疏遠起來,再也不復親密,不知道大爺覺得是不是這樣?”

  陳頤安倒笑了:“你覺得有什麼誤會?”

  鄭明珠道:“其實大爺的意思,我已經猜著了,我叫了管事媽媽,各房陪房來清理嫁妝,這也是第一次,大爺怕我不懂裡頭關節,被人哄了去,才打發兩個得用的人來替我瞧著,這本是一片愛護之意,我聽了,自然是只有歡喜的,偏大爺就這麼吩咐一句,叫人怎麼領情呢?若是想左了,豈不是辜負了大爺一片心?”

  陳頤安再沒想到她竟說出這樣一篇婉轉熨貼,溫柔知意的話來,一時倒說不出什麼來,鄭明珠這話說的不錯,他早知自己的妻子理事糊塗,什麼也不懂,一概聽憑娘家繼母的主意,這次見她清理嫁妝,料著她也不懂,便把身邊經過事的人帶了來,替她看著些兒,叫她少吃些虧,也是夫妻之情的意思。

  本來也想著必是會有人會從中挑撥,也就沒想過她會領這個情,只怕還以為他會覬覦她的嫁妝呢,只是他身為男兒,頂天立地,保護妻兒本就是他的分內事,又何必要她領什麼情?達到目的也就足夠了。

  可雖說想是這樣想了,此時見妻子明白他的心意,說的如此婉約動聽,哪裡有不高興的呢,不過他一向訥於言而敏於行,真叫他說些甜言蜜語出來,反而不能了。想了片刻,方才說:“你既能這樣想,也就是了。”

  鄭明珠甜蜜的埋怨道:“雖說這會子我是這樣想了,可難保我次次都能想到你心坎上去,難道事事都要我猜一猜不成?大爺今後有什麼想頭,一發說出來豈不是好,對著我,大爺還有什麼不好說的呢?何況我年輕,沒經過事,有時候做錯了什麼,你說了,自然就改了,不然一直錯下去,可怎麼好呢?”

  此時已近黃昏,從西窗照進來的日光已經十分的淡了,落在鄭明珠石榴紅灑金小襖兒的一邊袖子上,微微發亮,透著溫柔。

  陳頤安對著她那春花般的笑臉,不知道是不是那日光的緣故,她的眼底全是溫柔,陳頤安竟覺得心口一陣發燙,不由的就點頭說:“好,我明白了。”

  鄭明珠心中微微的鬆了口氣,她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其實一直是提著心的。

  “我覺著,大爺把墨煙留給我也就是了。”鄭明珠又說:“宣紋雖還沒抬姨娘,到底是過了明路的丫頭,里里外外的誰不知道呢?平日里她又沒有在我身邊伺候,這一時半刻的,偏挑這個時候來,明白人也就罷了,只怕那起子小人在外頭混說,說大爺的妾室倒管起了我的嫁妝來,怕對大爺的名聲有妨礙。”

  陳頤安聽她說的坦白,反而聽得進去,覺得有理,鄭明珠今日說話倒不像平日里那般著三不著兩的,略有點事就哭起來,叫人心中煩躁,她今日說話條理分明,光明正大,且聽起來還十分動聽。而且陳頤安平日里打交道的那些人,誰不是一句話都要掂兩三個個兒的,便是自己的親娘,十亭話裡也只好說三亭出來,其他的,更是心眼極多,一彎三折,倒難得聽到這樣坦白明白之語。

  陳頤安便說:“你慮的很是,那麼就讓墨煙留下吧。”

  “既如此,我還要多嘴一句,既是留下伺候我,那就要聽我的話,我若是使喚不動,或是事事都要去回你,那也就不要罷了。”

  “你倒會得寸進尺。”陳頤安笑著捏捏她的臉,鄭明珠發覺,陳頤安話不多,手卻伸的不慢,似乎總愛捏她一下似的。

  鄭明珠抿嘴笑:“我說的難道不對?”

  “是。”陳頤安也眼中含笑:“夫人說的,自然是對的,我自會吩咐墨煙好生伺候,我身邊的小廝,也留一兩個在二門上候著,你若是有對外頭吩咐的,才便宜。”

  鄭明珠笑道:“正是呢,這種事,難免要吩咐外頭,大爺可得給我挑兩個得用的才好。”

  陳頤安說:“看起來,你心中倒是有數了?”

  鄭明珠起身給他添茶,笑道:“多少有一點了。”

  陳頤安也就不再多問了,鄭明珠親自出去吩咐了丫頭們進來,陳頤安說:“宣紋還是回書房伺候,墨煙留下伺候少夫人,你既留在房裡,那就是少夫人的丫鬟了,要守少夫人的規矩,若是仗著是從我的書房出來,不守規矩,少夫人要處置你,我是不會說一個字的,你可明白?”

  宣紋很快的抬了頭看了陳頤安一眼,又低下頭去,似乎有點詫異的樣子,鄭明珠坐在一邊,盡收眼底。

  墨煙聽陳頤安吩咐了,便給鄭明珠磕頭:“奴婢省的,少夫人說的話,自然和大爺是一樣。”

  鄭明珠叫她起來,打發了她一兩銀子的賞,算是收下這個丫頭,把她交給翡翠安置下來。

  此時時辰也差不多了,夫妻二人便去榮安堂,給陳夫人請安去了不提。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7:22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3:08 P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外書房的情況

  第二日一早,鄭明珠剛起來,墨煙已經跟著過來伺候了,鄭明珠這屋裡的規矩,四個大丫鬟輪流當值,每兩人一輪,從早起到晚飯算一輪,第二輪是從午後午覺起到晚上就寢,也就是下午那兩個時辰是四個大丫頭都在的,值夜另排,只一個人。

  此時鄭明珠見了墨煙,便說:“你不用這麼早上來伺候,也不用管屋裡的瑣事,早間我要去夫人那裡請安,回來約是已初,你那個時候再來就行了。”

  墨煙賠笑道:“奴婢既到了少夫人這裡伺候,自然和屋裡的姐姐們一樣,哪有奴婢這樣輕省的差事呢。”

  鄭明珠見她胖乎乎的圓臉,笑的如同一隻紅蘋果一般可愛,笑道:“雖說昨兒大爺說了規矩,不過我原是向大爺借了你來辦別的事的,過了這幾日還得還他,若是把你排了事,少不得還得來回交接,更添麻煩,你只管聽我安排就是了,只要我給的差事辦好了,大爺自然賞你。”

  墨煙圓眼睛眨了眨,不敢再多說,只得答了是,退了下去。

  看時辰還早,便往外走去,心中不由的嘀咕起來,大少爺不是說少夫人不懂什麼,才特地帶了自己和宣紋過來麼,聽大少爺的口氣,原是怕有膽大的奴才哄騙了少夫人,這才叫她們來盯著——墨煙在外頭伺候慣了陳頤安,倒是總不知不覺稱的是大少爺。

  可從昨兒到今日,墨煙的所見所聞,不由覺得大少爺是不是過慮了?昨日本已經當了面兒說把宣紋放到這裡來,少夫人不樂意,把人都攆出去,和大少爺說了半日話,大少爺竟就改口了,真叫人吃驚,大少爺從小兒就剛強,極有主意,說一不二,再不要人駁他的回的,便是夫人,也讓著他三分,沒承想,竟能聽了少夫人的話。

  再一想,往日里她雖沒伺候過少夫人,可在府裡聽到的卻是不少,多少人都說少夫人好性兒,事事都沒什麼主意,什麼都不大懂,最是好糊弄的,可這短短一晚看起來,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像,看她說話做事,哪裡像是沒主意的人?

  墨煙一路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平日里常走的那條路,眼看就快要到那邊院子裡了,她一想,既然都走岔了,索性看看宣紋去。

  這個時候,陳頤安已經出去了,墨煙一路走到陳頤安外書房所在的餘花塢,宣紋正在自己屋裡做著針線,見墨煙進來,不由問:“你怎麼也回來了?少夫人說什麼了?”

  墨煙看了她手裡一眼,見是一雙新開的襪子,給大少爺做的,不由心中嘆息一聲,說:“我本來一早就去伺候的,只是少夫人說我不用管她的瑣事,她只是用我幾日,等事完了還要打發我回來的,所以只要我已正上去伺候就是了。”

  宣紋就皺了眉:“這怎麼使得,你這糊塗丫頭,就這樣答應下來了?”

  墨煙笑著勸她:“我倒是喜歡少夫人這樣爽利的脾氣,再不藏著掖著,大少爺說把我們派去做什麼的,她就拿我們來做什麼,話也說的分明,何等爽快,不像那些人,拐彎抹角,生怕別人聽明白了似的。姐姐想想,大少爺那等的脾氣,都能被少夫人說的改了主意,難道只是因為少夫人說話在理不成?這其中的意思姐姐難道會想不明白?”

  宣紋默然,陳頤安那脾氣,改了主意帶了她回來,自然不會想著要解釋一番的,她也只是默默的回了自己房裡,卻是大半夜都沒睡著,想著昨兒的事。

  她雖是收了房了,可陳頤安並不是耽於這上面的人,大多時候只拿她當丫鬟用,因她從小兒服侍他,又跟在外書房服侍,做事老成穩重,連同伶俐多智的墨煙,兩人都算是外書房得用的丫鬟,陳頤安帶她們去甘蘭院,吩咐的極其簡單,只是說少夫人整理嫁妝事務,叫她們伺候著瞧瞧賬本子,有不妥的便給少夫人提個醒。

  宣紋是知道這個少夫人的,更知道大少爺對她並不怎麼愛重,她的心中自然也不見得看得起她,只是她一貫穩重,面上自然不會帶出來,待到了甘蘭院見少夫人立時就要她們出去,心中竟升起一絲竊喜來。

  大少爺那脾氣,她幾乎是十拿九穩不一會兒就會鬧起來的,沒想到,裡面說了一會子話,大少爺竟就改了主意,只留了墨煙一人。

  那一刻,她雖面上依然一片風平浪靜,心中卻是說不出的驚駭來。

  這一會又聽墨煙說的,方知道自己原來是看錯了這位少夫人。

  她這樣一派坦蕩,倒越發顯得光明正大起來。

  宣紋出了一會兒神,便對墨煙說:“原是大爺發了話,不管是你還是我,自然都只能小心伺候著,你自己也留點神,別看了誰都是好人,她這樣子安排你,無非就是在那院子裡顯得你是隨時要走的,沒人拿你當回事,別人自然冷落你,再或者,便是說你是大爺送來的,顯得比眾人都有臉面,自然叫底下的人心中不滿,時時給你下個絆子,這樣子,你便是想做點什麼也難了。”

  墨煙聽她一心就要尋少夫人的壞處來,心中很有些不以為然,只笑道:“我又並不想要做什麼,又擔心什麼呢,大爺不過叫我幫看著,那也是為少夫人自己的事,她若是不信我,於我又沒什麼壞處,事完了,我只還回來當差,也就是了。”

  兩人說不到一處去,墨煙也就識趣不再多說了,只是又坐著說了一會子閒話,見時辰差不多了,便回了甘蘭院。

  回了甘蘭院,等了一會兒,便見鄭明珠帶著幾個丫頭回來,墨煙笑著上前回道:“少夫人,大爺把外書房的忍冬和剪秋派到二門上答應,少夫人有什麼事或是需傳什麼人,只管喚他們去。”

  鄭明珠聽她的口氣,似乎也是外書房得用的人,她倒也不矯情推辭,便笑道:“那自是好的,墨煙你進來,我問你幾句話兒。”

  墨煙聽了,忙跟進去伺候,瑪瑙在一邊沏茶,鄭明珠絲毫不避人,只是問:“你既進來了,少不得我也問問,如今你們出來了,大爺書房裡還有幾個丫頭用,小子們呢?”

  瑪瑙拿小托盤奉了茶來,鄭明珠接了,說:“給你妹妹倒一杯來。”

  墨煙忙說:“怎麼好勞動姐姐,我自己倒罷了。”

  瑪瑙早倒了過來,墨煙雙手接了,又謝了鄭明珠和瑪瑙,鄭明珠笑道:“你在那邊小凳子上坐著吧,我這屋裡沒什麼大規矩,只要上下不錯也就是了,沒的弄的神鬼似的做什麼。”

  墨煙見這樣說,只得謝了坐,一邊笑道:“大爺說少夫人最寬厚的,奴婢能進來伺候實在是有福氣,如今大爺外書房裡頭還是原本服侍的大丫頭四個,宣紋姐姐也算在裡頭的,這幾日便是三個了,原本的小丫頭八個和別的媽媽都在甘蘭院,大爺說橫豎離的不遠,若是要用了,回來叫去就是。小子們也是四個書房裡頭伺候的,四個管跟著大爺出門的,忍冬和剪秋便是書房裡頭伺候的。”

  鄭明珠聽她說的清楚,點頭笑道:“人也夠了,便是把你們三個給我使兩日,想必他也挪騰的開,我就不替他尋人去伺候了。”

  這話自是墨煙不敢接的,也就只是賠笑。

  鄭明珠笑道:“大爺說你們都是會看賬本子的,你倒是什麼時候學的呢?”

  墨煙說:“大爺外書房的開銷和進賬都是單獨的,不走公中的帳,都是我和宣紋姐姐管著這一塊,也就學了起來,也有一年多了。”

  “一年多?”

  墨煙見她單留心了這個時間,只得解釋:“原本是宣紋姐姐管著的,後來大爺大婚了,就叫宣紋姐姐把帳移交給我。”

  這是個什麼緣故呢?鄭明珠忍不住想。

  墨煙圓滾滾的眼睛轉了又轉,她心中自是明白,當初少夫人進了門,大爺的意思便是叫宣紋姐姐把事情交了,從外書房移出來,到少夫人身邊伺候,過陣子抬姨娘,後來不知怎的,宣紋姐姐把事情都交清了,卻依然沒有到甘蘭院來伺候,就這樣混了兩個來月,大爺便不提出來的事了,倒叫宣紋姐姐攬總外書房的事兒。

  墨煙雖是疑惑,但這種事自然不是她一個丫頭敢說的,便只得低頭等著。

  鄭明珠想了一陣子,隱約覺得這個時間點的確敏感,估計和自己多少有點關係,可是又實在想不出原因來,也就不再多想了,只是又問了墨煙一些外書房的瑣事,誰管著陳頤安的衣服穿戴,誰管著他的吃食茶水,東西出入之類。

  說了半日話,翡翠進來回道:“通州莊子上兩位莊頭並鋪子管事來給少夫人請安了。”

  那日鄭明珠問明了幾房陪房的情況,便改了主意,吩咐山東那邊的盡可以慢慢走,只先叫通州這近的和帝都的管事進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7:27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3:02 PM 編輯

第二十二章 舅母攪局

  三個管事傳進來,都在院子裡磕了頭,鄭明珠便叫他們進來,在抱廈裡坐了,只在前頭擱了個屏風,鄭明珠說:“看座,上茶。”

  三人謝了座,外頭跟著來的小子已經把賬本子都給奉了上來,這原是鄭明珠打發人叫他們的時候就吩咐過的,是以沒有任何可推脫的地方。

  鄭明珠也沒有使別人,只說:“墨煙,你去接過來。”

  墨煙便過去與幾個小子核對賬本數目,鄭明珠說:“勞動三位管事了。”

  三人中看起來年紀最大的一個忙站起來,他看起來有五十來歲了,長的粗眉大眼,或因常在外頭操勞,皮膚黝黑,皺紋滿臉,笑回道:“小的們早該來給少夫人請安,只是莊稼人粗糙,沒有呼喚不敢擅入,只想著把少夫人的莊子看好了,才是我們的本分。”

  鄭明珠點點頭,說:“夏管事是當年服侍過我娘的,自是穩妥。”

  鄭明珠是前年熙和八年十月間出的閣,那一年的秋季租子已經收了進來,折了現銀在嫁妝裡,她昨日已經看了去年秋季的租子進項,與前年在內務府手裡的時候差不多兒,知道沒什麼大礙,就算有小問題,也不會傷筋動骨。

  另一個莊子卻是國公府置的嫁妝,沒有比對,鄭明珠心中想查的是他,只不過夏長富老實穩重,從莊子進項來看,也沒問題,鄭明珠就先問他,以做個例。

  鄭明珠問了幾句這三人家中人口,便說:“我年輕,本來不懂這些,只是如今出了門,少不得也要問起這些事來,如今這是第一遭,索性仔細些,煩三位管事說的明白點,莊子大小,田地土地,種些什麼,鋪子開在哪裡,多少伙計,買賣情況,都說清楚了才是。”

  三人俱站起來,垂手應是。

  夏長富就說:“小的看的莊子在通州南邊兒上,一共八百一十三畝,其中七成是水田,另有坡地,沙地,林地,佃戶有七十一戶,是按三七收租子的,水田都是種的稻穀,坡地種菜,沙地種了果樹,這也是年年都一樣的。”

  他一邊說,鄭明珠一邊看著手裡的嫁妝單子,因昨晚陳頤安歇在她房裡,她就沒來得及看,此時方拿了出來,一邊聽一邊核對畝數,聽他說的數目對的上,也就沒有多問。現在不過問一下大概情形,真有問題還得看了繳上來的細賬才知道。

  夏長富說了一盞茶時分,方才把這莊子的大概情況說完,鄭明珠一直細細聽著,沒有發問,直到說完了,鄭明珠才笑著說:“原來是這樣,我清楚了,回頭我瞧瞧賬目,若有不懂的,再問罷。”

  夏長富連忙答了個是字。

  接下來便輪著裴國海了,因這是新置的莊子,裡頭的小管事也有原本莊子裡頭的,也有府裡去的,自然更複雜一點,鄭明珠也自要更仔細些,這裴國海看起來約四十多歲的樣子,表情很少,從一進來就規規矩矩的低著頭,夏長富說話的時候,他也不曾抬起頭來看一眼。

  此時他聽鄭明珠點他的名了,連忙站起來:“小的也是當年公主的陪房,只當年是小的的爹出頭兒,自從四年前小的的爹去了,內務府白總管才點了小的上來,原是管著京郊小葉園的,後來少夫人這邊置產業,大少爺說國公府要在通州挨著夏爺這邊給少夫人再置一個莊子,一起陪過來,因是新置,大少爺便把小的調過來管著這邊了。”

  鄭明珠倒沒想到是這樣,聽他說起來,他竟是哥哥看中的人了?鄭明珠其實對鄭明玉實在說不上熟悉,認真想起來,竟連見也沒見過,可是,就那麼一件事情,她對他真是說不出的信任,連帶的對他看中的人,也是信任起來。

  鄭明珠正要說話,卻見院子裡頭,顧媽媽走了進來,她一見那位管事,就笑道:“三位大爺來了,一路辛苦,這是正說事呢?”

  三人都認得她,知道她在這院子裡頭有多威風,都站起來問好,顧媽媽說了兩句,就笑對鄭明珠說:“少夫人,舅太太來了。”

  應是朱氏的弟媳吧,原來是搬了救兵,不過鄭明珠實在想不出來這位舅太太對自己能有多大的影響力,說實在話,因自己母親是元配,朱氏是填房,朱氏在自己母親靈前執妾室禮,按照律法,單對她和鄭明玉,這連正經親戚也算不上,只不過世俗裡頭,她倒也要稱一聲舅母的,並不應太過無禮。

  或許,是對原本的鄭明珠有影響力?

  鄭明珠也沒空多想,只淡淡的說:“可回過夫人了?”

  顧媽媽臉上笑容一僵:“這卻沒有,只不過平日舅太太來,少夫人也並沒有次次都回了夫人的,橫豎夫人也忙,只怕沒得空陪著舅太太。”

  鄭明珠說:“媽媽越發糊塗了,親戚往來,怎麼能不回夫人,就這麼悄悄的帶了進來,知道的人,說是下人不知禮,不知道的人,倒要說咱們眼裡沒人,沒拿親戚當回事。或說舅母不知禮了。”

  這話說的,就差點名道姓的罵了,尤其是當著這三個管事的面,顧媽媽越發覺得多年的臉皮都被拔下來了似的,只得賠笑道:“原是舅太太說只是來瞧瞧少夫人,不用驚動夫人了。”

  “舅母客氣的話,難道我們就能當真了麼,媽媽陪著舅母去給夫人行禮,就說我這邊有點事,先請夫人陪著舅母,完了我就去陪舅母說話兒。”

  顧媽媽笑道:“少夫人您是知道的,舅太太可是特地來瞧您的,不如請了舅太太進來坐著,倒便宜些。”

  她倒是事事都要駁回,這樣沒眼色的人倒也少見,鄭明珠又好氣又好笑,只等著攢著和她一塊兒算賬,此時懶得發作她,只說:“我說了就是了,你只管去辦,把舅母陪好了就是了。”

  顧媽媽越發覺得沒面子,只得答應了,懨懨的去了。

  那朱家舅母其實是來慣了這侯府的,早先就打發了小子來報信,此時剛到門口,不見鄭明珠來接,只看到顧媽媽一個人等在垂花門,倒是奇怪。

  她最愛走的親戚便是這侯府,國公府雖也尊貴,只不過掌事的是姐姐,且為人實在精明,哪裡如同在侯府裡頭,正正經經的嫡長媳對她也是恭恭敬敬,每次必到垂花門親自迎接,趕著叫舅母,雖然侯夫人不大見她,她也願來。

  朱家舅母自己原是個三品文官的庶女,嫁給國公府庶子倒也算是高嫁,尤其是丈夫生母雖是妾室,卻是十分得寵,同胞姐姐又是教養在老祖宗膝下,後來嫁進國公府做填房,也是正正經經的正室了,且元嫡長女對她也是愛重親近,言聽計從,連同自己,竟也是侯府嫡長媳的舅母了,在這侯府裡竟也十足貴重起來,家里人見她常來往於公府侯府,如今便是回娘家,說話倒比正經嫡女出身的姑奶奶還強幾分。

  此時朱家舅母下了轎,看了一眼就皺眉道:“外甥女呢?她如今倒也拿大了,還等著我去她院子裡才肯出來嗎?”

  顧媽媽一臉愁苦,趕著上來扶了她,悄悄說:“舅太太不知道,如今您那外甥女哪裡還是以前,如今她人大心大,我是再說不得一句話的,我說一句話少夫人必要駁回,剛才我進去回少夫人您來了,她跟幾個陪房管事說話,也不說出來迎,倒是叫我陪著您去給夫人行禮,我勸了一句,立刻就發作我呢。”

  朱家舅母不悅道: “見夫人做什麼,你沒給她說我是來看她的,她有什麼大事呢,就坐著不出來,那我就進去親自瞧瞧,你也是,你是她太太給的,這種時候,你就該端出太太來訓斥她才是,她難道還敢駁了太太不成。”

  往日里這些事朱家舅母看的多了,鄭明珠雖是元嫡之女,在她姐姐手裡卻是聽話的很,絲毫不敢違逆,便是出了閣,也是要她怎麼樣便怎麼樣,連自己說話,也是好使的很,倒也養成習慣了。

  顧媽媽巴不得她去甘蘭院,忙笑道:“正是,論理,舅太太這話才是,只是到底少夫人是主子,我是奴才,也不敢多說什麼,還得要舅太太去勸一勸才好。”

  朱家舅母便讓顧媽媽扶著,帶著小丫頭子往甘蘭院去。剛穿過月洞門,卻見夫人身邊的丫頭紫香笑吟吟的迎了過來:“剛才少夫人遣人來說過了,這會子不得閒,叫顧媽媽陪著舅太太先見了夫人略坐一坐,夫人這會子因不在上房,正在梨花廳呢,便使我來接,免得舅太太走了冤枉路。”

  朱家舅母無法,只得隨紫香過去,向來是她到侯府來十次,也見不了侯夫人一次,侯夫人的交際圈子,她自是挨不上邊,她那種身份,見到陳夫人那樣的出身地位,先就矮了半截,高門貴女的氣派,實在讓她不自在。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7:33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2:52 P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高門威風

  陳夫人正在梨花廳和一個婦人說話,見朱家舅母進來行禮,並不站起來,只安坐著受了禮,請她坐了,便笑道:“安哥兒媳婦這會子正忙,舅太太就在這略坐一坐,這是我娘家妹妹,並沒有外人。”

  根本都沒有介紹的意思,顯然是沒有拿她當正經親戚來待的,朱家舅母心中忿忿,卻哪裡敢發作,這又不是鄭明珠,她敢發作,沒臉的必是自己。

  她只得強笑了笑,看那女子,陳夫人的妹子聽了自己姐姐這兩句話,心中早明白了,便只是矜持的點點頭,也並不多言。

  朱家舅母只悄悄的打量著陳夫人的妹子,只見她穿著石榴紅妝花十樣錦小襖,遍繡不落地纏枝花綾緞裙子,腕間兩對綠的透水的玉鐲子,頭上單壓鬢的一朵巴掌大赤金嵌紅寶石鬢花就耀花人的眼,通身的富貴氣派,且又生的花容月貌,此時笑語晏晏的和陳夫人說著家常。

  陳夫人偶爾也和朱家舅母說一兩句,可是兩人本就不是同一個圈子的,身份地位都差的遠了,身邊來往交際的都不是同樣的人,自然沒什麼可說,朱家舅母只覺得訕訕的,坐立不安,只盼著鄭明珠早點過來。

  偏鄭明珠並沒有把她當一回事,打發了她去陳夫人那里之後,便接著聽裴國海說話,他管著的莊子就在夏長富管的莊子旁邊,但還略大一點,是兩個小莊子買下來合成的,中間還有一條小河,有田有水,倒是十分難得的,裴國海仿著夏長富的說法也說了一通,聽起來也是十分明白的。

  鄭明珠本來就只是先問個話而已,是以聽說了大概差不多,便不再多問,也是溫言勉勵了一番,就叫了吳建榮。

  要真論起來了,倒是鋪子才是鄭明珠拿手的,商家逐利,田地雖穩妥,其利卻十分有限,哪有商舖來的快呢,唐家基業,自然也是也商舖為主,鄭明珠最熟悉的也就是打理商舖。

  而且,她也和如今一樣,自然是輪不到她親自打理每一間鋪子,只是攬總管理。吳建榮較為年輕,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看起來倒是精明幹練的很,聽鄭明珠說了,滿臉笑容的站起來回道:“小的原是在國公府當差的,後蒙國公爺和太太恩典,選了小的出來伺候少夫人,如今管著帝都八處鋪子。”

  聽了這句話,鄭明珠一時間突然靈光一閃,猛然警醒,如今並沒有人知道這個身份換了人,也就是說除了自己,誰也不知道自己對國公府的太太態度完全變了,她深知,人的想法常常是根深蒂固的,不大可能一夕之間就完全變一個樣,總是一點一滴的改的,所以才有循跡一說,就如同顧媽媽,原本是一天一天把她的心給養大了,天長日久,就固定了下來,自己這才十日不到,雖然好幾次下了她的面子,可在她心中,依然下意識的認為鄭明珠會聽太太的,自己靠著太太這顆大樹,就沒什麼可怕的。

  這並不是看不懂形勢,而是想法轉不過來。

  如今這吳建榮也是,特特的提了太太,或許是想要自己格外看重他吧,他是國公府出來的,又是大總管的兒子,顧媽媽的小叔子,只怕對鄭明珠的情形,比其他幾個管事熟悉的多,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那其中……

  鄭明珠心中暗暗的警惕了,只面上不露出來,只聽他說著這些鋪子各有多大,賣些什麼,雇了多少伙計,也如同對其他兩位管事一樣,並沒有多問,聽他說完了,才笑道:“我清楚了,幾位管事且暫回四喜胡同,我這邊看了帳,再請幾位來吃酒。”

  三人聽了,都忙站起來,笑回不敢,又磕了頭,便退了出去。

  鄭明珠問墨煙:“賬本子有多少?”

  墨煙過來回道:“回少夫人,夏爺繳上來賬本七本,裴爺繳上來八本,吳爺也是八本。”

  鄭明珠點了頭:“你先替我看看,你覺得不對的地方就寫下來,我回頭再看,翡翠,去把她們三個都叫進來,我有話吩咐。”

  今日當值的是翡翠和瑪瑙,翡翠便又叫小丫頭去後頭叫了珊瑚和玲瓏進來,在鄭明珠跟前一字排開,鄭明珠說:“你們幾個都是沒學過這些庶務的,如今都大了,學一點無妨,從今日起,不再如往日那樣輪值了,珊瑚和玲瓏單只管幫著墨煙,也就學一學,學得了多少便看你們的造化了,翡翠和瑪瑙只服侍我,你們今後再學,橫豎有的是機會,辛苦這幾天,完了我自然賞你們。”

  四個丫頭都應了是,鄭明珠便對墨煙笑道:“你是大爺跟前得用的人,自是比她們強,便要你多指點她們,若有一兩個聰明的,學得會的就好,若是一個也學不會,我就不放你回大爺那裡了。”

  墨煙忙應了,又笑道:“少夫人說哪裡話來,姐姐們都是極明白的人,自然是一看就會,我不過分說分說便是。”

  正說著,顧媽媽又走到門口來了,對鄭明珠說:“少夫人,舅太太坐了有一陣了,因說少夫人忙,幾次三番要走,還是奴婢死死勸住了,這會子幾位管事都走了,少夫人這就過去麼?”

  鄭明珠便款款的站起來身來,一邊笑說:“瞧媽媽這話說的,難道夫人陪著,不比我有面子麼?舅母自然是明白的,有多少親戚來,略遠一點的,夫人還不見呢。”

  說著便帶了翡翠瑪瑙去了梨花廳。

  顧媽媽說:“不是夫人陪著不好,只是姨太太也來了,未免冷落了舅太太。”姨太太?聽起來應該是陳夫人的姐妹。鄭明珠這些日子因怕露出馬腳,早在幾個丫頭嘴裡不動聲色的套了許多話出來,把兩家人近些的親戚故舊都弄的清楚了,陳夫人只有一個嫡親妹子和她一樣嫁在帝都,是忠勤伯趙家嫡次子的正妻,想必就是說的她吧。

  待進了梨花廳,見陳夫人旁邊那個女子容貌和陳夫人有三分相似,神態親密,便知道猜的不錯,盈盈的行下禮去,口稱姨母。

  陳夫人的妹子鄧二奶奶淡淡的笑著,寒暄了兩句,鄭明珠笑道:“雲妹妹沒有來麼?成哥兒呢?”

  趙二奶奶生了一子一女,女兒居長,今年才十二歲,兒子十歲,她聽了就笑道:“成哥兒如今上學了,拘的緊呢,雲丫頭倒是來了,早去嫻姐兒房裡說話去了。”

  鄭明珠抿嘴笑:“她們姐妹倒是要好。”

  說了兩句閒話,這才轉過來對著朱家舅母笑道:“難得舅母今日也來了,正好熱鬧。”

  朱家舅母說:“我來得倒不是時候,外甥女忙的人影兒都不見。”

  鄭明珠依然笑盈盈的說:“瞧舅母說的,怎麼不是時候了,今日是難得母親有閒,又有姨母也在,便是下帖子請,也沒這麼巧的,往日里來,母親都忙,話也沒好生說,今兒舅母倒要多說一陣子話才是。”

  陳夫人心中自是不悅,這朱家舅母當著她的面兒說這話發作鄭明珠,倒是看不上自己陪著她似的,也不看看自己,若不是沾上是兒媳婦的親戚,憑她也配讓自己陪著坐?

  鄭明珠說了這話,朱家舅母立即明白了,倒自悔失言,忙笑道:“我只想著,要是哪日侯夫人得閒,你也空,那才好呢。”

  鄭明珠笑道:“我倒是日日都空,要尋著母親有閒才不容易呢。”

  陳夫人笑:“哪有那樣忙,我也成日里閒的無聊,不管誰來了,也不管人家看不看得上,就拉著人家坐著。”

  這話說的朱家舅母臉上緋紅起來,只不敢回話,她本就身份不如人,且又是自己先失言,說了白說。

  鄭明珠心中暗笑,這些高門的夫人哪一個是好相與的,一點不對,說惱就惱,給面子這種事,不僅是對事,更是對人。

  若是說那句話的是皇后,陳夫人自然只有恭恭敬敬的受了,可如今這樣一個人說,她自然惱得。

  這朱家舅母只怕也是輕狂慣了,只想著在外甥女跟前耍威風,竟就忘了這是在哪裡,這不是現成討沒臉麼。

  鄭明珠是小輩,自然更不能出言調和,且她也沒那個意思,只是笑著和趙二奶奶說話,趙家的長房,忠勤伯世子的嫡長子娶了郡主,正是鄭明珠的親表姐,安親王的嫡女,鄭明珠自是要問安的。

  朱家舅母渾身不自在,給鄭明珠使眼色要出去,鄭明珠只裝看不見,朱家舅母無法,只得笑道:“外甥女,夫人陪著坐了半天了,只怕也有事要忙,不如我去你屋子裡坐坐。”

  鄭明珠笑道:“雖如此說,可姨母難得來一次,我也想和姨母說說話兒。”

  陳夫人笑道:“罷了,安哥兒媳婦你就陪著舅太太過去坐吧,你姨媽來了這半日了,只怕也要回去了。”

  趙二奶奶笑道:“姐姐趕我呢。”

  朱家舅母巴不得這一聲兒,便就站起來,鄭明珠笑著起身行了禮,便陪著朱家舅母出去。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7:39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2:47 PM 編輯

第二十四章 把柄

  剛出門,朱家舅母就忍不住說:“你這婆婆好生厲害,我說不過來,你偏要全禮,還這半日也不過來,讓我在那里幹坐著,仔細你太太知道。”

  鄭明珠笑道:“太太便知道,也只有讚我知禮的,舅母來看我,不來給婆婆行禮,這是個什麼禮數我竟不知道。”

  朱家舅母被她頂的一噎,鄭明珠又佔著理,她找不到話說,便冷下臉來:“那你半日不來,又是為什麼?如今你大了,眼裡越發沒人了。”

  鄭明珠就說:“誰叫舅母來得不巧呢,我這邊剛巧辦事,橫豎是在夫人跟前,難道我還能不放心,要說眼裡有人沒人,我又沒攔著不讓舅母進來,又是請長輩陪著,哪一點錯了呢?舅母就這樣說我,趕明兒我還得找太太評這個理呢。”

  朱家舅母早知道鄭明珠有些著三不著兩的,見她急了,又是鬧著要去姐姐跟前,自己姐姐一向捧著她,只怕到時候還要罵自己一頓,立時便笑道:“瞧你說的,不過一兩句玩笑話,你就要鬧著找太太,莫非你舅母就一句都說不得你了?我知道你是最敬長輩最有禮的,不過白說一句,可別去惹你太太心煩,你太太最掛心就是你,自你出了閣,見了我總是長吁短嘆,總想著你在家裡何等的金尊玉貴,沒有半點兒不順心,做了人家的媳婦,哪裡有不委屈的?可她又忙,滿心惦著你只出不來,總囑咐我,沒事多來瞧瞧你,替你排解排解,你倒好,動不動鬧著找太太,可不是招她傷心麼?快別去了。”

  鄭明珠這才說:“那舅母也不該這樣說我。”

  朱家舅母只得笑道:“瞧你這孩子,還要舅母給你賠不是不成。”鄭明珠見打壓下了她的氣焰,這才不提這岔了。

  進了甘蘭院,鄭明珠指的三個丫頭都在西邊次間裡查賬,算盤撥的啪啪的響,鄭明珠便請朱家舅母在正廳裡坐了,吩咐丫頭:“給舅母上茶。”

  也不問她來意,只是說著閒話。

  朱家舅母坐著,顧媽媽站在鄭明珠身後,只顧著給她使眼色,朱家舅母便笑道:“那邊屋裡這麼熱鬧,是在做什麼?”

  鄭明珠並不遮掩,有心要看她說什麼:“外頭管事把我的莊子舖子的賬本子繳了來,叫丫頭們看呢。”

  朱家舅母訝異:“外甥女這是要做什麼?”

  “看帳呢,還能做什麼?”鄭明珠倒是露出奇怪的神情來。

  朱家舅母說:“這也是你看的?快別沾這個,交給你的管事媽媽就行了。”

  鄭明珠笑了:“這有什麼看不得的,難道舅母的莊子舖子也都不看的?”

  朱家舅母一噎,她一個庶女出身,能有多少莊子舖子?卻還是強撐著說:“我自是不看的,一概都交給管事,我們是女人家,只管貞靜賢淑就是了,這外頭經營,銀錢來往,沾了就俗氣了。”

  鄭明珠掩嘴笑道:“以往我瞧著太太也看的,可是太太是最不俗的一個人,可見也沒什麼沾不得的。”

  這話堵的朱家舅母難受,一時間竟找不出話來說,又覺得今日這個外甥女說話總是堵著她,竟不是往日里那麼和順,便皺眉道:“哪有這麼多說道,既然長輩叫你放開了,你聽了就是了,說一句你回十句,這也是大家子出來的小姐。”

  說不出理來,倒擺出長輩譜儿來了,鄭明珠便只是笑,並不說話,她也算是想明白了,這既是這樣的人,何必跟她多費口舌,她要說什麼便答應著,和和氣氣的打發了她,回頭自己要做什麼自然還是做什麼,難道她還管得著?

  朱家舅母見她不說話了,越發說:“況且我聽說你這些日子氣性越發大了,動不動就發作你媽媽,管她怎麼不好,她也是太太給你的人,你也該敬重才是,不然傳了出去,人家都要笑你沒有規矩,便連你太太,也沒臉。”

  鄭明珠見她如同顧媽媽一樣,也是張口太太閉口太太的,便笑道:“舅母說的是,我都明白了。”

  顧媽媽站在鄭明珠身後,露出得意的神情來。

  朱家舅母見她這樣說了,十分滿意,又笑道:“那日我同你說的你表哥的事,你可與外甥女婿說了?”

  鄭明珠哪裡知道什麼事,前一個鄭明珠也並沒有同她辦什麼交接,只得說:“說了。”

  朱家舅母忙問:“那外甥女婿怎麼說,可是答應了?”

  原來竟是叫她辦什麼事?鄭明珠真是個冤大頭,人家求她辦事,還能端著長輩架子訓她,若是親舅母也就罷了,這樣的人,可真叫她無語了。

  而且她估摸著,鄭明珠只怕是真的說了。

  鄭明珠只得露出為難的神色來:“大爺說難的很,我也不懂。”

  朱家舅母登時就沉下臉來:“這是什麼話,不過是求個三等鑾儀衛尉,外甥女婿如今是御前侍讀學士,竟就辦不下來?況且你公爹可是兼著鑾儀衛掌事,既然外甥女婿不肯辦,你就去求你公爹,必是妥當的。”

  這真是要讓鄭明珠在這侯府裡無立腳之地嗎?夫婿不肯辦,自有他的道理,如今挑唆著她越過夫婿去求公爹,陳頤安知道了,會怎麼想?鄭明珠把人得罪了一圈兒,幫他得好處,鄭明珠在這府裡有了苦處,她自是過她自己的日子,難道還能來替她出頭不成?

  怪不得這少年夫妻就情分淡薄,或許並不是陳頤安不喜歡她的緣故罷。

  鄭明珠想了想,很勉強的說:“那麼回頭我與公爹說一說,若再不行,我也無法了。”

  朱家舅母忙笑道:“你求一求你公爹,必是能行的,又不是什麼要緊的地方,你表哥好了,自然一家子都好了,便是……勤哥兒也會領你的情。”

  說著就窺覬鄭明珠的神色,見她沒什麼反應,忍不住就壓低了聲音:“原也是你們沒緣分,你……”

  “舅母!”鄭明珠突然聽得這樣一句,汗毛都豎了起來,這提到緣分二字,對一個女子來說意味著什麼,她立時就截斷了朱家舅母,生怕她說出別的話來。

  難道鄭明珠還有這樣的事?她真是嚇了一跳。

  朱家舅母見她突然這樣出聲,便住了嘴,還露出一臉惋惜的神色來,鄭明珠只覺得頭疼,她這樣的身份,嫁這樣的人家,外頭但凡有一句閒話,就能逼死她,這個婦人……

  她是在威脅她?

  鄭明珠不清楚具體情形,不由暗暗警惕,心念電轉,立刻明白這絕對不是示弱的時候,不管這件事到底真相如何,對方目的何在,一旦示弱便難免顯得心虛,落入圈套,立時便收了笑,粉面含霜:“舅母這說的是什麼話,我竟聽不懂,我難道是為了誰領我的情才辦事的麼?雖說親戚遠些,我到底叫一聲表哥,莫非我就不望著他好不成,舅母真這樣不明白,這事我越發不敢去辦了,舅母倒是找個指望自家親戚領情的人去辦才是。”

  朱家舅母沒想到她立時就翻臉了,說了這些話,把她先前有意說的話籠子給破了,臉上只覺得火辣辣的起來,冷笑道:“外甥女也忒多心了,我不過隨便說一句,就說這些話來,不過便是覺得我求著你了罷了,真是人大了,便再不把長輩放在眼裡了。”

  鄭明珠早不是當日的鄭明珠了,見這位朱家舅母沒什麼別的手腕,就不過是端著個長輩的架子想要彈壓她,探究起來其實還不算正經親戚呢,正經正路的親戚只怕話還比她說的和軟,她還真拿自己當回事了,立時便說:“我倒是敬著長輩,只不知道這些話竟是做長輩的說出來的,舅母覺得我不敬,那現去夫人跟前評理去,到時候,我再給舅母賠罪。”

  她不提太太,直接提夫人,倒是越發的光明正大來了,這朱家舅母以前這件事提過兩回,隱約含糊的口氣,都十分奏效,心中越發覺得這裡頭有點把柄,這次想催著她盡心的替自己辦事,又照樣兒說出來,不知道為何她竟突然翻了臉,竟敢鬧著到自己婆婆跟前去,倒讓朱家舅母一時進退兩難的起來。

  朱家舅母拿不定主意,鄭明珠也不說話,一時間場面難堪起來,立在鄭明珠後頭的顧媽媽暗叫不妙,忙上前賠笑道:“瞧少夫人這話說的,舅太太哪裡是這個意思,不過是一時急了,話趕話說到這裡,哪裡就真的說是少夫人不敬呢,平日里誰不知道,少夫人對長輩最是孝順,舅太太您說是不是?”

  立時就把先前那句話放到了一邊,只提了不敬這兩個字。一邊又連連的使眼色,朱家舅母本來要求鄭明珠替她說話,真的翻了臉對她有什麼好處,此時不得不忍了氣,勉強說:“媽媽說的是,我素日里最疼外甥女的,也不過一句半句說重些,你就要鬧著回你婆婆,真叫你婆婆知道,你又有什麼臉面?”

  鄭明珠見她服了軟,便說:“我哪裡願意這樣鬧?難道我願意讓人看笑話,還不是舅母說的話叫人傷心,我素日里怎麼樣,舅母難道還不知道不成?”

  顧媽媽忙笑道:“可不是,舅太太最疼少夫人,少夫人也敬重舅太太,這原就是誤會罷了。”

  朱家舅母又說了兩句,便說:“天也晚了,我便先走了,出來也這半日了。”

  鄭明珠點頭,起身送她到了門口便說:“顧媽媽,你替我送送舅母。”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7:45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2:43 P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查賬

  顧媽媽殷勤的扶著朱家舅母走出門去,出了院子,看著周圍沒人了,才小聲說:“我的好太太,今兒這是怎麼了,既是叫她辦鴻少爺的事兒,沒的和她置什麼氣。”

  朱家舅母氣還不平:“便是說她兩句又怎麼了,我到底是她舅母,我就說了她,她也得替我辦事去。”

  顧媽媽知道她這是端著架子放不下來,只說:“那也罷了,那件事畢竟沒憑沒據,要真鬧起來,反倒是您沒理了,便是太太,只怕也要嗔著您呢。”

  這可是和姑娘的名節有關,不僅是鄭明珠,連同鄭家的其他幾個女兒,在這種事上也是一體的,其中就有朱氏的兩個親女兒。

  朱家舅母想到這裡,就有點後悔起來,光想著拿捏鄭明珠了,竟就忘了這個,要真惹惱了姐姐,那可十分不妙。

  便說:“你說的是,我也是急了,大意了些。”

  顧媽媽見勸過來了,才笑道:“不過也是少夫人氣性大了些,憑是什麼事,長輩說了聽著便是,她現就敢駁回,幸而您拿出舅母身份來了,她才不敢了。”

  朱家舅母來的這第一件事便是要讓鄭明珠放棄清查嫁妝這件事,聽顧媽媽說了,難免得意:“再怎麼著,也大不過長輩,我說的,她敢不聽?”

  顧媽媽笑著一路恭維,恭恭敬敬把她送了出門。

  眼見的朱家舅母走了出去,鄭明珠連看帳的心情都沒了,只是叫翡翠:“你跟我進來,其他人不用進來伺候。”

  帶著翡翠進了東次間,叫她關了門,劈頭就問:“這是怎麼回事。”她是早就在翡翠跟前說過她病了一場忘了許多事,所以倒不怕問。

  翡翠大著膽子問:“少夫人是不記得勤少爺了麼?其實……奴婢覺得……也是好事。”

  鄭明珠就嘆口氣,她預感這又不會是件好事。

  這到底要給她多少驚喜啊!

  這是一個十分普通的故事,荳蔻年華的天真少女和風華正茂的俊朗少年,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踰矩的舉動,在鄭明珠聽來,他們只是心有萌動,互相傾慕,而表現出來的也只不過是詩詞唱和,這對兩個有著親戚關係的少男少女來說,也並不算什麼。

  他們的身份差別太遠,一個是國公府嫡長女,一個卻是落魄書香家庭的兒子,靠著母親的妝奩並親戚的接濟生活,他們自然是沒有任何緣分的。

  只是或許他才氣縱橫,身姿挺拔,在同齡的那些走馬鬥狗的紈絝子弟中顯得與眾不同,讓養在深閨中的少女有了那懵懂的傾慕。

  這並不難理解,叫鄭明珠難以理解的是,就算他們有什麼略出格的地方,這朱家舅母是怎麼知道的?她哪知道這只是被人試探出來的?

  但是翡翠並不知道,她也無從得知,只不過想著縱是詩詞唱和,也不是什麼憑據,更進一步想,就算有點什麼表物落在人手裡,大家是親戚,也說得過去。

  轉念一想,若是朱家舅母真有要緊的憑據,今天自己這樣強硬的表現,她必不會吞下這口氣,退讓這一步的。

  這樣想著,她就放寬了心,幸而今日雖是冒險,倒也當機立斷,既表明了態度,也試探出了深淺,不然,若是叫這樣一個人握在掌心裡,還不如重新死一次呢。

  鄭明珠笑了笑,站起身來,帶著翡翠去西次間,看她們看賬本。

  她們的進度並不快,三個丫頭里只有墨煙一個人會看,珊瑚和玲瓏都是從來沒學過的,不僅不會看,反要墨煙指點,越發的慢了,鄭明珠在一邊瞧了一瞧,就笑道:“等你們都看完了,把人都等老了,墨煙你帶著她們兩個看莊子的帳就是,鋪子的交給我。”

  倒是珊瑚笑道:“少夫人不是也不懂麼?”

  鄭明珠笑:“你這丫頭倒看扁我了,你好生學你的,我不懂也比你學的快。”

  墨煙跟著笑道:“少夫人自然是明白的,只是鋪子雜項開支多,又有銷項進項,只怕麻煩些。”

  鄭明珠說:“不怕,我慢慢看,等你先看完莊子了再說。”

  墨煙心想,倒也是如此,自己總是得一樣一樣來,何必違逆主子呢。

  正說著,顧媽媽回來了,掀了簾子進門一看,笑道:“少夫人,是不是這就把賬本交給我?”

  幾個丫頭都齊刷刷的回頭看她。

  鄭明珠笑道:“交給你做什麼,我這邊已經安排好了,自然有人看的。”

  這顧媽媽滿心以為這件事已經解決了,此時見她這樣說,不由的說:“剛才少夫人你不是與舅太太這樣說的麼?”

  鄭明珠還沒笑,墨煙已經嗤一聲笑了,又連忙摀住嘴低下頭去。

  鄭明珠慢條斯理的說:“舅太太來了是客,那不過是和舅太太客氣罷了,不然和客人爭執起來,豈不是笑我們家無禮了,自然只得客氣些,只是咱們家的事,難道還聽舅太太的不成,那咱們家成了什麼了,媽媽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顧媽媽呆在門口,說不出話來。

  鄭明珠笑一笑,不再理她,叫翡翠接過鋪子的賬本,坐到炕上看起來。

  墨煙偷眼打量她,見她坐的端端正正,低著頭,耳邊一隻綠的似要滴出來的耳墜子便垂了下來,襯著臉頰,如凝脂凍玉一般。

  墨煙看了兩眼,就不敢再看,只低頭仔細看帳,鄭明珠翻開第一頁,一種熟悉的叫她幾乎要嘆氣的感覺撲面而來,這才是適合她的嘛!

  周旋於婆婆,丈夫,繼母等等之間真是太累了,太複雜了,果然還是這個才是適合她的生活!

  那種駕輕就熟的感覺,能完全的掌握於股掌之中的痛快,真是叫人迷戀。

  她果然真的嘆了口氣,心中倒覺得鬆快許多。

  鄭明珠看的很快,看起來她只是隨便翻了一翻,根本沒有逐頁的細看,後面的甚至連翻也沒有翻,就笑起來,隨手把帳合上。

  留意著這邊動靜的墨煙見了,心中暗想,果然這位少夫人是不會的,倒愛逞強。

  鄭明珠看到了墨煙投過來的目光,倒也不動聲色,又拿了另外一本起來看,同樣還是這樣快,等她八本都翻完了,墨煙那邊還一本都沒算完。

  鄭明珠把那八本帳分成了兩堆,叫瑪瑙:“使個人,去二門上把剪秋或是忍冬,不拘哪個給我叫進來。”

  瑪瑙便出去吩咐小丫頭,墨煙好奇的很,又見鄭明珠和氣,便大著膽子笑道:“少夫人要使他們做什麼去?”

  鄭明珠本也喜歡這個胖乎乎的小丫頭,又是陳頤安給她的人,更又有體面些,便笑道:“你算你的帳,動作這樣慢還好意思,回頭你瞧著就是了。”

  墨煙吐吐舌頭,連忙繼續回頭算她的帳。心裡卻嘀咕:少夫人這也算算賬?連算盤都不使。

  不過片刻,剪秋和忍冬一齊進來了,在院子裡磕了頭,鄭明珠看時,兩個人的年齡差不多,都是十七八歲的樣子,眉目清爽,都一色的穿著二門小廝的青色衣服,剪秋看起來跳脫些,忍冬便顯得穩重。

  鄭明珠便吩咐:“這裡有三個鋪子的帳,你們帶了人去鋪子裡頭,把進項銷項的細賬給我送來,總賬上的所有筆數的細賬都要拿到,另把這三個鋪子的掌櫃和採買一併帶來。”

  翡翠便拿著鄭明珠分出來的三個鋪子的那幾本出去給他們,兩人垂手應了,收了東西,自去辦事去。

  墨煙在裡頭聽著鄭明珠吩咐,更是心中百爪撓心般的想知道,見鄭明珠回里屋裡,她站起來,倒了茶遞給鄭明珠,一雙黑白分明的圓眼睛亮晶晶的,一臉討好的笑。

  鄭明珠看的好笑,喝了茶,便問她:“這幾個鋪子的帳你翻過沒?”

  墨煙笑道:“還沒有,我只想著先看完了莊子裡的,再來看它呢。”

  鄭明珠笑:“其實就不看,也該知道一半了。”

  墨煙是真好奇了,連忙說:“這是怎麼說?少夫人教教我。”

  其他幾個丫頭更不懂,聽鄭明珠說的這樣玄奧,誰不感興趣呢,雖沒圍過來,也都抬頭看了過來。

  鄭明珠笑道:“其實你都說了,鋪子裡頭雜支多,又有銷項進項,那自然一個鋪子的帳該比一個莊子更多些才對,如今八個鋪子,只有這樣幾本帳,顯是只繳了總賬進來,不繳細賬,這是個什麼緣故?”

  墨煙的確是個伶俐的,便明白了:“少夫人說的是,查總賬又能查出些什麼來呢?若是沒有緣故,為什麼不繳了細賬來。”

  鄭明珠搖頭:“查總賬其實也能查出一半來,所以我才說,不用看帳,就能知道一半,看了帳,自然就能知道另外一半了。”

  墨煙忙捧了一本帳過來,笑道:“少夫人教教我們,也讓我們學一學。”

  鄭明珠笑道:“我有什麼好教的,原是因我不明白,大爺才叫你來替我看著的,你這不是為難我麼?”

  墨煙忙笑道:“少夫人這話奴婢可擔不起,大爺只是怕少夫人勞累了,才叫奴婢來替少夫人打打下手,如今少夫人教教我,奴婢學會了,回去也好說嘴,顯得沒白來伺候一回。”

鄭明珠笑:“喲,好甜的嘴兒,也罷,教你一個乖就是。”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7:51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2:43 PM 編輯

第二十六章 查賬的訣竅

  鄭明珠便隨手翻開來,指給她看:“總賬好查,你瞧瞧進出流水總額,再看看最後入息的總數,心中就能有數了。不管做什麼帳,不是抹平就能掩蓋一切的,會看的帳的人,單看進出流水總額便能知道大致知道整個經營情況了,店有多大,生意好不好,就能有個大概。而且進出流水也是最難作假的地方,若是有心要查,到票號那邊查一查存兌額度就能知道。”

  大盛王朝繁榮了數百年,休養生息,百姓安居樂業,人口漸漸繁盛,雖依然重文輕商,但商貿依然繁華無比,交易數額漸大,涉及銀子數上十萬也不鮮見,誰也不會抬著一箱箱的金子銀子交易,票號這行就越發的昌盛起來,經過幾代人的經營,漸漸發展出許多製度規則來,帝都鄧氏家族,經營寶宜票號,利潤極高,年年進貢朝廷上百萬的銀子,一躍而為大盛朝第一皇商,如今分號遍布全國,商家難有不與他家打交道的。

  雖是利潤極高,無數人眼饞,但因是皇商,背後有朝廷撐腰,這鄧家又極會經營,廣結善緣,竟是堅如磐石,無可撼動。

  鄭明珠自然也是用的寶宜票號,她知道,寶宜票號的基礎規則裡,便有為商家開專門賬簿的一項,而且是各分號通用,鄭明珠在帝都八個鋪子,兩個莊子,自然夠格開專門賬簿了。要查也簡單。

  這裡頭涉及的門道就多了,別說鄭明珠的四個丫頭一臉茫然,便是墨煙也似懂非懂的樣子,鄭明珠一笑,也不再多解釋,這種攬總管理的大局觀,非浸淫於此道多年不能明了,墨煙本來就不是專做這個的,自然很難明白。

  以前在唐家,她手下一度掌管八十幾個鋪子,幾百萬銀子的流水,早就練出火眼金睛了,就這樣幾個鋪子,居然有人想要在她眼皮子底下裝神弄鬼,真是找死呢。  

  剪秋和忍冬的動作很麻利,鄭明珠只是吃了個午飯,睡了一會兒午覺,他們就進來回話了。身後帶著一群人,還三個箱子。

  鄭明珠看到他們叫人抬了三個箱子進來,笑道:“一共多少本?”

  忍冬回道:“盛記香料行四十七本,朱光閣三十四本,吉祥綢緞行四十一本,共計一百二十二本。”

  鄭明珠點頭:“你們倒是很快,這麼些,我打量著起碼要明日才能送來呢。”

  剪秋便笑道:“原是大爺吩咐了,少夫人有吩咐要緊著辦,小的們得了吩咐,就去尋了賬房處大管事張爺爺,求張爺爺撥了些積年會算賬的哥哥們去的,不然光憑小的們,原也不懂,怕誤了少夫人的事。”

  鄭明珠便笑道:“你們倒是會辦事,這差事辦的很好,翡翠,賞他們。”

  一人賞了二兩銀子。

  剪秋和忍冬還不敢收:“不敢勞少夫人賞,原是大爺吩咐小的們伺候少夫人,這是分內事。”

  鄭明珠笑道:“伺候雖是分內事,只是做的好就該賞,接著就是了,也先別下去,我還有事要吩咐你。”

  然後便回頭問他們帶進來的三個鋪子的掌櫃,打頭的那個高高瘦瘦,三十多歲的樣子,鄭明珠問:“你是哪個鋪子的掌櫃?”

  那人垂手恭恭敬敬的回道:“小人是盛記香料行的掌櫃王坤,給少夫人請安。”

  鄭明珠說:“你們鋪子的銀子流水也是使的寶宜票號的銀票吧?你們在寶宜票號是單獨一個賬簿還是和其他幾個鋪子合成了一個賬簿?”

  王坤沒想到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少夫人這樣懂外頭的行情,登時心中十分疑惑起來,這真是吳管事口中完全不懂經濟買賣的少夫人麼?一邊忙回道:“是,小人管著的鋪子是使的寶宜票號的銀票,因少夫人在朱雀大街的四個鋪子原是內務府暫理,北城上街的四個鋪子是國公府過戶過來的,以前便是分了兩個賬簿,舊年底小人聽吳大管事說要合成一個賬簿,若是合了,應是今年年後開新帳的時候合罷,小人也不是極清楚,求少夫人問問吳管事才好。”

  鄭明珠笑道:“不用問他了,直接去票號問吧,忍冬,你拿大爺的帖子去寶宜票號,說我要取我名下舖子莊子去年的存兌賬簿看一看,合沒合不要緊,只都拿出來才是。”

  忍冬領命去了。

  在裡頭接了賬簿的墨煙走過來,在鄭明珠耳邊悄悄回道:“少夫人,忍冬說這盛記香料行原來的掌櫃是盛大管事的小兒子,從內務府交過來的時候,盛大管事回家榮養了,沒兩個月,吳管事就把盛掌櫃換成了這位王掌櫃,他是吳管事的內弟。”

  鄭明珠點點頭,知道這必是剛才交接賬簿的時候忍冬悄悄告訴她的,心中越發有數了,便對外頭三個掌櫃的說:“我單叫了你們三個鋪子的掌櫃來,原是我看了賬簿,你們三個鋪子有些不妥。”

  這樣單刀直入清楚明白的一句話,整個院子裡立時鴉雀無聲,連同里頭算賬的墨煙幾個,都不由的停了算盤,豎起耳朵聽。

  三個掌櫃聽了這句話,哪裡還坐得住,登時就站了起來,朱光閣的於掌櫃和吉祥綢緞舖的李掌櫃都同時看向王坤。

  鄭明珠看的清楚,嘴角微微翹起來。王坤忙回道:“不知少夫人的意思,是哪裡小的們做的不妥當了,還求少夫人明示。”

  王坤在鄭明珠開始查賬的時候就有了準備,主子要查,自然只會關注能繳多少銀子上去,去年銀子繳的少了,自是要一個說法。

  繳帳之前王坤就知道這事了,又去舅兄吳建榮處商量了兩回,吳建榮並不緊張,只是笑道:“主子要查賬,查就是了,難道你的帳還沒做平不成?”

  王坤說:“帳自是做平了的,只是這種帳,經不起細查的。”八成的入息未入賬,便是帳再做的花團錦簇,這樣大的缺額,怎麼可能毫無破綻。

  那吳建榮並不為意:“瞧你那點膽子,少夫人深閨婦人,懂什麼生意經濟,你只管說香料進價高了,生意清淡,自然入息就少,這也不是你能左右的,我打量著,少夫人不過是看進去的銀子少了,便要問問,她自是不會知道這些買賣上的事,你便告訴她雞蛋一兩銀子一個,她也只得信了,再說了,如今我嫂子是少夫人房裡的管事媽媽,便是有點什麼,自然也能遮掩了,且這些銀子咱們也不是自己得了,都是孝敬太太的,太太自是會為我們做主的。”

  王坤在外頭的人,自是不那麼清楚裡頭的狀況,心中依然擔憂,私吞主子錢財,按律是流配三千里,若是數額大了,殺頭的也不是沒有。

  他便說:“是不是這先就求太太去?”

  吳建榮笑道:“什麼事也沒有,怎麼先就去求太太了?一點兒事就驚動主子,今後主子有什麼差事哪裡還敢吩咐你呢?你放寬心就是了,罷了,我便再說細點,你家裡原沒人在裡頭當差,不知道是有的,我嫂子一直伺候在少夫人房裡,我便知道些。少夫人在家裡做女兒的時候就是最清高不理庶務的人,一應都是太太吩咐,我嫂子操心,便是出了閣,也從來沒有做過這些事,我嫂子說,別說打算盤看帳,就是一錠銀子能買些什麼她也全不知道的,這如今還是第一遭兒要叫管事進去說話呢,你只管繳一本總賬上來,我拿去叫少夫人瞧了,再分說分說這事兒就完了,只怕未必輪得到見你呢。”

  王坤聽了,心中方才放心了些。

  可是此時的王坤,心又高高的提了起來,吳建榮說的意思是這位少夫人完全不懂庶務經濟,可是今天所見所聞,卻叫他覺得懷疑。

  所有鋪子繳了來總賬不過一兩個時辰,少夫人就派人來取進項銷項的細賬,又叫掌櫃和採買進去,待他進了侯府一看,原來就不是所有的鋪子都來,就他們三個,王坤和這另外兩人也是極熟的,這私底下的事他自是知道的,心中自然明白,難道少夫人這麼快就查出來他們這三間鋪子的問題?

  而且進來才問了一句話,就派人去票號取存兌賬簿,這擺明了是要從票號上查銀子流水的意思,自己家的帳能做假,票號的帳可沒人替你做假,這樣行家的手法,哪裡是一個深閨中不懂庶務經濟的女人?簡直就是積年查賬的老手。

  王坤額頭滲出密密的汗來,偷眼去看那兩個掌櫃,那兩人也望著他,心中想必也是驚駭,臉色青白。

  帳怎麼做的他們自然心頭有數,經得起怎樣的盤查就更明白了,少夫人這一手,真是嚇掉他們半條命。

  鄭明珠看他們互相打著眼色,便知道這三個掌櫃,大約是以這個王坤為首了,想他和八間鋪子的大管事吳建榮這樣親近的關係,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如今看來,只要拿下了這個王坤,就算是打開了局面了。

  而這王坤管的正好是香料行,鄭明珠胸有成竹,去年的時候,她可還是唐白月,唐家的生意雖然涉獵很廣,可香料買賣卻是唐家賴以起家的生意,一直以來也都是唐家生意裡頭的重中之重,後來更是只做大筆生意,到各產地和邊境收購香料,收攏整理入庫,賣給各家香料行,儼然便是北方香料買賣第一家,難說這盛記香料行只怕也有從唐家香料庫裡進的貨。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8:1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2-23 01:02 P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殺雞

  鄭明珠說:“先前我看了總賬,盛記香料行那樣大一個鋪子,又是在朱雀大街這樣的地方,去年一年的入息才一千兩銀子,才是前年的兩成,這是怎麼回事。”

  王坤騎虎難下,不得不硬著頭皮按照原本商量好的話來答:“回少夫人的話,因去年不知怎的,香料的價都漲了三五成,小的們進貨回來,也不敢虧著賣,自是要提價,又不敢提高了,利潤就薄,而且就算利潤薄了,價看起來也高,生意清淡,竟就少了許多入息。”

  鄭明珠早也猜著是這些話,問他:“王掌櫃,鋪子裡一共賣著多少種香料?”

  “回少夫人,因每季不同,又有節日平日里常備著的不同,一年裡頭,常賣的有七八十種,有些時候一百二三十種也是有的。”王坤說起來頭頭是道,一臉精明幹練。

  鄭明珠說:“王掌櫃的意思,這些香料都在漲價,竟就沒跌的?”

  王坤回道:“也有跌價的,只不過也就是些木香艾草之類在跌價,只是這些本就價賤,再跌也不多,利潤也是薄的。”

  鄭明珠說:“這樣說起來,這生意倒是難做的很?”

  王坤見她這樣毫無異議就接受了自己的說法,登時大喜,心中便想,怪不得舅兄這樣說呢,果然如此,便忙笑道:“實是如此。”

      鄭明珠便說:“既然你覺得這生意難做,我也不勉強,我另找一個會做的來做便是。”

  鄭明珠也有點動氣了,自己明明都把場面做成這樣了,稍有眼色的人都該再思量一下是不是可以糊弄,這人竟然還是說這樣無聊的理由,也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鄭明珠怒了,她以前所接觸的那些管事掌櫃,個個都精乖無比,懂眼色,會盤算,便是有心做耗,也是做的精緻無比,和這樣的人打交道那才過癮!哪裡像眼前這樣的蠢貨,虧他還錦衣玉食,做了大掌櫃,真是靠著裙帶關係不成?

  王坤的笑容僵在臉上,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自己不過就說了一個緣由,這少夫人就毫不猶豫的把自己打發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僅是他,便是這抱廈裡所有人,都不禁目瞪口呆,如此有體面的一個掌櫃,一言不合,少夫人立時便要換人,而且這王坤說的這個緣由也是光明正大,少夫人到底是哪裡尋出來的不是?

  這是這裡第二次這樣安靜了,似乎少夫人話並不多,可是一句是一句,句句都不容小覷,在這安靜中,王坤噗通一聲跪下的聲音便特別清脆:“少夫人,小的不服。”

  鄭明珠說:“是你自己說生意難做的,我不為難你,你還有什麼不服的?”

  王坤說:“這並非是小的不會做生意,少夫人便是換個人來,也管不了香料漲價,生意清淡的,還求少夫人細想想。”

  鄭明珠淡淡的說:“去年初朝廷正式開放邊境貿易,只需繳納路引稅和交易稅便可在邊境榷場自由買賣,由此引得綢緞,茶葉、鐵、瓷等內地貨品產地價上漲一成左右,部分藥材,香料,木材,馬匹,皮毛等外頭貨品價格降約三成,王掌櫃所說的不知怎地,香料漲價厲害,我倒實在是真不知怎地了。”

  王坤頭上豆大的汗珠滴下來,萬萬沒想到,少夫人竟然連行情都這樣清楚,而吳建榮竟說她完全不懂庶務經濟。

  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鄭明珠聲音並不嚴厲,只是淡淡的:“王坤欺主,把他捆起來,關到柴房去,稍後再處置。”

  王坤大驚:“少夫人饒命啊,小的不敢了,求少夫人繞過這回……”

  話還沒說完,早被剪秋帶了幾個小廝捆了起來,堵了嘴,鄭明珠臉上沒什麼神情:“實在沒空聽你那些鬼話,你先在柴房裡想一想,若願意說實話了,再來回我。”

  朝著剪秋點點頭,立時就拖了下去。

  不到一刻鐘,乾淨利落的發落了王坤,鄭明珠看一眼僵立在一邊的盛記香料行的採買,他已經嚇的面無人色,篩糠般的發著抖,鄭明珠看過來,他不由的腿一軟,就跪了下去,嘴裡連連說:“少夫人饒命,少夫人饒命,小的願說,再不敢有一個字欺瞞主子。”

  鄭明珠這才笑了笑,回頭就命人:“不拘是誰,識字即可,叫他說清楚,去年一年買進多少香料,什麼品種,什麼價格,什麼數量,記下來就行。”

  剪秋領命,指派了個小廝把那採買帶出去問話去了。

  鄭明珠看向另外兩個掌櫃:“兩位掌櫃先想明白,假話我是不聽的,要來回我,便要說實話,若是不願說,我自己查也是一樣的。”

  那兩人見了這樣形勢,早沒了早先的輕慢之心,連忙跪下回道:“少夫人明鑑,小的們便有一百個膽子,也是不敢欺瞞主子的,求少夫人問一問,小的們自是字字都是實話。”

  鄭明珠第一句就問:“去年一年,你們鋪子的入息到底是多少?”

  這句話明明白白就是指他們賬簿上數額不實,十分篤定,毫不遲疑,那兩個掌櫃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臉色青白的彷彿剛從水里撈出來似的,一頭一臉的汗,眼見的又瞞不住了,哪裡敢不說實話。

  鄭明珠本來心中就有數,此時聽他們說的大概都差不多,知道這是收拾住了,便說:“膽子倒是不小,那這些昧下的銀子,你們都是怎麼分的,我想,自有本私帳的才是?”

  那兩人不敢說,只是磕頭,磕的嘭嘭的響,額頭一片紅紫。

  “罷了。”鄭明珠喝止住他們:“其實我也明白,你們自然是把銀子都繳了給吳管事,如今你們不說,也不過是存著他來撈你們出去的意思。”

  說到這裡,鄭明珠鄙夷:“真是異想天開,別說他來救你們了,便是他自己,也自身難保,你們以為他能有多大的體面,竊取主子錢財還能安然無恙不成,痴心妄想,不可救藥,來人,去傳吳建榮!”

  那兩人抖了半天,心底最後一點希望都給戳破了,自然而然驚懼不已,他們是知道的,這些銀子,繳了上去,吳管事只拿了兩成繳到侯府給少夫人,其餘的部分,分了一點給鋪子的掌櫃和有頭臉的如採買賬房之類,大部分是繳到了國公府,吳管事命他們做賬的時候他們就明白了,只是受人管轄不說,還收了分紅,完全不能拒絕,便就踏上了這條船,私心裡其實也覺得,這銀子給哪個主子不是給,只要自己保住了這掌櫃的位子,且還有額外進賬,給國公府還比給侯府更好呢。

  且吳管事本來就一手遮天,又是國公府吳大管事的親兒子,家裡嫂嫂還是少夫人跟前得用的人,想來兜得住。

  平日里這吳管事也是沒少許諾,話裡話外都是那個意思,少夫人再怎麼,也越不過太太去,你們替太太辦事,有什麼可怕的。

  是以這兩人還想著等吳管事救他們呢,哪裡想到,少夫人第一個要拿下的就是吳建榮。

  鄭明珠見那兩人依然不肯說出吳建榮來,不由冷笑道:“你們不說,這銀子自然就是你們昧下了,這樣的數額,全家發賣,哪一個跑得了。”

  正說著,剪秋和忍冬都辦完了差事進來回話,見到抱廈裡這樣的情形,便知道鄭明珠已經把這邊審的差不多了,進去回了話,聽鄭明珠聲音平靜如昔,倒都不由的對看一眼,心中讚一句好涵養。

  有一個掌櫃終於忍不住了,哭道:“小的糊塗,求少夫人開恩,這些銀子小的只得了一成,其他的都在吳管事那裡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願變賣全部家當賠了這銀子,只求少夫人開恩了。”

  說著又是嘭嘭嘭的磕頭,剪秋忍冬早極有眼色的架住了他,鄭明珠心中暗暗點頭,怪不得是外書房出來的小廝,就是比府裡其他小廝有眼色,別的只呆呆站著,主子不發話他們就不動,這兩個倒是知道出手,人磕暈過去,話還沒回完呢。

  另一個見這個已經反水,自己再兜著已經沒用了,連忙也幫腔:“少夫人,真是那吳建榮一手辦的事,小的們不過聽令行事,那吳建榮勢大,小的們不敢違逆是有的,欺瞞了少夫人,是小的們糊塗,可若是不聽吳建榮的吩咐,小的們就沒了吃飯的營生啊,還求少夫人明察,小的們也不敢妄想,只願繳還了這銀子,今後給少夫人做牛做馬報答。”

  鄭明珠冷笑:“早點想明白,好多著呢,如今你們就在這等著,待吳建榮來了,你們當著他說給我聽聽。”

  隨即又問他們這騰挪銀子的流程,這兩人已經破罐子破摔了,說的十分詳細,其實也並無新意,不過是兩套賬的做法,實際收支一本帳,做給她看的有是一本帳,真帳也是按照規矩來的,繳了銀子,也是簽名畫押一樣不少。

  竟是這樣光明正大,這樣現成的把柄這些人怎麼就不怕呢?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8:26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2:31 PM 編輯

第二十八章 儆猴

  越想鄭明珠還真是越想不通,她手裡過的這類事也是有的,可是大都做的極隱秘,私底下那一套都會想盡辦法遮掩,還第一次見到這樣光明正大的做法,簡直叫人駭笑。

  鄭明珠不由的好奇起來,便問那兩個掌櫃的:“我倒是不明白了,你們這樣做是真不怕查還是怎麼?”

  這兩人倒是叫起撞天屈來了:“少夫人明鑑,小的們是照了規矩繳的銀子啊,小的們也就是糊塗在遞了假賬上來,若是遞了真帳,小的們又有什麼錯呢?小的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昧了主子的銀子啊。”

  鄭明珠一怔,倒是想起來了,還真是這樣!

  她先前見了總賬,心中早已先入為主的認定這些人是合著夥昧下了銀子,如今這樣一說,她倒真是明白了,真帳翻出來,他們的確是照了規矩繳了銀子,且有簽名畫押,吳建榮是大管事,本來銀子就該繳給他,再由他往上繳,如今吳建榮收了銀子,給他們一成,這便是吳建榮賞的,且不論吳建榮有沒有權限這樣賞他們,但他們受了賞卻是沒有錯。

  不過鄭明珠還是說:“你們既然遞來的是假賬,自然是知道我只收到了假賬上列的銀子,只這銀子沒落到你們手裡罷了,細究起來,還不是你們昧下的?”

  兩人無言以對,只垂頭喪氣的跪在那裡。

  但他們這話倒也的確提醒了鄭明珠,這吳建榮做的這事,照足規矩,竟完全不像是因主弱奴強而欺主,倒像是真的在伺候主子。

  鄭明珠心中一凜,莫非真的還有一個主子?這吳建榮拿了銀子,其實也是送到了那一個主子之處了?

  若是真有這樣一個主子,而這背後的主子是誰,鄭明珠心中也是有數了。

  鄭明珠原本只想著收拾了吳建榮,追回了銀子便好,如今看來,這樣做倒是行不通了,若是自己不留任何餘地,直接處置了吳建榮,這筆銀子十有九就這樣無聲無息石沉大海。

  幾千兩銀子並不是大事,可鄭明珠咽不下這口氣。

  吃了她的,非得給她吐出來不可。

  這種下作的手段,真是叫她噁心。

  鄭明珠沉思起來,看來這法子得變一變,多留一點時間,也好讓有些人有時間辦事才對。

  四喜胡同離侯府並不遠,沒多久吳建榮就到了,因鄭明珠這件事辦的雷厲風行,剛捆了王坤就派人去傳吳建榮,顧媽媽剛打聽到這件事,派的小丫頭還沒出門,吳建榮已經傳來了,還什麼都不知道,此時進了門,見抱廈裡跪了一地的人,個個臉色煞白,其中兩個掌櫃都一臉不知是汗是淚,額頭紅紫,心知不妙,磕了頭,鄭明珠也不叫起,張口就說:“我查出來這有幾個鋪子沒了不少銀子,這兩位掌櫃說,都是交給了吳管事,是吳管事吩咐他們不許入賬的,現傳你來問,這是怎麼回事?”

  吳建榮沒想到這才半天功夫,這兩個掌櫃就連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心中狠狠罵了句沒用的東西,狠瞪了他們一眼:“回少夫人,小的並不知道這樣的事,小的都是照著賬上收的銀子,一概都繳了進來,求少夫人明察。”

  這樣意料之中的回答,鄭明珠本就沒指望他立即認賬,只是說:“那是正好,兩位掌櫃如今還在這裡,正好當面問清楚,誰也別冤枉了誰。”

  吳建榮立時轉頭喝道:“你們兩個竟這樣大膽,敢誣陷我,真當國公府的板子打不得你們不成?你們自己經營不善,賺不了錢,好生分說少夫人難道還會為難你們,倒這樣胡言亂語起來,還不快求少夫人網開一面,許你們今後好生經營,挽回顏面來。”

  鄭明珠聽的清楚,'國公府的板子'!

  吳建榮還話雖是喝罵,意思卻是提醒他們國公府是大靠山的意思,幸而自己在他進來之前已經收拾清楚了,不然,真讓他堵了嘴,又要費一番手腳。

  那兩人一聲不吭,垂著頭,他們也不是笨的,此時見他們知道的早已說完了,少夫人這樣精明,傳了吳建榮來卻是這樣問話,便知道少夫人有意要整治吳建榮了,自是一聲不吭,看他越是鬧的厲害,越是沒法收場。

  這兩人心中早恨極了吳建榮,他端了管事派頭吩咐他們做假賬,真金白銀又是被他拿了去,還輕描淡寫的保證他們這樣做一點事也沒有,說少夫人從不管事,只由太太做主,他們又見吳建榮同樣毫不在意的在真帳上簽名畫押,一派光明正大的派頭,似乎真的並不在乎,這才敢去做,哪承想少夫人竟如此厲害?

  鄭明珠笑道:“原來是這樣,吳管事這樣說來倒是情有可原。”

  吳建榮心中冷笑,知道這少夫人不懂事,本就沒放在眼裡,只盤算著回去後如何處罰這兩個不懂事的東西!一邊笑道:“少夫人明鑑!小的承太太恩典,派了來伺候少夫人,自是盡心竭力,不敢懈怠。”

  簡直和顧媽媽一樣,句句話都不離太太,好忠心的一家子!

  鄭明珠笑道:“太太給我選的人自然是好的,我也不會冤枉人,剛才兩位掌櫃說了,他們是有真帳的,上頭也有繳了銀子給吳管事時的簽名畫押,我想著,既然有這樣的東西,只要取了來一看有沒有,也就清楚了,誰也冤枉不了誰,如今我就叫人陪著兩位掌櫃去取了賬簿來,還吳管事一個清白。”

  真是一把不見血的軟刀子!

  那兩個掌櫃見吳建榮瞬間臉色煞白,心中竟說不出的趁願起來,活該!饒害了我,還要拿我做擋箭牌?說什麼少夫人不理事,好性兒,也叫你自己瞧個清楚。

  那吳建榮心中大急,連忙強笑道:“少夫人明鑑,哪裡有那樣的東西,還不是這兩個混賬心中懼怕,隨口亂說的,少夫人原不必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這樣蒼白無力,連旁邊站著的丫頭都笑了起來,鄭明珠笑道:“大管事都叫了冤枉了,我怎麼好冤枉好人呢?如今竟就叫人走一趟,要真沒有,處置起他們來也好叫人心服口服。”

  剪秋便笑著領命,帶著兩個掌櫃出去了。

  鄭明珠叫吳建榮起來,命人看了座兒,上了茶,卻並不說話,只是看他在凳子上坐立不安,彷彿有百十顆釘子在那凳子上似的,忍不住的往外張望,似乎盼著有什麼人來解救他。

  鄭明珠喝了半盞茶,就看到一個小丫頭走進來,鄭明珠記得她名叫鈴鐺,是個三等小丫頭,和玲瓏走的很近。

  果然她一進來,悄悄的沿著牆根溜上台階,進了西次間找了玲瓏說了兩句,玲瓏便放下手裡的東西走了過來,悄悄回道:“少夫人,顧媽媽買通了西角門的婆子,悄悄出府去了。”

  果然來了!鄭明珠看形勢大好,忙說:“去外頭叫一個小廝,悄悄跟著去,若是顧媽媽去國公府就隨她去,若是別的,立刻來回我。”

  玲瓏忙去吩咐了。

  鄭明珠猜想顧媽媽必是見事有不虞,回國公府搬救兵去了。

  鄭明珠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麼顧媽媽這麼固執的相信只要太太出面,一切就會迎刃而解,可是她卻是知道顧媽媽是深信不疑的,此刻她兄弟有難,她必是要回去找太太的。
  鄭明珠倒是期待這位太太真的來了的話,能怎樣讓她大開眼界。

  先到的是真賬本,鄭明珠拿著賬本,翻了翻,便笑道:“原來真的是這個樣子。”

  又笑吟吟的看了看吳建榮。

  吳建榮垂著頭,一聲不吭,似乎也並不怎麼懼怕的樣子。

  鄭明珠把賬簿擲到他的面前:“吳管事還有什麼話說?”

  吳建榮雖是臉色青白,額間冷汗,嘴裡卻還是強硬的很:“小的是太太的人,少夫人便是要處置,也要交給太太處置。”

  鄭明珠驚訝道:“我記得你是我的陪房吧,身契自然是在我的手裡,我處置你,和太太有什麼相干?”

  她倒要看看,他能鎮定到幾時。

  鄭明珠冷笑吩咐:“既然這事明了,我也不在府裡動私刑,便把這奴才送到衙門去,由衙門按律判了就是。”

  剪秋和忍冬應了是,便讓小廝們上前捆了吳建榮,吳建榮竟然掙紮起來:“誰敢捆我,我是太太派來的人,太太沒發話,誰敢上來……”

  還沒等到太太來,鄭明珠就已經大開眼界了,這樣牛氣的奴才,真是少見。

  那些小廝是侯府外院的,眼裡哪裡有什麼太太,只管上來按倒了吳建榮,牢牢的捆了,又見他嘴裡一徑叫著,便拿了布團堵了嘴,拖著就走。

  還沒走到門口,就有小丫頭跑進來回道:“太太來了。”

  終於來了!顧媽媽還真沒讓她失望呢,鄭明珠便叫小廝們等著,見吳建榮臉上明顯鬆了口氣的表情,心中倒是笑起來,一邊款款的站起來,走出房去,就見顧媽媽扶著朱氏,上了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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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文下的評論,我解釋一二。

  首先,她偷錢不過是拿了嫁妝裡的一些金銀首飾,那些因為是常有出入的,並不記名,實際上除了主人精明,時間長了就基本查不出,至於錢財,她拿的是鋪子的部分入息,也就是利潤部分,並沒有敢動鋪子本身,這個藉口很多,經營不善之類,而且時間長了依然不好查。

  其次,關於身份問題,請再回去看第二章及第五章,讀者都是聰明的,所以一眼看出她包藏禍心,可是原本的鄭明珠並沒有啊,這是重點!她很敬愛這位繼母,她沒有覺得自己被虧待,連她對顧媽媽也是真心尊敬的,世子並不是不想替妹妹出頭,而是怕打老鼠傷了玉瓶兒,不是世子不做,是鄭明珠自己不願意,甚至陳頤安露出不願意鄭明珠親近繼母的意思的時候,鄭明珠還一反溫順和他爭執,覺得他攔著她盡孝,所以並不是鄭明珠拿她沒辦法,而是鄭明珠本身親近她,才讓周圍的人拿她沒辦法。這一點其實是我再三鋪墊的。

  再說下面lily的回復,公主的確開府,可是公主逝世後,公主府和下賜官員會收回的,公主只是上遺折留住了嫁妝,因為她有子女,所以一般皇帝,只要不是很討厭這個公主,都會答應,這也是對公主的一種優待。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8:31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2:27 PM 編輯

第二十九章 太太來了

  鄭明珠見了朱氏,臉上並無異樣,只是笑道:“太太怎麼這時候來了?天都這樣晚了。”

  此時已近申未,天色又快要下雨的陰沉,看起來很晚的樣子,朱氏滿臉怒色,瞪了鄭明珠一眼:“我養的好女兒,不然我也不會這個時候跑上人家的門。”

  這個樣子和那天回娘家的母女情深大不一樣,鄭明珠便笑道:“太太這話,我怎麼聽不懂。”

  一邊說著,一邊迎了她進屋裡,面帶笑容,神情輕鬆,簡直不把抱廈裡跪了一地的人當回事。

  朱氏倒是一怔,她這個女兒她是再了解不過的了,否則也不能這樣牢牢的把她捏在掌心裡,連出了嫁也一樣。

  這些年來,她養鄭明珠也是煞費苦心的,鄭明珠也果然按照她的意願養成了,清高、嬌貴、懦弱、糊塗,認為天下就只有朱氏對她好,為她著想,簡直比親生母親更好,只對朱氏親近,奉她為母,朱氏說的話簡直比聖旨還管用。

  朱氏也深諳張弛之道,不管是冷臉,發怒、斥責還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些招數都不能常用,用的多了,就沒什麼效果了。

  所以她今日這樣冷著臉來,便是預計鄭明珠必是滿臉惶恐,只求她息怒才是,這樣她再哭上一哭,讓鄭明珠跪著求了她,便揭過這件事,包管今後再也不敢提。

  這麼些年來,這還招數還是第二次用而已,那第一次效果就是格外的好。

  只朱氏沒想到,鄭明珠見了她說了這樣的重話,竟然還是笑吟吟的,倒叫她疑惑起來。

  鄭明珠陪著朱氏到正廳裡坐了,笑吟吟的叫人上茶,明明抱廈裡跪著那些人,還有她的鋪子的大管事被堵著嘴捆著跪在那裡,她卻全當沒事人一般,笑道:“爹爹身子可好?那日回家沒見著爹爹,實在惦記的很,正巧昨兒有人送了兩支老山參來,都是好年份的,我正想著打發人送去給爹爹用呢,可巧太太就來了。”

  朱氏見她不提起話頭,竟一味的說起家常來了,不由更怒,茶也不接,俏面含霜,冷冷的說:“你今日這是在幹什麼,一時半刻不見,這裡跪了一地的人,如今還要打要殺的,嚇的顧媽媽立刻來回我,生怕出了事,你自己瞧瞧,你這院子像什麼樣子了!”

  鄭明珠淡定的很,輕輕笑道:“哪有什麼大事,其實是顧媽媽膽子小,一點小事驚動太太做什麼,見太太這樣急著來,倒嚇我一跳。”

  “小事?”朱氏惱怒:“你自己瞧瞧,叫了這樣一群人,還有二門上的小子動手,又捆又打的,鬧的闔府不安,還是小事?你這樣子大張旗鼓的鬧,你婆婆豈不要說你不賢德,不貞靜?還有姑爺,又豈能容你這樣?這樣大的事,你就這樣一聲不吭動了手,今後別人說起來,說你這樣不容人,父母賞的奴才也隨意打殺,目無尊長,不思孝道,你要怎麼活?我也無顏對地下的姐姐了。”說著便拭淚。

  鄭明珠眨眨眼,好會說話!

  瞬間就把這件事換了個面目,任是誰聽了這些話,都會以為是鄭明珠無故逞威風,完全是個潑婦做派。

  朱氏見她沒說話,知道是唬住了她,又說:“你便再是不願意用那奴才,也不用這樣,你便遣了人來,悄悄的回了我,我難道還會為了個奴才不如你的意?平日里我是如何待你的?便是天上的月亮,也替你摘了來,你偏要這樣鬧出來,又是在你婆婆跟前,你叫你婆婆怎麼想?你難道以為你還是在自己家裡,有百般的錯處都容著你,還怕你委屈了,處處都替你想的周到,如今你做了人家的媳婦,自然要事事隱忍才是,偏你還這樣不懂事,這樣子,你叫我怎麼放心得下!”

  鄭明珠真是不得不佩服,這口才這水平,連消帶打,如今全是鄭明珠的錯了,鬧的婆婆生氣,丈夫不容,於是只能聽太太的了。

  真是豁然開朗,原本的鄭明珠從那樣小就由她養著,怪不得能這樣糊塗!

  別說小孩子了,便是大人,若心智不堅,思辨不及,也得給她繞糊塗,只怕立刻會說出'那現在要怎麼辦'這種話來。

  幸好我對付的這種人多了!鄭明珠默默的想,雖然朱氏的確厲害,卻不是最厲害的那一個。

  說了這些話,在朱氏身邊的顧媽媽和抱廈裡跪在地上的吳建榮此時都鬆了一口氣,眼見的朱氏走了來一頓訓斥,剛才還威風凜凜的少夫人立即不敢作聲了,知道危機已過,果然還是太太拿得住少夫人!
  想來也是,少夫人是太太養大的,她再大,還能大的過太太麼?

  吳建榮心中怨毒,只是苦於嘴被堵著,不能說話,只惡狠狠的盯著那兩個反水的掌櫃,那兩人面如死灰,勾著頭只是發抖,現在他們把吳建榮得罪的狠了,今後只怕下場淒慘。

  原來這少夫人真的不厲害,先前若是能堅持一下,就好了!兩人追悔莫及。

  朱氏見鄭明珠依然低著頭不說話,並不知道她還在默默的同情著那個小小的鄭明珠,便說:“幸而顧媽媽知道厲害,立刻來回我,我這才趕緊過來替你收拾。”

  說著就對外頭吩咐:“你們,這就把吳管事和掌櫃的都放了,送出府去,立刻散了,今天這件事,一句話都不許往外說!”

  竟在這侯府裡就發號司令了?鄭明珠真是大開眼界,她倒不信了,鄭明珠糊塗也就是了,這外院的小廝,尤其是剪秋和忍冬兩人都是陳頤安外書房的人,他們會聽這國公府太太的吩咐?

  果然,朱氏趾高氣昂的吩咐了,外頭一句話也沒有,也沒有一個人有動靜,朱氏這才醒悟過來這是在武安侯府,她雖能拿捏住鄭明珠,卻使喚不動武安侯府的小廝,一時間有點下不來台,便對鄭明珠說:“你瞧瞧你,自己立不起來,胡亂發脾氣,便是奴才也使喚不動。”

  鄭明珠只覺得好笑,你使喚不動武安侯府的奴才,不是正常的麼?你若是連武安侯府的奴才都能使喚動了,還不索性把武安侯府的家也給當了?

  顧媽媽又得意了起來,果然只要太太一來,萬事大吉,少夫人逞了這些日子的威風,如今總算不敢再說話了。

  她重新活了過來,聽太太吩咐不動這院子裡的小廝,正是輪到她威風的時候,這時便忙走了出去,走到抱廈裡頭吩咐:“大膽奴才,沒聽到太太和少夫人的吩咐麼,還不快些放了人出去!”

  剪秋和忍冬對看一眼,都靜靜站著一聲不吭,也不動,只等著鄭明珠親自吩咐,他們來當這趟差的時候就得了陳頤安的吩咐:“你們少夫人有些好性兒,或許有些人就敢替少夫人做主了,這些人不用理她,只少夫人親自吩咐的,你們才奉命。”

  不得不說,陳頤安實在了解她,知道她有可能會順水推舟,心中不情願也不會說個不字,所以才堅持要她親自吩咐。

  若是她自己都堅持不下來,那陳頤安也不強求,無非便是再失望一次罷了。

  是以剪秋和忍冬此時沒聽到親口的吩咐,便當沒聽到一般,動也不動。

  鄭明珠大感欣慰,她有意拖一拖,便是要看看剪秋和忍冬的反應,也就能大致估量出陳頤安的反應,此時見剪秋和忍冬一聲不吭,不駁回也不奉令,也就大概明白了。

  顧媽媽見指揮不動人,氣的走回去:“少夫人,這樣無法無天不聽主子吩咐的奴才,還不立即叫了管家大爺進來打發了。”

  鄭明珠倒還是笑吟吟的:“他們都是外院的奴才,我要是大張旗鼓的叫了管家大爺進來打發了,倒越發鬧的厲害,叫婆婆看了,那才是真不懂事呢,太太說是不是?”

  一句話,把顧媽媽噎了個倒仰,朱氏瞪了顧媽媽一眼,只覺得她不中用,沒事提什麼管家大爺,把侯府的人都叫了來,越發沒個收場了,便皺著眉說:“雖如此說,這到底也要打發了才是。”

  鄭明珠看夠了熱鬧,這才笑道:“太太一來,先派了我一篇不是,便叫放人,也不問這是什麼事?”

  朱氏再沒想到鄭明珠竟然權當沒聽見她那些話,不依不饒只要查問,竟和她原本盤算的大不一樣,心中開始有點不安起來,只得說:“能有什麼事,不過是辦事糊塗,帳沒做好罷了,算得了什麼大事,不過訓誡一番,今後好生當差就是了。再說了,你這樣的身份,本來尊貴,過於計較這些須小錯,哪裡是大家子的做派,我早教導過你,得饒人處且饒人,家裡才能寧和,你也才能安生,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才是旺家之本,為點子小事就打殺幾輩子使出來的奴才,怎麼使得。”

  鄭明珠似笑非笑的看了顧媽媽一眼:“原來顧媽媽竟是這樣回太太的?”

  朱氏見鄭明珠就是不肯接受她的'教導',也難免心中發急,今日這鄭明珠到底怎麼回事,竟似變了個人一般!

  顧媽媽自然更急,強說道:“自然是這樣,少夫人也未免太肯小題大做了。”

  鄭明珠聽了,卻只是微微一笑,沒有絲毫著急辯解的樣子,只端起茶杯來,漫不經心的喝了一口。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8:36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11:29 PM 編輯

第三十章 悶棍

  就算顧媽媽這樣的無禮,鄭明珠也不動怒,在她眼裡,顧媽媽也就跟個死人差不多了,哪裡值得她生氣。

  她招招手,玲瓏捧了早準備好的兩個鋪子的真假兩本賬簿來,鄭明珠對朱氏說:“這事到底怎麼樣的,還是太太親自看看罷,這只怕不止是辦事糊塗,帳沒做好罷,倒是做的太好了些才是。”

  她就不信了,捏著這樣硬的憑據,朱氏還能說出無關緊要的話來。

  簡直就是一悶棍!

  朱氏心中說不出的怨恨,這真假賬簿她哪裡不知道,只是今日顧媽媽來回她,說是繳了賬簿來才兩個時辰,她便趕過來,打算在事情剛開始就給壓下去,鄭明珠手裡什麼憑據也沒有,就算疑心,只要不再繼續查,這事也就是件小事了,隨便就能打發,而光憑著鄭明珠的疑心,自己出面了,要壓住她不再查也不難。

  哪裡想到,才這麼一點時間,這些不中用的奴才竟就連家底子都全交了出來了,如今現成的憑據捏著,私吞主子錢財這罪名板上釘釘,連她也實在找不出理由來辯駁。

  事已至此,若是依她,還不如讓鄭明珠發落了吳建榮,一了百了。

  只是朱氏深知厲害,當著吳建榮和顧媽媽的面,她不能不救他們,否則,他們只要有一句話遞到國公爺跟前,朱氏就麻煩大了。

  以前她有那個信心,他們就算在鄭明珠跟前說出來,鄭明珠也不會相信,可是此時,她卻覺得沒有那樣的信心了。

  朱氏一邊想著一邊翻著賬簿,一時沒有說話,鄭明珠好整以暇的坐在一邊,顧媽媽在一邊卻是急的了不得,她本以為太太來了就萬事大吉,可是此時見少夫人拿出賬簿,太太竟就說不出話來,才知道這事比她想像的更嚴重了,她所有的依仗無非就是太太,眼見這事態和平日里不同了,一咬牙,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太太,少夫人,我兄弟他是一時糊塗,犯了這事,還求太太和少夫人開恩,饒過他這一次,今後便是做牛做馬也會報答太太和少夫人啊。”

  說著就磕頭。

  鄭明珠不吭聲,只看著朱氏。

  朱氏此時騎虎難下,先發作顧媽媽:“你還敢求我,若是我早知道是這樣的事,我哪裡還會來這裡!這樣大的膽子,做出這樣的事來!這三四輩子的老臉都給他丟光了,便是死一百次也不冤枉!”

  顧媽媽到底是跟了她多年的,聽這樣發作就知道朱氏有心救他,此時連連說:“奴婢知道,只望看著他平日還勤謹,老爺子也是服侍過老國公爺的,求太太和少夫人格外開恩罷。”

  朱氏故作為難了半晌,鄭明珠偏就不開口,只等著她,她終於等不下去了:“珠兒,雖說這背恩欺主,私吞財物是該罰,不過看在他爹也是國公府三四輩子的老臉了,祖母還服侍過老祖宗,便略抬抬手,饒過這一次,略施懲戒罷了。”

  鄭明珠就等著她開口求情呢,她十分明白,這樣的狀況下,朱氏不可能不出面救人,而她就是要這個。

  鄭明珠笑了笑,看一眼委頓在地上的顧媽媽,柔聲開口:“太太既這樣說了,我自然是照辦的,這樣罷,我給他三天時間,把舊年一年他私自昧下的銀子都給我繳回來,我便不把他送衙門去,只打發到莊子上去就是了。”

  朱氏的神色頓時僵了起來。

  她在話出口前不是沒想到這個可能,只是聽到鄭明珠說出口,還是面上一僵,掩都掩不住。吳建榮收的銀子去處何在,最清楚的是她,如果沒有她在後面撐腰,吳建榮自也不敢當大管事的第一年就這樣大筆的侵吞鋪子的入息。

  如今要他拿出這筆銀子,其實就是要朱氏拿出這筆銀子來,這吃進嘴裡的肉卻要吐出來,真是又傷面子又傷肝腎!

  可是鄭明珠這話卻又叫人說不出個不字來,你要她從輕發落,立即答應,十分給面子,這已經從輕了,打發到莊子上比起流配三千里和處斬來說,不能不說不輕,要他拿出侵吞的銀子,也沒有任何不對。

  鄭明珠本來就是等的朱氏這句話,自然是早就想的明白的,拿回自己的財產,打發吳建榮到莊子上,重新換一個大管事,就已經足夠了。

  真正究其理,吳建榮很大程度上其實是聽命行事,還算冤枉呢。

  只不過這件事看起來是追查不到朱氏那裡了,吳建榮不敢,鄭明珠也覺得沒有必要,真要鬧出什麼來,對鄭家有什麼好處,不過是讓人看笑話罷了。

  更何況,無論怎麼說,朱氏對鄭明珠有養育之恩,雖暗藏心機,到底關懷過她的衣食住行,這恩情也不能罔顧,朱氏也並沒有做出什麼實在傷天害理的事,不過是養廢了鄭明珠,貪圖她的嫁妝罷了。

  既這樣,還不如叫她吐出銀子來,大家得實惠,也算給她一個教訓。

  鄭明珠一向很想得開,也懂得什麼時候放手。

  朱氏還僵在那裡,顧媽媽已經連連磕頭了:“謝少夫人開恩,謝少夫人開恩,謝太太開恩……”頗有點語無倫次。

  鄭明珠也不等朱氏是說話了,吩咐剪秋和忍冬:“把人都給帶下去看起來,其餘的事明日再理。”

  剪秋和忍冬躬身應是,很快人就走了個乾淨。

  鄭明珠依然笑盈盈的,還留朱氏吃飯,朱氏哪裡吃的下去,今日在鄭明珠這裡栽了一個大跟斗,心都絞痛,直接就回去了。

  鄭明珠殷勤的送她,氣勢洶洶而來,偃旗息鼓而去。

  顧媽媽終於老實了,此時一聲不吭,一臉發愁。

  銀子還在朱氏那裡,七千兩銀子,除了掌櫃那裡有幾百兩,他們家只拿了一千兩,大部分都在朱氏手裡,如今要陪出來,只得去找朱氏,顧媽媽一想到朱氏的盛怒,就滿心揣揣,怕的厲害。

  可是現在她也不敢再說什麼了,連太太親自來都於事無補……她抬頭看著鄭明珠纖瘦的背影,終於明白,抬出太太來就萬事大吉已經行不通了!

  雖然在心中再三咒罵,顧媽媽還是不得不轉身出府,去要銀子了。

  鄭明珠聽了丫頭的回報,淡淡一笑,果然再抖不起來了麼?有些人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陳頤安的消息一直是很靈通的,想來也是,鄭明珠身邊現就放著好幾個他的人呢,他進門就笑道:“聽說你今天很威風呢?”

  鄭明珠坐在炕上做著針線,身邊一個丫頭也沒有,聽到陳頤安的聲音便抬起頭來,自己還沒察覺就柔軟的笑開了來,忙站起來迎,笑道:“哪裡有,大爺取笑我。”

  一邊就服侍他脫了外面的大衣服,換了常服,又倒了熱茶遞過來。

  陳頤安心情好,隨手拉了她在身邊坐下:“我還沒到家就聽說了,半夏說,剪秋和忍冬被支使的團團轉,差事一個接一個,利落的很,一天不到,連看帳到打發人,都齊整了。”

  鄭明珠笑:“哪有那麼快,這帳還在看呢,既起了個頭,不如索性連莊子都整理一下的好,說起來,你這兩個都是好的,很會辦差事,你要好好賞他們。”

  “替你辦差,怎麼倒要我賞?”陳頤安摟住鄭明珠的腰,只覺一股淡淡的馨香,十分怡人。

  不知為什麼,鄭明珠就紅了臉,白玉般的臉頰上明顯的飛起一抹紅來,那紅偏又極淡,彷若雪中的白梅,那明明是白的,在雪的映襯下偏又似乎透出一點紅來。

  鄭明珠笑著看他一眼,下巴微揚:“你的人,自然你賞,和我什麼相干?”

  那神情端莊中偏又透出一絲嫵媚來,竟覺有種與往日大不相同的風情。

  陳頤安摟著她的一隻手便不由的輕輕撫著她的腰際,只覺纖細柔軟,笑道:“說的也是,連你也是我的,自然都是我來賞。”

  “不正經。”鄭明珠嗔道,可是臉越發紅了,陳頤安心中一動,另一隻手伸過去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過來,手中感受到微微的掙扎,可又透著順從。

  這種想掙扎又不肯認真掙扎的感覺如此的叫人新奇,叫人受用,陳頤安也有過好幾個女人了,可是這一刻,這一種感覺卻是舒暢的叫他難以抗拒。

  那雙晶瑩如星子一般的眼睛本來還看著他,漸漸的靠的近了,就不由自主的合了起來,可那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落在瑩玉一般的臉上,彷若蝴蝶投下的影子,陳頤安剛靠近那嫣紅嬌嫩如花瓣一般的嘴唇,突然間,有個笑嘻嘻的聲音叫著:“少夫人……”就掀了簾子傳進來了,鄭明珠大窘,忙要掙紮起來,這一下是真的用了力了,也不知在陳頤安哪裡撞了一下,才好容易站起來。

  墨煙僵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還是身後的珊瑚拉了她一下,她才動作僵硬的放下簾子,躲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

  陳頤安也有點惱,可是一抬頭看到鄭明珠站在炕前,一張俏臉再不是那樣雪凝一般,羞的幾乎要哭出來,突然就不惱了,便也站起來,拉她的手。

  鄭明珠惱怒的甩開他,真是丟人!大白天的就這樣,還被丫鬟給撞見了,這叫她還有什麼臉出這個院子門。

  陳頤安低聲笑道:“別生氣了,她們也沒看見什麼。”

  鄭明珠瞪他一眼,可就便是這樣惱怒,見了他帶著一點賠笑意思的俊美容顏,那樣滿心的委屈竟就煙消雲散了,一時間也沒了氣焰,咬著唇說:“都怪你,大白天的……就……”

  陳頤安倒笑出來:“就什麼?”

  鄭明珠啐了一口,繞到炕幾另外一邊坐下,見她惱的臉頰紅紅的,陳頤安這才坐下來,收了笑,叫:“進來吧。”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9:31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11:25 PM 編輯

第三十一章 老爺回來了

  墨煙、珊瑚、玲瓏這才掀了簾子魚貫進來,便就給陳頤安請安,陳頤安先就罵墨煙:“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少夫人寬厚,你就敢不顧規矩了?”

  罵是罵,可到底心情好,神色並不嚇人。

  墨煙一聲不敢吭,只低著頭。

  鄭明珠在一邊看著,這人自己不檢點,倒罵丫頭,便出聲問墨煙:“查的怎麼樣了?”又轉頭對陳頤安解釋:“叫她們拿著單子核查庫裡的東西呢。”

  墨煙見鄭明珠給她解圍,忙回道:“因東西多,先查了金銀首飾,這是沒有銷賬但是找不著的東西,請少夫人過目。”

  鄭明珠只瞟了一眼,並不接過來,只是說:“玲瓏,你過來。”

  玲瓏站起來,走到鄭明珠跟前,鄭明珠輕輕拉拉她,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玲瓏一邊聽一邊點頭。

  陳頤安倒是好笑,只看著不說話。

  鄭明珠便吩咐她們接著查,等三個丫頭都出去了,鄭明珠才對陳頤安說:“我吩咐玲瓏,悄悄兒的把查對單子交給瑪瑙,瑪瑙是顧媽媽侄女兒的表妹。”

  陳頤安是何等人物,一聽就明白了:“你這是要叫她悄悄兒的把拿了的東西給你補回來?”

  “若是大張旗鼓的追查,難免叫人看熱鬧,何必呢,我如今裝不知道,叫玲瓏先漏給她,若是她肯送回來,自然大家省事,今後只需要打發了就是了,也算是顧念了這些年的情分,便是仁至義盡了。”

  鄭明珠在陳頤安跟前一向坦白。

  在她的觀念裡,夫妻本是同體,她會一心一意,坦誠相待,她先做到這一點,不管陳頤安會怎麼樣想,她至少問心無愧了。

  陳頤安點頭:“很好,你既能這樣想,便是娘也就放心了。”

  這話裡透著許多意思,陳夫人當家主母,自然不願意鬧的家中沸反盈天,甚至要送下人去衙門,難免被人議論治家不嚴,如今鄭明珠盡量把事情控制在甘蘭院裡,自己解決,自然是好事。

  鄭明珠聽懂了,笑道:“可是,若是她還是不懂事,也就無法了。”

  那就只有送有司衙門了。

  說了一會兒,有小丫頭已經進來放桌兒,小廚房送了晚飯上來,鄭明珠見丫頭們擺了菜,就站起來給陳頤安布菜,陳頤安笑道:“娘都不讓你伺候,還伺候我做什麼,坐下罷。”

  鄭明珠這才坐下來吃飯,陳頤安心情好,叫墨煙:“去把前兒太子殿下賞的那瓶葡萄酒拿來,那個甜,正好你少夫人吃。”

  不一會兒,墨煙送上來兩個玻璃瓶子,一瓶子殷紅如血,一瓶卻是淡黃色的,鄭明珠饒是見慣了奢華之物,竟然也認不得。

  陳頤安說:“這是今年開了邊境貿易之後,新進來的,總共也就貢了那麼點,太子殿下一樣就給了一瓶,紅的是葡萄酒,黃的是梨子酒,勁大些,我喝這個。”

  鄭明珠拿起來看看,那瓶子十分剔透,一點雜色也沒有:“倒是稀罕。”

  “瓶子也是一起貢進來的,聽說叫'玻璃',也不知是使什麼燒出來的,我也這一回才見到呢,只怕比酒還稀罕些。”

  墨煙已經在一邊給他們斟酒,鄭明珠第一次吃到這樣甜的酒,笑道:“倒是和咱們這邊的酒味兒不一樣。”

  又嚐一口陳頤安杯中的梨子酒,倒是辣,吐吐舌頭,趕緊給他放了回去。

  比起武安侯府的一室寫意,安國公府卻是烏雲蓋頂。

  朝暉堂砸落了一地的碎瓷片,茶葉和水,顧媽媽跪在地上,額頭烏青,滿臉涕淚,朱氏怒的五官扭曲:“你!你服侍的好!這才嫁出去幾天,就給我鬧出這樣的事來!再三囑咐叫你看著她,你早幹什麼去了?如今你倒有臉來求我!”

  顧媽媽哭道:“少夫人實在和平日里沒什麼異樣,奴婢哪裡知道少夫人會突然就變了呢!”

  “胡說!”朱氏深恨顧媽媽的大意:“今天這件事,哪裡是一朝一夕,她隨便看一看賬本子就能知道的?必是早就在查了,虧你天天在那院子裡守著,竟一點不知道,還跟我誇口說院子裡的丫頭都拿捏住了!這麼些日子,必是有蛛絲馬蹟的!”

  “真的沒有啊!”顧媽媽說:“太太細想想,大小姐是太太一手養大的,太太難道還不清楚,大小姐就是性子軟了,容易被人調唆,要說是她自己悄悄在查,別說奴婢不信,太太也不信啊,太太也看到了,今日她的周圍,丫頭小廝,全是大姑爺的人,難道這樣太太還不明白不成?”

  朱氏皺了眉,聽了顧媽媽的話,倒是有幾分信了,鄭明珠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且又在深閨大院裡頭,平日里接觸的人,接觸的事,沒有一樣不是通過她的手的,要朱氏相信這是鄭明珠自己一手辦的事,她也覺得不可能。

  再怎麼說,從來沒有接觸過任何管家經濟的人,怎麼可能突然就精通此道了呢。

  朱氏便信了,這必然是陳家的人挑唆的,鄭明珠不過是出個面罷了,便連今日自己去了,當面求情,鄭明珠不是也如往常一般,沒有說個不字麼。

  “這才是我的好女婿呢!”朱氏深恨陳頤安,壞她的好事,說不定還有那個笑裡藏刀的陳夫人,朱氏出身庶女,對這些高門嫡女向來厭煩,這些人,自是有人早早的替她們考慮好了一切,哪裡明白庶女的苦處。

  她雖是庶長女,又是養在老祖宗跟前的,容貌才幹哪一樣也不比嫡女差,可是其中苦楚又怎麼說的清楚,她年方十六,便嫁給已經年近三十的安國公為填房,前頭還有公主留下的嫡子嫡女,就算是這樣,也是她費盡心機才爭來的,已經是高嫁了。

  襄陽候府雖然花團錦簇,看起來轟轟烈烈,可子女眾多,單是嫡女就有三個,庶女更是十幾個,庶女的嫁妝也就只有公中的八千兩銀子來置辦,她的母親雖是良妾,卻是什麼嫁妝具無,給她的添妝有限的很,便是老祖宗,雖是疼她,也不過就給了她一間鋪子而已,就這樣,其他的姐妹就已經妒忌的紅了眼了。

  這樣的嫁妝,今後自己的女兒出嫁的時候,能得些什麼?還有自己的兒子,爵位無望,便得謀劃前程,花錢又少的了?

  這些,她若不費心籌劃,誰來替她的兒女操心?就憑著公中的那一分麼?

  尤其是前頭又有鄭明珠出嫁,武安侯府家大業大,又是長子,今後的世子夫人,侯夫人,單下聘就是五萬兩銀子,鄭明珠身份不同,是公主嫡女,天家血脈,公中的那一分就比自己的女兒厚了,安國公又做主添了兩萬兩,加上當年公主留下的嫁妝,朱氏眼紅的咬牙切齒,這樣的做派,今後自己女兒出嫁,對比起來,怎麼抬得起頭?

  她已經吃夠了這種苦頭,如今她的女兒已經是嫡女了,且才貌早強過鄭明珠,更不能在這些地方吃虧。

  朱氏管家多年,雖有油水,到底只是內宅日常出入,距離她想要的目標還遠的很,而她早已籌算的清楚,鄭明珠今後會有如寶山一般的嫁妝,所以從嫁進國公府那一天起,她已經開始費盡心機,小心翼翼,把鄭明珠養成了自己需要的樣子。

  出嫁前,鄭明珠雖然已經定下了部分嫁妝,但那是公主留下的,由內務府暫理,她的手自然伸不進去,只能等到鄭明珠出閣,所有嫁妝過了明路,交到了鄭明珠手裡。

  這對朱氏來說,和交到她的手裡差別不大。

  鄭明珠房裡的管事媽媽是她的陪嫁丫頭,她在京中的鋪子的大管事也是她的人,不管做什麼都容易的很。

  雖說選陪房的時候,鄭明玉也是再三防備,只是鄭明珠親近朱氏,只肯聽她的話,所以最後還是朱氏得了手。

  眼見的現在一切都十分順利,吳建榮已經換掉了三家掌櫃,銀子流水一般送到朱氏手裡,和她多年前就開始的計劃一模一樣!

  卻沒想到她竟小看了陳氏母子!

  竟然有本事挑唆得鄭明珠查起帳來,朱氏心中十分懊悔,又恨顧媽媽和吳建榮不中用,竟然沒有絲毫防備,便被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如今陳家鐵證如山,不說別的,便是如今落在他們手裡的吳建榮說出一句銀子在自己手裡這樣的話,自己在國公爺跟前……

  朱氏無端端的打了個冷噤,不行,一定要盡快把吳建榮弄出來才是,陳家母子可不是鄭明珠這樣的糊塗人,真要有什麼把柄落在他們手裡,那就麻煩了。

  朱氏把對手從鄭明珠換成了陳家,立刻就警惕起來。

  只是想到這就要拿出近六千兩銀子出來,朱氏就覺得快要吐血了。

  還不如想個法子,讓鄭明珠直接處置了吳建榮和顧媽媽,這樣死無對證,這銀子就不用拿出來了。

  正在這不可開交的時候,只聽到外頭一疊聲的丫頭報:“老爺回來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09:55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11:22 PM 編輯

第三十二章 敗局

  朱氏一怔,剛要迎出去,安國公鄭瑾已經沉著臉大步走了進來。

  鄭瑾四十多歲的年紀,雖因常年在外領兵膚色黝黑粗糙,可是無損他的英挺氣概,此刻面沉如水,更添幾分威懾。

  朱氏柔聲道:“老爺怎麼這時候回來了。”

  英國公見一地狼藉,又見女兒陪房的管事媽媽跪在地上,不由更怒道:“你做的好事!”

  朱氏怔了怔,問道:“老爺這是什麼意思,我竟不懂,妾身做錯了什麼嗎?”

  “你還跟我裝什麼!不然你叫這個奴才來做什麼?”英國公性烈如火,越說越氣,飛起一腳,就把顧媽媽踢的滾到了牆角。

  顧媽媽登時吐出一口血來,臉色煞白,一聲都不敢出。

  朱氏見了這樣,心也提了起來,小心翼翼的說:“老爺不明示,叫妾身怎麼說呢?妾身叫這奴才來,也不過是為她做了錯事叫來訓誡罷了。”

  說著去倒了茶來捧給鄭瑾。

  鄭瑾一揮手,就把那茶給掃到了地上,一臉怒色:“滿帝都都傳遍了,說你謀奪珠兒的嫁妝!珠兒要看自己的嫁妝單子,還得回安國公府來要!你……你!”

  鄭瑾英雄一世,從沒想到自己家後宅會出這樣的事,今日鄭明玉來回他的時候,說是帝都已經人人皆知了,真真把他氣了個倒仰。

  朱氏聽說,立時便知道是顧媽媽那話傳了出去,並不是昨天那事,倒是鬆了口氣,只是心中越發厭煩上了這顧媽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若不是她這樣蠢,自己何至於竟然吃了這樣大虧?越發定了一定要打發了這蠢貨的心思,只是如今對著的是鄭瑾,朱氏自然得小心翼翼,立時便委屈的哭了起來:“老爺這話是哪裡聽來的,妾身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實在是冤枉啊。”

  鄭瑾一拍桌子:“你還敢哭,若不是你做出這樣的事來,還傳到了外頭去,怎會人人都在說,都在看我鄭瑾的笑話。”

  “老爺,妾身與老爺也是十多年的夫妻了,兒女雙全,妾身是怎麼樣的人,老爺難道還不知道?怎麼就信了外人的話,妾身這些年來,伺候老爺,教養兒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竟連外人也不如了麼?再者,這些年來,妾身是怎樣待明玉和明珠的,老爺也是看在眼裡,便是珠兒,從小兒養在我房裡,若是我有一點壞心,珠兒還能這樣親近我?還求老爺細想想。”朱氏一行哭一行說,鄭瑾倒疑惑起來。

  他英雄了得,心力一向用在兵事上,哪裡會琢磨這些後宅的彎彎繞繞,此時聽朱氏的哭訴,倒是很有道理,朱氏對公主留下的嫡子嫡女都極好,不管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先挑了他們的才輪到弟妹們,而且珠兒也的確很親近朱氏,待她如親母。

  朱氏見鄭瑾的神色就知道他心中開始疑惑了,又哭道:“也不知道老爺在哪裡聽了什麼混賬人的挑唆,就回來給妾身沒臉,可憐我在這屋裡也是十多年的主母了,竟連個外人也不如。”

  十多年的夫妻情分,朱氏又比他小著十來歲,正是老夫少妻,更不同些,鄭瑾心中不由的也軟了,倒也沒說出是鄭明玉說的話,只是說:“空穴不來風,若沒有這樣的事,怎麼外頭人人都在傳?”

  朱氏見他和軟了,更是軟著聲音道:“必是有那起子小人,想要挑唆珠兒與我,想我與珠兒雖不是親母女,卻比親母女還更親近些,難免有些人看著眼熱,再說,老爺也想一想,別說珠兒的嫁妝單子不在我手裡,便是在,我拿著單子又有什麼用,我難道還能去武安侯府拿東西不成?老爺若是還不信,便叫珠兒回來一次,問問她,可有這樣的事,自然就清楚了。”

  鄭瑾聽著果然有道理,又說:“那你叫這奴才做什麼,外頭傳的可不就是說是這奴才親口說的,叫武安侯府的丫頭聽見了,當笑話兒講給別人聽。”

  朱氏聽了,越發恨起武安侯府來,此時見鄭瑾問到這裡,心中一動,鄭明珠今天鬧這樣一出並不小,武安侯府若是有心,只怕也要傳給鄭瑾知道,到時候又是一場官司,還不如趁這會兒想個法子說出來才是。

  朱氏心中拿定了主意,先就問顧媽媽:“老爺說的這個,是怎麼回事?”

  顧媽媽爬過來,連叫冤枉:“原是因東西多了,一時沒找著,奴婢說了一句,是不是問問太太身邊的姐姐,因當日庫裡收東西,太太是派了身邊兩個得力的姐姐來幫忙的,萬一記得呢?後來因找著了,也沒回來問,不知道怎麼就被人傳成了這樣。”

  聽起來倒還合情合理,連鄭瑾也暗暗點頭,朱氏不想在這事上多糾纏,便說:“原來是這樣,倒是巧了,說起來……”

  她又去倒了一杯茶雙手奉上,鄭瑾接了,朱氏才說:“我本也打算今晚回老爺,討個主意,原是昨日我隱約聽丫頭說姑奶奶傳了鋪子的大管事問話,我想著她年輕,又才出閣沒多久,擔心她不大懂這些生意經濟的事,就趕著把她的管事媽媽叫了進來問問,幸而我問了,還真是叫人不放心。”一邊就嘆氣。

  鄭瑾皺眉,問她:“是怎麼回事?”朱氏說:“我細細的問了,竟是這些奴才,如今仗著主子年輕,性子寬厚不壓人,再不好生當差的,去年鋪子的入息就不如往年,且帳也做的糊塗,我瞧著很不是個樣子,剛才也是氣了一場,把這奴才罵了一頓,本想著不如把那個管事換了,另替她挑個老成的,如今看來,卻是不成。”

  鄭瑾聽她一心替鄭明珠想著,不由說:“你說的是正理,為什麼不成?”

  朱氏一臉委屈:“我的老爺,如今我不過叫了管事媽媽來問一問,外頭就傳的這樣,我再替她挑人去管鋪子,還不知要怎麼生吃了我呢,我再是不放心,也是不敢的。”

  鄭瑾倒是光明正大:“這有什麼,珠兒的娘去的早,你不照應她誰去照應她?該管的還得管,她本就年輕,又沒當過家,你叫她怎麼挑人?”

  朱氏說:“老爺說的雖是正理,可到底姑奶奶是出了閣的,也怕武安侯夫人和姑爺有些想頭,反是不美,是以這些日子來,我心裡雖是惦記著,也不敢多說什麼,就怕她在夫家難做。”

  幾段話說的入情入理,表情也是十分到位,鄭瑾心中倒有幾分過意不去了,朱氏一心為女兒著想,自己倒信了傳言,不過明玉也是,外頭的傳言也拿來當正經事回,實在不夠沉穩。

  說不定就是因為朱氏與明珠走的近了,才有人胡亂猜測,有了這樣的傳言。

  心中覺得朱氏委屈了,面上自然露了幾分,朱氏看的清楚的,忙說:“這管事我就不替她挑了,只回頭我悄悄的告訴她一聲兒,叫她自己留意,能換便換掉吧,從今以後,我也要避點嫌才好。”

  說著便拭淚:“到底不是我生的,過於好了,反倒是害了她。”

  鄭瑾心中就有幾分過意不去了,便說:“這是這起奴才不省事,倒委屈了你,這件事你裁度著辦,這些事本就不是爺們辦的事,你不辦誰辦去?”

  朱氏依然露著遲疑:“雖說是這樣,可到底是出了閣的姑奶奶,不僅是怕姑爺有些什麼想頭,且傳出去外頭也不好聽。”

  鄭瑾說:“你顧慮的也是,明日早朝後我親與大姑爺說就是了。”

  朱氏顧忌的就是武安侯府,鄭明珠她一向是有把握的,此時見鄭瑾這樣說,便答應了下來,還又說了許多委屈,她才三十多歲的人,正是風韻最佳的時候,此刻露出委屈,帶著嬌嗔,便是鄭瑾英雄了得,也難免化為繞指柔,說了許多寬慰的話。

  縮在角落裡的顧媽媽心中大定,這樣的局面都能挽回來,後面的自然就不難了。

  既然能重新安插人進去,這一次的損失也就還能承受,朱氏也想明白了,事已至此,吳建榮不能不救,放著不救,他賠不出銀子來,送了去衙門,大刑之下,只怕就會供出銀子的真正去處,好不容易才轉圜回來,這是絕對不能發生的事,只能拿出銀子來了斷這件事。

  便當買個教訓罷,朱氏雖是心疼,也無可奈何,只思忖著,今後斷不能依仗著鄭明珠不懂就這樣大意,以往只想著鄭明珠是拿捏住了的,可以隨意擺佈,便也沒有十分在意,做的太粗疏,可是卻沒料到鄭明珠雖無能,她卻背靠著武安侯府,這一次是自己太大意了,萬萬沒想到武安侯府會出手,現就吃了個大虧,好容易弄到手的銀子卻要重新拿出來。

  朱氏一邊心疼,一邊卻還是很利落的開了箱子取了銀票來給顧媽媽,既然下了決心,這件事宜早不宜遲,萬一去的遲了,這吳建榮心中沒底,熬不住說出來怎麼辦?朱氏只再三叮囑顧媽媽:“叫你兄弟嘴巴嚴些,一句不許露出來,暫時委屈著去了莊子,過後我自然把他弄出來,若是有一句半句露出來了,你也該知道厲害。”

  顧媽媽自然是知道朱氏的手段的,而且他們整個吳家的靠山也是朱氏,除了吳建榮,還有國公府這一家子,這也是吳建榮在鄭明珠跟前死活不敢說出朱氏的緣故,此時聽她吩咐,連連答應:“太太放心,二叔他明白的,便是死也不敢露一個字兒。”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10:14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11:11 PM 編輯

第三十三章 虧空

  顧媽媽接了銀票,便趕著回侯府,剛到了後面下人出入的小門,便見一個小丫頭子急急的迎上來:“媽媽怎麼才回來,可急死人了。”

  顧媽媽一看,這是院子裡做看火煮茶之類廚房差使的小丫頭青竹,因青竹的娘是顧媽媽娘家遠房親戚,又十分會得奉承,顧媽媽便把這小丫頭也安排進了甘蘭院。

  顧媽媽便說:“這是怎麼了?我不過出去這一會子,又出什麼事了不成?”

  青竹拉著顧媽媽站到牆後的陰影中去,悄悄的說:“您老剛出去沒多久,瑪瑙姐姐就急急的叫了我,叫我在這等著您,把這個給您。”

  說著就遞來一張紙:“瑪瑙姐姐說了,您出去之後,少夫人叫墨煙姐姐帶著玲瓏姐姐和珊瑚姐姐去庫裡核對東西,清理出來這麼些,只因天晚了,大爺回來了,便沒去回少夫人,只放著打算查完了一概回,瑪瑙姐姐說,她聽玲瓏姐姐的意思,是要一點不漏的回的,她便趁玲瓏姐姐出去的功夫,悄悄把那單子抄了一遍,叫我遞出來給媽媽。瑪瑙姐姐說了,媽媽想必心中有數,如今這個樣子,只怕瞞不住,不如趁如今一發把東西送回去,不然還不知道怎麼收場呢。”

  那顧媽媽氣的兩手發抖,青竹說完了話,不敢久留,忙忙的就走了。

  顧媽媽如何不知道自己手裡頭到底有多少虧空,如今鄭明珠發狠要查,說不得就是姑爺的意思,這七八日姑爺都宿在甘蘭院,鄭明珠那樣的軟性兒,讓姑爺略哄一哄自然就答應了。

  若只是鄭明珠,她還敢仗著太太與她說話,可如今眼見得背後是姑爺,連太太都輸了一陣,她如何敢強?

  可是那些東西,叫她拿出來,又不禁叫她心如刀絞。

  在後門那裡躊躇了三四刻的樣子,顧媽媽終於長嘆一聲,跺跺腳,又重新出去了。

  這番動靜自然有人報給陳頤安知道,陳頤安聽了,就對鄭明珠笑道:“這些奴才,本就是仗著主子給臉面,才敢拿大,越是縱著她們越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如今略嚇一嚇,便就老實了。”

  鄭明珠聽懂了他的意思,不過是怪她平日里約束不嚴,倒讓個奴才爬到自己頭上去了,可是她心中也是說不出的冤枉啊,真是……關我什麼事!

  不得已,她只得低了頭,輕輕說:“大爺說的是。”

  陳頤安笑道:“說起來,今日這事,從他們繳了賬簿進來到你發落人,不過一天工夫,你是如何瞧出不妥的?”

  早知會有人懷疑,鄭明珠心中早擬好了說辭,她笑道:“是這些奴才膽子太大了些,心也太貪了,那回繳銀子進來我就覺得不對了,前年那鋪子有近五千兩的入息,去年竟才一千兩?便是我再不懂,也不免奇怪,只是因我不懂,當時不好問的,後來我正好見著了王家二少奶奶。”

  鄭明珠見陳頤安露出疑惑的神色來,忙解釋道:“王家二少奶奶便是鄧家的大姑娘,我們年歲相當,做姑娘的時候便是極要好的。”

  陳頤安明白了,這鄧家便是經營寶宜票號的大皇商,鄧家的大姑娘想必很懂得這些。

  鄭明珠繼續說:“我們本是無話不說的,那日我便把這疑惑說出來,琳姐姐一聽便說這裡頭必是有不妥,因見我不懂,她便留了心,替我打聽了,又告訴我怎麼辦,只沒想到這些奴才膽子這樣大,琳姐姐也沒料到他們竟然還留了真帳,且簽名畫押一絲不差,她的許多安排還沒使出來呢,就已經成了。”

  陳頤安點頭,他聽了小廝的回報也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這些奴才到底是怎麼依仗的,才敢把這些事做的這樣毫無忌憚?把鄭明珠視作無物。

  若不是這樣,想必也不可能這樣快就處置下來。陳頤安釋然了,又對鄭明珠說:“雖說是好姐妹,這到底是家裡的事,今後若是有什麼不懂的,還是多請教母親才是。”

  鄭明珠忙笑著應了,又解釋說:“原本是沒想到那樣多,只是心中有些疑惑,才隨口問了問,只琳姐姐熱心罷了,也是我年輕,不懂厲害,今後自當請教母親。”

  其實這件事,陳頤安並不介意傳出去,岳母也是欺人太甚,拿他武安侯府不當回事,鄭明珠如今是他武安侯府的少夫人,豈能憑她算計?他只是想著擔心今後府裡有了什麼事,鄭明珠也隨口告訴別人,卻是需要囑咐一番。

  此時見鄭明珠溫順的答應了,便就不再多說,只是站起來:“也不早了,睡吧。”

  這才天黑多久?

  鄭明珠有點疑惑的望瞭望外頭的時辰鐘,這才戌時二刻,怎麼就叫不早了?

  她剛回過頭來想說話,卻被一把摟住了,整個人落到了一個火熱的懷裡去了,隨即耳垂一熱,已經被人銜住了。

  鄭明珠先前嘴裡的話理解無影無蹤,不由的嚶嚀一聲,整個人就軟了下去。

  陳頤安無聲一笑,一把將她抱起來,壓到床上去,鄭明珠有點慌亂:“燈……燈還沒吹……”

  陳頤安重重的吮吸著她雪白的脖子,有些含糊的說:“讓它點著,我看看……”

  一隻手就撥開了她的衣衫,露出大紅繡鴛鴦並蒂蓮的肚兜來,鄭明珠一身白如凝脂般的肌膚,越發襯的白的耀眼,在燭光下,更如暖玉。

  陳頤安低聲笑:“這個倒比那杏黃的好看。”

  鄭明珠身子袒露在外,還聽他調笑,十分羞怯,不由叫道:“陳頤安!”

  聲音毫無氣勢,反倒略微發抖,這樣的鄭明珠取悅了陳頤安,拉著她的手就往身下探去,低聲笑道:“先前它就念著你了,虧的我體貼,忍到了這會兒。”

  鄭明珠聽他提起先前被墨煙打斷的那一下,更是又羞又急,掙脫了手來,直往被子裡鑽,卻被陳頤安笑著捉了出來,輕易的拉開她的肚兜。隨即就一口噙住了一邊殷紅的茱萸。

  鄭明珠本就才經人事,此時被他搓揉的渾身發軟,也不知怎麼辦,只顧著把紅燙的幾乎要燒起來的臉藏起來,陳頤安一手緊緊的箍著她,一手扳了她的臉來看,見她一臉緋紅,水盈盈的大眼睛彷彿要滴出來一般,偏又是一副不敢看著他卻又忍不住要看他的樣子,竟是和白日的端莊完全不同的嬌媚,越發覺得下面硬邦邦的漲的難受。

  鄭明珠給他瞧的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最後一口咬在他肩上,卻是雙臂圈了上去,整個人閉了眼睛,羞怯怯的打開身子,一副任君採拮的樣子。

  陳頤安低低的笑,因貼的近,鄭明珠感覺到他胸腔震動,似乎很是愉悅,她微微的睜開一點眼睛,那張俊美的容顏近在咫尺,帶著笑意。

  鄭明珠早上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被陳頤安圈在懷裡,她有些不太清醒的怔忪了片刻,抬眼看過去,陳頤安依然睡的四平八穩,一動也不動。

  鄭明珠輕輕的動了動,立刻覺得四肢說不出的酸軟無力,還帶著隱隱的疼痛感覺,這種感覺陌生至極,她要過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腦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昨晚了,鄭明珠覺得自己都不記得是怎麼回事了,只覺得那鋪天蓋地的熱,熱的滾燙,熱的難以呼吸。

  她呆呆看著陳頤安俊美的下頜,慢慢的浮起一個雖淡卻喜悅的笑來。

  卻沒發現陳頤安已經睜開了眼睛,看著她在發呆,露出一個有趣的表情來。過了一會兒,陳頤安輕輕摸摸她的頭髮,這才驚醒了鄭明珠,陳頤安見她彷彿受驚的小貓一般縮了一下,又抬頭看自己一眼,就露出了放心又害羞的笑容來,不由的就摟她在懷裡,在她耳邊輕輕咬了一口。

  鄭明珠不妨他有這一招,驚呼一聲,戒備的看著他,表情十分有趣。

  陳頤安還沒說話,外頭丫頭已經聽到了鄭明珠的聲音,掀了簾子進來,笑道:“時辰也差不多了,大爺、少夫人起身罷。”

  見丫頭進來了,陳頤安就坐起身來,鄭明珠從床尾下來,翡翠已經拿起袍子給她披上,陳頤安就進了淨房。

  鄭明珠就吩咐人傳早飯,早朝時辰極早,一定要吃點東西才是。

  在陳頤安出來的時候,她已經穿好了衣服,正在梳頭描妝,就算淨過面了,她的臉居然還有一點紅。

  見那凝脂一般的肌膚上微微的紅意,思及那樣旖旎的風光,陳頤安嘴角微微翹起,由著丫頭服侍著穿了件淺藍色銀線暗竹紋錦袍,腰束玉帶,帶了紫金冠,真是俊面如玉,文彩風流。

  鄭明珠便只是簡單的上了一點胭脂就站了起來,小桌兒上擺了兩樣粥,幾碟點心並幾碟小菜,鄭明珠便給他遞箸,打發他吃了早飯好去上朝。

  陳頤安看起來心情極好,東西也吃的不少,走的時候還笑道:“今日估量著事兒不多,你等我下來吃晚飯罷。”

  鄭明珠笑著答了是,送他出門,再去榮安堂伺候陳夫人。

  昨日甘蘭院的動靜,陳夫人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這是媳婦的嫁妝,而鄭明珠又只把事情按在她的院子裡,動用的又是陳頤安外書房的人手,陳夫人便裝不知道,並不提起,可是心中難免高興。朱氏被狠狠的打了一次臉,她也算出了一口憋悶的惡氣。

  尤其是這一巴掌是朱氏悉心教導的鄭明珠突然出手打的,更叫陳夫人暢快,鄭明珠嫁過來後,滿心只向著娘家,對她這個婆婆只勉強敷衍,時常託病不來請安,陳夫人不高興鄭明珠,自然也很不高興朱氏。

  這一次,可叫陳夫人笑斷了腸子了。

  是以,她今日說起話來,都透著一股子心情好的和軟,吃過了飯,更是對鄭明珠說:“知道你事兒忙,你就回去罷,我這裡也沒什麼事。”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10:33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11:04 PM 編輯

第三十四章 終於打發了

  鄭明珠經過上回陳夫人賞首飾的事,也約莫估量著陳夫人對朱氏的情緒,昨兒的動靜她必然是稱心滿意的,便微笑應是,帶著丫頭回去了。

  甘蘭院依然在查賬,雖說已經發落了三個掌櫃,一個大管事,外頭鋪子卻還有五個的帳還沒查完,甘蘭院裡的貴重物品,現銀子金子之類實物也需要查對,丫鬟們依然忙的停不下來。

  鄭明珠駕輕就熟,自己拿著鋪子的帳慢慢的看,除了要查問題,她也想要搞清楚這些鋪子賣些什麼,規模多大,利潤如何,還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

  這些需要做到心中有數,才不會被底下人哄騙。

  幸而這些是鄭明珠的強項,十分的游刃有餘。

  剛坐下沒多久,翡翠過來回道:“少夫人,先前擺早飯的時候,兩位莊子上的管事進來打聽了一下。”

  算起來,叫了莊子上管事進來已經三天了,賬上沒看出什麼大錯來,有些東西得去莊子上看看才能明白,或許叫他們回去也行。

  鄭明珠便說:“那麼使個人叫他們進來。”

  莊子上的帳是看完了的,墨煙說這帳做的很清爽,四平八穩,看不出有什麼問題,加上入息和前年差不多,鄭明珠便知道,這單看帳是看不出什麼問題的了。

  本來莊子上最易做假的便是瞞報田地,多報人數這種做法,這是需要到地頭上查才能查明白的,現在既然入息差不多,那麼田莊縱有問題也不大,倒也不急。

  鄭明珠便對兩個管事勉勵了一番,叫他們好生當差,便一人賞了十兩銀子,讓他們回去了。

  剛送走田莊的管事,玲瓏就過來回道:“少夫人,剛才顧媽媽悄悄來求我,抬了兩箱子東西進來,還有一千二百兩銀票,要悄悄填進庫房裡去,還請少夫人示下。”

  鄭明珠冷笑,兩箱子!膽子倒是真夠大的,還真是發了財了,怪道自己想要用點什麼,她還不樂意,有本事就天長地久的拿著呀,偏又不中用,略嚇一回就乖乖的送了回來!

  鄭明珠心中已經厭煩這個婦人的很了,性子貪婪,又看不懂眼色,蠢笨無比,最可恨的是就是連主子都敢欺負,就算她把虧空送了回來,鄭明珠也不會輕易放過她,便對玲瓏說:“你收了東西,細細的查還有沒有缺額,再把顧媽媽叫進來。”

  顧媽媽臉色灰敗,一兩天功夫,發間已經見了些灰白的髮絲,臉上許多皺紋,整個人老態畢露,比起鄭明珠剛醒過來的時候那種飛揚跋扈簡直不像同一個人一般。

  顧媽媽見著鄭明珠,露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噗通就跪了下來:“少夫人,奴婢把吳建榮虧空的銀子都繳回來了,求少夫人繞他一命吧,今後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

  如今她是真的走投無路了,最大的依仗只有太太,而連太太都不得不把銀子拿出來填這空虧,她也就絕望了。

  鄭明珠心中升起一股快意,憋悶了許久的一口濁氣終於吐了出來,漫不經心的看看玲瓏捧上來的銀票,笑道:“我一向說話算話,既然銀子繳回來了,我也不非要他的命不可,打發到莊子上就完了。”

  顧媽媽連忙磕頭。

  鄭明珠又笑道:“不過既然你小叔子出了這樣大的事,媽媽也不好再在我這邊管事了,還是回太太那裡去吧。”

  顧媽媽一震,連連哀求道:“少夫人開恩啊,奴婢伺候少夫人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這樣把奴婢攆回去,奴婢也沒有臉見人了。”

  鄭明珠冷冷一笑:“這麼多年,媽媽只怕也撈了不少了,也該知足了,媽媽也放明白些,我這已經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了,不然哪有這樣輕省。”

  顧媽媽癱軟在地上,抬頭看到的是鄭明珠不屑的目光,屋裡丫頭有的目光躲閃,不敢看她,有的幸災樂禍,滿眼快意,但沒有一個丫頭敢說一句話。

  也不過才半個月前,這些丫頭還在她手下戰戰兢兢地,想打就打,想罰就罰,如今……

  還想再求,見到的卻是鄭明珠冷淡的臉色,並不看她,完全的不屑一顧。

  顧媽媽知道大勢已去,止不住悲從中來,不禁放聲大哭起來。

  丫頭們都嚇了一跳,有伶俐的就連忙連拖帶拉的把顧媽媽弄出去,小聲埋怨:“媽媽還鬧呢,越發連累了人。”

  鄭明珠皺眉,吩咐玲瓏:“叫幾個婆子來,把她關到空屋子去,等太太來領人吧。”

  玲瓏忙應了,自出去辦事。

  鄭明珠終於出了一口氣,這輩子頭一遭這樣憋悶,今天總算收拾了這婆子,其實已經算克制的很了。

  外頭的粗使婆子並些小丫鬟,見顧媽媽落得這樣,不由的都合十念佛,一邊趁願一邊懼怕,有的就說:“連顧媽媽也這樣沒臉,咱們算什麼,趁早兒安分著吧。”

  把顧媽媽在院子裡拖了一路,震懾效果十分明顯。

  鄭明珠心情也好,收到了銀票,找回了許多金銀首飾,又收拾了那個囂張跋扈的婆子,她連午飯都多吃了半碗,午飯後照例睡個午覺。

  剛醒,就有丫頭在院子里報:“大爺來了。”

  還真的挺早的!

  鄭明珠人還有點迷糊,迎到了門口:“大爺外頭沒事麼?這樣早。”

  她眼睛還有些迷濛,倒越發顯得媚眼如絲般,與平日里的端莊判若兩人。

  陳頤安雖是心中有事,也禁不住趁屋裡一個丫鬟也沒有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倒把鄭明珠嚇了一跳。

  剛想嬌嗔的埋怨一下,陳頤安卻正了臉色,一臉正經的說:“有個事兒要跟你說一說。”

  鄭明珠見他慎重,便收了臉色,轉頭看著他。

  陳頤安斟酌了一下語氣才說:“今日早朝後,岳父大人叫了我說話,說是你的嫁妝事宜,他已經知曉了,昨兒岳母又在家裡審了奴才,兩位老大人都氣的不輕,沒想到這些奴才這樣無法無天,仗著主子年輕臉嫩,岳父說,他已做主要換掉如今你在京里鋪子的大管事,重新給你挑個好的使。”

  鄭明珠明白了,父親這樣信任朱氏,只怕也不是一朝一夕扳的回來的,她只是笑問陳頤安:“大爺怎麼說的?”

  陳頤安說:“岳父大人都這樣說了,我自是應了。”

  嫁妝這種媳婦的私產,夫家從來不好插手,世俗慣例也是由女子的陪嫁家人打理,所以就算陳頤安知道不妥,還是只得答應。

  鄭明珠對這點顯是在意料之中的,便點頭笑道:“我知道了,就這樣罷。”

  陳頤安見她一臉淡定,雲淡風輕的隨便答了這樣一句,倒有點不確定了,忍了又忍,還是追問一句:“你知道了?”

  鄭明珠依然點頭稱是。

  她本就沒覺得有什麼要緊,不管誰挑個管事來,若是好的,就接著幹下去,若是不好,她有那個自信隨時可以把他揪出來,接著換就行了。

  論起生意上的事兒,能在唐白月跟前弄鬼的人不多,絕對不可能是這些人找得到的就是了。

  不過想一想這件事上安國公鄭瑾所起的作用,還真是有了後娘就有後爹,鄭明珠覺得,雖說當爹的並不想虧待前頭的孩子,可是往往經不起身邊人吹風,被人哄幾句軟話,說些似是而非的道理來,腦筋略不清楚,就會做出些奇怪的事來。何況朱氏實在有能耐,鄭明珠只那日發作吳建榮的時候和她正式交鋒過,憑她那樣的口才本事,要哄一個男人實在不難,尤其是那男人又是她同床共枕的夫君。

  反正這一次嫁妝清查事件已經算是塵埃落定,朱氏的多年謀劃成了一場空,剛剛開始的收成就被鄭明珠不動聲色的收了回來,顧媽媽必然是要被收拾的,這樣,她的院子就清淨了,至少再沒有人能夠拿捏住她了。

  鋪子那邊,朱氏就算重新安插一個大管事進來,鄭明珠也自信有的是法子收拾他,這一次,看在朱氏養育了當年的鄭明珠的份上,也為著鄭家的臉面,她算是輕輕揭過,放過了朱氏,若是她還不識趣,下一次,可就沒這麼輕省了。

  想到這裡,鄭明珠微微一笑,對陳頤安說:“還要求大爺一件事兒呢。”

  陳頤安等著她說。

  鄭明珠笑道:“我鋪子這個大管事,雖說虧空良多,我已經答應了太太,他繳回銀子我就打發他到莊子上去,如今他繳回來了,我也不想食言,只是我的莊子畢竟才陪過來不久,說句實話,我人都還認不齊呢,也不知道放在哪裡方便,大爺能不能幫我一次?”

  陳頤安這樣的人自然是聽弦歌而知雅意的,頓時明白了鄭明珠的意思,她就是要留下吳建榮這個把柄,若是朱氏再敢做什麼小動作,自然更好出手。

  鄭明珠的莊子裡難免有朱氏的人,說不定吳建榮去個三兩天,人就沒了,陳頤安深知,沒有人肯留下這樣的把柄的,鄭明珠慮的很是。

  陳頤安就笑道:“小事一樁罷了,回頭你把人交給忍冬,我會吩咐他去辦的。”

  然後陳頤安說:“那新管事呢?你可有安排了?”

  鄭明珠笑道:“人還沒來呢,不著急,不過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大爺不用操心。”

  陳頤安見她這樣有把握,並不放在心上的樣子,想著的確人都還沒來,也無從防範,便就罷了,轉而說起別的閒話來。

  鄭明珠陪著他說話,順便打聽些帝都的新鮮事,她總是悶在屋裡,雖說這幾日有事做,卻難免想知道些外頭的事。

  陳頤安見她有興致,便說:“我書房裡還有幾份邸報,叫人送來給你看?”

  鄭明珠眼睛一亮:“好呀。”

  如今的邸報早已和以前不同了,她記得三年前就曾改革過,並不僅僅是只給官員看,也在大街上販賣起來,如今是極大一張紙,分成四頁或者八頁,甚至內容,也不再是以前清一色的各種奏章和聖上的批示,通常只有第一頁才是政論,後面的全是大盛王朝的各種大事,新鮮事,趣事。鄭明珠一直很愛看,只是這半個月,還沒有看到過。

  陳頤安見她有興致,就叫人去取,鄭明珠如獲至寶,看到有趣處還與陳頤安討論起來,兩人有說有笑,直看到吃晚飯。

  陳頤安這陣子都歇在鄭明珠的房裡,鄭明珠雖不明所以,卻自然不會問他,心中難免有些歡喜,床笫間越發溫順可人,頗有點投桃李報的意思。

  所以陳頤安每每早上起床都心情極好。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10:43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10:30 PM 編輯

第三十五章 赴宴

  三月初十是平寧長公主的壽辰的正日子,陳頤安照例是心情很好的起床,說:“今日是姨母的壽辰,咱們只怕得早些去伺候著。”

  鄭明珠從鏡子裡看看他:“也不知母親怎麼安排的,且母親說過,要帶三位妹妹一起去。”

  “我陪你去請安,問一問母親吧。”陳頤安接過一盞桂圓蓮子湯來,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鄭明珠便說:“那自然是好的,不過要略等我一等。”陳頤安示意無妨,自己在一邊坐下,饒有興致的看著她梳妝。

  因是要緊場合,鄭明珠便叫丫頭梳了個牡丹髻,戴了赤金五鳳朝陽攢珠金鳳,風嘴銜著一溜南珠垂在額間,另有一套四朵赤金鑲紅寶石的鬢花,再選了一對南珠耳墜子。

  鄭明珠對著鏡子左右照了照,有時候她看著這鏡子中的容顏還沒有真實感,可是看起來實在是人比花嬌,清艷至極。

  鄭明珠從鏡子裡對陳頤安笑道:“大爺瞧瞧這樣子可好。”

  陳頤安走過去,雙手扶在她肩上,也彎下腰來看,他不是擅長甜言蜜語的人,心中雖喜,嘴裡卻也只是笑道:“這樣就好了。”

  倒是手一向很快,順手又揉一下她的臉。

  鄭明珠嬌嗔的把他的手打下去,站了起來:“行了,咱們走吧。”

  今日榮安堂裡不止陳夫人一人,鄭明珠進去的時候,見陳夫人身邊坐了一個男子,約四十出頭模樣,國字臉,濃眉入鬢,極有威儀。

  這顯然就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公爹,武安侯陳熙華,當今天子重臣,極受寵信。

  鄭明珠和陳頤安一起恭恭敬敬的請下安去,陳夫人笑著叫他們起來:“難得今日齊全,侯爺和安哥兒都是休沐,咱們早一些去公主府,也是禮數。”

  鄭明珠應了,站到陳夫人身邊,陳頤安卻是坐到了陳熙華的下手,還沒說兩句話,就見丫頭打起簾子,報導:“二爺四爺五爺來了。”

  隨即又是幾位姑娘來了。

  原來侯府規矩,只有休沐的時候,侯爺早上會來正房用早飯,幾位少爺都來正房給父親和母親請安,除三爺陳頤鴻在外讀書之外,這一早上算是來齊全了。

  鄭明珠不言不語站在一邊,陳家這些少爺都是第一次見,二爺陳頤青是陳夫人所出,今年十七了,正在說親事,三爺陳頤鴻是妾室花姨娘所出,如今在外讀書,並沒有在家,四爺陳頤禮是妾室林姨娘所出,剛滿十三歲,還有五爺陳頤謙,是妾室蘭姨娘所出,才八歲,一個個都規規矩矩的站著。

  兄弟姐妹間互相見了禮,陳夫人便吩咐擺飯,鄭明珠和陳頤寬一邊一個扶著陳夫人,到東次間落座,而公公陳熙華卻帶著兒子們在正廳吃飯。

  進門前鄭明珠回頭看看,見陳頤安挨著陳熙華極近,似乎正在說著什麼,陳熙華冷峻的臉上就鬆動了一點,不似先前看起來那麼嚴厲。

  這位公爹好大的威儀!

  鄭明珠心想,見幾個小叔子在公爹跟前都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的樣子,似乎只有陳頤安不頂怕他,一直在說話,臉上的神情也是微微帶笑,並不緊張。

  看來自己的夫君在公爹心中是不一樣的。

  鄭明珠就放下不少心,也不好多看,如同往常一樣伺候陳夫人和幾位小姐吃飯。

  吃過了早飯,陳夫人對小姐們說:“昨日我已經吩咐過了,寬姐兒,雅姐兒和嫻丫頭今日隨我去公主府拜壽,你們可收拾齊全了?”

  陳頤寬,陳頤雅和陳穎嫻都站起來答道:“昨日就收拾好了,衣服和首飾母親過了目就換上。”

  鄭明珠在一邊留心看著,三位小姐不分嫡庶,捧上來的衣服和首飾都是差不多的,只顏色和嵌的寶石略有不同,陳夫人看過了,讓她們去換衣服梳妝,又問鄭明珠:“我看你這樣,是不用換的罷?”

  鄭明珠忙笑道:“媳婦想著要伺候母親梳妝,就先換好了才過來的。”

  陳夫人見這媳婦這陣子溫柔懂事,心中也是歡喜,便讓她伺候著換了件淺金色纏枝遍地錦長襖,黃色錦緞裙子,又戴了一副赤金鑲翡翠的頭面,她本就氣質雍容,穿了這個顏色,更是貴氣逼人,盡顯侯夫人威儀。

  鄭明珠不由的想起朱氏,朱氏年齡約比陳夫人小十歲,倒是十分俏麗,卻差了雍容。

  公主府這個時候到的人並不多,也就是近親和一些交好的世家,鄭明珠扶著陳夫人,帶著三位小姐到了上房,那公主府上房正廳極為高大闊朗,極盡富貴之能事,牆上張著大紅幔子,牆邊是一色的半人高粉彩大花瓶,都插著極絢爛鮮豔的時令花兒,階下一溜的紫檀木椅子上是簇新的大紅五福捧壽的錦緞墊子,兩隻椅子之間都有同套的紫檀木小幾,上首榻上坐著帝國最年長的公主,平寧長公主。

  鄭明珠留心看著,長公主今日五十整壽,但看起來只有四十歲的樣子,穿著明黃的公主服侍,白皙豐腴,雖不甚美,卻是十分高貴典雅,周圍還坐了幾個婦人,有三個身穿王妃服飾,自然就是長公主的弟媳,幾位親王正妃,也是她的舅母,幾位穿著公主的服飾,另外還有兩個穿的普通服飾,應該就是駙馬的姐妹才對,身邊還站著幾個穿著大紅錦緞襖兒的美婦人,以及林氏,那想必就是些侄女,兒媳婦和侄兒媳婦,正在說笑。

  陳夫人領著鄭明珠和兩位小姐給長公主磕頭拜壽,長公主連忙叫人扶了起來,鄭明珠便上前給坐著的幾位婦人並這些姐姐嫂嫂們行禮,又對林氏笑道:“嫂嫂倒是到的早。”

  “你哥哥吩咐,叫我早些來伺候姨母呢。”

  那邊長公主拉著三位小姐的手看了一陣,又誇了一陣,給了表禮,就叫人:“好生送三位姑娘去後頭紫藤廊,小姐們都在那玩呢。”

  然後就笑著招手叫鄭明珠:“珠丫頭,過來。”

  鄭明珠心中打鼓,卻不敢遲疑,自從成為鄭明珠以來,身邊的人,不敢好意歹意,總是不十分待見她,有人冷淡有人客氣,也有人裝的花團錦簇,卻叫她渾身不自在。而這位身份尊貴的公主,不知道又是怎麼樣。

  鄭明珠從林氏跟前過來,長公主就一般拉住她的手,拉著她在身邊坐下:“果是瘦了!前日我就聽說你病了,惦記到現在,看瘦的這樣,如今可好了?”

  鄭明珠笑道:“只是一點風寒,如今早好了,還沒謝過姨媽賜藥。”

  心中有點吃驚,長公主竟然對她這樣慈愛?

  鄭明珠後來才知道,原來平寧長公主只有平陽公主這一個同母的妹妹,又小著近十歲,從小兒就是平寧長公主帶著幼妹的時候多,有幾分長姐如母的意思,後來平陽公主早逝,只留下一子一女,而平寧長公主一生生了四個兒子,竟連一個女兒也沒有,便更是疼愛自己胞妹這唯一的一個女兒。

  長公主笑道:“果真只是一點風寒,不是被你姑爺氣的?若是你只管說出來,有我給你撐腰,不用怕你婆婆。”

  陳夫人在一邊坐著,笑道:“哪有這樣的姨母,竟教唆我媳婦,幸而我這媳婦是個好的,憑誰也教不壞。”

  鄭明珠心中略微明白了些,陳夫人顯然和長公主極熟稔,玩笑隨意,她便紅了臉,低聲道:“姨媽說的什麼話,就一點風寒,哪裡就扯到這裡頭去了,姑爺自是好的,婆婆也疼我。”

  長公主笑道:“既然姑爺是好的,怎麼還沒見你給我生個侄孫兒呢。”

  一屋子都笑起來,鄭明珠低垂了頭,把臉緋紅了:“姨媽!”

  長公主身後有個穿著大紅百蝶穿花雲錦長襖兒的麗人笑道:“珠妹妹都嫁人了,還這樣害羞。要不回頭咱們問問妹夫好了。”說著就掩嘴笑。

  長公主笑道:“你當人人都像你這丫頭這樣不害臊不成。”

  “子嗣大事,做什麼要害臊,姑母這是偏心,只疼珠妹妹,就不疼我。”那麗人說話爽利,姿態大方,鄭明珠心中先就有了幾分好感。

  其實鄭明珠本身也是爽利個性,除了在陳頤安跟前,因彷若新婚,還大方不起來,平日里實在不是這樣害羞的,商家之女,本來教養上就要松泛的多,她更從小就不是養在深閨裡的,時時見著外人,和高門深閨的嬌小姐自是不同,只是如今她頭一次到這樣地方來,許多該認得的人都不認得,只覺得頭皮發麻,實在擔心的很,只得裝羞怯,少說些話,多聽多看,只望過了這一關。

  正說著,一個乳母抱著一個襁褓進來,笑道:“哥兒醒了,找世子妃呢。”

  那麗人忙走過去接過來,又對鄭明珠笑道:“珠妹妹過來瞧瞧你侄兒,回去也趕緊生個這樣胖的。”

  一屋子人都笑起來,連陳夫人都站起來過去看,長公主說:“這丫頭生個胖小子,就美的這樣,到處顯擺呢,當誰沒生過兒子似的。”

  她笑道:“生個小子不難,生個這樣胖的小子可不容易,姑母瞧瞧,生下來就七斤重,又能吃的很,兩個奶媽子不夠他吃,您瞧瞧這腿這胳膊,鬧起來我還抱不住。”

  鄭明珠此時已經知道了這麗人是誰,自從知道要來長公主府拜壽,鄭明珠就琢磨過了,長公主是親姨母,她的近親也是自己的近親,要說不認得實在說不過去,所以鄭明珠未雨綢繆,早早的就扯著翡翠問了許多話,打聽了許多細節,指望能從蛛絲馬跡上猜出身份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11:51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10:15 PM 編輯

第三十六章 貌美的表小姐

  現在看到這位世子妃稱長公主為姑母,又看到這個哥兒,鄭明珠便知道了,這是四舅舅安親王府的世子正妃,舊年底剛生了嫡長子,還沒取大名,如今都叫著元哥兒。

  這位世子妃是當今深得帝寵的貴妃娘娘嫡親的侄女兒,如今中宮無人,貴妃娘娘代掌鳳印,家族卻並不十分顯赫,原只是川中望族衛氏,並無爵位,卻沒料到當年送進宮做秀女的一個小小庶女,深宮十載,竟然飛上枝頭做了金鳳凰。

  至此,家族立即顯赫起來了不說,自己一房兄弟姐妹都身份不同了,原本的庶子庶女頓時就高貴起來,而這位世子妃的父親,原本只娶了一個知府的女兒,可如今乘了貴妃的東風,他的長女竟被皇上指婚為親王世子的正妃了。

  鄭明珠在聽翡翠說的時候就聽出來她語氣中隱隱的不屑,心中不由嘆息,丫鬟的這種態度自然是從主子的態度裡來的,不用想也知道,出身顯貴,個性又清高的鄭明珠怎麼看得上這樣的世子妃?

  可現在的鄭明珠完全沒有這樣的負擔,倒是覺得這世子妃大方明麗,性子又爽利,先就有了幾分好感,此時見她這樣說,便過去看元哥兒。

  見果然生的肥壯白嫩,睜著一雙烏黑滾圓的眼睛看來看去,花瓣般柔嫩的小嘴一咧,就笑開了。

  幾個貴婦人都連聲誇哥兒長的好,鄭明珠使個眼色,玲瓏便捧了盒子過來,這是鄭明珠早準備好的,原本的鄭明珠看不上這位世子妃,世子嫡長子的洗三禮都託病沒去,鄭明珠無法,只得認命的補救,雖不知道今兒世子妃會不會帶哥兒來,也準備好了厚禮,如今果然就用上了。

  鄭明珠親手把盒子交給世子妃,笑道:“前兒元哥兒的洗三禮,偏我病了,今兒想著哥兒或許會來,也好補上。”

  世子妃倒是露出一點訝異來,很快就斂了下去:“妹妹已經賞了元哥兒許多東西了,怎麼又這樣客氣?”

  並沒有叫人來收。

  鄭明珠笑道:“那怎麼一樣,這可是我親手給他的,怎麼,還不興我疼侄兒了?”

  世子妃便笑了,示意丫頭收了盒子,笑道:“既這樣,我就厚著臉皮替元哥兒收下了,咱們元哥兒果然有福氣,長輩都這樣疼他。”

  說笑了兩句,世子妃笑道:“妹妹要不要抱抱他,瞧他這眼珠子只看著妹妹,顯是想要妹妹抱。”

  鄭明珠眨眨眼:“我倒是想抱抱,可是他這樣軟,我怕抱著他不舒服……”

  滿屋子的夫人們都笑起來,有個穿著王妃服飾的女子說:“珠丫頭不用怕,元哥兒若是不舒服了,會哭的,決不會忍著。”

  這個時候發話,想必是元哥兒的祖母,安親王正妃。

  於是,笑的就越發大聲了。

  鄭明珠倒真有點躍躍欲試,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小這樣可愛,胖乎乎軟綿綿,又滿身甜香的小傢伙,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那我試試,嫂子你可別走開……”

  世子妃笑著教她抱孩子:“手托著他的脖子這裡,還有這裡也要托住,挨著你就行了,你看,他都不怕,你怕什麼。”

  元哥兒果然不怕,笑嘻嘻的,還伸手抓她的耳墜子。

  鄭明珠喜歡的心都要化了。

  正熱鬧的時候,外面有丫鬟報:安國公夫人到。

  鄭明珠只得把安哥兒交還給世子妃,與林氏一起走到屏風跟前迎接,朱氏穿了件寶藍色織金牡丹廣袖斜襟長襖,雲碧色裙子,身後跟了三個女孩子,其中兩個鄭明珠認得,是朱氏的兩個親生女兒,明慧和明真,都穿了一式的錦繡妝花的錦緞褙子,只一個是石榴紅,一個是銀紅,俏生生的站在一起,另一個穿著鵝黃色暗紋如意團花褙子的女孩子卻是不認得。

  那女孩子極是美貌,約十三四歲的樣子,卻已經有了隱約風華,容顏堪稱絕色。

  鄭明珠和林氏給朱氏行禮請安,朱氏忙一邊拉了一個,笑道:“珠兒倒來的早。”

  鄭明珠笑道:“姨母的壽辰,自然要早些來伺候。”

  三個女孩子都蹲身行禮,叫了姐姐和嫂嫂,鄭明珠看林氏一眼,見她容色淡然,並無詫異之色,心中已經明白了幾分,便退開一步,讓林氏去扶朱氏,兩個妹妹就上來一邊一個挽了她,笑道:“昨兒太太說要帶我們來公主府,妹妹就知道能見著姐姐,心裡就一直盼著呢。”

  鄭明珠笑道:“就是你們兩個小傢伙最會說話,倒是只說惦記我,也沒見你們孝敬你姐姐。”

  明慧笑道:“姐姐這就說錯了,妹妹們正是有東西要孝敬姐姐呢。”

  說著明慧身後的一個丫頭上前來遞了一個盒子,明慧接過來,雙手捧到鄭明珠跟前,笑道:“剛得了這個,我就想著姐姐定會喜歡。”

  明真在一邊笑道:“可不是,就這一件,三姐姐說是給大姐姐留著的,都不許我摸一摸,我倒不信,我就能摸壞了不成。”

  語氣裡有幾分酸溜溜的。

  鄭明珠打開盒子一看,卻是一本詩集,藍色的書皮,看起來很陳舊,還有點捲邊,但字體大方圓渾,端莊拙樸,極有風骨,一看就是名家所書,竟然是一本古籍!

  鄭明珠倒是訝異了一下,她雖不大懂,也知道這樣的古籍價值不菲,她仔細的看了明慧一眼,見她也在看著自己的神色,自己眼睛看過去的事情她柔聲說:“姐姐素來愛這些文玩古籍,不像妹妹們,原也不大懂,妹妹便想著,這本子在我這裡也是擱著白費了,便來孝敬姐姐,不知姐姐可喜歡?”

  鄭明珠不是很明白,索性坦白的道:“太貴重了,你該留著它,今後放在嫁妝裡也好看。”

  明慧就紅了臉:“姐姐說什麼話呢,莫非是姐姐看不上,那便還我好了!”

  鄭明珠倒是很有一副你不說清楚我就不收的想頭,鄭明慧心中嘆了一口氣,拉著鄭明珠走快了幾步,避開自己妹妹和後面那位姑娘,低聲說:“昨日爹爹回家,發了脾氣,我才知道,娘竟這樣對不起姐姐,可是我是女兒,再不能說娘的,只得來給姐姐陪個不是,娘一直疼愛姐姐,我想著,也是擔心姐姐不大會的緣故,但怎麼說也是娘欠考慮,一時就糊塗了起來,還求姐姐看著素日的情分,別放在心上才是。”

  鄭明珠眨眨眼睛,朱氏竟養出這樣的女兒來!且不論她說這話到底是真心假心,可是她十分聰明,英國公回家發了脾氣,到底是怎麼發的她不知道,但到現在都沒有動靜,想必是朱氏把事情圓了過去,可現在,鄭明慧卻說的十分篤定,顯然是個明白人。

  可她現在這樣,是求自己放朱氏一馬還是真的覺得朱氏對不起自己來陪不是呢?或者兩者皆有?

  鄭明珠現在看不清楚,她也不用看清楚,她只是坦白的說:“太太於我有養育之恩,些須小事,哪裡會放在心上,想來也是奴才奸猾,挑唆主子罷了,妹妹且放寬心,我自是明白的。”

  鄭明慧微微露出一點黯然之色,自己的猜測原來是真的!

  大姐姐說的這樣明白,此事並非是出於擔心,而是有意,只是大姐姐念著娘的養育之恩,並不願意追究罷了。

  唉,娘真是太糊塗了,國公府這樣的基業,難道還會委屈得了她們母女並兄弟不成,怎麼就動起這樣糊塗的心思來。

  鄭明珠這個時候倒覺得這個妹妹有點意思,便就叫丫鬟收了禮,又與她挽手笑道:“你放心,再不會有事的,便是有事,今後你的添妝姐姐也不會不給的。”

  說的鄭明慧登時就羞紅了臉,不依的說:“這也是做姐姐的說出來的話,哪有這樣欺負妹妹的!”

  鄭明珠笑的很愉悅。

  卻正好一眼瞥見身後那位不知道誰家的姑娘冷冰冰的臉色。

  引著三位姑娘進去了,朱氏母女給長公主磕了頭,便笑著引了那位姑娘給長公主磕頭,長公主笑道:“這是誰家的姑娘,倒好個模樣兒。”

  這也是鄭明珠的疑惑,她就看了林氏一眼,林氏會意,輕輕的走過來,在她耳邊低聲說:“這是太太娘家一個遠房的侄女兒,家裡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的,我也不知道她家是怎麼搭了太太這條路,送進京來。”

  整句話沒有一個字議論,可議論的意思卻再清楚不過了,鄭明珠佩服的五體投地,這才是大家子精心教養出來的閨女呢,哪像原本的鄭明珠那樣的糊塗,又哪像自己這樣的野路子。

  這說的是家裡不知道做什麼的,意思就是家里中落的不值一提,出身很差,而後面一個不知道怎麼搭的太太這條路,那多半就是說這是太太有心選的,而送進京來這四個字最妙,透出了許多意思。

  姑娘生的絕色,帝都又多的是王孫貴冑,太子兄弟都大了,皇上也不是極老,進京是要幹什麼,簡直表達的太清楚不過了。

  鄭明珠想,若是別人跟自己打聽這姑娘,自己肯定只能乾巴巴的說,姑娘太漂亮了,送到親戚府裡,希望能找個好親事。

  哪有林氏這樣婉轉又清晰,還能表達出自己不屑的話來得精妙呢。

  送進京和送進府,只差一個字,意思卻差的太遠。

  鄭明珠越想越覺得妙,抿著嘴只是笑,只林氏倒覺得自己這小姑子越發瘋瘋癲癲的了,雖比以往顯得明白些,舉止上反而更瘋癲些,不由的輕輕拉拉她的袖子。

  鄭明珠看了林氏一眼,連忙收斂了些,又笑道:“那太太帶來這裡,是什麼打算?”

  林氏倒是十分正經:“這和咱們可不相干,用不著去打聽她。”

  鄭明珠被這個端莊的嫂子教訓了,不由有點訕訕的,又想起一事:“那日的事,還沒多謝嫂嫂呢。”

  林氏說:“這是世子爺吩咐的,我也只是替他辦一辦,妹妹不用謝我,只要覺著使起來好了,也就罷了。”

  這嫂子好無趣!

  鄭明珠撇撇嘴,卻又不肯放過她,自己就這一個嫡親嫂子,跟在她身邊,她怎麼稱呼人自己也怎麼稱呼,基本錯不了。

  這是鄭明珠今天走進這公主府,正發愁的看著滿眼自己該認識卻不認識的人時,看到林氏而閃現的靈光。

  只要抓緊林氏,出錯的可能性就低多了!

  所以鄭明珠哪裡敢得罪她,此時就站在她身邊,笑吟吟的看著這場面越發熱鬧。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9 11:57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10:03 PM 編輯

第三十七章 指點與八卦

  來拜壽的人越發多起來,這極闊大的廳裡更是花團錦簇,熱鬧非常,除了上頭長公主處是焦點之外,其他地方也是熱鬧非凡,要好的,需要交際的,或有不知道什麼目的的,都各自湊了圈子。

  身份略差些的,還只能在偏廳或者在後頭花廳坐了。

  而林氏與鄭明珠因還年輕,能與她們交際的年輕媳婦和姑娘們,或是要服侍婆婆,或是要被母親帶著交際,一時間都還沒空來,只需要應付行禮問好的就罷了。

  倒也輕鬆。

  鄭明珠只留意著朱氏與陳夫人各自的交際,在她看來,兩人都說笑隨意,極為游刃有餘,且上趕著她們的也都不少,偏又涇渭分明,並不像是交情深厚的姻親。

  鄭明珠倒有點想不明白了,嫡長子娶嫡長女,這代表的絕不只是一樁婚事,這更是代表的兩個家族的態度,怎麼說也應該同聲連氣,利弊一致才對,而這兩位貴夫人,作為兩族的宗婦,怎麼會這樣涇渭分明,互不理睬。

  她哪裡知道,這兩人互相看不順眼,全是因為她呢!

  想了一會兒,鄭明珠還是沒敢問林氏,只大著膽子問著林氏圍繞在朱氏和陳夫人身邊的那些夫人的狀況。

  “嫂嫂,你瞧那個穿真紫色褙子的夫人,我瞧著倒是面善,一時卻想不起來是誰了。”

  林氏瞥了一眼:“這個你自是不記得,那是雲貴總督的夫人,是明艷未來的婆婆,燕大人去年才升的總督,那個時候這位燕夫人和家裡的公子小姐們也才按例送到帝都定居的。”

  唔,原來是新貴,要進入帝都的上流圈子,自是只能通過國公府這樣的高門姻親,怪不得嫡子娶庶女呢,這門親事有學問。

  過一會兒,鄭明珠又問:“咦,嫂嫂你瞧我婆婆旁邊那個穿綠的姐姐,好親熱!”

  於是林氏又看了一眼:“姐姐?這個你得叫妹妹,謹郡王世子的填房,才十七歲,我記得成親的時候,你也去了的吧?”

  既然是謹郡王世子,那就是表哥,肯定是去了,鄭明珠眨眨眼:“自是去了,只是她那個時候和現在好像長的完全就不同似的。”

  林氏抿嘴笑:“這倒也是,那種打扮誰認得出人來。”

  兩人一起笑,鄭明珠放下心來,繼續發問,林氏給她攪的不得安生,可到底是姑奶奶,不好得罪,只得耐著性子一一解說。

  有好幾次,林氏都有點詫異的看她一眼,眼裡似乎在說,這個怎麼就不認得了?

  鄭明珠知道這樣下去有點不對,想了想,低聲說:“有些看著是面善些,也有幾個還記得是哪家的夫人,可是裡頭有些關節卻不清楚,不敢貿然,我又不好問婆婆。”

  林氏默然,鄭明珠這裡頭的潛台詞她聽懂了,姑娘家未出閣時的交際應酬是由母親帶著出來的,往往會細細的分說各家的夫人娘家是什麼身份,什麼脾氣,家裡頭是什麼個樣子,哪些家的女孩子值得交往,誰家子孫出息,不能怠慢之類。

  這也往往是嫡女和庶女教養間其中一項差別所在,庶女就算被嫡母帶出來應酬,就不過擱在小姐堆裡頭,讓她自己掙扎著,學得會些什麼,全靠天意。

  而朱氏怎麼教養鄭明珠的,單是看家裡頭的表現,林氏心中已經清楚的很了,在外頭走動,這位姑奶奶婦德婦言都是極好的,低頭斂目,溫柔羞澀,人人都讚朱氏教養女兒十分用心。

  用心?可是鄭明珠除了外頭光鮮,實在是什麼都不懂。

  林氏不由的心生憐惜,難得她如今要問了,便點頭道:“你說的也是,你是新媳婦,謹言慎行也是有的,幸而這些我還知道些,自然告訴你。”

  林氏從小兒在帝都長大,那時候,林閣老身為首輔,侍奉御前,位高權重,門庭車水馬龍,來往的都是貴人。林氏為林閣老嫡長孫女,從小兒就跟在母親身邊,出入於權貴門庭,心中早就對這些有一本極清晰的帳來。

  加之嫁入鄭家三年,對鄭家的故舊親朋,利益利害都心中明白,由她來指點鄭明珠,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人選了。

  鄭明珠瞧她臉色,心中放下心來,她剛才說這個話,也是有點冒險的,只是想到鄭明玉送身契給她,卻是通過林氏來辦,她應是知道實情的,所以才說出來。

  此時一見,果然林氏是個明白人,自己話裡沒有提過娘家,她也同樣不提,只是點頭稱是。

  兩姑嫂攜手站在角落裡,林氏小聲的把廳裡的人物都重新指點一遍,因心中憐惜她,這一次說話就不那麼含蓄了,也因來的人實在太多,沒有辦法細細的分說,只得揀要緊的說一說,就這樣,鄭明珠也覺得受益匪淺。

  這圈子果然水深的很,自己一無所知,還不知要怎麼撞的頭破血流呢。

  鄭明珠心中慶幸,這樣的場合——帝國最貴重的公主的整壽,帝都權貴雲集,一網打盡!

  這樣的人物——林氏簡直是活字典一般,就沒有她不認得的人,不知道的家族,簡直有一種指點天下,揮斥方遒的味道。

  別看她平日里端莊慎言,再正經不過的一個人了,此時偶爾指著某位夫人、少奶奶漏出一點八卦的時候,便不由的露出一點點俏皮的味道來。

  鄭明珠深深覺得,林氏這樣交遊廣闊,無所不知的人物,肯定知道很多八卦,就是不大肯說!

  雖說說人閒話的確不是名門淑女所為,可是架不住八卦才是最有趣的呀,尤其是在這帝都權貴圈這樣錯綜複雜,又壓力大的叫人窒息的地方,八卦真是救命良藥!

  鄭明珠心中怨懟的很,可是此刻求著林氏,又哪裡敢得罪她,一邊陪著笑臉,一邊豎著耳朵仔細的聽,生怕錯過了。

  細節往往決定成敗,疏忽一點兒,就可能萬劫不復。

  原本身為商家女的鄭明珠心中十分明白,當年兩淮顯赫一時的望族梁氏,就是因為一個婢女生的兒子而灰飛煙滅,上千人的大族瞬間崩塌。

  這一指點就說到了快晌午時分,正廳里人來人往,大家都是同樣的流程,某家夫人帶著媳婦女兒進來,與長公主磕頭,認得的,長公主就說笑幾句,不認得的,長公主就誇幾句,模樣兒好,穿的好看,首飾漂亮,然後就或是夫人帶著下去周旋交際,或是叫人把小姐帶去後面的姑娘圈子裡去。

  鄭明珠留心看了一陣子,留下來交際的姑娘,無非就是兩種,或是嫡女,或是及笄年齡的庶女,那就是兩樣目的,擴大交際圈,或是尋夫婿。

  鄭明珠饒有興趣的觀察著。

  嫡庶之別對她來說其實是很新奇的一件事,她並不是不知道嫡尊庶卑,是人人均遵循的規則,只是她以前所處的階層,是中上層的大商家,納妾其實是一件很罕見的事情。

  大盛朝商家所處的地位很是微妙與尷尬,他們往往豪富,地位卻又低下,子孫雖有讀書,卻不能入仕途,男女大防不嚴格,女兒出來主事者比比皆是,比如大糖果商夏家,現在當家主事的就是大姑奶奶夏耐兒,一家子從母親到哥哥兄弟都惟命是從。

  大商家正經嫡房極少納妾,鄭明珠不清楚具體緣故,只是她從小來往於來往之家所見,所以就極少鬧這些嫡庶之別,兄弟姐妹都是一樣的。

  可是權貴之家卻是不同,大約除了駙馬家極少有庶女庶子,其他就看不到沒有的。  她需要適應的還有許多啊,鄭明珠嘆口氣。

  正想著,見長公主的一個嬤嬤進來稟道:“太子殿下駕到。”

  於是,連同長公主在內,所有坐著的人都站了起來,站著的年輕女子都紛紛後退到了椅子後面去了,中間頓時空出一大片來。

  公主府拜壽,外男都是由駙馬或者長公主之子陪著前來,磕了頭見了禮,便讓去前廳喝茶,可是此時既然太子殿下親臨,必是不會這樣了。

  鄭明珠一生兩世都還從來沒見過這等高貴的人,自是好奇,忍不住再三張望著門口,林氏一派閒適的站在一邊,只是微笑。

  鄭明珠臉上有點發燒,輕聲說:“自從立了太子,就不大見得到表哥了。”

  林氏只點點頭,不予置評。

  鄭明珠偷眼看去,只見一個穿著明黃太子服飾的男子大步走進來,身後跟著七八個穿著皇子錦袍,腰束黃帶的男子和男孩子,以及幾個身著公主服飾的華衣女孩子。

  這自然就是太子攜諸皇子、未出閣諸公主前來為長公主拜壽。

  太子走到大廳中間,一撩袍子下擺就要單膝跪下,朗聲道:“侄兒恭祝姑母燕桂謝蘭,莊萱不老,慈竹茂松,閬苑長春。”

  長公主哪裡敢受這樣的禮,早雙手扶住,笑道:“太子莫要折了老婆子的壽,都快起來。”

  太子要下跪,後面的皇子公主自然都要跪,且太子是扶起來了,皇子公主們自然還是要拜的,此時長公主叫起了,才紛紛起來,立在一邊。

  太子笑道:“姑母壽辰,原該早些來伺候,只是朝廷上今日事多,就來遲了一步,姑母恕罪。”

  長公主自是謙遜一番,又請皇上聖安,攜太子在上首坐了,才由眾命婦向太子行禮,亂糟糟的鬧了半天。

  皇子與公主們雖是金枝玉葉,到底輩分低了,這大廳裡頭的有位子的都是帝都頂級貴婦人,幾乎都是些姨媽表姑舅母之類,就難有扯不上關係的,此時紛紛挨著見禮,也都得站著。

  鄭明珠看得大樂,原來她們這一輩,也就只有太子有位子呢,於是她覺得自己站的雙腳酸軟其實不冤。

  太子看著只有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膚色白皙,容貌雖是溫和,兩眼卻給鄭明珠銳利之感,只是此時笑如春風,看起來溫潤如玉。

  皇子們看起來大的有二十多,小的不過十一二歲,而公主們因都是還沒出閣的,最大的也不過十四五歲,小的七八歲,容貌都沒有特別出色的,倒都總有淡淡的倨傲之色。

  不愧是公主。鄭明珠又聽林氏指點了一番皇子們的親戚關係,太子就攜諸皇子在駙馬爺成國公並長公主的長子的陪同下到外面去坐了。

  然後就是宮內宣旨,皇上、貴妃等為賀平寧長公主壽辰,均有賞賜。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9:58 PM 編輯

第三十八章 沒認出來的仇敵

  待這些都熱鬧完了,剛好開席。

  鄭明珠本要在陳夫人身邊服侍,卻聽長公主笑道:“今日我就做主了,在這邊給各位夫人們開席,給各位少奶奶在後面花園子單開幾桌,也讓你們松泛松泛,沒的日日立規矩,一天也不給歇的。”

  長公主的大兒媳婦,世子夫人周氏就忙笑道:“既如此,就讓弟妹們去後面坐吧,媳婦留在這裡,總不能您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夫人們聽了紛紛就打趣長公主:“我們可沒拘著媳婦立規矩,也不知道這話說誰。”

  長公主不理她們,只拉著鄭明珠問:“你婆婆這話說的可實?”

  鄭明珠還沒回答,就有鎮國公梁夫人笑道:“我還當你怎麼轉性了,原來是心疼侄女兒了。”

  鄭明珠就紅了臉,忙道:“母親一向拿我當女兒疼,十分寬厚,我也慚愧的很。”

  長公主笑道:“既如此,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你是個知禮的,斷不會仗著婆婆寬厚就輕狂起來。”

  便叫她去後面坐了。

  鄭明珠看看陳夫人,見她笑著點點頭,才說:“既如此,媳婦就大膽一回,就自己自在去了。”

  又囑咐了丫頭好好服侍,便挽著林氏走到後頭去了。

  梁夫人對陳夫人笑道:“你這個媳婦兒倒是娶的好,德言容功都是上上等,長公主這樣疼她,還這樣知禮懂事,你是享著媳婦福了。”

  陳夫人有苦說不出,又不肯說出自己看走眼的丟人來,一會兒又想起最近這些日子媳婦倒是好了許多,不禁呆了一會兒,又回過神來,只笑著與眾夫人閒聊。

  公主府自然是御賜的,佔地極廣,便連花園子也比別的勳貴家大,少奶奶們在丫頭的引領下往後頭走,垂花門外,便也是花木繁盛,小橋流水,亭台樓閣具備,少奶奶們的幾桌席面開在豔雪亭,這裡原是一片梅林,如今開春了,並沒有梅花,只是梅枝疏朗,倒也覺得清雅。

  沒有長輩在身邊,這些少奶奶們明顯就松泛了許多,表情都活潑起來,有要好的早就拉著扯著坐在一起,頭碰頭的說起悄悄話來。

  鄭明珠毫不放鬆,只拖著林氏不放,生怕自己落了單,林氏無奈的很,對鄭明珠說:“你瞧王家二奶奶直朝你招手呢,你不過去坐?”

  鄭明珠有點遲疑,她知道鄧家的琳姐兒原是自己的閨蜜,十分親密的,昨兒才拿她撒了謊,此時見她這樣,不去似乎真說不過去,便只得放開林氏,走了過去。

  這個時候,一個穿黃衫兒的美貌少婦走過來,站在林氏身邊,低聲笑道:“你這個小姑子怎麼突然和你這樣要好起來?”

  這句話也剛好就和王家二少奶奶說的差不多,只不過她說的是:“你怎麼突然和你嫂子這樣要好起來。”

  鄭明珠正襟危坐,一臉淡定:“我就這一個嫡親嫂子,自然要和她好。”

  琳姐兒掩嘴笑道:“少來,在我跟前裝什麼裝,你不是說她最會裝了,看起來賢良淑德,卻不敬婆婆,頂撞得你太太心絞痛都發作了?”

  鄭明珠扶額,這又是個什麼狀況?原來鄭明珠不僅是不親近嫂嫂,竟是看不起嫂嫂?  照這個說法,林氏還真算得上以德報怨了。

  鄭明珠只得嘆口氣:“那也是我不懂,如今我嫁了人,也有了婆婆,才知道,媳婦哪裡那麼好當,我便覺得我嫂子只怕也有她的難處。”

  琳姐兒笑道:“可不是,原本我就勸過你,你嫂子也沒那麼不好,怎麼著你就那樣一個嫡親的哥哥,何苦和你嫂子過不去呢,你那太太看起來雖好,到底她有親女兒,難道顧你一輩子不成,你哥哥又封了世子,靠他只怕還妥當些,偏你不肯聽,到底要嫁了人,自己也做了媳婦,才知道做媳婦和做閨女不一樣吧?”

  鄭明珠忙點頭:“果然還是姐姐見事明白,以往你勸我那些話,如今想起來竟句句都是對的,說起來我原是驕縱些,聽不得哥哥訓斥,其實如今想起來,也是為了我好。”

  琳姐兒纖細修長的食指點一下她的額頭:“阿彌陀佛,你這樣想我倒放心了。”

  鄭明珠見她真心為她著想,又勸她這樣一些話,雖說誅心,何嘗不是金玉良言,也不怕給自己招怨,心中感激的很。

  若是原本那個鄭明珠,這篇話學會去叫朱氏知道了,只怕就會暗恨上她了。

  鄭明珠糊塗了一世,難得竟有這樣一個明白的好友。

  鄭明珠心中一動,便問王二奶奶:“姐姐,你知道我在通州有兩個莊子,我想去查看一番,又覺得沒著手處。”

  琳姐兒會意:“原該去看看,莊子收益雖有限,卻是穩當的多,就算偶有天災也不會傷筋動骨,也就一個你得留意。”

  說著就附在她耳邊說了一通。

  鄭明珠聽得連連點頭。

  果然沒她想的那麼簡單,幸而有個懂行的。

  公主府的筵席自是精緻奢華,菜式精美,吃了一小會兒,就見幾個小內監每桌都送上了一個精緻的小壇子,潔白如玉的壇身,一揭開,便是一股帶著果香的清洌氣息。

  一邊有個丫頭笑道:“各位少奶奶,這是御賜的蘋果酒,又甜又香不醉人了,公主說了,請各位少奶奶都要賞臉,不用惦記婆婆,自有人服侍的。”

  少奶奶們都站起來答應了,才坐下來,桌子對面的一個錦衣女子便說:“既蒙公主賜下好酒,又難得今日這樣齊全,我們來行酒令罷。”

  鄭明珠聽了,腦子頓時嗡的一聲,就大了一圈兒,怕什麼來什麼,她真是寧願在陳夫人身邊服侍!

  鄭明珠從小兒學的只是算賬做生意,雖識字,卻無文彩,與人打交道也是那些商賈之人,與這些高門貴女們從小兒教養讀書寫字,吟詩作畫,簡直是天淵之別。

  如今有人一提要行酒令,看這些少奶奶的嬌弱模樣兒,又是這樣身份,想必拇戰是不會幹的,定是些風雅的飛花令、漂水令之類,鄭明珠愁死了。

  最大的問題,當年未出閣的鄭明珠可是名滿帝都的才女呀!

  這女子她不認識,先前林氏分說的時候,似乎也沒提到她,可是她能和自己一桌,自是身份不低。

  眾位少奶奶都附和起來,鄭明珠眼看落入重圍,眼珠子一頓亂轉,一時間又想不出推脫之詞,只在心中想,若是真輪到自己了,就得想個法子索性遁了才是。

  正在這個時候,安王世子妃笑道:“罷了罷了,你們少捉弄人,你們倒是都會的,就等著看我出乖露醜罷了。”

  鄭明珠眼睛一亮,對呀!

  安王世子妃出身庶子偏房,自小兒教養就不一樣,說不得也是不會。

  鄭明珠忙笑道:“嫂子且別急,還沒說什麼令呢。”

  安王世子妃說:“什麼令我也不會,反正別算上我就行了。”

  鄭明珠抓住這救命稻草哪里肯放過:“嫂子你一個人不來,咱們又有什麼趣兒呢,不如就行個有趣的又雅俗共賞的罷了。”

  林氏見鄭明珠這樣說,心中還納罕她今日這樣懂事,便笑著幫腔:“這倒也是,姨母這裡有副極好的孔雀開屏令,不如要了來玩。”

  那錦衣女子冷笑道:“怎麼陳少夫人如今出了閣,倒不愛作詩了?以前可不是這樣兒。”

  難道又是鄭明珠以前惹過的麻煩?聽這話裡的意思,大概是做小姐的時候,作詩惹出來的麻煩?既然當初的鄭明珠才名滿帝都,想必是在這上頭壓了人家一頭,甚至是壞了人家的事,所以被人記恨?這爛攤子!

  鄭明珠只得笑道:“你說的是,作詩那是姑娘們的事兒,咱們如今這樣子,沒事拘著做什麼詩呢!好容易鬆泛松泛,還不如玩點熱鬧好玩的令,要說起來,咱們做姑娘的時候,還不好意思說要玩這種令呢。”

  倒說的眾人都掩口笑起來。

  只覺得鄭明珠今日說話爽直,很是得趣。

  做姑娘的時候,尤其是高門貴女,要顧著清貴名聲,要有詩書賢名,自是什麼詩會、畫會、琴會一展所長,這才是帝都高門貴女的做派。

  這種時候,更是不少庶女出頭兒的機會。

  鄭明珠不用猜也能知道,這種競爭肯定不可能一派和風細雨,自然也不可能索性打起來,應是言語機鋒,暗潮洶湧,猜忌、怨恨只怕都不會少。

  想到鄭明珠的清高和在帝都的才名,那就是既不會做人,又真的有才,顯然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這個女子顯然就是其中一個。

  那女子嘴角顯出一絲譏諷:“陳少夫人的意思我就不懂了,難道你今後還就不做詩了?”

  顯然是不信她捨得放棄,要她拿話來砸實。

  可是鄭明珠巴不得這一聲兒,便笑道:“說起來,我如今也覺得,以前做姑娘的時候,只覺得詩書清貴,可如今看來,那些不過是錦上添花的消遣罷了,並不怎麼要緊,何必還如此上心呢,眾位姐姐嫂嫂都是過來人,想必是明白的。”

  說的那女子冷冷笑了一笑,不再說話,似乎是滿意了。鄭明珠只是大約揣度,此時拿話堵她,豈止是為了給安王世子妃解圍——人家也用不著,早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就是不會!

  這虛名兒真有這樣要緊?

  其實鄭明珠是給自己鋪路呢,今後少提作詩的事!如今真叫她作詩,早不是讓她出風頭了,只會出醜。如今她說的明白,現在大家都是出了門子的了,本就用不著那些名聲,何必還抓著姑娘時候的事兒不放呢?

  她覺得自己實在有點無賴,可是那女子死活盯著她不放,實在叫她不得不回擊。現在她見鄭明珠說了這樣的話,倒似乎滿意了?

  這時不時鑽出些仇人來,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桌上眾人此時也都紛紛解圍,笑道:“可不是,就玩孔雀開屏令吧,又熱鬧又便宜。”

  旁邊伺候的丫頭早很有眼力的取了象牙雕的酒令來。

  琳姐兒在鄭明珠耳邊悄悄笑道:“你回回都要刺她幾句,作詩你也要氣她,不做詩你還是要刺她,真不知道你們前世結的什麼怨。”

  鄭明珠苦笑:“姐姐你可是看到的,她非要不依不饒,我作詩她也不高興,我不做詩她也不高興,能怪我麼,如今她該滿意了吧,今後不再來扯著我,我就謝天謝地了!”

  正說著,骰子擲到琳姐兒,她趕緊抬頭,玉手搖出一隻令來,翻起酒令一看,正是主令:孔雀開屏——得令者不飲,令中所有人均飲一杯。

  登時一片熱鬧,兩人也就不好再說悄悄話,與眾人喝起酒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9:48 PM 編輯

第三十九章 二叔找媳婦

  在公主府直到了晚飯後,鄭明珠才隨著陳夫人回府,回到自己屋裡,丫鬟們都忙圍上來卸妝梳頭,鄭明珠乏的很,叫人送了熱水進來泡一泡,紫檀木桶裡放了她慣用的蜜香香露,熟悉甜蜜的氣味縈繞著,她終於覺得自己放鬆了下來。

  不自禁的腦中就走馬燈似的回想起今日在公主府的所見所聞來,今天一天,實在大有收穫,公主府拜壽,是她成為鄭明珠之後第一次在她的圈子裡亮相,而因著平寧長公主的聲勢和地位,大盛王朝最為核心的貴冑圈裡所有的貴婦人悉數到場,還都與她打了照面,憑藉著細緻的打聽和觀察,注意著對方的態度、服飾、稱呼,加上十二萬分的小心,又從頭到尾死死的巴著林氏,跟著她稱呼,才沒有露出馬腳來。

  經過這一役,鄭明珠終於放了心,該認識的人都基本認識了,再有以前見過如今不認識的人,也不用擔心了,想必那人的身份也不過只能說她一句貴人多忘事而已。

  思及陳夫人等貴婦人的倨傲,這也算不上什麼壞事。

  此刻鄭明珠放鬆下來,才開始仔細的回想今天的一言一行,平寧長公主對她的疼愛是自然而然的,這一點她看的清楚,那是發自真心的。

  而安親王世子妃,容顏明麗,舉動大方,說話爽朗,鄭明珠頗有親近之意,不過……鄭明珠皺皺眉頭,直到回想起來,她才覺得,早前安親王世子妃抱著元哥兒的時候,那表情動作,那是……在炫耀吧?

  她一舉得男,而鄭明珠嫁入陳家一年多也沒動靜。她不忿鄭明珠的輕視,所以忍不住要炫耀一下?

  越想越覺得像,鄭明珠木呆呆的縮在桶裡嘆氣,簡直不可思議,自己怎麼會這麼遲鈍!

  在這種地方,便是略慢一點,只怕都會被人吃的骨頭也不剩,別說這麼遲鈍了,今天那堂上,也不知多少人偷偷的在笑話呢。

  鄭明珠摀住臉,簡直想要死。

  真蠢真笨真遲鈍!

  鄭明珠默默的哀悼,都過了一天了,才發覺自己遲鈍到這個地步,果然是遲鈍的沒救了,不過她細細回想,也就是開始這位世子妃是這樣帶著一點敵意,後來卻好了些。

  那麼,轉折點就是自己親手送上禮物,然後對著那個小胖子,一副想抱又不敢抱,卻又滿心喜愛的樣子。

  那麼應該是補救有效了?以前的鄭明珠看不起這位世子妃,可人家雖出身低,到底現在比鄭明珠尊貴,憑什麼要來討好你?尤其是這樣個性的女子。

  鄭明珠掌家時久,又是這樣大的一攤子,三教九流都打過交道,只除了現在她所處的圈子,這圈子,個個矜持,人人高深,事事憋悶,叫她適應的極其痛苦,只除了這樣的女子!

  雖和她才第一次見面,可鄭明珠卻敢篤定,這是一個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打我一掌我敢提刀殺你的個性。

  所以今日鄭明珠一見了世子妃就覺得幾分好感,可惜以前顯然得罪過人家,雖是補救過了,到底不一樣。

  她就嘆了口氣,繼續往後面想。

  朱氏的大女兒明慧是個驚喜,溫柔敦厚,又見識明白,確有世家嫡女的氣度。

  鄭明珠想起翡翠說的,朱氏的兩個女兒也是十分敬重姐姐,鄭明珠自己也很關愛兩個妹妹,那個時候,鄭明珠看著自己的處境,一心覺得朱氏包藏禍心,便是連她的兩個親女也必然奸詐的很,接近姐姐肯定沒安好心。如今看來,真是太極端了,在那個處境下,草木皆兵了,想來也是,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就算真的不安好心,又哪裡做得出這樣完美的表現來?

  鄭明珠不禁思忖,或許前一個鄭明珠在娘家的時候,也並不是那樣難受?

  至少她真心敬愛繼母,而繼母也的確讓她感覺到了自己受著寵愛,被人關心,被人愛護,還有真心好的姐妹。

  所以說,越是不明白越是幸福呢。

  鄭明珠深深覺得,她比自己幸福的多。

  對朱氏的那個侄女兒,鄭明珠倒是無動於衷,自己是出嫁女,那樣拐彎子的親戚,和她關係不大,所以不大理她,她再是不爽,自己身份擺在這裡,又不用看他的鼻子眼睛,實在不值得費心去想她。

  只看她今後造化如何罷了。

  最值得思慮的還是鄧家的琳姐姐說的那番話,關於她的田莊,勳貴之家果然不同,如果不是琳姐姐提點,自己必然是想不到那裡去的。

  鄭明珠呆呆的想著,我果然不是鄭明珠,根本沒有代入進去,就好像她這些日子來,一直在旁觀著這勳貴之家,絲毫沒覺得自己需要做什麼。

  所有的思考都只是自己要怎麼才過的好些,能安靜的過日子,而從來沒有考慮過身處的這個環境。

  今日琳姐姐說的那話才讓她猛然警醒,身後侯府嫡長媳,若是自己處事不周,同樣會給這個家族造成災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這一刻,鄭明珠才深深的覺得,原來這個身份身上其實有著許多的責任,高門貴女,花團錦簇的身份,並不是那樣簡單的一件事!

  安靜的過自己的日子,簡直就是不可能嘛!

  鄭明珠芊芊玉手伸出水面抓了抓,似乎想要抓住離她而去的安靜生活,然後不甘心的看著自己的手,沉思了許久。

  公主府之宴讓她看清楚了許多,讓她確認了自己的身份,真正的接受了這個身份。

  加了兩次熱水,在浴桶裡泡的渾身發紅,鄭明珠才懶洋洋的爬起來,穿上乾淨的白綾緞子的中衣,只覺得泡過了熱水更乏的厲害,也不管時辰,說:“我先躺一躺,打發人出去問問大爺在哪裡。”

  一下子就睡著了,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屋裡燈已經滅了,只留了牆角小桌上一隻夜燈,值夜的珊瑚聽到了動靜,忙坐起來:“少夫人醒了,可要喝杯茶?”

  鄭明珠還沒完全清醒,只是下意識答應了一聲,珊瑚起來倒了茶過來,服侍她喝了,說:“少夫人接著睡吧,大爺先前打發人進來說了,喝了酒,就不進來了,在外書房歇下了。”

  外書房?

  鄭明珠迷迷糊糊的想,然後就說:“那明日就不必叫我了,他們那邊自然會送他早朝的。”

  珊瑚答應了,見她一時沒話了,才又服侍鄭明珠睡下。

  第二日一早,鄭明珠剛起來,正在梳妝,陳頤安就進來了,這不是早朝時分嗎?鄭明珠有點詫異,只笑道:“大爺今日不用上朝?”

  陳頤安坐下來:“因平寧長公主壽辰,聖上吩咐多休一日。”

  鄭明珠點頭,叫丫頭給他上了一碗甜羹。

  鄭明珠因見他歇在外書房起來後都先進這邊來,想到自己剛醒的時候好幾日見不著這位大爺,不由覺得歡喜,便格外殷勤。

  一邊梳妝一邊看他甜羹只吃了一口,便說:“吃不慣這個?喝兩口清粥吧?”

  過一會兒又說:“昨兒姨母賞了些茶葉,我看著還好,大爺嘗一嚐?”

  陳頤安笑:“這會子忙什麼,還是先在母親那裡吃了早飯再喝茶。”

  鄭明珠自然答好,陳頤安又等著她梳妝完了一起去榮安堂請安,雖也是休沐,陳熙華今日卻不在,只陳夫人見他們兩人一起來,笑容就輕鬆起來,叫鄭明珠在她跟前坐了,說起昨日的宴席來。

  已經過了的事還談什麼衣服首飾誰的好?容貌舉止哪家強?

  鄭明珠聽的一頭霧水,昨兒林氏指點了一番,她才勉強記住了大部分人的模樣身份,此時要叫她如數家珍的說出誰帶了什麼首飾,穿了什麼衣服,她腦中完全一片空白。

  鄭明珠不由的疑惑的看向陳頤安。

  陳頤安見她一眼睛都是問號,無聲的笑了笑,那是一種面上紋絲不動,眼睛裡卻露出笑意的笑,簡直讓鄭明珠大開眼界,這樣也行!

  陳頤安手垂在身側,悄悄的比了個二字。

  鄭明珠頓時明白了,陳夫人是在給陳頤青找媳婦。

  陳夫人一共生了兩子一女,也是陳熙華的長子和次子,現在次子已經十七了,論理,這個時候還在找媳婦已經遲了,只是陳頤青不同尋常,在帝都的紈絝公子中排的到前十,誰家貴女肯嫁給這樣名聲的男人?

  可是陳頤青偏又有個高貴門第,又是陳夫人幼子,自幼寵愛,自是捨不得讓他委屈,加上現在又有鄭明珠這樣身份的嫂嫂比在前面,娶個家世差的,不止陳頤青委屈,便是妯娌間也不好相處。

  所以高不成低不就,就拖到了現在,可是再不定下來,底下的兄弟妹妹們也眼看大了,都等著呢。

  鄭明珠附和著陳夫人說了幾句,笑道:“昨日好容易見到昔日閨中的姐妹們,未免親熱了些,也並沒有留意小姐們那邊。”

  陳夫人的笑容頓時有點不自然了,看了陳頤安一眼,陳頤安忍著笑:“娘,你媳婦就是這樣的脾氣,學不會拐著彎說話,娘要問什麼,不如直說罷了,大約她還聽得懂些。”

  說的陳夫人啼笑皆非起來。

  高門貴女從來講究的就是言語婉轉,她還真沒見過鄭明珠這樣身份,卻這樣說話的女子,可是念及這段時間鄭明珠雖是言語魯莽些,直率些,卻見識明白,孝順懂事,理事乾脆,便又覺得如今這樣兒,比起當初嬌嬌怯怯,一團糊塗,雖言語婉轉,舉止嫻靜,卻又要好了不少。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1:26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9:17 PM 編輯

第四十章 還是表小姐

  所以陳夫人就說:“給青哥兒求媳婦,可不容易,安哥兒媳婦你若是有覺得合適的,不妨說一說。”

  鄭明珠果然認真的想起來。

  “嗯,二弟得娶一位管得住他的弟妹才成!”

  陳夫人點頭。

  “身份也不能低了!”

  點頭。

  “容貌也不能差了,不然二弟怎麼能願意。”

  繼續點頭。

  “真是難辦的很呀。”

  鄭明珠還有一句沒有說出來,還得人家願意啊!高門美貌家世好又有手段的小姑娘,嫁誰不行,會願意嫁給陳頤青?

  陳夫人如何不知,否則也不會為難的拖到這個時候。

  鄭明珠又想了一會兒,突然說:“公主呢?二弟……他……”

  她看了看陳夫人的臉色和陳頤安的臉色,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尚主哪裡是那麼好尚的,尤其是高門的婆婆們,誰願意給兒子娶個需要全家人伺候的媳婦?

  陳夫人嘆口氣:“也不是沒想過尚主,不過……安哥兒媳婦你說說,求哪位公主適合?”

  不過什麼?鄭明珠頭疼的很,婆婆到底不過什麼?不說出來,叫她怎麼幫她想呢。

  沒辦法,鄭明珠只得斟酌,幸而昨日臨時抱佛腳,有了林氏指點,林氏幾乎談笑間就幫她拉了一張帝都關係網,而在這網上方的皇子皇女們,自然也是會詳細指點的。

  本朝公主向來彪悍,本朝現在出嫁的公主才三位,一位是皇后娘娘嫡出的大公主,莊慧公主,兩位庶出公主,莊敏公主,莊柔公主。

  只是公主彪悍,舉朝皆知,莊慧公主曾因駙馬睡了個丫鬟,便手持寶劍,追了駙馬兩條街,直把駙馬追的不敢回家,直奔皇宮,找老丈人救命。

  而莊柔公主的駙馬,曾有一次因臉上三條血痕,到錦山別院躲了一個月不好見人。

  昨日剛做了五十壽辰的平寧長公主,當年甚至曾率了公主府侍衛,打上了駙馬的府第——成國公府,把當時的成國公老夫人嚇的半死,進宮到皇后跟前哭訴,皇后雖是她的侄女,卻也無法為姨母做主。

  蓋因皇上感念孝章敬皇后的撫育之恩,對孝章敬皇后所出的子女都格外寵愛,平寧長公主打就打了,連個申飭都沒有。

  但公主雖彪悍,一般人吃不消,可是尚主的好處卻也是顯而易見的。

  平寧長公主與成國公育有四個兒子,長子剛滿十八歲就順利請封世子,而其他三個兒子則都在成年後封了一個二等子,兩個一等男。

  雖說是因為平寧長公主身份最為尊貴,才格外加恩,但其他的公主,在長子得封世子後,次子封爵的也幾乎成了慣例。

  二等子,那可是陳頤鴻拿命換的爵位!

  如今武安侯就兩個嫡子,陳頤安佔了長和賢字,顯然陳頤青是不大可能承爵的,不如尚主,今後公主之子,封一個爵位也不難,也是一個出路。只是這話,鄭明珠不敢說,但她相信,陳夫人必然想得到。

  鄭明珠想了半日,才緩緩說:“依媳婦的淺見,嫡出的公主就不用想了,不如在其他公主裡,求一個沒有同胞兄弟,母親位分不高的,倒還使得。昨日媳婦也見到了眾位金枝玉葉,我瞧著,七公主倒是不錯。”

  皇女都是在及笄時冊封的,冊封後才有封號,在及笄前,都是按著排行的叫公主。

  這位七公主,今年十四了,母親原是皇后宮中的一個女官,皇帝臨幸後有孕,封了劉昭儀,後產下一女,便是皇七女,此後,劉昭儀再無帝寵。

  七公主後台不硬,又沒有同胞兄弟,雖有公主的尊貴,想必沒有那樣彪悍的氣焰,昨日鄭明珠也瞧見了,七公主容顏秀麗,低眉斂目,看起來倒也恭敬。

  陳夫人看向陳頤安,陳頤安說:“若論尚主,也就是明珠這說法合適些。”

  武安侯本就是帝王寵臣,連陳頤安也是日夜侍奉御前,若是與某位皇子扯上姻親關係,難免為太子猜忌,鄭明珠說的求一位沒有兄弟的公主來,雖不甚受寵,倒也實惠。

  就算今後只萌封一子,也是不錯的。

  且七公主雖出身差些,到底是主子,就算沒有手段,管束陳頤青綽綽有餘。

  陳頤安就願意了一大半,陳夫人卻有些欲言卻止。

  鄭明珠看在眼裡,她雖說話不如貴婦人們婉轉,看人眼色的本事卻要更高明些,此時一見,便笑道:“母親,媳婦今日召了莊子上的管事進來說話,若是這會子沒什麼事了,媳婦便先回去了,可使得?”

  陳夫人忙笑道:“去吧,知道你這陣子忙,就讓安哥兒陪我說說話罷了。”

  鄭明珠便抿嘴笑笑,起身行了個禮,帶著丫鬟出去了。

  剛走出榮安堂,拐出月洞門,突的有個人從走廊上跳下來,嚇了鄭明珠一跳。

  陳頤青!

  剛剛正在被議論的主角。

  陳頤青笑著行了個禮:“給嫂子請安。”

  鄭明珠笑道:“二叔怎麼從這裡跳下來,倒嚇了我一跳。”

  陳頤青說:“我知道嫂嫂這個時候要從娘那裡出來,特意在這等著的。”

  鄭明珠眨眨眼,這是什麼意思,叔嫂之間雖無大防,也不至於能這樣親熱,這小子是在打什麼主意嗎?或是他知道了今日的議題,特地找自己打聽的?

  不對啊,找他哥打聽不是更明白?

  她就留意打量了陳頤青兩眼,陳頤青論長相其實還不如他哥陳頤安俊美,可是卻生就一股風流倜儻氣質,天生一雙笑眼,瞧著誰都是在笑一般。

  鄭明珠覺得,別說小姑娘,就是有些閱歷的婦人,被他這樣的笑眼一看,心都會融化的。

  怪不得陳夫人這樣寵愛幼子,生生寵出來一個能排入紈絝排行榜前十的公子來。

  也怪不得陳夫人天天這樣為他的親事發愁。

  鄭明珠笑道:“二叔有事?到我院子裡找我也是一樣的。”

  “不用了。”陳頤青忙搖手:“我哥厲害的很,還是算了。我就找嫂子問個事兒罷了。”

  鄭明珠點頭,原來他也知道了!

  正在想怎麼措詞呢,陳頤青已經笑道:“還求嫂嫂回去問一問,貴府上那位表小姐可有人家了。”

  什麼!

  鄭明珠只覺得晴朗的天空中突然一個雷劈了下來,簡直有點頭昏眼花了,她……她沒聽錯吧?

  你不知道你娘和你哥在考慮給你求公主呢,你倒已經迅速的看上那位貌美的表小姐了。鄭明珠簡直覺得匪夷所思,大家子的規矩不是不能過問自己的婚事麼?他倒一點不忌諱,真不愧著名的紈絝公子。

  鄭明珠有點理解了。

  鄭明珠登時沉下臉來:“胡鬧,哪有你這樣打聽人家小姐的!壞人清譽,人家小姐還要不要做人了!”

  陳頤青不以為意:“我不過在嫂子跟前問問,嫂子又不是外人,自然不會漏到外頭去,哪會壞了表小姐的名聲。”

  鄭明珠頭疼:“便是如此,這也不是你該打聽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哪有你自己打聽的,真是越發胡鬧了。”

  陳頤青被陳夫人罵慣了,鄭明珠這樣的語氣用詞簡直無關痛癢,他只是笑道:“嫂嫂教訓的是,不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今我也是顧慮表小姐的閨譽,才來求嫂嫂悄悄的打聽一下,若是未字,自然也是求娘去提的,若是嫂嫂不允,兄弟說不得出去胡亂打聽了,這才是對小姐的閨譽有害呢。”

  鄭明珠不得不目瞪口呆了,這位少爺是拿自己那位遠房表妹來威脅自己麼?

  這是什麼道理?只是鄭明珠的個性,從來不受威脅,便道:“二叔既這樣說,便自己出去打聽罷了。” 

 說著就要走。

  陳頤青連忙走兩步攔在她跟前,賠笑道:“嫂嫂息怒,原是兄弟說錯了話,還求嫂嫂不要和兄弟計較,幫兄弟一次。”

  鄭明珠本也不是真心要走,不過是這種事情上,絕對不能讓他先佔了上風,自己先怯了,就落了下風,此時見他賠禮,雖心知肚明他是已經把想說的話,想說的威脅都說出來了,才又來做小伏低的,卻也不揭穿他,只是說:“二叔可得明白,表妹雖好,到底身份上差了些,母親必不會答應的。”

  你娘現在在給你打公主的主意呢,你要娶個平民丫頭?

  鄭明珠又說:“且我也直說了吧,這事兒我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自然是要稟母親的。”

  陳頤青就露出一點詫異的表情,隨即笑了笑。

  鄭明珠猛的就頓悟了!她被這小子耍了!

  陳頤青哪裡是來找她回家提親的!用膝蓋想也該知道,這小子就是拿她當個跳板的,他做兒子的不好跟他娘直說他要娶個平民丫頭,就讓自己這個和那個平民丫頭沾親帶故的嫂子知道,她既知道了,自然沒有瞞著婆婆和丈夫的禮,是以,陳頤青不用張口,就能把事兒說出來了。

  果然就算是紈絝,在這種家庭長大的哪有省油的燈。

  虧他先還又是威脅又是賠笑的做作一番,讓她真信了!

  想到陳頤青露出來的那一點詫異的表情,必是詫異這個嫂嫂怎麼這麼笨,還真信了,還好意提醒她要去回娘親。

  這混賬小子!

  鄭明珠抑鬱了,這地方真難混啊,滿地都是陷阱,略踩一腳就要被人笑話,如今陳頤青這小子心中還不知道怎麼笑她呢。

  鄭明珠惱怒的瞪他一眼,轉身又去了榮安堂。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1:33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9:12 PM 編輯

第四十一章 打聽底細

  陳夫人和陳頤安還在說話,見鄭明珠又轉身回來,自是詫異,不過兩人都是城府深的代表,並沒有露出什麼詫異表情來,倒是似乎她來的意料之中一般,神色極為淡定。

  鄭明珠在心中有些壞心的想,等我說出來了,看你們到底變不變色。

  陳頤安招呼她:“忘了什麼事嗎?”

  鄭明珠露出一點為難的神色,輕輕的說:“是有一點事,卻不是忘了。”

  說著,看了看榮安堂站著的丫頭婆子。

  陳夫人會意,使個眼色給洪媽媽,洪媽媽便忙招呼著丫頭們出去了。

  鄭明珠這才款款說道:“我原是準備回我自己的院子,路上卻碰到了二叔。”

  陳夫人見她這樣慎重的遣退了丫鬟來說這件事,提到陳頤青,她已經不由自主的露出頭疼的表情來,可饒是這樣,聽到鄭明珠把事情說出來,還是忍不住怒氣,一拍桌子:“這個混賬!”

  鄭明珠退到一邊,不予置評。

  陳頤安也鬱悶:“二弟怎麼這樣沒規矩,閨閣女兒也是他能打聽的?太不懂事了。”

  他和陳夫人對望一眼,都知道此事不好。

  鄭明珠不是很清楚,或許陳頤安也不是很清楚,但陳夫人卻很明白,此事可大可小,真要一個處置不好,後果難以預計。

  帝都並非沒有過這樣的事情發生,陳夫人記得兩件,因為這兩件事是幾乎差不多時間發生的,而結果迥異,且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先帝朝淮揚總督的幼子,自幼嬌寵,不知天高地厚,某日在一次宴飲上與一位姑娘走了個對臉,便念念不忘,打聽到了那姑娘是勤謹伯府的庶女,勤謹伯因在先帝奪嫡之爭中站錯了隊伍,先帝登基後自是失了聖寵,因著小事由公府降為伯府,在帝都早已邊緣化了,而淮揚總督卻是先帝重臣,簡在帝心,家中又本已經替他暗中相好了一位小姐,乃是侯府嫡女,並非勤謹伯這樣失寵伯府的庶女可比,自是不會答應替他求娶這位姑娘。

  可是這位公子一心念著這位小姐,某日竟隻身登門求娶,鬧的滿城風雨,整個帝都都八卦了起來,事已至此,淮揚總督的夫人已經認命,準備娶了這個兒媳婦,沒想到,勤謹伯府的那位嫡母,和這位小姐的姨娘仇怨極深,此時竟說這小姐與外男私相授受,與名節上有虧,竟要把她送入家廟。

  小姐不堪受辱,自盡以示清白。

  勤謹伯府告了御狀,先帝就算再是看重淮揚總督也無法完全回護,只得將他調職,那位公子流放西北三年。

  這是一樁。

  還有一樁卻沒有這樣熱鬧,內容是差不多,只是那位小姐並非正經小姐,父親獲罪,雖未罪及妻女,卻是家道中落,與母親兄弟回到帝都,依附外家。

  公侯之子有意,對這位小姐來說實在是極大的喜事,雖說公子家中父母不肯,可這位小姐極有本事,抓住每一次機會在外造勢,公子又肯配合,終於順利嫁入侯府,做了正房奶奶。

  只是這位奶奶家無恆產,或許是吃多了苦頭,眼皮子便淺,只有進的,沒有出的,又不懂規矩,性子蠻橫潑辣,心狠手辣,真真是個攪家精。

  也不知因著她起了多少風波。

  這兩件事的當事主母陳夫人都是認得的,當年還當著笑話兒看,如今事情照樣兒落到她的頭上,她才知道不好。

  瞧這樣的下場,兩樣她都不願意重蹈覆轍啊。

  陳頤青可是她的親兒子,侯府的嫡次子,配公主也是配得上的。

  前車之鑑如此,陳夫人知道不可掉以輕心。

  陳夫人想了想,問鄭明珠:“這位表小姐是什麼府裡來的?”

  鄭明珠老實的說:“媳婦也是昨日第一次見,聽嫂嫂說,連她也不清楚是哪一房的親戚。”

  這種婉轉話,修煉到陳夫人這個級別自然是聽得懂的,心中就是一跳,看來這位表小姐和案例二差不多,也是打算依靠著親戚找出路的,既然這樣,先看好陳頤青是要緊的。

  陳夫人就對陳頤安說:“我看青哥兒最近是有些不像話了,這幾日安哥兒你上點心,把他給我看好了,別叫他出去亂跑。”

  陳頤安明白了,起身笑道:“二弟這樣大了,也該拘著學學規矩了,依著我,不如把他送去錦山別院,清清靜靜的住一陣子才好。”

  錦山在帝都西郊,除了有帝王避暑行宮,也把行宮之下的各處好地方賞給公主、親王、勳貴等,武安侯也在其列。

  應該說,錦山別院是帝都一個身份的象徵,也是進入了帝都頂級貴族圈的標誌之一,若是在錦山有別院,再低調的人家也會被人另眼相看,若是在錦山沒有別院,便是帝王再寵愛,也不過稱一聲新貴罷了。

  就如同如今的貴妃娘娘的家族。

  只是新貴!

  陳夫人就說:“去錦山也好,只是你哪裡得空。”

  陳頤安笑道:“何必要我親自去呢,派些人去就是了,母親只管放心就是。”

  陳夫人想了想,便答應了,不在帝都總是好一些,只是又囑咐:“你得派了老成謹慎的,必要好生看著才是。”

  陳頤安應了是,便出去安排,鄭明珠也想跟著走,陳夫人卻說:“安哥兒媳婦再站一站,我問你幾句話兒。”

  鄭明珠只得留下,陳夫人說:“那位表小姐的事兒,你再跟我說一說。”

  鄭明珠為難的很,她昨日又沒有關心那位不知道哪裡來的表妹,別說她的事兒,連她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只記得是個極貌美的小姑娘。

  她想了半天,才說:“媳婦也不甚清楚,若是母親想知道,不如明日媳婦回家一趟,找我嫂嫂悄悄問一問罷。”

  陳夫人也為難,可是事關她寵愛的幼子,此時也顧不得臉面了,點頭道:“也好。”

  又想一想:“大張旗鼓的回去只怕不妥,能不能勞舅奶奶過府一敘?到底說話方便些。”

  鄭明珠想也是,又問:“也好,那母親要見見我嫂嫂嗎?”

  陳夫人當然不肯為這件事見林氏,身份不同,對這件事的影響就不同,陳夫人親自打聽,那就有點官方味道了,除非求娶,必然是不方便打聽的。

  鄭明珠就不同,到底是娘家表妹,關心一下也是正理。

  她就是問這個,陳夫人自然會意,笑道:“可是不巧了,明日黃夫人請春宴,我與她交情不同,是必要去的,只怕見不到舅奶奶。”

  鄭明珠明白了,笑道:“既如此,我這就命丫頭去請我嫂子去。”

  林氏不僅自己來了,還帶了只萌團子,琪哥兒。

  琪哥兒這會兒大約是剛吃飽了,精神不錯,黑亮的圓眼睛滴溜溜的看著這不熟悉的地方,胖鼓鼓的小臉白嫩可口,引得鄭明珠戳了又戳。

  他胖乎乎的小手揮舞了幾下,抓住鄭明珠的手指,看了看,就往嘴裡塞。剛冒頭的幾顆糯米牙磨的她的手指癢癢的。

  鄭明珠忙笑道:“哎喲,不乾淨呢。”

  抽出手指,去拿了個小金龍兒逗他玩。

  林氏笑著說:“琪哥兒難得出門,今兒帶他來認認姑母的門,也好親近。”

  鄭明珠笑道:“巧得很,前兒我給琪哥兒打了十二對小金龍兒,正好嫂子今兒帶回去。”

  琪哥兒是屬龍的。

  林氏笑:“妹妹別太寵他了,不年不節的,怎麼想起給他打這個。”

  鄭明珠拿著金龍,逗著琪哥兒來抓,一邊對林氏笑道:“前日大爺不知什麼奏對得了皇上歡心,皇上賞了他一盤金子,我想著,這體面不常有的,倒是個好事,便討了些來融了給琪哥兒打玩意兒。”

  其實是鄭明珠深覺對不住林氏,想要討好討好。此刻見琪哥兒胖手去抓那亮閃閃的小金龍兒,笑的咯咯的,胖乎乎的臉上笑出窩窩來。

  真是十分活潑的小傢伙!

  林氏說:“其實今日你不使人請我,我也要來的。”

  “怎麼說?”鄭明珠把小金龍塞給琪哥兒,囑咐奶娘好生看著他玩,不要吞嘴裡了,坐正過來問她。

  “有件事世子爺叫我告訴姑奶奶。那日世子爺聽到了帝都一些傳言,說的是姑奶奶的嫁妝如今在國公府裡頭……”

  林氏便把那一日國公爺回府發了脾氣,又被哄回來的事兒說了,這事兒當時雖是屏退了丫頭,國公爺發怒的時候聲音卻很高,加上鄭明玉對父親的了解,單從前後音量對比上就知道大概是怎麼回事了。

  知道這次爹爹又信了朱氏,鄭明玉只得吩咐妻子來告訴妹妹一聲,讓她好早作打算。

  鄭明珠聽這和自己猜的差不多,倒也不以為意,只沒想到當日顧媽媽那蠢貨的話已經傳的滿帝都都知道了,這傳播的速度,透著幾分有人推波助瀾的味道,鄭明珠倒是沒想到是自己的婆婆在後面輕輕推了一把,只想著果然不需自己動手,朱氏自然會出手幫她把顧媽媽給換了。

  顧媽媽和吳建榮不同,留著也無益,便隨朱氏收拾便罷了。

  又笑道:“前日爹爹已經給大爺說了,都是奴才們不曉事,疏忽怠慢,他老人家自會再給我挑個好的使。”

  那就自然又是朱氏挑了,那又是些什麼花樣,林氏也是很清楚的,便說:“或許可以回了世子爺,再給爹爹說一說罷?世子爺總擔心姑奶奶受了委屈。”

  這就是前院後宅的區別了,鄭明玉再好,也無法周全護住內院的妹妹,鄭明珠笑道:“我知道哥哥嫂子對我好,以前是我不懂事,辜負了哥哥嫂嫂的心,如今我已經都明白了,這件事我已經有了章程了,請哥哥不用擔心,若是我委屈了,橫豎會回來尋嫂嫂說的。”

  真是對著誰都得承認一番錯誤,補救一下以前的爛攤子。

  說起來,以前的鄭明珠雖說不曉事,得罪的人還不少。

  林氏見她這樣說,也不再勸,雖說她也覺得還是朱氏來挑人,多半不妥,可是現在人還沒挑了送來,八字還沒有一撇呢,也沒什麼好說的,便笑道:“妹妹快別這麼說,嫡親的兄妹,做什麼這樣客氣,只要妹妹好了,我和你哥哥也就放心了。”

  看起來是接受了善意。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1:43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9:07 PM 編輯

第四十二章 表小姐的底細

  說完了這件事,又說了幾句話,鄭明珠才開始打聽那貌美的小表妹的事兒,林氏奇道:“妹妹怎麼想起打聽她了?她是太太娘家的親戚,我自是不敢招惹的。”

  唔,這話說的……有點婆媳不和的感覺。

  雖然陳頤安囑咐過,不過,鄭明珠想了想,林氏是聰明人,應該不會為了八卦無端把這件事說出去,而若是讓事情發展到比較不妙的程度,國公府裡有個知情人,倒還方便些。

  除了林氏,也沒有更好的人選了。

  鄭明珠便說:“這話也只敢說給嫂嫂知道,昨兒二叔來求我,要問問那一位表妹的事兒,倒把我嚇了一跳,後來婆婆知道了,也是一通發怒,如今已經把二叔給看起來了,只婆婆託了我,要我悄悄兒的問問情形,我便只好來問嫂嫂。”

  林氏這才明白:“怪道昨兒妹妹特意打發丫頭來請我,我還打量什麼事,你哥哥聽到了,又擔心你在這裡受了委屈,連連的叫我來,竟是為了這個,倒也是,為了這個,在這邊說話方便些。”

  “正是嫂嫂說的這個理。”鄭明珠說:“我其實已經回了婆婆,這表妹家境差些,怕配不上二叔,只是婆婆要問清楚,少不得來托嫂嫂。”

  林氏恰到好處的露出一個詫異的表情來,表示自己對這件事的驚訝,然後又說了一句:“這倒也是不好說的。”

  真是體貼周到。而且林氏果然不負鄭明珠所望,簡直沒有她不知道的事兒,鄭明珠本來想著,看林氏與朱氏並不親熱,林氏似乎不大敷衍朱氏的樣子,沒想到,她對朱氏這遠房的侄女兒照樣知道的清清楚楚。

  真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人物啊。

  林氏笑道:“其實這哪裡是個什麼表妹,不過是太太那邊的人,本來不好稱呼,府裡看在太太臉面上,混叫個表小姐罷了。”

  咦,很有點文章呀,鄭明珠聽到這樣含混的說法,登時精神一振!

  原來那個美貌的表小姐是朱氏的親娘,也就是襄陽候府的高姨娘娘家的親戚。

  這位高姨娘來歷也算傳奇,原本是帝都紅綾兒胡同遠近聞名的豆腐西施,生的一身雪雪白的肌膚,眉目間頗見秀媚,又言語潑辣,舉動大膽,當年那年少風流的襄陽候,還不是世子,只是襄陽候府的二公子,一次無意中碰到了這位豆腐西施,生在高宅深院的少年哪裡見過這樣充滿了勃勃生氣的女子,和他見慣的溫柔婉約的嬌弱貴女簡直不在一個世界。

  那一種與眾不同就叫二公子迷上了,非要娶回家去,他雖是嫡子,卻非嫡長,家中還有個能幹的哥哥,既然不能承爵,家中長輩對他就不免放縱一點,如今見他鬧著要娶妾室,而這位高姨娘非奴婢之身,家中開著個豆腐坊,雖是低賤些,卻也是個平民,也算是個良妾,到底知根知底,覺著倒比買個妾室好些,也就同意了。

  至於高家,那更是覺得從天上落下來個金元寶,砸的一家人歡喜無限。

  高姨娘進門後,自然就是錦衣玉食,家中豆腐坊也不開了,只因襄陽候府嫌扎眼,又生性謹慎,怕他們仗著襄陽候的名聲在外惹是生非,便讓他們到天津盤了個乾果鋪子和一個米行經營,又置了幾十畝良田,一家人登時就以襄陽候的親戚自居起來。

  而過了幾年,二公子的哥哥急病去世,二公子成為嫡長,世子位就落到了他的頭上,那位高姨娘也已生下了一子一女,寵冠后宅,便是當時的世子夫人,如今的襄陽候夫人,也要讓她幾分。

  到如今,高姨娘的長女又是國公府掌事的正房太太,那高家更是出入國公府,如同正經親戚一般了。

  當然,林氏是不肯承認的。

  高姨娘只有一位嫡親的哥哥,這位表小姐就是她哥哥的孫女兒,她出生的時候,二公子早已承爵襄陽候,高家越發風光了起來,她從小兒也是呼奴喚婢,金尊玉貴的養大的,如今還送到帝都,住進了國公府,成了表小姐。

  當然,林氏完全不會稱呼她表妹就是了。

  至於其他人,她管不著。

  怪不得林氏這樣一個八面玲瓏的人會和自己婆婆搞的這麼不愉快,鄭明珠深刻理解了,叫一個宰相的嫡長孫女,公府世子夫人,與妾室認親戚,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再玲瓏也不可能。

  實在丟不起這個人。

  也怪不得那天在公主府,林氏是那樣的口氣,鄭明珠明白了。

  鄭明珠笑道:“原來是這樣,那前日太太把她帶了去公主府,竟就不怕人問起來?”

  帶去做什麼鄭明珠倒是猜得到。

  林氏輕輕笑道:“問起來自然就答是娘家侄女,誰還問她哪個娘不成?”

  說的也是,這渾水摸魚用的倒是好,又有朱氏的兩個親生女兒為她掩飾,想必問題不大。

  看來,這位比當年的高姨娘更美貌的表小姐,是要復制當初高姨娘的成功之路了。

  而朱氏為了高家,倒也算是盡心盡力了,竟冒險把她帶到了這種場合。

  那一日到公主府的,除了各府貴公子,還有各位王爺公侯,若是能進王府,今後生下兒子,就有可能抬側妃呢。

  那才真是金鳳凰呢。

  可如今看上她的卻是自己的小叔子……

  鄭明珠深覺自己運氣不好,嘆了口氣。

  林氏笑道:“別人家也罷了,獨你們家不宜娶她,妹妹可要早做打算。”

  這是真心為她打算的話,鄭明珠點頭稱是,她也不是蠢貨,自然知道,若是小叔子真娶她做妾,自己今後可是不知道有多麻煩。

  就算自己不承認是娘家表妹也沒用。

  朱氏那本事……鄭明珠心想:我又沒瘋了,惹這麻煩。

  鄭明珠要留林氏吃了晚飯再走,林氏再三不肯,笑道:“你哥哥中午就打發人進來說要回來吃晚飯的,我還是回去吧,咱們住的近,平日里往來盡容易的。”

  鄭明珠見留不住,只得送她出門,剛走到門口,跟著林氏出門的一個媽媽正從外頭進院子裡來,見了林氏忙回道:“大奶奶,咱們的馬車輪子軸滑了,剛使人修去了。”

  林氏面色一凝:“怎麼回事?”

  那媽媽道:“奴婢也不知道,外頭的小麼兒報的。”

  鄭明珠見林氏面色開始發紅,抿著嘴不再說話,便知道這不是一個平常的巧合,看來林氏和朱氏之間已經不是暗潮洶湧,而是表面化了。

  鄭明珠一時不好問,忙笑道:“既如此,便叫他們修罷,嫂嫂只管寬坐,索性用了飯再回去。”

  林氏搖頭:“煩妹妹派個車吧。”

  鄭明珠不好多說,只得答應,請林氏先進去坐了,吩咐玲瓏去二門上叫一輛車送林氏。

  玲瓏出去了片刻就進來回道:“奴婢剛使人去說了,二門上管著馬車轎子的王大富家的說,夫人出門了,帶了車出去,剩的車偏拔了縫了,還沒來得及收拾。”

  意思是無車可用。

  玲瓏說完,抬頭看了看鄭明珠的臉色,只見她臉色如常,還轉頭對林氏笑道:“嫂嫂看看,我也是差不多的。”

  這話說的十分有意思,既是看出了林氏的處境,又是免了林氏的尷尬,林氏登時覺得這個小姑子貼心了許多,也伶俐了許多。

  林氏便說:“那麼還是叫他們回去叫一輛車過來罷了。”

  鄭明珠笑道:“嫂嫂在我這裡,還要回去叫車,這打的豈止是侯府的臉,不過是不懂事的下人,待我安排就是。”

  兩家都是貴冑高門,兩人又都是各府裡的嫡長媳,連車都叫不動,傳了出去,實在丟人,鄭明珠便對玲瓏道:“那麼你去叫王大富家的進來院子裡頭說話。”

  玲瓏應了,又說:“這王大富家的是洪媽媽的表姐。”

  鄭明珠點頭,玲瓏這才出去。

  林氏笑道:“這丫頭倒是伶俐。”

  “幾個丫頭都是好的。”鄭明珠說:“伶俐有伶俐的好處,不伶俐也有不伶俐的好處,這樣倒是正好。”

  林氏會意的笑一笑。

  不過片刻,玲瓏引著一個穿天青色繡梅花褙子的婦人走進來,鄭明珠看了一眼,見她梳著一個圓髻,插著赤金簪子,個子高瘦,看起來倒是精明幹練,進來便福身行禮:“奴婢給少夫人請安,給舅奶奶請安。”

  鄭明珠並不急著說話,只是喝著茶,只聽到茶碗蓋碰撞的清脆聲音,那婦人垂手站著,看起來倒是規矩。

  鄭明珠放下茶碗,問:“你是管出門馬車轎子的?”

  “回少夫人話,奴婢是王大富家的,領了管出門馬車和府裡轎子的差使。”那婦人恭敬的答。

  鄭明珠說:“你的差使當的好啊,我要送舅奶奶回府,竟就沒個可用的車。”

  王大富家的回道:“奴婢該死,請少夫人明鑑,因這是臨時吩咐的,奴婢並不知道,早上便把那拔了縫的車拿出去修了,夫人出門又帶了車出去,一時間竟就沒個可用的了。”

  言下之意,你這是臨時安排的,怪不得我。

  鄭明珠並不生氣,微微一笑說:“夫人出門,帶了幾個車?”

  “回少夫人,夫人一輛車,身邊服侍的姐姐們一個車,媽媽們一個車。”

  “嗯,三個,那同時有幾個車拔了縫拿出去修了?”

  “一……一個,不,兩個。”

  “五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玲瓏,你使個小子去外頭問問韓七,咱們府里共有多少出門的車,叫韓七把登記簿子拿了來。”

  “是。”

  王大富家的頓時就傻了眼,她是萬萬沒想到少夫人會突然發威。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1:49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9:07 PM 編輯

第四十三章 不好惹的少夫人

  在這府裡,少夫人年輕不懂事,性子懦弱好糊弄是誰都知道的,今日夫人不在家,她便和幾個媳婦子在二門旁的小角房裡打葉子牌,手氣正順,見少夫人臨時要用車,自是懶得去安排,隨口便說沒車了,自是思量著少夫人聽了回話只得罷了。

  且也不是第一次了。

  偏偏沒想到,今天少夫人這樣強硬,她回了話,還要叫她當面回話,她自是不敢說實話,只得繼續糊弄,指望著少夫人不懂,不過是為了在親戚跟前掙個臉面,便做的格外恭敬,可是此時一聽要去叫二門上的大管事韓七爺,且問登記簿子,顯是通曉管事門道的,立時便知道兜不住了,一張臉漲的通紅,汗出如漿,'噗通'一聲跪下,強笑道:“少夫人,這些許小事不用驚動韓七爺,問奴婢就行了。”

  說著就磕頭。

  鄭明珠給玲瓏使了個眼色,玲瓏便站著不動了,鄭明珠才說:“那你說吧,如今府里大小車輛共有多少,平日里常出門的有多少車。”

  王大富家的卻只是磕頭,不敢說話。

  玲瓏聲音清脆的說:“少夫人問你話呢。”

  王大富家的一徑磕頭:“少夫人,是奴婢豬油蒙了心脂迷了竅,做出這樣混事來,求少夫人饒了奴婢吧。”

  見她終於不敢再辯解,鄭明珠才說:“我雖不當家,但家里人口總是知道的,若有什麼大小事,府裡從夫人起,到各位小姐,等閒出去一二十輛車也是有的,如今你不過是個二等奴才,仗著夫人不在府裡,便敢駁我的回,給你體面當面回話還敢糊弄我,真打量我好性兒?還是仗著有人撐腰,我便動不得你?”

  王大富家的不敢回話,只得磕頭:“是奴婢不曉事,求少夫人開恩。”

  鄭明珠輕輕一笑,回頭對林氏說:“讓嫂嫂笑話了。”

  王大富家的急急的磕頭:“少夫人開恩,奴婢這就去給舅奶奶備車。”

  鄭明珠這才頷首,玲瓏便說:“還不快去。”

  王大富家的急急的出去了,不過片刻,就有四個婆子抬了小轎子來門口,抬到門口角門子換馬車,鄭明珠陪林氏到了垂花門,才送林氏上了轎。

  那王大富家的不敢上前,只遠遠的跟著,也不敢進甘蘭院的院子,又不甘心就走,只在門口等著。

  鄭明珠並不想跟她多計較,如今當家的是自己婆婆,婆婆沒回來,她就罰了人,怕婆婆臉上不好看,再說這也是洪媽媽的親戚,她便想給她個臉面,等婆婆自己處理便是。

  她今日發作只是窩囊日子過夠了,總得讓下面的奴才們知道,她到底是主子,且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主子。

  雷霆手段雖快,卻難免傷筋動骨,鬧的府裡不安寧,還不如潤物細無聲,不動聲色慢慢挽回形象,原本的鄭明珠積弱已久,乍然動作,反倒引人猜測。

  鄭明珠便叫丫頭出去打發了王大富家的,那婦人一臉沮喪,惴惴不安的走了,回去便忙著叫人遞信兒給自己的表妹,求她給自己轉圜。

  晚上陳夫人回府,早有人悄悄的回了少夫人這事,洪媽媽在一邊聽著,臉色通紅,心中百般後悔沒早一步告誡親戚們少夫人和以往不一樣了。

  洪媽媽在陳夫人身邊服侍了多年,大小事經歷了許多,若不是個聰明伶俐的早不是今天這樣的體面了,她心中其實也是知道的,看少夫人乾脆利落的處理了顧媽媽和管鋪子大管事的事,就該知道少夫人再不會如以往哪樣隨人拿捏了,只沒想到這第一回就是自家親戚撞了上去,實在是沒臉。

  陳夫人聽了,倒是笑起來,就看了洪媽媽一眼,洪媽媽紅了臉:“奴婢實沒想到那王大富家的這樣膽大,夫人正應按例罰她,不然便是奴婢在少夫人跟前也是沒臉伺候。”

  陳夫人說:“少夫人沒罰她,也沒來回我,正是給你臉面,念著你是在我跟前服侍的,這也是她的孝心,我也不好不領情,不過,這府裡的奴才們也太膽大了,見少夫人好性兒,越發沒了規矩。今天這樣發作一下倒好,再不識趣我也不答應了!”

  洪媽媽說:“奴婢省得,少夫人這樣給奴婢臉面,是少夫人的恩典。”

  陳夫人便說:“既然少夫人是這個意思,就不攆她出去了,出去說與韓七,革王大富家的一個月錢米,在角門上打十板子罷。”

  連差使都保住了,洪媽媽連忙跪下謝恩。

  鄭明珠知道陳夫人回了府,便過來請安,剛走到院子裡,早有伶俐懂眼色的丫頭悄悄上前回了鄭明珠這件事,鄭明珠便笑,打發了那丫頭兩百錢。

  她走進門裡,給陳夫人請了安坐下來,笑著問陳夫人今天出門的見聞,筵席怎麼樣,女眷們的穿戴怎麼樣,又把今天請了嫂嫂來問的事兒一五一十的回了,也並沒有任何評論,陳夫人必然是比她更知道厲害的。

  說完了這些,陳夫人方才緩緩的把剛才的處罰說了。

  鄭明珠便笑道:“原是媳婦不懂事,丟了臉,只是我嫂子在這裡,倒是自己人,不妨事。只是媳婦想著,這一次若是不問清楚了,今後有外頭人在出了這種事,咱們府裡又有什麼臉面呢,這才把那媳婦叫來問了問。”

  陳夫人點頭:“正是這個理,幸而是舅夫人,若是旁的夫人小姐們看到了,豈不說咱們家這樣沒規矩。我也知道,這府裡有些奴才是幾輩子使出來的老人了,服侍過太爺太夫人的,自持有些臉面,只不過奴才再大,也大不過主子去,你雖年輕,平時禮敬著那是你的孝心,有時候該拿出主子款兒來時候也該拿出來才是,沒的讓奴才大過了主子去。”

  鄭明珠便站起來答應了:“母親教導,媳婦知道了。”

  又說了一會兒話,陳夫人乏了,鄭明珠便辭了出來。

  洪媽媽親自送鄭明珠出院子,一邊悄悄笑道:“王大富家的不懂事,衝撞了少夫人,沒想到少夫人這樣寬和。”

  鄭明珠笑道:“原是小事,媽媽不必放在心上。”

  洪媽媽還是殷勤的把她送到院門口了,見著她扶著丫頭走的看不到了才回去。

  少夫人發作了王大富家的這事早已傳遍了,因著王大富家的是夫人跟前的紅人洪媽媽的親表姐,許多人都在冷眼看著這事兒怎麼收場,直到正院傳出消息,王大富家的被革了一個月錢米,打了十板子,這才紛紛都八卦起來。

  有素日就見不慣王大富家的仗著自己表妹是夫人身邊得用的人耀武揚威的覺得罰的輕了,也有原本有些體面的,暗暗想著自己大約還不如王大富家的腰桿子硬,還有一干原本也駁過少夫人回的暗暗後怕,幸而當初沒發作自己,紛紛擾擾,不一而足。

  不過倒也都暗自警醒,對鄭明珠的輕視少了許多,便是甘蘭院的丫頭媳婦出來說話傳事,也比原來容易了。

  沒過幾天,朱氏就送來了挑好的人,一位大管事和一位管事媽媽。

  而曾經在這個院子裡隻手遮天的顧媽媽已經在某個早晨,無聲無息的在這個院子裡消失了。

  所有的丫鬟幾乎都聽到了隱約的哭罵聲,那哭罵時間很短,立刻就消失於無聲了,短的幾乎給人一種聽錯了的感覺。

  但是也沒有一個人問起,似乎沒有人發覺顧媽媽已經不在這裡了,甚至是似乎她從來就沒有在這裡過一樣,只是這一天特別安靜,每個人都安靜的做著自己的事,安靜的似乎連呼吸都更輕一點。

  後院關著的一位大管事和一位掌櫃也同時不見了。

  只有鄭明珠知道,除了吳建榮,這些人都被攆到了國公府的莊子上,同時,被攆到莊子上的還有吳建榮的父親一家,國公府的吳大管事。

  這是鄭明玉推波助瀾的結果,既然吳建榮犯下這樣的大錯,吳大管事一個教子無方的連坐罪名是跑不掉的,鄭明玉既然有了這樣的機會,如何肯放過。

  身在侯府的鄭明珠知道全部過程,那是真的於無聲處聽驚雷,比起她聲勢浩大的在院子里當場發落人,國公府不過只是幾場關上門的談話,有些人就悄悄的在國公府、侯府消失了。

  至此,朱氏在國公府外院最大的助力被連根拔起,傷筋動骨,多年經營去了一大半,竟心絞痛了好幾天。

  鄭明珠想了很久,她身邊這些至親的人,不管是夫家還是娘家,他們的出手都是內斂的,幾乎聽不到一絲動靜,就已經做完了許多的事。

  而她卻好像是一個橫衝直撞的先鋒,聲震半空,氣勢凌人的往前衝,但其實真沒辦成什麼事。

  她只是把幾個掌櫃換了下去而已。

  顧媽媽是朱氏處理的。

  吳建榮是陳頤安處理的,現在別說朱氏別想找到人,連鄭明珠也不知道人在哪裡呢。  而吳大管事是鄭明玉暗中出的手。

  這些都做的悄無聲息,誰也沒有驚動,不論國公府和侯府,表面看起來都沒有絲毫動靜一般,依然花團錦簇,所謂家醜不能外揚,這大約是這個圈子通行的法則。

  什麼都沒有臉面要緊,決不能讓人看了熱鬧。

  鄭明珠自覺學不會這樣的做派,換了成她,場面可就兩樣了,反觀朱氏此役大大的吃了虧,可是依然能夠處理的花落無聲,也真叫人佩服。

  而且看來她還是不肯消停的,鄭明珠很是慶幸自己未雨綢繆,留下了吳建榮這個棋子。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1:59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8 09:00 PM 編輯

第四十四章 新來的管事

  這一次朱氏送來的管事媽媽姓崔,卻不是朱氏的陪房,而是服侍過安國公老太太的一個家生子的丫頭,後來在府裡配了人,都叫她陶貴家的。

  這陶貴家的約三十四五左右的年紀,中等個子,容長臉兒,能進老太太屋裡做大丫鬟,那不管是容貌還是伶俐自都是不必說的,給鄭明珠磕了頭,就笑著立在一邊,眼睛卻只打量著周圍,簡直就是一副'這院子就要歸我管了'的樣子。

  又來了一個祖宗!

  國公府要給她挑一個大管事,這件事是她父親親自和陳頤安說的,也是名正言順的事情,她心中本有準備,可是沒想到,因同時打發了顧媽媽,朱氏便隨著送來了一個管事媽媽給她。

  鄭明珠有點鬱悶,朱氏是真心不想要她安穩過日子呢,以前顧媽媽是她的陪房,已經算是伺候過長輩的老人了,如今這一個腰子更硬,直接是老太太屋裡出來的。

  雖說老太太如今不在了,可這一個身份就不同了。

  這些後宅里的手段,小是小,卻實在讓人不舒服。

  可是鄭明珠又不能不收,所以她鬱悶,且看今後到底怎麼樣吧,鄭明珠也只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但她個性如此,叫她吃個悶虧她實在不甘心,就是自己不舒服了,也要逮著你一起不舒服。

  忍氣吞聲從來都不是她的性子!

  朱氏她一時動不了,一個下人,她有的是法子整治!

  鄭明珠笑著說:“還是太太想的周到,我如今剛把張媽媽調到院子裡攬總管事兒,正缺一個管事媽媽,陶貴家的就與張媽媽交接一下,且去管著我陪嫁來的兩間宅子和別院罷了。”

  張媽媽在一邊大喜,關於她的去留,鄭明珠壓根沒發過話,此時朱氏卻又送了新的管事媽媽來,她正惴惴不安的時候說上這樣一句,可見她這些日子的功夫沒有白做。

  而那陶貴家的笑臉卻是一僵,沒想到鄭明珠雖是收下了她,卻連院子都不讓她進,直接打發到了外頭,這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

  顧媽媽被打發了這件事的緣由,國公府雖大部分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她男人就是國公府回事處的管事,他甚至親自帶人撿抄了顧媽媽的家,也就是看到這樣的家當,陶貴家的才想方設法謀到侯府來伺候大姑奶奶。

  顧媽媽做了七八年大姑奶奶的管事媽媽,竟就能攢下這樣的身家,叫她如何不眼紅。

  叫陶貴家的看來,她的腰桿子可比顧媽媽硬挺多了,她是府裡的家生子兒,娘家爹娘俱是府裡有臉面的老人,她又在老太太房裡做了幾年的一等大丫頭,是老太太親自挑人把她嫁了的,自己的男人如今又是國公府回事處的管事,在國公爺跟前都是有臉面的,而顧媽媽只不過是太太的陪房,仗著太太這個靠山,才得了這個肥差,如今好容易她出了這樣大錯兒被攆到了莊子上,終於輪到她了。

  沒想到鄭明珠雖然收下了她,卻把她打發去外頭看房子!

  這陶貴家的忿忿,她是府裡的老人了,多少也知道這位姑奶奶的性子和軟,便笑著回道:“太太打發奴婢來是伺候姑奶奶的,若是出去在外頭,可怎麼伺候呢,豈不是辜負了太太疼姑奶奶的一片心?”

  不愧是國公府來的!

  果然事事都要駁回,鄭明珠在國公府這好性兒的標籤可真是牢固的很。

  鄭明珠端著茶碗,漫不經心的說:“你替我看好宅子,就是伺候的好了,我自會稟了太太賞你,去吧。”

  陶貴家的頓時傻了眼,這姑奶奶說話什麼時候這樣爽快利落了?

  她還沒來得及再想出話來,那邊的張媽媽心中早趁願的很了,聽鄭明珠這樣吩咐,就笑嘻嘻的過來挽了陶貴家的手,扯著她出去,笑道:“妹妹快隨我去瞧瞧宅子,如今我外頭里頭的兩邊跑,日日就盼著有人來接手呢,幸而妹妹來了,在那邊府裡的時候我就知道,妹妹是個再妥當不過的人,交給妹妹真是再放心不過的了。”

  張媽媽心中暗笑,你還以為少夫人是以前哪個少夫人不成?拿著國公府的老一套,進門就想管事兒?少她娘的做夢了!

  她見鄭明珠把陶貴家的發配到自己以前的崗位,心中早笑翻天了,我在這裡被顧媽媽壓了這麼些日子,好容易盼到她被打發了,也該輪到我了。

  張媽媽也是個明白人,這些日子的動靜她都看在眼裡,知道如今這院子已經是少夫人做主了,她便只一意奉承著鄭明珠,再不提什麼國公府,什麼太太,只聽鄭明珠吩咐辦事,果然今日這陶貴家的來了,鄭明珠便說了把她調進來管院子。

  可笑這陶貴家的還一心以為自己是國公府送來的人,少夫人會另眼相看,如今直接把她打發到外頭看著院子,張媽媽心中說不出的趁願。

  阿彌陀佛,不識時務!

  打發走了陶貴家的,鄭明珠才傳了大管事進來。

  她已經知道了這位大管事的來歷,這人名叫林世全,看起來和朱氏並無瓜葛,乃是國公府祖業所在,滄州老宅的人,原管著老宅的祭田和老宅外頭街上的鋪子,沒有什麼差錯,於是便被選了來,到了帝都,管鄭明珠的八間鋪子。

  林世全隔著屏風磕了頭,雖說的官話,卻還帶著濃濃的鄉音,看起來倒是規矩謹慎的一個人,鄭明珠問他:“上京來可還習慣?住在哪裡?家里人可都來了?”

  林世全垂著手,恭恭敬敬的一一回了,鄭明珠也沒別的可說,只說:“鋪子裡的生意就交給你了,你多費點心,我自不會虧待你。”

  林世全忙跪下磕頭:“少夫人言重了,伺候好主子原是小的的本分。”

  鄭明珠說:“或許你也知道,我是這次查賬換的管事,如今這些帳我也查完了,該換的人也換了,正好你接手,你就把這些帳領出去就是,今後這幾間鋪子,每月出入流水超過三千兩的,你每個月給我送一次賬本來,其他的,每三個月看一次罷了。”

  林世全垂手應了,又說:“請少夫人示下,銀子怎麼繳?”

  “隨帳繳罷。”鄭明珠說:“說不得大管事辛苦些才是。”

  林世全忙說:“不敢。”

  見鄭明珠沒有什麼吩咐了,才退了出去。

  幾個丫頭都在一邊聽著的,見鄭明珠對大管事和管事媽媽的態度截然不同,都有些疑惑,鄭明珠也懶得解釋,處理完這檔子事,這事情總算該告一個段落了吧?

  朱氏送來的管事媽媽直接沒有讓進甘蘭院,那位大管事,此時還人生地不熟,一時半刻只怕也掀不起波浪來才是。

  鄭明珠想了半天,總算覺得,也該有兩天舒服日子過了吧?

  剛過了三兩天,這甘蘭院連實物進出登記簿子一類的賬簿和規矩都還沒整理完,鄭明珠午覺起來,正歪在臨窗大炕下,看著丫鬟們把庫裡的好面料揀些出來,打點針線,打算給陳夫人和陳頤安做件夏天的中衣,夏襪之類。

  陳頤安大約是今日事不多,這會兒就進來了,見堆了半炕的料子,鄭明珠正帶著丫鬟翻檢,便說:“這是在做什麼?”

  鄭明珠不妨他這個時候進來,倒吃了一驚,抬起頭笑靨如花:“天氣開始暖了,趁著這次查庫,叫她們就便兒把我嫁妝裡頭那些薄的細料子檢出來,白擱著霉壞了。也給你做一件中衣,免得你成日里興師問罪說我不替你做針線。”

  陳頤安心中高興,坐到一邊笑道:“罷罷罷,我哪裡敢說你,既說要做衣裳,我便想起來,上月江南總督進京述職,送了些江南織造的新鮮花樣料子進來,還收在外書房的庫裡頭呢,我看,除了你,也沒人配使那樣好料子。”

  轉頭就吩咐墨煙去外書房取來。

  鄭明珠聽的心花怒放,剛要說話,外頭有個小丫頭跑了進來:“少夫人,太太來了,轎子剛進角門。”

  這個時候,她來做什麼?鄭明珠疑惑,難道是不滿自己對陶媽媽的安排,來興師問罪的?

  可是也不至於啊。

  鄭明珠便問陳頤安:“大爺見一見麼?”

  陳頤安對這個岳母很有點膈應,便說:“你見見去吧,我在這裡歪一下,正乏著呢。不管岳母說什麼,你只管好生伺候著就是。”

  鄭明珠聽明白了他的潛台詞,便起身,吩咐翡翠伺候陳頤安歪著去,便帶了兩個丫鬟走出去。

  剛巧走到垂花門的時候,朱氏的轎子便到了,停了轎,婆子撩開轎簾,鄭明珠笑著上去,親自去扶她:“今兒難得太太怎麼得空來了,也不先打發人來說一聲兒。”

  立時就吩咐身邊的小丫鬟:“去回一聲夫人,就說我太太來了。”那丫頭也是個伶俐的,脆生生應了,撒腿就跑。

  朱氏還沒反應過來,已經沒了人影。她就嗔怪的對鄭明珠:“我不過一時閒了,白來看看你,你沒的驚動你婆婆做什麼。”

  鄭明珠扶著她往裡走,一邊笑道:“這是婆婆管事呢,別說是太太來了,就是無關緊要的人來,也是要回婆婆的才是。”

  朱氏也在安國公府管事的,若是林氏來了親戚不回她,還不定怎麼發作呢。這話噎的朱氏不舒服,便不再接話,鄭明珠依然笑瞇瞇的伺候在一邊。

  後面還跟著一頂小轎,鄭明珠看了一眼,卻是那位貌美的高家姑娘扶著丫鬟的手下轎來,依然是一臉倨傲。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2:12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1:52 PM 編輯

第四十五章 原來是給她的?

  鄭明珠早知道了這位所謂的'表小姐'的底細,自然不肯理她,她如今是鄭明珠,高門貴女,這樣的身份按理說是正眼也不會瞧她一眼的,不過鄭明珠裝的不大好,還是看了一眼。

  怪不得陳頤青有心,瞧著真是美貌。

  可是這個時候,朱氏突然帶著這個姑娘上門來,是有什麼目的?鄭明珠不由的暗暗警惕起來,只猜測:莫非陳頤青沒看住,做了什麼出來?

  進了正廳,扶朱氏坐了上首,高家姑娘才上前來對鄭明珠行禮,叫了聲姐姐。

  鄭明珠胡亂的點點頭。

  丫頭們上了茶,又上了茶點果子,鄭明珠親手奉了茶,笑道:“太太嚐嚐這個茶,你姑爺從福建弄來的,我正想著送些回去,可巧太太來了,太太嚐嚐看,若是太太覺著好,便多送些。”

  朱氏笑道:“還是我的珠兒孝順,一點茶也想著我。”

  說了兩句閒話,朱氏見鄭明珠依然正眼也不看高姑娘一眼,沒有露出絲毫好奇的樣子,甚至完全沒有招呼她,心中又是奇怪又是不滿,只得自己挑起話題來:“珠兒你瞧,你這表妹怎麼樣?”

  表妹?虧她說得出口。

  鄭明珠笑道:“太太恕罪,這位姑娘我瞧著眼生的很,不知是哪一家的女孩兒呢?”

  朱氏笑道:“珠兒你忘了?這是你表舅舅家的女孩兒,小時候你也見過的,倒也是,你們也有七八年沒見過了,小孩子又長的快,才這些功夫,就出落的花兒一般了。”

  鄭明珠笑道:“表舅舅?梁家妹妹?還是周家表妹?夏家表妹?看著都不像呀,哎喲,我還真認不出來了。”

  襄陽候侯夫人夏氏有兩個妹妹,分別嫁到周家和梁家,鄭明珠自然也都隨著朱氏稱他們的兒子為表舅的。

  朱氏笑道:“哪裡是她們,這是你高家表舅的女孩兒。”

  鄭明珠掩嘴一笑:“太太真是越發詼諧了,這樣逗我,我哪有什麼高家表舅呢。”

  那個貌美的女孩子到底還年輕,眼中就露出一絲恨意來。

  鄭明珠冷笑,既然上趕著非要找沒臉,就別怪別人不給面子。

  朱氏臉上僵了僵,不悅道:“珠兒!真是越大越沒規矩了,你表舅不過是窮苦些罷了,豈不知越是憐老惜貧的,才越是大家子的氣派,你就不管別的,單看我的面子,叫一聲表舅又虧了你不成?這樣子不懂事,出去惹人笑話,還不快都改了。”

  鄭明珠笑道:“論理,我是女兒,這話原不該我說太太,只是太太若真是認了這表哥,那才惹人笑話,只怕爹爹也要不悅的,太太若不信,咱們回頭問問爹爹罷了。”

  她一直覺得朱氏是個極精明的女人,怎麼在這個娘家的身份上這樣夾纏不清呢?有了身份能力,想照顧生母以及生母的娘家也是人之常情,又不是非要認了這稱呼才能照顧的,便依然是姨娘,也是可以照顧的呀。

  她這樣非要當正經親戚來往,是怕別人不知道她是姨娘養的不成?從平寧長公主壽辰那日見到這位表小姐起,鄭明珠就已經百思不得其解了,朱氏這舉動,不可謂不冒險,林氏又說在公國府,下人都稱表小姐,她到底為什麼?

  鄭明珠想不通。

  朱氏再笑不出來了,登時便拭淚:“大小姐如今真是越發了得了,倒抬出你爹爹了,你雖不是我生的,我到底養了你這麼大了,我就這一個親表哥,你便看顧著你表妹些兒誰又敢說嘴不成。”

  教導不成就哀兵,還夾雜著胡攪蠻纏,朱氏的招數果然多。

  不過一個親表哥這句話,倒讓鄭明珠有點明白了,若真是高家獨苗兒,對朱氏來說,倒也真是有點要格外看顧才是。

  可是,這跟她有什麼關係,鄭明珠絕對不會因為朱氏哭一場就認下這個表妹的。

  朱氏身邊服侍的大丫鬟紅綃見朱氏哭了,忙勸道:“太太快別傷心了,大姑奶奶一向孝順,豈有不看顧表小姐的理?如今既要交給大姑奶奶了,您也就該放心了才是呀。”

  鄭明珠心中警鈴大作,交給自己?這是個什麼新花樣?朱氏接過帕子拭淚,一邊說:“罷了罷了,你雖不認我這個娘,我卻放不下你這個女兒,你便再不好,也是我一手養了十幾年的,從小兒金尊玉貴,順風順水,何嘗受過一點委屈,如今竟被那個狐狸精氣的竟病了一場,那一日我聽說了,心中刀絞一樣,天天晚上睡不著。”

  鄭明珠眨眨眼,這話題是怎麼扯到那場病,那狐狸精身上來的?

  方姨娘有孕,氣壞鄭明珠,不是已經一個多月了麼?這個時候翻出來說是為了什麼?

  朱氏接著說:“說來也趕巧,我雖放不下心,偏身邊沒有現成的出挑兒的人,幸而我前兒回去,見到這孩子,竟似天上掉下來的一般,模樣性情都是上上等的,差不多兒的大家姑娘還趕不上她,如今你便做了主,抬進來給姑爺做二房,那個狐狸精模樣兒如何比得上她?加上她性子又溫柔小意,把姑爺服侍的好了,姑爺自然念你的好,如此,既收拾了那狐狸精,又顯出了你的心胸,夫妻兩個自然就好了。再說一句誅心的話,她是你表妹,自然一心向著你,你在這府裡也算有個臂膀了,平日里你就算有個疏漏,我也不那麼擔心了。”

  這……鄭明珠真覺得天上剛剛落下一道雷來活劈了她似的,她再沒想到,朱氏帶著這姑娘滿帝都轉了一圈,最後竟要塞到她房裡來。

  鄭明珠的臉上真是寫著大大的'包子'兩個字嗎?

  她此時也無暇慢慢盤算朱氏到底是怎麼算計的,只是笑道:“太太多慮了,方姨娘已經被婆婆處置了,不用勞動這位姑娘來幫忙。”

  自從朱氏把對手認定為陳夫人和陳頤安之後,她的算計就分外的小心,這一手也是因緣際會之後思慮再三的結果。

  陶媽媽沒有進成甘蘭院,朱氏就知道用管事媽媽這一招不管用了,自己這個絕色的侄女兒來得便剛剛好,送她去做未來武安侯的妾室真是最好的選擇,既飛上了枝頭,這主母又是個十分懦弱無能的,再加上自己的面子,要拿捏住鄭明珠實在很容易。如今又剛好有方姨娘有喜的事做藉口,讓鄭明珠給陳頤安抬姨娘,真是天時地利與人和!

  妻子給寵愛妾室的丈夫抬姨娘以分寵,是後宅常用的招數,並不是新鮮事,娘家親娘教導出一兩個丫頭送來,也是常見的事。

  可是鄭明珠篤定,朱氏這樣做,絕對不會是為了鄭明珠作想。

  她當然不知道自己在朱氏心中根本算不上對手,鄭明珠只是一塊肥肉而已,是朱氏和武安侯府爭奪的目標罷了。

  所以她這樣一說,朱氏倒也並沒有不悅,倒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道:“雖說女子以夫君為天,卻也不必事事聽他的,你討了姑爺的歡喜,對你自然只有好處,且你年輕面嫩,性子和軟,才鬧的那些人蹬鼻子上臉,今後你有了臂膀了,方能轄制住她們,珠兒,你還年輕,又是大家閨秀,從小兒沒見過那些糟污事,自然不懂,我這才給你尋個好的來,還不是為了幫你?你細想想我這話,難道我還能害你不成?”

  鄭明珠若有所悟,微微感覺到朱氏對陳頤安的忌憚,有些念頭便不由的在她腦中一晃而過,只是此刻須得打起精神應付朱氏,來不及細想。

  朱氏見她沒說話,便當她被自己打動了,笑道:“七丫頭,還不快給你姐姐磕頭。”

  “我可不敢受這樣的禮!”鄭明珠看了地下那個女孩子一眼,那女孩子剛動了一動,就愕然的停住了。

  鄭明珠笑道:“太太這話我竟不懂,方姨娘雖說有出格的地方,婆婆已經做主處置了,其他的姨娘也都恭順有禮,不知哪裡有什麼糟污的事呢?便有,也不在我們家。再說了,大爺也並不是無禮的人,我們成親以來也是互敬互愛再沒紅過臉的,什麼轄制,什麼臂膀,和我有什麼相干,我們家也不敢委屈了這位姑娘,還請太太另給她尋個人家才是。”

  朱氏當面被打了臉,下不了台,且今日無論她如何循循善誘,又是落淚又是哀怨,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鄭明珠都再三的不給她臉面,不由便怒道:“你倒是越發牙尖嘴利了,長輩賞人給你,你收下便是了,你只一心向著你姑爺,就不聽父母的話了不成?”

  “賞?”鄭明珠輕輕一笑:“太太這話可怎麼說?原來竟是我聽錯了?這位高家姑娘難道不是良家女子不成?太太真是要賞人給我,我哪裡有不要的呢?只要太太把這位姑娘的身契給我,我這就留她在府裡,可好?”

  見過賞奴婢的,這才第一回見著賞表妹的。

  鄭明珠身邊的丫鬟,連同底下站著伺候的小丫鬟都掩著嘴偷偷笑起來。

  那位高家姑娘先是不可置信的一怔,登時又漲紅了臉,她家裡從來當自己是襄陽候府的親戚,後來更是安國公府的姻親了似的,早被人奉承的不知方向了,此時鄭明珠這樣打臉的話當面說出來,這小姑娘簡直就是挨了熱辣辣一巴掌,可是當著朱氏和鄭明珠這樣的身份,哪裡有她說話的餘地,只是淚水在眼裡打轉,說不出的又恨又氣。

  鄭明珠心中一陣快意!

  想來做妾,還一臉倨傲,她成為鄭明珠之後也經過了不少事了,深知道朱氏一係從主子到奴才,沒有一個看得起鄭明珠的,想來這位貌美的表小姐也是如此。

  她只怕還想著仗著朱氏的臉子,鄭明珠也不敢不給她面子,今後陳頤安襲了爵,在這武安侯府便是她說了算了。

  鄭明珠就是要扒掉她的臉皮,看看她到底有幾斤幾兩!

  如今看來,也不怎麼樣嘛!朱氏不妨,氣怒之下說錯一句話,登時被這句話噎了個倒仰,怒道:“胡說什麼!這是你的表妹。”

  鄭明珠依然笑:“我倒是第一次聽說有賞表妹這種事,還是太太見多識廣,無所不知!”

  她又抿著嘴輕輕一笑,笑出來許多嘲諷和蔑視:“我可沒這福氣有這樣的表妹,太太縱然要認,我也是不敢認的。”

  她看朱氏氣的不行,再加一句:“我們家也沒這福氣要這位姑娘服侍,還請太太領回去才是,若不然,說不得我也得去尋爹爹問一問他老人家的意思。”

  鄭明珠是真的不耐煩了,這朱氏都擺明了當她是個蠢貨來收拾了,她幹什麼還與她虛與委蛇?讓過她一次,她倒真覺得她好欺負,隨便欺負不用擔心後果了?

  不如索性撕破臉,倒落得清靜!

  名聲這個東西,自己還真沒有朱氏看得要緊呢!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2:18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1:46 PM 編輯

第四十六章 陳夫人的戰鬥力

  朱氏被鄭明珠氣的雙手發抖,柳眉倒豎,就要發作,沒承想裡頭東次間簾子一掀,陳頤安緩步走了出來,施了一禮:“給太太請安。”

  朱氏沒料到這一手,登時僵在原地,任她再是厲害,一時間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高家姑娘也是一怔,想到剛才那些話全被這俊美的男子聽了去,什麼做妾,什麼狐狸精,什麼分寵,全落在人家的耳朵裡,任她再是倨傲,此時也一臉慘白,渾身發抖。

  呆了片刻,終於哭著跑了出去。

  “表小姐,表小姐……”朱氏身邊的大丫鬟紅綃見勢不妙,連忙追了出去。這樣的動靜,陳頤安也完全當沒看見這個人,只是對朱氏笑道:“剛睡迷了,只聽到外頭隱約有說話聲,沒承想是太太,實在是失禮的很。”

  朱氏臉色鐵青,說不出話來,不說卻又不甘心,嘴張了兩次才總算恨恨的說道:“姑爺果是個好的,我來了這半日才出來見一見,我不知道這竟是個什麼禮數。”

  陳頤安倒也不生氣,一徑的笑瞇瞇的道:“或許與岳母疼愛小婿,要給小婿送個二房來的禮數差不多吧。”

  鄭明珠沒忍住,噗的笑了一聲,又知道不該這樣笑,趕緊掩住嘴,一臉可憐兮兮的。

  陳頤安轉頭瞪了她一眼——怎麼這麼忍不住!

  鄭明珠連忙低下頭去,心中腹誹:誰讓你這樣平日里這樣不愛說話的,陡然來這樣的毒舌,能怪我猛然間沒忍住麼。

  朱氏更是氣的差點沒吐出血來,拂袖而起,怒道:“你、你……好,你們都是好的!”

  饒是伶牙俐齒如朱氏,此時也是手指發抖,一時間想不出什麼說辭來。

  鄭明珠偷眼看了看陳頤安,見他不動如山,依然笑瞇瞇的樣子,一雙細長的眼睛微微彎起,真是說不出的好看,倒還去勸朱氏:“岳母有話坐著慢慢說,有什麼急的呢,小婿在這裡,又沒跑了。”

  這水平,這功力,鄭明珠佩服的五體投地。

  自己果然差遠了。

  正在這不可開交的地步,外頭小丫鬟脆生生的報導:“夫人來了。”

  鄭明珠給了陳頤安一個眼色,自己快步迎了出去。

  鄭明珠的腦子轉的極快,自己在垂花門迎著朱氏的時候,見到那位高家姑娘,當時剛巧陳頤青被送走才幾天,一時間便以為陳頤青對高家姑娘有意思的事被朱氏給知道了,便給丫鬟遞了眼色,叫她去報陳夫人。

  卻沒想到,這位高家姑娘看上的是陳頤安,鄭明珠便要早一步通知陳夫人,免得兩下里沒對好,反倒說出些不該說的來。

  陳夫人剛上了台階,鄭明珠就迎了出來,笑道:“母親來了。”

  隨即輕輕一拉她的袖子,附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沒料到這樣的轉折,饒是陳夫人這樣城府的人,也露出一臉驚訝,轉頭看了鄭明珠一眼,鄭明珠唯有苦笑。

  陳夫人安慰的輕輕拍拍她的手,對她這個時候的表現頗為滿意,心想這個媳婦倒是越發周全了,若不是她提醒這一句,自己對上朱氏,只怕滿心就以為是為了陳頤青而來,反倒漏出一兩句話來,那就不妙了。

  鄭明珠扶著陳夫人進了門,陳夫人對朱氏笑道:“親家母怎麼這個時候來了,也不上我屋裡坐坐,就這樣惦記著閨女呢。”

  朱氏道:“連我家的大姑爺也看不起我,我哪裡還敢去叨擾夫人。”

  陳夫人在上首另一邊坐下,笑道:“你姑爺怎麼得罪你了,親家母說給我聽,我替你出氣。”

  朱氏怒道:“我來了這半日,大姑爺就在那裡頭屋裡坐著,到這會兒才出來呢,我略說一句,倒頂撞起我來。”

  這種避實就虛的手法,朱氏實在玩的熟練,鄭明珠聽的真是佩服,自己需要學的果然不少。

  只可惜她對上的並不是原本的鄭明珠這樣的段數的人物,陳氏母子豈是好相與的?都不用對詞,自然而然就有對手戲。

  陳夫人就笑吟吟對陳頤安說:“安哥兒竟如此無禮,還不給你岳母磕頭賠罪去。”

  陳頤安笑道:“母親不知道,這原怪不得我,我因回來覺得略乏些,在裡頭床上歪著,聽見岳母來了,就要出來拜見,正換衣服呢,卻聽到外頭岳母還帶了位小姐來,我怕唐突了閨閣小姐,便想著略等一等,卻沒料到這位小姐竟是岳母要賞給兒子做二房的,兒子這才敢出來,是以略遲了點,還嚇走了那位小姐,難怪岳母怪罪。”

  陳夫人驚道:“賞你做二房?哎呀親家母果然疼閨女,多少親娘都沒想的這樣周到呢。”

  這刀捅的!

  被陳夫人這樣一諷刺,朱氏臉上神情越發不自在起來,那話又是被陳頤安清清楚楚聽到的,這陳氏母子不比鄭明珠,如何糊弄得了?實在找不著話辯解,坐在那裡如坐針氈。

  陳夫人笑道:“既要賞個姑娘給安哥兒,如何不帶來我瞧瞧?只不知這姑娘是外頭買的還是家生子兒?身契在哪裡?也不能光模樣好,還要性子好才是。”

  陳夫人一想到陳頤青為了這個女子要死要活,被送上錦山看起來還幾次三番想逃出來,就百般的厭惡這個女子,說話自是比平日里刻薄許多。

  誰叫朱氏上門來找沒臉呢?

  她這個做婆婆的還沒往兒子媳婦房裡塞人呢,這朱氏的手倒是長,拿捏了自己的媳婦,還想拿捏住自己兒子不成?

  給前頭的嫡女送小妾?她真當鄭明珠對她百依百順到這個地步?

  陳夫人想到鄭明珠以往的糊塗就越發的鬱悶,是以說話越發不留情面,聽的鄭明珠暗中瞠目結舌,原來這些貴婦人惱怒起來,句句話都是刀子,還專朝人痛的地方捅呢。

  那些市井婦人雖然潑辣,罵起人來高聲,比起陳夫人這幾句話就把朱氏的臉面踩到腳底下,真是差遠了。朱氏見陳氏母子都到齊了,又被陳頤安親耳聽到那些話,知道今日討不了好了,便道:“大姑爺只怕是誤會了,那是我娘家的外甥女兒,怎麼會說到賞人呢,想必大姑爺睡迷了,不知道做了什麼夢,聽錯了罷。”

  她也是氣的狠了,這樣也要諷刺陳頤安一句。

  這邊還沒說話,有個丫頭跑進來嚷嚷:“少夫人少夫人,高家小姐鬧著要尋死呢。”

  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樣迅速的就演到最後一步了嗎?鄭明珠忙喝道:“亂著忙什麼?還不給我拉住!一個小姑娘都看不住麼?仔細些,出一點事兒,我揭了你們的皮。”

  那小丫頭被喝的一縮脖子,連忙又跑出去了。

  陳夫人嗤的一笑:“原來親家母的娘家外甥女是姓高呢?倒也稀奇,下一回我見到幾位夏家姐姐,還得問問到底是哪一位改嫁了,怎麼我竟不知道呢?”

  這話說出來,連朱氏都知道不妙,也就無暇再多說什麼,只得厚起臉皮,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來匆匆掩飾,便要告辭。

  陳夫人笑吟吟的道:“親家母難得上門一趟,怎麼就要走,用了晚飯再回去吧,也讓安哥兒和他媳婦孝敬您才是。”

  鄭明珠原本木著一張臉不說話,此時聽婆婆說了,才說:“正是呢,若是太太這樣就走了,回頭我給爹爹請安去,爹爹必要教訓我的。”

  她就不服氣了,憑什麼你要來就來,要走就走,敢伸爪子那你也要知道挨一刀會疼。

  朱氏聽到這話不禁就僵了僵,倒是陳夫人和陳頤安都轉頭看她。

  這個最孝順太太的媳婦也有發怒的一天?

  陳夫人想著:幸好沒給她塞人呢,不然憑她這樣的脾氣,早鬧起來了。她是不以為這個媳婦是知道輕重的,真不顧前不顧後鬧出來,鄭明珠一個不孝妒忌的名聲有了,自己又有什麼好名聲?

  陳頤安心情更複雜些,有些玩味有些想笑還有些喜悅,便想著,看來今後還是別惹她的罷了。

  當著陳氏母子,朱氏下不下臉來服軟,可是還真不敢就這樣走了,氣氛倒比先前更僵些,好一會兒她只得說:“珠兒,我這也是好意,替你著想罷了,你若實在不願意,自然也就罷了,我還強逼著你不成?”

  鄭明珠冷笑一聲:“太太還是少替我著想吧,只怕我還過的安生些!”也不管不顧了,扭頭就自己掀了簾子進東次間去了,把朱氏晾在原地,陳頤安那更是個靈透的,便笑道:“瞧明珠這個脾氣!太太請寬坐,我去勸勸她去。”

  也一溜煙進去了。

  陳夫人只覺得好笑,見朱氏臉都漲紅了,心中十分趁願,還只顧勸她留下來吃晚飯,此時朱氏便是龍肝鳳髓也咽不下去,推辭了幾句,就匆匆走了。

  陳夫人也不進去看那兩口子了,看了一場好戲,心滿意足,自己帶著丫鬟走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2:26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1:39 PM 編輯

第四十七章 追根究底的猜想

  陳頤安進去一看,鄭明珠本來在中間的大桌子上鋪開了一大幅暗銀雲紋白錦綢軟緞子在裁剪,見陳頤安進來,順手就把一塊才剪下來的料子沖他扔過去:“哼!”

  陳頤安坐到炕上,笑道:“關我什麼事,你就算生氣也不該沖我來吧。”

  鄭明珠扔下剪刀,一邊叫丫鬟:“把這一塊兒熨熨我瞧。”一邊說:“不沖你衝誰?也不知你怎麼招惹人家了,就指著你來。”

  陳頤安啼笑皆非,見鄭明珠吃起醋來一臉嬌嗔,頗有點蠻不講理的任性使氣,倒不由心中一盪,笑道:“罷了,我哪裡招惹人家小姐了,要論起來,我只怕倒是被你連累的,你倒還沖我發起火來,冤枉死我了。”

  這個話聽得鄭明珠莫名其妙:“人家是要賞給你做二房,又不是給我,我怎麼連累你了?這樣的美妾,你心裡自然歡喜的很呢,必是嫌我攔著你了,如今倒編排起我來。”

  陳頤安笑了笑,轉頭就命丫鬟們下去,鄭明珠見他這樣,倒越發奇怪起來,便坐到了炕幾那邊,拿著小夾子剝著松子兒等著。

  陳頤安說:“岳母今天這樣,你怎麼看的?”

  謝天謝地!鄭明珠第一個浮現出的念頭居然是這個,也不枉她努力了這些日子,雖然時間不長,到底給人看見她的轉變了。

  有事情出來,陳頤安願意先詢問她的意見了,這真是件好事。

  鄭明珠自然還是一貫的坦率:“再沒有別的了,或許和我打發了陶貴家的有關?”

  這院子裡沒有了朱氏的人,她就把個娘家外甥女弄來?鄭明珠依稀覺得,朱氏是忌憚陳頤安的,那她這個舉動,便是她依然當自己是個糊塗人?依然想通過自己得利?這到底是哪個關節不對呢?為什麼前一次自己這樣下了狠手,弄掉了她的人,她依然覺得自己是糊塗的呢?

  鄭明珠不大想得通,但她覺得自己大概還是猜對了的,看今天的事情,朱氏依然打算靠著她的慈母面目和巧舌如簧說動自己,沒什麼改變。陳頤安見她依然這樣坦率,倒笑了,反而取笑她:“怎麼?如今你太太不是為了你好了?”

  “喂!”鄭明珠惱怒,有這樣抓著人痛腳不放的麼?還是大男人呢,這樣沒肚量。

  陳頤安拉過她的手來握著,語氣誠懇起來:“既然你已經明白了,反而好辦些,你說的自然是對的,只不過,我顧慮卻還多些,如今既然已經說開了,想必不會再有下次,我也就放心了。”

  這是什麼話!

  鄭明珠最恨這種藏頭露尾的說話方式,聽得她雲裡霧裡的,顧慮多些是什麼?你既不想說清楚,為什麼要說出來?真叫人著急。

  她就說:“大爺還有什麼顧慮?不如一發說出來,我心中明白了,今後遇事也免得慌張。”

  陳頤安一臉為難:“我這也是妄自猜測,十分的不敬,不說也罷,想必岳母今後不會再這樣,也就無礙了。”

  越發叫人好奇了!

  鄭明珠說:“我原想著夫妻兩個,最要緊的是坦誠相待,便不管什麼事,什麼想法,我都一一說給大爺知道,偏大爺如今卻不說給我知道,顯見得就是沒把我當回事了!大爺既不肯說,那我也不問了,今後有什麼事,我自然也是不敢說給大爺知道的。”

  陳頤安見她這樣說,才鬆口道:“哎我真是怕了你了,那我說了,你可別生氣才好。”

  鄭明珠點頭,還不忘說:“是你理虧,可不是我逼你的。”

  陳頤安笑著擰一下她的臉頰:“真是嘴上也不肯吃一點兒虧!我只是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一樁公案罷了。”

  二十年?

  鄭明珠懷疑的打量他,難道你也是重生的,怎麼就二十年了?

  陳頤安笑道:“這個是一個朋友的事,所以我倒是清楚,現在的□衛大統領沈容中——他家的大公子沈駿是我的好友,二十年前沈統領的家裡那一場公案真是不小一場風波。”

  鄭明珠對這類八卦最有興趣,連忙很是殷勤的給陳頤安倒了茶,還把剝出來的松子兒小碟遞到他跟前。

  陳頤安果然笑納了,慢條斯理的吃了兩顆松子兒,才總算開了金口講了當年的那場公案。

  沈容中是雲陽沈氏二房的嫡長子,母親是錦城梅家的嫡女,自幼沒了生母,由繼母撫養長大,倒也還算平靜的便嫁了人,嫁的不好也不差,沈氏公子資質普通,但好歹也是大族嫡子,又有功名在身上,分了家也有不少資產。

  梅氏夫人懷了沈容中的時候,娘家繼母把她娘家一個家道中落的侄女兒送到沈家做妾,梅氏夫人本來也要給沈老爺安排通房,又卻不過繼母的面子,便接了那位表妹進府做了二房,那位表妹性子溫順柔婉,伺候梅氏夫人也很恭敬,很守規矩,並沒有鬧出什麼事來。

  不久,梅氏夫人生下沈容中,沒過幾個月,梅氏夫人的娘家生父沒了,沒上一年,梅氏夫人就暴病而亡,那位做妾的表妹扶了正,做了繼室。

  “怎麼會?”鄭明珠訝異:“姨娘也能扶正?”

  陳頤安露出一個'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表情,解釋說:“我朝律例裡有一條,若是妻有子而沒,妻同意且娘家也同意由妾室撫養其子的,可以扶正這個妾室。其實這一條,也是為了保障嫡子的權利,有些夫人不放心自己的兒子由外人來養,想要自己指定人選,也是有的。只是這種事畢竟極少,尤其是略有點臉面的人家,便是繼室也要配得上的門第,自然不會做這樣的事。也怪不得你不知道。”

  鄭明珠覺得這條律例真是有點匪夷所思,不過細想倒也有一點道理,有的夫人臨終前不放心自己幼小的孩兒,生怕今後受苦,身邊又有從小兒服侍她的通房抬的姨娘,加上這樣的施恩,讓她做了正房,或許要比後來的人更善待她的孩子呢?

  這樣一想,鄭明珠就豁然開朗了,不由想的更深,若是給這個姨娘灌了絕子湯,她終身無子,嫡子就是她今後的依靠,利益綁在一起,若是娶了後頭的正室夫人,生下嫡子來,沒有生母的嫡子和有生母的嫡子一比已經處於劣勢了,若是當爹的再糊塗一些,或是自己又不夠爭氣,前途堪憂。

  而且就算繼室生了兒子,做妾的自然娘家不高,外家弱勢,元配嫡子的優勢自然大些。

  不過……鄭明珠問道:“這樣難道不需要夫家答應?”

  若是高門府第,元配夫人非要扶了身邊一個丫鬟做繼室,那也太打臉了吧?

  陳頤安含笑看了鄭明珠一眼:“自然是要夫家也答應才是。”

  鄭明珠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麼這位……本事倒是不小。”她深覺不好稱呼這位繼室,只得含糊帶過。鄭明珠想通了這節,又催陳頤安:“後來呢?”

  陳頤安便說:“後來沈大統領長大了,十四歲上就離家出走,卻被聖上——當時還是太子呢,巡視浙閩的時候撿了回去,養到了二十多歲,聖上登基,詔令設□衛,總領御前防務,沈容中領大統領之職。”

  “好厲害!”鄭明珠讚歎,□衛雖說是領御前防務,但暗地裡監察百官,掌理詔獄,直接對聖上負責,是聖上心腹之重,恩寵之盛無人能出其右,沈容中無家族可依靠,二十多歲就能領大統領之職,真是有非常之能。

  陳頤安神情異樣了一下,說道:“沈統領伺候潛邸多年,自然是深得聖上器重的。”

  鄭明珠突然覺得這話題又歪了,忙問道:“後來呢?”

  陳頤安笑了笑:“第二日,沈統領就告了御狀,狀告生父繼母謀害生母。”

  這麼厲害?

  瞧瞧,這才叫橫衝直撞呢!

  連生父都告到御前去!

  真不知道會熱鬧成什麼樣子。

  鄭明珠很看不上陳頤安這樣問一句說一句的敘事風格,忙忙的又催他:“後來呢?”

  陳頤安才說:“後來各府的夫人們都絕對不會給自己的夫君納娘家的親戚做二房了。”

  “我是說沈統領那件事?”鄭明珠不滿。

  陳頤安笑道:“我們不是在說你家表妹的事嗎?”

  “那可不是我表妹,你少胡說。”鄭明珠不假思索的反駁一句,見了陳頤安眼中的笑意才明白過來他在逗她,白了他一眼:“哪有說件事不說完的?”

  陳頤安笑道:“沈統領在潛邸就深受聖上信任,□衛本來就是他一手創建的,只是那個時候,不敢放在明面上罷了,但太子權威之下,沈統領要查一點事簡直易如反掌,御狀一告,鐵證如山,生父判流放,繼母以妾室謀害正妻判斬立決,雲陽沈家掛在正門上那塊御賜匾額被下旨收回,沈家一夜間敗落。”

  這位沈統領心腸也真夠硬的,鄭明珠在心中品評了一回,若是自己落到這樣的境地,能夠做的到這樣絕情嗎?把整個家族都拖下水。

  或許沒有真的到那種境地,就不可能知道吧。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2:36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1:37 PM 編輯

第四十八章 晴香院的五小姐

  然後鄭明珠就想到了自己現在的境地,突然反應過來,大驚失色:“難道……不會吧?應該不至於吧?”

  朱氏再大的膽子也不至於做出這樣的事來吧?先不論別的,這種事情風險不小,一旦敗露,她應該不會為了娘家的親戚就冒著拋棄自己榮華富貴,子女前程的風險吧?

  陳頤安安慰的捏捏她的手:“想必不至於。”

  鄭明珠點點頭,她也不是笨人,慢慢想自然就明白了,朱氏應該還不至於在現在就起了這種心思,她想要把高家姑娘送進來做二房,一是為了給她一個出路,未來的武安侯的二房算是足夠榮華富貴了,二是甘蘭院權柄,高家姑娘容貌絕色,自然容易得男人的歡心,鄭明珠又糊塗,看在朱氏的面子上自然會待她不同,到時候便是以鄭明珠為傀儡,掌握甘蘭院的話事權,朱氏自然得利。三是等待可能有的機會,若是能深得陳頤安的寵愛,或是鄭明珠身子不好早逝,或是有機會製造早逝,高家姑娘未必沒有扶正的機會,朱氏自然樂見其成。

  這樣走一步看一步,高家姑娘要做妾,當然是送到甘蘭院來是最好的選擇。

  怪不得今日以朱氏之精明,竟肯冒這樣的風險,總想要鄭明珠認下這個表妹,身份抬高了,有些事才好做。

  先前多少想不明白的事,此時鄭明珠總算迎刃而解了。

  她沉默了半晌,終於苦笑,不能保護自己,又有身份地位財富這些令人眼紅的東西,當然人人垂涎,個個搶奪。

  陳頤安又拍拍她安慰的說:“或許是我想的太多了些,本來不欲說,你便要尋根問底的,何苦來。”

  有你這樣安慰人的麼?

  鄭明珠恨恨的看了他一眼。

  只不過,回頭一想,她覺得陳頤安連這樣的可能也想得到,真不知道有多厭煩朱氏。

  當然,她也很厭煩這種算計,尤其是朱氏不識時務,花樣層出不窮,好容易過幾天安生日子,也真不給她安生,也該主動出擊一回,給她點教訓了!

  鄭明珠便問陳頤安:“我想著,這幾日回家給爹爹請安去,大爺覺得呢?”

  陳頤安笑道:“去是該去的,說不得我也要陪著你去才是,只不用急,岳母想必一時半刻不會有什麼動靜了,依我說,先打聽著岳父和大舅兄都在的時候再去罷。”

  鄭明珠眨眨眼,陳頤安果然比她狠。

  鄭明珠便說:“既如此,我叫人跟嫂嫂說一聲兒去,請嫂嫂替我回爹爹並哥哥。”

  陳頤安點頭:“很好,我那裡有幾支老參,回頭檢出來孝敬岳父吧,還有前兒得了些上好的虎骨,送與岳父泡酒,你就不用操心了。”

  鄭明珠點頭應了,這才吩咐叫個丫鬟去見林氏。

  一直到第二天,鄭明珠還有些心情低落,午後,林世全又帶了鋪子的人進來取賬簿,鄭明珠便吩咐:“墨煙你帶著他們兩個,與林管事交接賬本子吧,翡翠隨我出去走走。”

  武安侯府的格局與大部分勳貴宅子都類似,花園是在後頭的,鄭明珠穿過幾道月洞門,此時臨近入夏,繁花雖未盛開,卻也不少含苞了,也有開的早的,略開了幾朵,俏生生立在枝頭,沁出絲絲縷縷的暗香來。

  鄭明珠走到花園的白石門前,便聽到幾聲脆生生的女孩子的笑聲,這是哪些丫頭在這裡玩不成?

  鄭明珠不以為意,剛要走,卻聽到其中一個清脆的聲音笑道:“五小姐,別亂跑,就在那玩兒。”

  鄭明珠一怔,停住了腳步,走了過去。

  晴香院在武安侯府很靠後的地方,是花園前的三間小小屋子,不管是離正房還是離甘蘭院都不近,那裡住著武安侯陳熙華的一位翠姨娘,和翠姨娘所出的五小姐陳頤敏。

  這幾間房子小的可憐,又掩在花園牆裡幾顆極繁茂的大樹伸出來的葉幹中,鄭明珠若不是離的近,聽到了嬉笑聲,竟然還沒發覺這裡有個院子。

  鄭明珠繞過一叢盛放的淡色薔薇,走到了院子門口,院子門虛掩了一半,幾支枝條從院牆上垂落,落在門口,頂端一朵碩大的白色花朵,花瓣如絲絨一般,沉甸甸的垂著。

  倒是好雅緻的一處院子。

  院子裡有幾個丫鬟坐在草地上鬥草,大的十三四歲,小的不過十歲的樣子,看衣裳看首飾,都不是一等丫鬟,卻是玩的很高興,嘻嘻哈哈,笑聲不斷,銀鈴一般的悅耳。

  五小姐陳頤敏卻坐在草地靠近石桌子的地方,手裡也扯著兩隻草,呆呆的看著那群玩的高興的丫鬟。

  陳頤敏只有五歲,臉上胖嘟嘟的,卻有些呆的樣子,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那裡,因為個子小,就顯得很可憐。

  鄭明珠是深知道奴強主弱的時候會是個什麼情形的,鄭明珠還是一個大人,就是因為性子軟弱,也一樣被欺辱。

  而這樣一個小孩子……

  這情形,這些丫鬟自然是嫌她小了,並不哄著她玩。

  鄭明珠心中惱怒起來,剛想推門進去,卻聽那群丫鬟裡頭,最大的那個笑著叫道:“五小姐,把桌上那盅茶拿過來。”

  真是膽大包天!

  鄭明珠見陳頤敏果然爬起來,要走到桌子邊上去端茶盅,心中除了惱怒,更是越發心疼起來,竟有一種感同身受的痛苦。

  她伸手推開門,也沒有走進去,就站在門口說:“五妹妹,快過來。”

  那些丫鬟冷不防的聽到門口有人說話,都一齊扭過頭來,見是少夫人,連忙都站起來行禮請安。

  陳頤敏也聽到鄭明珠叫她,便噠噠噠的跑過來,仰起臉笑。

  她的臉圓鼓鼓的,一雙陳家人都有的大眼睛,卻是格外的水汪汪的,雖然人呆些,眼睛卻是透亮,鄭明珠摸摸她的臉,笑著牽了她的小手。

  為首那個大丫鬟猜想鄭明珠是聽到她剛才那句話了,只不過少夫人一向菩薩似的,平日里只呆在自己院子裡,從來不管小姐們的事兒,平日里與小姐們都只是面子情兒,她倒也不怎麼擔憂,此時便笑道:“少夫人是來看五小姐的嗎?奴婢這就去回姨娘去。”

  鄭明珠打量她一眼,估計她就是這院子裡的大丫鬟,被分到五小姐這冷灶的,就算是做大丫鬟,也是在這府裡沒什麼後台,也不甚出色的,這丫鬟頭上只有兩隻銀簪子,長的瘦瘦的,頗有一點伶俐過頭的感覺,眼珠子亂轉,鄭明珠說:“你是伺候五妹妹的丫鬟?你叫什麼名字?”

  那丫鬟回道:“回少夫人的話,奴婢是墨菊,是夫人吩咐來伺候五小姐的。”

  鄭明珠冷笑道:“原來是夫人賞的,怪不得這樣本事呢,所以你就能在吩咐五妹妹給你倒茶了?”

  那丫鬟忙道:“奴婢不敢,哪有這樣的事兒,想是少夫人聽岔了?”

  她倒是沒想到少夫人真要發作這件事,此時哪裡敢認賬,只是推沒有。

  鄭明珠笑道:“當著面兒都敢撒謊,平日里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欺上瞞下的事來,既說我聽錯了,那你們都說說,剛才墨菊叫五妹妹做什麼來著?”

  旁邊的幾個丫鬟不妨突然被點了回話,一時間面面相覷,本來不是自己的事情,卻要在主子跟前替人撒謊,自是十分不必要,雖說少夫人平日里性兒好,又不管閒事,可到底是主子,最要緊的是,她們覺得少夫人明明是聽見了的。

  猶豫了半天,終於有一個十一二歲的丫鬟猶猶豫豫的輕聲說:“回少夫人,奴婢並沒有聽見墨菊叫五小姐倒茶。”

  鄭明珠倒氣笑了,問這個小丫鬟:

  “你也是夫人賞的?”

  也不待她答話,就笑道:“我竟不知道這府裡還有這樣不把主子放在眼裡的奴才,我若是處置你們,只怕你們倒是不服氣了,罷了,翡翠,使個人到前頭,把崔尚榮家的給我叫來,你告訴她,我這裡有要緊事,她便是有天大的事都先給我進來,遲我一點兒,我不饒她。”

  崔尚榮家的乃是侯府內宅總管事媳婦,如今一聽要叫她來,兩個丫頭這才嚇住了,墨菊忙跪下道:“少夫人,不過是一點小事,何必驚動崔大娘。原是奴婢伺候的不好,還求少夫人責罰。”

  旁邊剛才強出頭的小丫鬟更是嚇的臉色發白,見墨菊慫了,她哪裡還站得住,趕緊跟著跪下,嘴裡嚅嚅了幾下,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其他幾個丫鬟也都跟著跪下求情了。

  翡翠瞧了瞧鄭明珠的臉色,知道她是鐵了心要替五小姐出頭,便吩咐後頭跟著的小丫頭去外頭傳人,自己悄悄在鄭明珠耳邊說:“既是夫人賞的丫鬟,是不是稟了夫人,讓夫人處置的好?”

  如今看來,這丫頭忠心是有,可惜實在不夠聰明啊。

  這丫鬟如今冒犯的豈止是五小姐陳頤敏,還有她,若是這樣她還把人交給夫人處理,她這少夫人比擺設也就多口氣罷了,府裡下人誰還會尊重她?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2:42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1:35 PM 編輯

第四十九章 還要生事?

  崔尚榮家的能做武安侯府內宅的管事媳婦,自有她的能耐,首先,肯定是不蠢的,這些天來少夫人的動靜她自然是都知道的,瞞得過別人,也瞞不過她。

  這些事,在她的心中自然是再三掂量過,有些分數的。

  這偌大的侯府裡頭,前頭爺們不算,後宅里除了夫人,第二個就是少夫人了,以前少夫人好性兒,不計較,那也是以前,這陣子看著就不同了,且不說是為什麼會不同,如今現看著,她連自己身邊的管事媽媽都說攆就攆,其他的人又能怎麼樣?

  再有臉面也是奴才,主子認真惱了,要給你沒臉,便是夫人要給你做主,也不過說她一句不尊重,吃虧了還不就是吃虧了,還找補得回來不成?

  所以崔尚榮家的聽了少夫人的丫頭來傳話,又是那樣的說法兒,哪裡敢怠慢,忙忙的把手上事情一擱,就趕了過來。

  這晴香院本來就遠,從前頭院子裡趕過來,又不敢讓少夫人久等了,在這微涼春日,崔尚榮家的走的一頭汗,見了鄭明珠牽著五小姐陳頤雅走出來,忙上前行禮請安。

  鄭明珠笑道:“累媽媽跑一趟,給媽媽搬個凳子來,媽媽坐著歇一歇,拿手絹子給媽媽擦擦汗。”

  崔尚榮家的連忙賠笑道:“少夫人這樣說,奴婢可真沒地方站了,少夫人既然有吩咐,自然是要立時來的。”

  早有丫鬟搬了大圈椅來請鄭明珠和陳頤敏坐了,又端了凳子來請崔尚榮家的坐,崔尚榮家的告了罪,這才坐下。

  地上的丫鬟跪了這些時候,早已搖搖欲墜,此時見崔尚榮家的果然來了,更是嚇的臉白如紙,又是汗又是淚的,心中後悔不迭。

  鄭明珠說:“知道媽媽事情多,些須小事,原不敢驚動,只是如今我看這府裡,越發不成個樣子了,便是媽媽嫌我多事,也說不得要勞動。”

  這話說的重了,崔尚榮家的連忙站起來,賠笑道:“少夫人這話可折殺奴婢了,奴婢本來能耐有限,因夫人施恩,叫奴婢在府裡照看著,自然有些照看不到的地方,少夫人瞧見了,哪裡不好,吩咐奴婢去辦就是了。”

  這能做總領管事的果然是聰明人,不管她心中是怎麼想的,面子上做的十足,再挑不出她一點兒錯來。

  鄭明珠覺得,不管是顧媽媽還是這些丫鬟,最蠢的地方就是她們心裡瞧不起主子,就帶到面上來了,真是一拿一個錯兒,須知主僕界限分明,你就是有天大的理由,與主子硬碰也不會有個好下場的。

  鄭明珠笑道:“媽媽坐著說話,今兒這事,原是我無意中走到這門口,竟聽到有丫鬟支使五小姐去倒茶,我竟不知道,是什麼丫鬟這樣大臉面能讓小姐伺候的?”

  崔尚榮家的唬的差點跳起來,她如今承攬總責,出了這樣欺主的奴才,她一個用人不明,管教不嚴的罪名是脫不開的,此時忙說:

  “哪個這樣大膽子,我竟從來沒聽說過。”

  鄭明珠依然從容淡定的笑道:“這才是第一樁呢,我當時聽了,自是惱怒,五小姐這樣的年齡,懂的什麼,竟被奴才這樣欺負,我便進門來問她們,這些丫鬟,一個個的,不說認錯,倒說是我聽錯了,還有人證呢。”

  說著就是諷刺的一笑:“連我來了,也是這樣,無怪乎敢讓五小姐伺候了,我竟不知道,是什麼尊貴的奴才了,是以才請了媽媽來,給我分說分說。”

  崔尚榮家的的額頭又見了汗,心裡罵了無數聲做死的奴才,放著是以前少夫人好性兒的時候,便是再頂撞兩句也無關緊要,可現在,哪裡一樣了?

  聽少夫人這意思,是要把這事往大里辦了。

  那自己真是被連累的深了。

  崔尚榮家的連忙賠笑道:“少夫人過慮了,這原是奴才們不懂事,仗著五小姐年幼,少夫人又尊重,輕易不肯生氣的,才這樣輕狂,也和其他人沒什麼關係,依奴婢看,為首的打了攆到莊子上去,小的就罰到後院灑掃漿洗罷。”

  底下跪著的丫鬟們嚇的抖成一團,只叫著少夫人饒命,卻早被崔尚榮家的帶來的粗使婆子媳婦堵了嘴捆了起來。

  鄭明珠冷笑道:“媽媽倒是個心軟的,她院子裡的媽媽呢?每位小姐都有兩個奶媽媽,如今我來了這樣大半天了,連媽媽都趕了來,還一個都沒見著,怪不得養出這樣輕狂的奴才來,我也說錯了,哪裡是奴才,這做派連主子還比不上呢。”

  崔尚榮家的聽了,連忙一疊聲吩咐人去找五小姐的奶媽,一邊笑道:“不知少夫人的意思,要怎麼樣才好,吩咐了奴婢,立時就去辦。”

  她也算看清楚了,少夫人早拿定了主意,是勸不回來的,還不如索性認的,便是連累到自己,也不過是失一回臉面,若是一味推脫,惹惱了少夫人,真給自己沒臉說不得更落個沒意思。

  鄭明珠便說:“我倒是覺得,她們這樣大膽,除了看著姨娘好性兒,五妹妹又年紀小,多半還是仗著有人撐腰,媽媽不如去查一查,都是仗著些什麼硬腰子了,這樣膽大!”

  崔尚榮家的登時就明白了,少夫人不僅要發落這些丫鬟,還要連帶發落管著這些丫頭的媽媽,她倒是鬆了一口氣,少夫人倒也不是不講理,非要鬧的沸反盈天,和這些丫頭有關的,不過就是這院子裡的兩個奶媽媽,以及當時送丫頭到晴香院的管事媽媽。

  崔尚榮家的在心中迅速的盤算了一回,一邊笑道:“少夫人說的是,只是這如今處置的人多了,奴婢也不敢自專,這就回了夫人,即刻處置。”

  鄭明珠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你只管回夫人,就說這都是我的意思,和你沒有關係。”

  崔尚榮家的忙說:“和奴婢有沒有關係,奴婢都只有按實回的,少夫人只管放心。”

  到底是大管事媳婦,自然不是一味軟弱,鄭明珠聽了一笑,說:“別的也罷了,這裡鬧成這樣,喚個人,先把五小姐送到夫人那裡去玩吧,別嚇著她。”

  那小女孩被一個媳婦牽著,一步一回頭的看著鄭明珠。

  後面的事就都交給崔尚榮家的,鄭明珠也不管了,這樣一鬧更沒有了逛園子的興致,便帶著自己的丫鬟,回了甘蘭院。

  到了傍晚,擺完了晚飯,鄭明珠便聽到了關于晴香院的處理結果,晴香院的丫鬟婆子一個不漏全都在,兩個奶媽子和墨菊並那個出頭的小丫頭都在角門上打二十板子,攆到莊子上去,其他的三個小丫鬟罰到漿洗房,同時被罰的還有兩個管事媽媽和外院的一個管事,都是罰一個月的月例。

  崔尚榮家的親自來回的,鄭明珠聽了,點點頭笑著說了幾句話,客客氣氣的把這管家媳婦送走了,便起身命丫鬟服侍著換了衣服,去給陳夫人請安。

  陳夫人剛吃過晚飯,見她來了,就笑道:“今天晴香院的事兒,我知道了,幸而是你察覺了,我竟不知道,這府裡還有這樣膽大包天的奴才。”

  陳夫人心中其實還是有些怪鄭明珠的,按理,她碰到這樣的奴才,直接處理了打頭不恭敬的兩個就是了。鄭明珠偏要尋了管事媳婦來,鬧的人盡皆知,把晴香院的丫鬟婆子換了個遍。

  這事兒說出去,難免有心人要議論,就算不說陳夫人苛待庶女,但一個'不慈'的議論就難免了。

  只是這個時候,陳夫人又不好發作,還得笑吟吟的讚鄭明珠做的好。

  心中卻是埋怨的多。

  在陳夫人看來,奴才這樣大膽,和翠姨娘的做派也不無關係,自己最多就是個疏於照管罷了。如今鄭明珠鬧的這樣,未免有些小題大做。

  鄭明珠言語動作學不會婉轉,但察言觀色卻是精通,看陳夫人的樣子心中就明白了,此時不慌不忙的笑道:“今兒遇到這件事,媳婦回去想了想,越發覺得不妥。”

  陳夫人沒想到她還要生事,語氣已經有一點掩飾不住的生硬了:“還有什麼不妥?”

  鄭明珠自然聽得出來,卻不急,只是笑著說:“媳婦嫁過來日子雖不長,只平日里冷眼看著,這麼些妹妹們,除了三妹妹,其他各位妹妹,便是連已經定了親的大妹妹,如今都是跟著自己的姨娘們住的,雖說跟著姨娘住衣食上自是精心,不會疏漏,可是各位姨娘性子不同,妹妹們難免有樣學樣,只怕不是大家子的做派,妹妹們如今在府裡是嬌客,便是有一二不妥當自然都容讓了,可是妹妹們今後是要出閣的,到了夫家,若還是這樣,知道的人,自是說是姨娘沒養好,不知道的,只怕要說咱們侯府……”

  說到這裡,鄭明珠就住了嘴,似乎不好說下去了,可是陳夫人當然知道她接下去那句是什麼。

  教育女兒是嫡母的責任,武安侯府的小姐們在外有個閃失,議論必然是衝著陳夫人來,絕不會說是姨娘的錯。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2:54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1:32 PM 編輯

第五十章 掌管錦蓮榭

  若真是引起了非議,那可就不止是一個'不慈'的議論了,更不是疏於照管可以解釋了,就如同鄭明珠的糊塗,陳夫人心中對朱氏的感觀,那自然不是說她教養疏忽,而是故意為之了,想到這裡,陳夫人心中一凜,頓覺鄭明珠說的十分有理,十分的替她著想。

  一時間先前對鄭明珠的不悅登時煙消雲散了,陳夫人不由的說:“我的兒,還是你想的周到,以前是你妹妹們都還小,我雖也想過教養,只是怕太小了些離了生母,奴才們照顧不周,倒委屈了小姐們,也是有的,如今你一說,才覺得她們竟都大了,再耽擱不得了。”

  通常來說,勳貴家的庶女們幾乎都是養在老太太或者太太膝下,一個是教養,一個就是為了今後說人家的時候籌碼重些,嫁一個好人家,對娘家常常也是助力。

  姻親關係一向是很要緊的親戚關係。

  所以勳貴家庭里通常不見苛待庶女,在大面兒上,庶女與嫡女往往一樣教養。

  不過陳家又有點不同,小姐們的年齡差別不大,尤其是前頭四個女兒,都在十一歲到十五歲之間,而陳家自分家後,老太太又一直在寺廟裡禮佛,不能教養孫女,陳夫人一個人要養六個女兒在膝下,如何照管得過來?

  鄭明珠笑道:“媳婦也是看到五妹妹才想起這件事來,媳婦想著,如今連丫頭都敢支使五妹妹,若是這樣下去,且不說別的,就養成個畏手畏腳的樣子來,今後人家可怎麼說?說咱們侯府拿小姐當奴才使,可怎麼丟得起這個人?何況還有其他的妹妹,依媳婦看,不如去宮裡求兩個教養嬤嬤來,教一教妹妹們的規矩,小些的妹妹倒還早,只寬姐兒如今要出閣了,聽說燕家的大媳婦可是郡王府出身,咱們寬姐兒雖說不敢比郡王府的小姐,也別很離了格兒。如今母親管著家里大小事,忙的這樣,一時想不到這上面來,也是有的,只是媳婦雖無能,不能替母親分憂,只如今想到了,就大著膽子來回母親,也是免得外人議論的意思。”

  這是真的替陳夫人的名聲著想,陳夫人哪裡不懂,不由的拉了鄭明珠的手,嘆道:“怪道你姨母說你會疼人,如今我也覺得你是個好的,這樣替我想,你慮的很是,咱們家的女孩子,我自然一心都要她們尊貴,偏女孩兒多了,哪裡都照看的過來,略疏忽個一點半點,就讓她們受了委屈。如今我瞧著,不如把她們姐妹們都搬到一處兒,從宮裡請教養嬤嬤來,一齊學規矩,再尋個女先生,學些讀書識字,女紅針黹。”

  鄭明珠笑道:“這自然是好啊的,妹妹們漸漸大了,多在一處兒,今後感情倒更好些,便是出了閣,姐妹間互相照應,豈不是好。再說了,平日里妹妹有不懂事的地方,做姐姐的就教導了,豈不比姨娘明白?”

  陳夫人笑道:“我也是這樣想的。你院子後頭沿著水上去的錦蓮榭,原是你三叔父一家住的,那年分家後他們一家子搬了出去,就空了這幾年,那裡倒還清雅,如今使人進來修葺收拾一番,就給你幾個妹妹住,你看怎麼樣?”

  那裡因離著甘蘭院近,又種了一大片各色蓮花,十分靜謐雅緻,鄭明珠偶爾散步,倒也去過一兩次,那裡因隔著水,房舍修在上面彷若一個島一般,只有幾座小橋出入,倒是清淨,而且那錦蓮榭上房屋錯落,並不是這種幾進的院子,倒是頗適合幾位小姐住,也很寬敞。

  鄭明珠就笑道:“到底是母親,就想到這樣好一個地方,那裡清雅疏靜,最是能怡情養性了,真是再好不過了。”

  而且門戶清淨,便是家里大宴賓客的時候,外男就算走岔了路,也走不到那地方去。

  “那這就著人進來收拾了,只還有一件。”陳夫人頓了頓,含笑道:“如今我是精力不濟了,家裡事也多,哪裡沒有點疏漏?你妹妹們這裡是要緊事,交給別人我也不放心,我的兒,這事竟就交給你罷,你心細些,又知道規矩,且長嫂如母,她們有什麼不對了,別的人不好說,倒是你再沒有不好說她們的,我這一想,這事兒,也就交給你我才放心。”

  嘎?

  鄭明珠眨眨眼,不明白這事情是怎麼就落到她頭上來的,是婆婆嫌她太愛管閒事,所以索性就'你既然愛攬事,就讓你管個夠的意思嗎?

  小姐們多難伺候啊!

  雖說有五小姐那樣呆的,四小姐那樣省事的,可是也有二小姐陳頤雅那樣比嫡女還傲氣的,還有正經的嫡女陳頤嫻,還有快要出閣雜事一大堆的陳頤寬……自己若是沾了手,那出嫁的時候有點不妥當,那就是自己的不是了。

  而且小姑子想要為難起嫂子來,那真是一點顧忌都沒有的。

  鄭明珠下意識就推辭道:“媳婦怎麼成,母親這話可嚇著我了,雖說媳婦理當為母親分憂,可是想我什麼也沒做過,什麼也不會,如今母親乍然要交給媳婦這樣要緊的事,媳婦怎麼敢應承,沒的委屈了妹妹們,還求母親三思才是。”

  陳夫人笑道:“誰是天生就會的不成?我看你就好,再說了,你是長媳,今後整個家都要交給你的,如今也該學起來了,只要有心,哪有個不好的,快別推辭了,你再不應,必然就是圖享受,怕勞累,我可就要不喜歡了。”

  鄭明珠見陳夫人都這樣說了,知道她不是隨意說說了,只得答應:“母親這樣說,媳婦哪敢不從,只是擔心的很,怕做不好,不僅委屈了妹妹們,也連累了母親。”

  陳夫人又笑著寬慰了她幾句。

  鄭明珠一臉發愁,覺得自己被婆婆狠狠的算計了,有苦說不出,坐了一會兒,陳頤安回來了,進來請了安,陪著說了些閒話,兩人才一起辭了出來。

  出了院子門,陳頤安就說:“你這是怎麼了,我看你一臉不痛快,被娘教訓了?”

  鄭明珠垂頭喪氣的搖搖頭。

  果然,她這點道行比起人家真正的名門淑女來說,實在差的太遠了,隨便一件事,人家手掌翻覆間就給她好看。

  鄭明珠回頭看一眼榮安堂的燈火通明,在這裡實在不好說,便小聲說:“回去吧,咱們回去再說。”

  這裡鄭明珠和陳頤安剛走,洪媽媽張望了一下,就小聲笑回道:

  “夫人,這樣要緊的事,交給少夫人,就不怕她做不妥當?”

  陳夫人漫不經心的喝一口茶:“她這是順風順水過頭了,叫她辦點事也好,免得她不知其中艱難,什麼事都隨心所欲。再說了,這府裡遲早要交給她的,早前我見她立不起來,倒很是犯愁,這些日子看過來,竟似好了許多,說話也爽利了,處事也乾脆了,就是大約經過的事少了,不夠圓圜,規矩上似也差些。倒不如趁這事兒出來,又是她提起的,倒一發交給她辦,就便兒練一練也是好的。”

  洪媽媽笑道:“按理,奴婢是不該議論少夫人,只是少夫人今兒這事,也實在是鬧的厲害了些,原是翠姨娘不知約束奴才,本來不是什麼大事,讓少夫人這樣一鬧,反成了夫人的不是了,少夫人雖尊貴,卻也是做媳婦的,也就不知道為婆婆想一想?”

  陳夫人輕輕點點頭,嘴裡卻說:“她出身尊貴,自然沒有她不敢做的事,府裡的小姐們個個尊貴,只怕也只有她才彈壓得住。”

  陳夫人心中自然有一本帳的,嫡母和庶女之間的帳最算不清楚,便是再想一碗水端平,也難保各人心中有各自的想頭,這件事交給兒媳婦,自己也好省心些。

  而甘蘭院裡,陳頤安也在問鄭明珠:“娘叫你照管妹妹們?怎麼好好的,突然要這樣子了?”

  鄭明珠老老實實把她今天干的事兒說了。

  陳頤安是何等樣人,別人的心思都一猜一個準,更何況陳夫人是他娘,自然知道他娘的心思,估計是對今天這件事的確有些不忿,但也不乏要兒媳婦學著管事的意思,便笑道:“我還打量是有多要緊的事呢,看你愁的那樣,不過是照看一下妹妹們,拘著她們認幾個字,學學針線罷了,便有不聽話的,你端出長嫂身份來,還打不得不成?”

  鄭明珠啐道:“難道你就是這樣管教弟弟的?”

  還打呢?這樣嬌貴的姑娘們,便是略說重些,都得哭上半日。

  陳頤安穩穩的答道:“那當然。”

  什麼話!鄭明珠絕倒,不理他了,只低頭想自己的事兒。

  陳頤安見鄭明珠不理他,便自己進了淨房,墨煙和翡翠忙跟著進去伺候,一會兒梳洗過了,換了身衣服出來,見鄭明珠還是坐在那兒發呆,垂著眼睫,投下的陰影在瑩白的臉頰上似落了一隻蝴蝶般,紅燭的光落在她精緻的臉頰上,竟似發出瑩光來。

  陳頤安心中就有幾分不忍,坐到一邊說:“既然娘說了,從宮裡請嬤嬤來,你還擔心什麼呢?宮裡的教養嬤嬤規矩嚴的很,而且連公主都能教導,你還怕拿不住家裡的妹妹們?”

  這說的才算像話!

  鄭明珠尋思著說:“教養嬤嬤從宮裡請,自是好的,這才是一件,還要請一位女先生教妹妹們識字,讀一讀孝經、女則,只怕還要請一位繡娘,學一學針線,雖說咱們家女孩子是不用自己動手的,可小東西還是要做的,今後出了閣,姑爺的小衣也得能做兩件。”

  陳頤安就笑了:“你既知道,那怎麼不見你替我做呢?”

  鄭明珠臉就紅了紅,她其實已經在做了,只是還沒做完,便說:“自有人替你做的,我才不上趕著操這個心呢。”

  口吻嬌俏,取悅了陳頤安,陳頤安笑道:“還有一件事,慎王請封世子的折子聖上批了,大約明後天就能明發了,世子必是要請我的,你備一份禮出來預備著,走我外書房的帳過。”

  這是正經事,鄭明珠應了,又問:“你外書房是怎麼走賬的,東西誰管?”

  這樣輕飄飄的丟一句話下來,一應流程她都不知道,鄭明珠都無奈了,只得趕緊追問。

  陳頤安還不耐煩了:“你問問不就成了?”

  我這不是在問嗎?鄭明珠心中腹誹,也只好不問他了,時候也晚了,便服侍他脫了衣服安歇不提。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3:12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1:30 PM 編輯

第五十一章 打擂台

  第二天一早,鄭明珠起來打發了陳頤安去上朝,趁著離去榮安堂請安還早,就先吩咐了兩件事。

  第一件是讓玲瓏去安排,找一個伶俐的小子,出門去北城下街的羽衣館找一個叫廖三娘子的繡娘,找著了就拿侯府的帖子請她進府來。

  玲瓏聽完了,答應了一聲,卻不就走,站在鄭明珠跟前,露出一絲為難的神情。

  鄭明珠便問她:“怎麼了?”

  玲瓏說:“回少夫人,是瑪瑙……瑪瑙病了有兩三天了,這……”

  那一日顧媽媽被帶走,瑪瑙神思恍惚了一天,第二天就病倒了,鄭明珠是知道的,這也不是大事,只吩咐按照平日的樣子,該請大夫的請大夫,該熬藥的就熬藥,也並沒有放在心上。

  此時見玲瓏這樣,倒是奇怪起來。

  玲瓏是個極伶俐的丫頭,說起心思靈活,做事周到,在這甘蘭院裡,她要算頭一份。

  端看她在顧媽媽當權的時候能有大丫頭的體面,在顧媽媽倒台的時候她能從容而退,不得不說,她還有謹慎、知進退,有分寸這些好處,否則,以前她若是與顧媽媽沆瀣一氣,手裡也有許多虧空,這一次她哪裡還能有這樣的體面。

  她在主子無能,又受顧媽媽重用的情形下,還能管住自己,這份心思,實在難得的很。

  所以,鄭明珠也重用她。

  此時見她這樣,便說:“有話你說便是,吞吞吐吐的做什麼。”

  真是受不了,從主子到奴才,都是這般說話說半截的脾氣!

  玲瓏說:“奴婢瞧著瑪瑙似乎有點不好了,昨兒張媽媽又進來說叫瑪瑙挪出去,怕在這屋裡過了病氣,如今這……還得討少夫人一個示下。”

  鄭明珠有點詫異的看了玲瓏一眼,沒想到這丫頭還有這樣仗義的好處,倒越發叫人刮目相看了。

  這世上跟紅踩白的人多了,瑪瑙原與顧媽媽有親,當初在這屋裡自然是第一份兒,上趕著她的自是不少,如今顧媽媽被攆了,瑪瑙的日子只怕不好過。

  病多半是嚇的,而且這樣的狀況之下,冷言冷語,小丫頭們偷懶脫空兒自然也是有的,這些事情鄭明珠見識過許多,不需親眼所見,她也能猜出幾分來。

  且張媽媽也是得意的過頭了,她也不瞧瞧,瑪瑙如今還是她的大丫鬟,鄭明珠還沒發話,哪裡就輪到她了?

  說起來張媽媽的格局真不如玲瓏。

  鄭明珠就點點頭:“也不必挪出去,你們在後頭是有自己屋子的,叫她安心養病就是,你去瞧瞧,找一個平日里老實勤快的小丫頭服侍瑪瑙。”

  玲瓏忙應了,又替瑪瑙給鄭明珠磕頭,鄭明珠也沒有多說話,只交代她叫了墨煙進來。墨煙聽鄭明珠叫,笑嘻嘻的掀了簾子進來。

  莊子舖子的賬簿雖看完了,實物的清點卻還沒全完,而且這屋裡的銀錢物品的進出原來也是沒個章法,簡直是顧媽媽隨心所欲。鄭明珠便打算重新設進出登記簿子,她不想用自己原來那套,倒是想著既然墨煙在外書房也管著這樣的事,倒不如叫墨煙來辦這件事,就直接用外書房的那一套罷了。

  一應規制建起來,再交給自己的丫鬟。

  且山東那邊的莊子舖子的管事還在進京的路上呢。

  諸事繁雜,所以鄭明珠還不肯放她回去。

  而且,鄭明珠喜歡她。

  這丫頭長的乖巧可愛,蘋果似的一張臉,頗有幾分嬌憨,且她辦事又伶俐,心思也純正,鄭明珠見到她就喜歡,見她進來了,蹲身行禮笑問:“少夫人叫奴婢?”

  鄭明珠笑道:“要問你幾句話兒,大爺叫我備一份禮單,走外書房的帳,那日我記得你說外書房是自己走賬的,帳在你手裡麼?平日里是個什麼章程?庫房誰管著?我去取東西要尋誰?”

  墨煙圓圓臉上難掩一絲驚訝,都落在了鄭明珠眼裡,只不動聲色,等著她答話。

  墨煙自然不敢怠慢:“回少夫人話,外書房如今是由宣紋姐姐攬總兒管事,平日里是奴婢登帳,東西一應都是宣紋姐姐管著,每個月對一次帳,庫房的鑰匙是綠衣管著的,若是少夫人要備禮選東西,奴婢覺得,不如找宣紋姐姐把以往的禮單檔子送來,少夫人先瞧了,再拿了東西簿子來選才便宜。”

  鄭明珠含笑點頭,真不枉自己喜歡她,這小丫頭果然伶俐懂眼色,這番答話很是替她著想,知道她沒有管家的經驗,特意指點一下。

  鄭明珠便笑道:“你說的很是,你便辛苦一下,去外書房尋宣紋,叫她把禮單檔子送來我瞧瞧。”

  墨煙笑道:“哪裡說得上辛苦。”

  便自去了。

  去了半日,也沒見人回來,鄭明珠從榮安堂都回來了有一會兒了,還不見人,心中便有了點分數,卻也不急,倒叫丫鬟給她支起繡花棚子來,給陳頤安做的錦綢軟緞兒的中衣,她打算繡一圈兒連綿雲紋。

  繡了半圈兒了,墨煙才回來,圓圓臉上沒了往日的笑。鄭明珠看了她一眼,她遞上手裡的一個簿子,說:“少夫人先將就瞧瞧這本吧,若是要別的,奴婢再去要。”

  這個時候就一點都不伶俐了。

  鄭明珠接過來,翻了翻,見是兩年前的簿子,裡頭還多是外省官員進京的時候送的禮單,就隨手擱在一邊,笑道:“你就實說罷了,宣紋怎麼說的?”

  墨煙雖在宣紋那受了氣,可是姐妹一起幾年,她還是不想說什麼,只是低頭回道:“和宣紋姐姐並沒有相干,是奴婢去找過了,新的那本簿子,剛送出去叫外頭的先生把這個月的檔子上上去,一時拿不回來,少夫人要備禮,看這個也是一樣的。”

  鄭明珠就笑了:“真是奇了,我沒找她的麻煩,她倒是想轄制起我來了。”

  墨煙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早知道少夫人並不是真的那種糊塗人,可是宣紋這樣子是真的覺得少夫人糊塗而隨意打發呢還是存了別的心思呢?

  墨煙並不是個笨的,宣紋的心思她其實多少猜到了些,宣紋一心愛戀大少爺,墨煙雖然只是小姑娘,也並非看不出來。

  只是想著,宣紋從小服侍大少爺,到了十七歲又有夫人做主收了房,她愛戀大少爺並沒有錯。

  可是,想要轄制夫人,就錯了。

  若是少夫人真的是府里傳聞裡那種好性兒,好糊弄,立不起來的樣子,宣紋或許也有幾分機會,可是如今墨煙在少夫人身邊服侍了一陣子了,早已深知道,少夫人並不是這個樣兒,甚至說起來,少夫人剛強處不下大少爺。

  是個極有主意的人。

  只不過因是女子,言語和軟,但絕不是可以任人欺辱的性子,更別說一個通房想要轄制她了。

  墨煙替宣紋擔憂著。

  鄭明珠說:“墨煙,你是個好的,平日里我也是對你多有倚重,甚至超過我自己的丫鬟,除了因你本來能幹,替我分憂之外,也是因你是大爺跟前服侍的,我自然要另眼相看,只是你知道我的脾氣的,你若是再遮遮掩掩,不與我說實話,你便還是回大爺跟前服侍吧。”

  墨煙嚇的忙跪下,說:“少夫人明鑑,雖說宣紋姐姐如今攬總大爺外書房事務,一時找不出簿子來,也不完全與宣紋姐姐相干,想來這禮單上檔也是常有的事,平日里也是送出去上檔的,並不是要駁少夫人的話。”

  鄭明珠說:“你起來,又不是你的錯,她要與我打擂台,你夾在中間也是難辦的很,她不過就是打量著我不敢去抄外書房罷了。”

  要論鄭明珠的脾氣,她還真想帶著人去抄了外書房,找出東西來,當著人摔到她臉上去,可惜,在這樣的家裡頭,你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鬧的這樣難看。

  鄭明珠就嘆口氣,又一次懷念起以前的日子來。

  雖然只是商家,可是沒那麼多規矩,她又是當家人,真正說一不二,說不給臉就不給臉,哪一處惹了她,抄了打了都沒人敢有二話。

  如今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受一個通房丫頭的氣!

  墨煙聽她這句話,倒是嚇的不輕,要是少夫人真的莽撞起來,帶了人去查抄外書房,大少爺惱怒起來,不過是說少夫人不懂事,不知尊重,雖說對少夫人也沒什麼好處,可書房裡的丫頭小廝統統都要被責罰,宣紋更是不知道會怎麼樣。

  墨煙忙忙的說:“少夫人息怒,原是奴婢不會辦事,還求少夫人責罰。”

  鄭明珠很有些惋惜的嘆口氣,墨煙當然不知道她是在惋惜不能打上門去,只是磕頭,鄭明珠說:“行了,你何苦代人受過呢,放心罷,我不會打上門去的。”

  便是這樣擔驚受怕當中,墨煙也因她說這句話的直白和里頭的惋惜的意味而忍不住笑出聲來。

  鄭明珠白她一眼:“你還笑呢,那如今怎麼辦,你也是辦老了事的,給我出個主意看看。”

  墨煙想了半日,眉目間豁然開朗:“對了,上月平國公府賀晉封世子,平國公世子與大爺也是極好的,大爺去道賀的時候禮送的重,就是因送的重,是以奴婢倒還記得,不如現默下來與少夫人看看?只不知少夫人要備送哪裡的禮?說與奴婢,斟酌著或增或減一兩分就是了。”

  倒真巧,也是封世子?

  鄭明珠深深懷疑墨煙其實已經知道這是要備什麼禮,若是真的,這丫頭哪裡來這樣通天的耳朵?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4:57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1:28 PM 編輯

第五十二章 武安侯府的八卦

  鄭明珠頗有點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登時又把墨煙看得出汗,少夫人也實在是太精明了一點吧,她也不敢說話,只提筆把禮單默出來。

  鄭明珠接過來看了,笑道:“少給我打馬虎眼,這花了你不少力氣吧?罷了,你告訴我,慎王世子和大爺關係怎麼樣?若是你還是不知道,便是沒臉我也只得去問夫人了。”
鄭明珠知道,憑陳頤安那個脾氣,必然是不耐煩這些瑣事的,在成親前,他的走禮應是陳夫人在替他辦,成親後,自然是應該交給鄭明珠。

  但鄭明珠知道,實際上並沒有,難道現在還是陳夫人在辦?

  而且陳頤安外書房又是走自己的帳,這中間到底是個什麼流程,怎樣的交接?

  鄭明珠糊塗了。

  墨煙說:“依奴婢看,這單子上略添一樣兩樣也就是了,再給大爺看看,瞧大爺怎麼說。”

  鄭明珠明白了,墨煙是真心的想把這事抹過去,她沒要到禮單檔子,又想要鄭明珠不在這事兒上為難,是以這單子只怕是墨煙去尋了人合計過的,也不知道是誰,但至少是個平日里常與這些禮單打交道的人,鄭明珠琢磨了一下,墨煙說的那個管庫房的叫什麼來著?

  鄭明珠想著就問了出來,墨煙有點不安的動了動:“回少夫人話,管庫房的是綠衣姐姐。”

  看來就是她了。

  墨煙做事情十分周到,擬的時候特意給鄭明珠留了一兩處添加的地方,又是四平八穩,留有餘地,到時候交給陳頤安,單看他添不添東西,也知道他和慎王世子關係如何了。

  鄭明珠是那種不弄明白不肯罷休的性子,不由的就問:“我來之前可是夫人替大爺辦禮?如今呢?”

  墨煙最怕她問到這個,可是偏偏少夫人就是挑了這個來問,她只得回道:“少夫人說的沒錯,原是夫人替大爺辦這些事的,只後來少夫人進門了,夫人按照慣例,就把外書房一應事務都交接出來,奴婢也不知怎的,含混了兩個月,大爺發話讓宣紋姐姐攬總外書房事務。”

  “慣例?”鄭明珠聽的清楚,卻不明白。

  什麼樣的慣例?

  墨煙解釋:“原是太夫人那時候的例,侯爺當年便是這樣過來的,聽說是老侯爺定下的,後來大爺成親了,雖說大爺是夫人養的,卻還是循了例,把大爺的那份兒分出來,交給大爺的外書房,所以外書房一應進項和開支,都是自己走賬。”

  鄭明珠覺得,自己彷彿在聽高門秘辛,八卦天生就比正事兒好聽,不知不覺她的關注點就歪了過去,笑道:“越說越覺得含混起來,你到底知道些什麼,不如一併說給我知道。”

  墨煙說:“少夫人,這些事哪裡是奴婢議論得的?”

  鄭明珠笑道:“你都說了這半天了,要議論早議論了,這會兒又來裝什麼,趁早兒說出來,我不告訴別人。”

  墨煙啼笑皆非,這位少夫人,精明處是真精明,可是這有時候真讓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

  她只得細細解說:“這事兒奴婢也是聽說,知道的也不多,聽說原本咱們侯府並沒有這樣子的規矩,只是因老侯爺元配的侯夫人福薄,只留下了侯爺這一根獨苗兒就沒了,後來續娶瞭如今這位太夫人,聽說……聽說和侯爺並不怎麼合得來,老侯爺也無法,後來就定下了這個規矩,世子成親後,單立世子外書房,就把一份兒產業分出來。”

  “喔,這樣,可是大爺還沒封世子呢。”原來是這樣,雖然墨煙不敢有任何的評論,鄭明珠兩世以來對這種事都是極其熟悉的了,立刻明白,這豈止是合不來,不知道多腥風血雨呢,不然為了名聲計,這種勳貴之家,頂級豪門,怎麼可能在父母在世的時候就分產業呢?雖說做的小心,只是單立外書房,可這圈子裡頭的人都是再精乖不過的了,誰看不懂裡頭的花樣呢?

  墨煙笑道:“雖說大爺如今還沒請封,可是既然侯爺和夫人都發了話了,自然也就無礙。”

  潛台詞就是,陳頤安是親生子,和上一代的爭奪的情形完全不同。

  世子位是穩當的,產業也是穩當的。

  沒想到,原來武安侯府曾經這樣腥風血雨啊,鄭明珠突然覺得陳夫人和她頗有點同病相憐的味道。

  不過人家是明白人,對著繼母又是勝出者,而自己……還真是前路漫漫呢。

  聽完了八卦,鄭明珠終於繼續說正事了,這叫墨煙鬆了口氣:“那麼現在侯爺的外書房事務是由誰攬總管著呢?”

  墨煙低聲道:“自然是夫人。”

  唔,鄭明珠明白了,侯爺的外書房是夫人管事,那麼陳頤安的外書房就該是鄭明珠管事才對了。

  不過她現在也是很清楚原本那個鄭明珠有多糊塗,對庶務不僅不是不會管,更是不願管,一心還以為自己是國公府的大小姐呢。

  是以成親後,陳夫人為了兒子兒媳臉面計,為陳頤安設立外書房,分了產業,陳頤安本也想把一應事務交給鄭明珠管理,只是沒想到鄭明珠竟是那樣子一個樣兒,如此便交不出來,如今竟然是由一個通房丫鬟管著。

  真不夠打臉的!

  也難怪宣紋敢和她打擂台,今日她要備禮單,便是要奪了宣紋的權,叫她如何肯?自然不願坐以待斃,便要奮力反擊。

  只可惜……她再能幹又如何?到底只是個通房,就算能把外書房事務打理的完美無缺,單是一個通房身份就讓整件事有了大瑕疵了,單看如今只是自己略微露出一點明白來,陳頤安就要叫她備禮,這無非就是要試試看的意思,目的還不是為了把事務交給她來管。

  宣紋顯然也是明白這一點,才要給她下絆子。

  鄭明珠若是辦的不好,這件事自然就會再次無疾而終了。

  只是,身份永遠是難以逾越的天塹,鄭明珠再糊塗也是陳頤安的正妻,宣紋再聰慧能幹也只是個通房,這樣的人家,斷然沒有讓通房越過正妻去的道理,臉面還是要緊的。

  鄭明珠笑著搖搖頭,宣紋雖說聰慧能幹,到這種關頭,也糊塗了。

  鄭明珠心中有了分數,便說:“我明白了,就這樣吧。”

  墨煙躊躇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說:“奴婢也覺得宣紋姐姐糊塗,只是還求少夫人看大爺面上,不與她計較吧。”

  鄭明珠笑道:“如今哪裡是我要和她計較?你瞧瞧我什麼時候喜歡找人麻煩了?這事兒你別操心了,我橫豎有分數的。”

  是呀,少夫人的確不愛找人麻煩,可是有人看少夫人好欺負,麻煩找到她的頭上,她可不會給人留什麼餘地的。

  墨煙在這邊伺候了不到半月,親眼見了多少事,心中早已越發恭敬起來。

  心中便只是替宣紋擔憂。

  好歹也是這些年的姐妹,別的不論,宣紋待她們都很大方寬厚,是一個好姐姐,可是,她在這樣大的是非之前卻怎麼這樣糊塗這樣固執呢?

  今天勸了她這樣久,她竟一直咬著牙不肯鬆口,唉,宣紋姐姐怎麼這樣不明白,她與大爺再有十幾年的情分,少夫人到底是少夫人呀!

  墨煙剛掀了簾子出來,正與玲瓏走了個對臉兒,看玲瓏的臉色,她的差事顯然也沒辦好,墨煙不敢久站,只與玲瓏打了招呼,就走了出來。

  玲瓏此時站在鄭明珠跟前,回道:“少夫人,奴婢尋了兩個辦事利落的小子出去找人了,北城下街不僅是羽衣館,便是其他幾個鋪子都問過了,並沒有廖三娘子。”

  鄭明珠心中一跳,連忙問:“是怎麼說的?”

  玲瓏說:“羽衣館說的是沒有這個人,不過下頭街尾有個小舖子裡有位小娘子說,廖三娘子如今不在帝都了。”

  鄭明珠怔怔的,只覺牙根咬的發疼,果然……果然還是什麼都保不住麼?

  不過是一個繡娘,竟然也容不下!

  玲瓏見她一言不發,不由的覷她臉色,見她臉色有點發白,心中雖訝異,卻是一點都不敢露出來,只越發小心翼翼的侍立在跟前等著。

  鄭明珠想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如果她一定要尋三娘子,她自己是沒有半點人手的,勢必要動用陳頤安的人手,可是這要如何解釋?

  鄭明珠實在是沒有任何理由讓陳頤安動用人手替她尋一個繡娘的。

  不行,不能妄動!絕對不能這樣做。

  鄭明珠是沒有理由認識一個繡娘的,她如今不過是因要替小姐們尋繡娘來教一教刺繡,才靈機一動,用這個機會去找廖三娘子,只要她進了府,自己慢慢的便能知道自己來到這里之後唐家的情形。

  雖然鄭明珠覺得自己所猜測的必然和真實情況差不多,可耐不住實在是想要有個確定。只希望三叔看在唐家長房無人的面上,肯回來。

  只不過……單看廖三娘子被逼出了帝都,鄭明珠就知道,真實情形或許比她猜想的更糟些。

  只是,既然已經這樣了,急也是沒用的,不如徐徐圖之。

  上蒼憐憫,讓她一生二世,至少要先把眼下的日子過好,如今這裡滿地荊棘,處處束手,不能更添枝節!

  鄭明珠拿定了主意,心中雖難受,臉上卻也緩和了顏色,對玲瓏說:“既然不在,便罷了,待我問問哪裡還有好的繡娘,再去請吧。”

  玲瓏自是不敢問什麼,只應了是,見鄭明珠沒有別的吩咐了,便悄悄的退了下去。

  出門之前回頭,只見鄭明珠靠在大紅的引枕上,靜靜的望著窗外,容色十分寧靜,與往日沒有絲毫不同。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4:57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10:00 AM 編輯

第五十三章 恩典還是處置?

  鄭明珠靜靜的發呆了很久,久到天色微暗,外面丫鬟一疊聲的報:“大爺回來了。”她才驚醒過來。

  她只是苦笑了一下,便收拾情緒,款款的站了起來。

  陳頤安並沒有發覺她有任何異樣,鄭明珠帶著丫鬟服侍他換了衣服,坐下來上茶,笑道:“今天門上送了幾隻野雞來,我想著雖說開春了,到底還冷些,便吩咐他們做了野雞熱鍋子。”

  倒春寒倒比初春更料峭些,陳頤安便點頭:“母親那裡可有送去?”

  “自是送了,這還用大爺單吩咐?”鄭明珠笑著,拿了禮單給陳頤安:“這是昨兒你吩咐的,看看可成,我原不大會,怕誤了大爺的事。”

  陳頤安就接過來掃了兩眼,點頭說:“添一對兒如意紋金碗,就這樣吧,今天折子已經明發了,大約明天請柬就會來,你要備些小東西,到時候只怕孩子們多。”

  鄭明珠點頭記下,說明這是青壯派為主,要備臨時的表禮。

  陳頤安斟酌了一下,又說:“如今聖上就這一個叔叔,雖說怪誕些,世子卻是得聖上看重的,又與我一向交好,禮略厚些也使得。”

  這是在和她交代這些關係了,鄭明珠凝神聽著,果然,陳頤安又說了幾個,顯然都是與他交好的,大約為了交際上讓她心中有數。

  鄭明珠自然不敢怠慢,細細的記在心裡,陳頤安笑道:“一時間你也記不清這許多,我身邊有個丫頭叫青果,平日里我外書房有東西送給內宅女眷之類都是讓她去辦的,這次便讓她跟在你身邊伺候著去,也好替你分說。”

  鄭明珠笑道:“這敢情好,我就怕弄出笑話兒來呢。”

  陳頤安外書房四個大丫頭,鄭明珠總算都搞明白她們的職分了,她又笑道:“另外還有一件事,要和大爺商量。”

  “你說。”

  鄭明珠笑道:“我想著,你外書房四個大丫鬟,只宣紋格外不同些,看著有些不像,不如把宣紋抬了姨娘,另外補一個大丫鬟給你,也是她服侍你一場。”

  陳頤安一怔,倒是十分意外,沒頭沒腦,鄭明珠怎麼突然要給宣紋這樣的恩典?

  他的目光就落在鄭明珠精緻的臉上,見她只是笑吟吟的,看不出什麼情緒來,再然後,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炕桌上那份草擬的禮單上。

  陳頤安是何等樣人,立時就明白了,鄭明珠哪裡是突然想給宣紋抬姨娘,她這分明就是告狀而已。

  鄭明珠要備禮,從外書房走帳,又是第一次,難免需要在外書房找檔子參考,這樣的流程陳頤安是知道的,那麼多半就是宣紋為難她了。

  否則,她什麼時候不提抬姨娘,偏要這個時候說呢?只是主母要給一個丫鬟抬姨娘,而且還是個沒有生育的通房,那自然是極大的恩典,宣紋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來磕頭謝恩,乖乖的把外書房交出來。

  鄭明珠這一手極其光明正大,你一個通房,只能暗地裡使一點小絆子,而作為主母,則隨時可以掌握你的生死。

  這是她很早以前就明白的一個道理,在上位者的絕對權力之前,那些小花招小動作都是毫無作用的,完全不夠看。

  宣紋想要把持住她在外書房的權力,她所能做的非常有限,不過是只能不配合她的要求,寄望於鄭明珠做的不好而致使陳頤安失望,不把外書房交給鄭明珠。

  或許,她成功過一次,新婚的那兩個月,大約就是鄭明珠的失敗和宣紋的成功。可是這一次,她遇到的人已經不同了。

  鄭明珠要想收拾她,手段多的很,只不過她必是顧慮到宣紋服侍陳頤安這十多年的情分,選擇了最體面的一種,給她抬了姨娘,這樣的恩典,任誰都說不出她的不是來,但宣紋便只有如同其他姨娘一樣,搬到甘蘭院後面去住著,守著小院,等著陳頤安。

  姨娘怎麼可能還在外書房當差?自然就要把外書房交出來了,這也是順手賣陳頤安一個人情,因是你的人,我才這樣容讓的。

  陳頤安心中也自有考量,當初讓宣紋攬總外書房事務,雖說是看著她老成穩重,做事周全,但也不過是權宜之計,身份在那裡,並不能長久,如今自己有意讓鄭明珠接掌外書房,本來是再名正言順不過的事了,她竟敢從中作梗,必是不能就此姑息的。

  只是宣紋從小就在他身邊服侍,他也不想過分給她沒臉,倒是鄭明珠這個處置,既是恩典又是警告,細想起來便覺十分妥當。

  這樣過了明路的通房,既然不會賣,陳頤安也不至於把她配了人,最終還不是抬姨娘一條路,也本來是留著由主母施恩的。

  這個時候提出來,簡直是神來之筆,面子裡子都有了。

  陳頤安倒笑了:“也好,她既然心大了,也不適合再在外書房伺候了,你給她恩典也是她的福氣。”

  鄭明珠聽他這樣說,知道陳頤安是心中明白了,便說:“也是我看著她從小兒服侍你的份上,這次讓她一回罷了,若是再有下次,我可顧不得誰的臉面了。”陳頤安笑道:“是,我很領你的情,那麼這就叫她進來磕頭吧。”

  鄭明珠笑:“誰要你領情,我很稀罕麼?現在急什麼,先吃了晚飯罷,你在外頭忙了一天,也餓了。”

  說著便叫丫鬟擺飯,熱騰騰的野鴨鍋子擺上來,還有些當令的蔬菜,鄭明珠又叫丫鬟們也去擺一桌吃,笑道:“難得吃這樣的,要自己涮才有趣兒,你們自管吃去,大爺這有我伺候呢。”

  陳頤安也點了頭,與鄭明珠對坐,又叫燙了熱熱的合歡花酒來,親自給她倒上。

  陳頤安覺得近些日子來,每每見著鄭明珠就有好心情,處事妥帖,言語嬌俏,頗討人喜歡,既不一味強硬也不一味軟弱,溫婉中見剛強,且從來都把話說的明明白白,有一種夫妻間再無隱瞞的做法,很有種熨貼的感覺。

  不得不說,陳頤安很吃這一套,越是躲躲閃閃瞞著他,他越是看不上,如鄭明珠這樣,事事說清楚,什麼事讓我不高興了,我要怎麼辦,你得讓我怎麼辦,或者你得替我辦,陳頤安反而聽得進去,也樂意聽她安排。

  就如同外書房這件事,陳頤安原本並沒有心這樣快交到鄭明珠手上,他想再看看鄭明珠的行事再下決定,可是今日鄭明珠這樣一來,他反而就不再考察,立刻把外書房交給鄭明珠了。

  鄭明珠當然不知道陳頤安的種種心理,只不過她察言觀色的本事卻向來是高手,多少已經有點察覺了,見陳頤安這樣有興致,她也高興,兩人涮著熱鍋子,一會兒竟把一壺酒都喝完了。

  鄭明珠玉一般的臉頰上飛上了紅雲,連陳頤安也微微有了酒意,俊美容顏更比往日鬆弛,帶一分慵懶,歪在大靠枕上,鄭明珠給他遞茶,他就握住鄭明珠的手不放。

  鄭明珠只得坐到他身邊,笑道:“大爺有酒了,喝杯茶歇一歇吧。”

  陳頤安笑道:“這一點算什麼,上回在東宮,太子賜酒,我們四個人喝了一壇子呢,太子還起身舞劍!”

  說話倒還清明,只是眼睛極亮,如天上星辰。

  這樣的眼睛看著鄭明珠,她有點難以自製的臉上發燙,一邊想著這是喝了酒的緣故,一邊不得不匆匆的說起話來:“那這就把宣紋叫來吩咐了,明兒一早我好帶著她回母親去。”

  “也罷,使個人去叫她。”陳頤安漫不經心的說,放開鄭明珠的手。

  鄭明珠忙站起來,吩咐人去叫宣紋進來說話,又讓丫頭服侍著洗了臉,擰了熱手巾給陳頤安擦臉,陳頤安笑道:“好歹我們也是快兩年的夫妻了,怎麼還這麼害羞。”

  鄭明珠啐一口,心中卻想,誰跟你兩年夫妻呢!

  兩人調笑了一番才坐下來,規規矩矩的說了幾句閒話,宣紋就進來了,給鄭明珠和陳頤安磕了頭,就靜靜的站在地下,低著頭一聲不吭,鄭明珠特意打量她一眼,見她家常穿著件半新不舊的素面淺色的褙子,白挑線裙子,頭上插著兩根金簪子,面色平靜的很。

  倒是好定力,這樣還真看不出才跟主母打完擂台當晚就被叫進正房說話的樣子,她是篤定她在陳頤安心中的地位十分穩固,還是真的十分看不起這個主母,並不擔憂?

  鄭明珠在心中想了半天,也確定不了,不過,這也沒什麼關係。

  鄭明珠看了陳頤安一眼,陳頤安便說:“今日叫你進來,是因少夫人恩典,抬你做姨娘,明日你就隨少夫人去給夫人磕頭,搬到後頭西跨院住。”

  宣紋如遭雷擊,猛的抬起頭來,難掩一臉錯愕。

  而鄭明珠還看得到一些更激烈的情緒,彷彿有憤恨,有不甘,有痛楚,甚至還有絲怨毒,鄭明珠靜靜的看著,見她呆了一呆,又默默的垂下頭去。

  終宣紋一生,鄭明珠只看見過她這一次這樣的情緒爆發,似乎這就已經耗盡了一生。

  她無從掙扎,無從懇求,甚至連開恩這兩個字都被堵在嘴裡,這是一件喜事,這是體面,這是主母賞的恩典。

  宣紋動作有些遲緩的跪了下來,給陳頤安和鄭明珠各磕了三個頭:“多謝大爺、少夫人恩典。”

  陳頤安又吩咐了幾句話,關於外書房事務,鄭明珠從始至終沒有說話。

  在宣紋走出去之後,鄭明珠聽到外頭的丫頭紛紛恭喜宣紋,卻始終沒有聽到宣紋回應一句。

  看來真是很不甘心啊,鄭明珠覺得自己已經夠忍讓她了,不僅沒打沒罵,反而還抬了她姨娘,怎麼也該知足了才是,可是現在看來,對這個丫頭,她今後還得多警惕才行。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4:58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9:56 AM 編輯

第五十四章 陳頤安的交際

  什麼人在什麼地位該做什麼事,這是被這世間的種種規則所約束的,宣紋就算心比天高,也不過覆掌之間就歸於無聲。

  鄭明珠就釋然了,她多少次暗暗的抱怨著這個身份的束縛,商家女突然成為高門貴女,她覺得自己其實一直沒有真正的適應過來,她只是小心翼翼的模仿著成為一個貴女,而她所思所想其實依然是一個商家女。

  只有一點,鄭明珠覺得不管誰都是一樣,人要先自愛才能愛人,犧牲自己去討好別人,這種事,不管她是什麼身份,她都做不到。

  所以才有她這段時間的強硬,才有今日對宣紋的處置。

  宣紋自有她的可憐之處,可是想要的太多,卻沒有相應的身份地位,又沒有所能相配的手段,自然只是黯然收場。

  鄭明珠卻從這件事上,發現自己似乎已經漸漸融入到這個身份裡來了,她的所思所想更像一個貴女,而不是一個商家女。

  換成以前的她,這樣子暗中給主子下絆子的奴才,輕則打重則賣,一向是雷霆手段,而如今,面子竟然成了她優先考慮的東西了。

  自己的面子,陳頤安的面子,陳家的面子……

  鄭明珠笑了,在這種頂級的豪門圈,臉面才是第一要緊的!

  鄭明珠深深的覺得自己又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或許她很快就能毫無障礙的過現在這種生活了,這是一個好現象,她深覺滿意。

  慎王世子的宴請在三月二十二日,一大早,鄭明珠正在梳妝,青果就來伺候了,這是一個秀氣的小姑娘,眉目清秀,十分靈動,真不愧是在外頭走動的丫頭,鄭明珠原本覺得墨煙的嘴就很甜了,沒想到這個丫頭更會說話,而且話還多,她便覺得看陳頤安外頭書房用的人,不管丫頭還是小子,一個個都精靈的很,哪像鄭明珠的丫頭,就一個玲瓏略好些,其他三個都實在不大聰明。

  青果走進來,蹲身行了禮,就笑道:“奴婢來伺候少夫人出門,大爺上朝去了,吩咐請少夫人先去,大爺下了朝才得來呢。”

  說著就過來幫著翡翠給她梳妝,一邊笑道:“少夫人這副頭面選的真好,又雅緻又尊貴,真把少夫人襯的天仙一般,我看鐲子戴這一對珊瑚的吧,紅的鮮亮,越發顯得手白了。”

  鄭明珠笑道:“你這丫頭,說起來沒有這些,我就不能看了?”

  青果抿嘴笑道:“這些只是錦上添花,若不是少夫人,別的人戴了也不像啊。”

  翡翠也在一邊笑道:“說起平日里跟著少夫人出門,憑是各家各戶的太太小姐們也見了不少,說起來,咱們少夫人還真是頭一份呢。”

  青果笑道:“可不是,今日少夫人去了就知道了,原是聖上萬壽節,難得人都到的齊整,昨兒大爺就跟我說了大約有多少人,可就是該來的都來了,也沒一個比的了少夫人的。”

  鄭明珠笑道:“一大早,你們倒拿我打趣兒,快點兒,還要去回了夫人,才出的門。”

  大家有說有笑,心情倒好,細細的收拾打扮了,鏡中的容顏也的確是容光煥發,面若芙蓉,鄭明珠這才扶著兩個丫頭的手去榮安堂。

  鄭明珠給陳夫人請了安,本也是報備過今日要出門去的,陳夫人就不要她伺候早飯,只笑道:“瞧你這一身這樣鮮亮,萬一濺了點什麼上去,倒要再換一次,折騰晚了就不好了。你只管去你的,這邊有的是丫鬟服侍,倒是你出去,沒有長輩,雖說輕省些,自在樂一天,但也別失了分寸才是。”

  鄭明珠笑著應了,又坐著說了一會兒閒話,才告辭出門。跟車的只有青果和翡翠是大丫鬟,另外還有兩個小丫鬟併兩個媽媽,這是因為瑪瑙病著,玲瓏和珊瑚還在跟著墨煙辦事,出不來。

  鄭明珠看了那兩個小丫頭一眼,是甘蘭院的二等丫鬟,一個□杏一個叫夏蓮,年紀都是十三四歲的樣子,因平時極少出門,臉上很有幾分興奮。

  其實鄭明珠自己也很少出門,她也挺興奮的。

  以往她掌家的時候,常與外頭打交道,又要巡鋪,還因為生意上的事兒出過三五次遠門,最遠到過四川,各處風光景物見了不少,如今她卻是典型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

  慎王府離的也不遠,今日中門大開,掛著燈籠,十分喜慶,越是勳貴之家,立世子越是件要緊事。

  因是女眷,鄭明珠所坐的侯府規制的馬車由慎王府的一個小太監引著從角門進來,駛入二門後的西邊一個極大的院子,下了車就有個穿著大紅色遍地錦通袖襖兒的年輕貌美的女子上前來笑道:“外甥女來了,快進來。”

  鄭明珠認得,這是慎王已經出嫁的大女兒長安郡主,世子的同胞姐姐,這樣大的喜事,自然是要回府來給兄弟捧場的。

  真是抑鬱,這位慎王是先帝幼弟,年紀比當今聖上還小一歲,他的女兒也不過比鄭明珠大兩歲,卻是長輩,母親的堂妹,她得叫姨媽。

  鄭明珠見了禮,道了恭喜,長安郡主就挽著她的手笑道:“你來的倒早,去後面坐吧,昨日父王已經請了諸位長輩並哥哥們,今日單請了小輩兒,倒是輕省,正好樂一天。”

  這是鄭明珠早知道的,慎王府出動了長安郡主親自迎客,實在很給面子,鄭明珠就笑道:“姨媽雖這樣說,到底要去拜見王妃才是。”

  長安郡主就笑道:“偏是不巧了,母妃如今臥病在床,太醫囑咐了,要靜靜兒的養著,就是我們侍疾,也不敢在內室呆久了,就怕擾著母妃。”

  有內情!這裡頭沒有貓膩誰也不信。

  晉封世子的大喜日子,母妃臥病在床,一個人不見?這是撕破了臉吧。

  臉面都不要了,這慎王府鬧的是有多厲害?

  鄭明珠便笑道:“既如此,自然不敢去驚動,那今後王妃好了,再去給王妃磕頭罷了。”

  兩人又一路說笑些閒話,便走到了慎王府的馨香花廳,這在帝都都算是一處兒名景了。當年的慎王因是先帝愛子,帝王幼弟,從小無人管束,格外跳脫放誕些,最愛到處遊玩,有一次不知是去了個什麼島,別的也罷了,倒是帶回來些花草異種。

  其中有一種便叫馨香花。

  雖然叫花,卻是一種樹,且生的極其高大奇異,最愛盤根扭結,那島上的人便愛將這花樹種成一個圈兒,待生的高大了,頂端就慢慢合攏,儼然便是一間花廳,便是下雨裡頭也無礙,且這馨香花樹每年春季開花能開數十日,開出一朵朵拳頭大的雪白的花兒,花瓣如同絲絨,沉甸甸的,異香撲鼻,實在是異種。

  只是帝都氣候土壤實在是與島國不同,慎王當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派人去島上運了幾船泥土回來,專門培植,才總算長成。

  如今,數十棵馨香花樹結成一座寬敞花廳,又正是花季,遠遠就聞到淡雅香氣,花廳裡坐了些穿紅著綠的婦人,慎王府是用這著名的馨香花廳招待女眷了。

  長安郡主陪著鄭明珠進了花廳,只略坐了坐,就起身出去,自有別的人要接待,花廳里人還不多,趁這個時候,鄭明珠便問青果這慎王府的情形。

  果然她猜的不錯,慎王府世子和長安郡主也是親母早逝,與繼母鬥法成功的典範,而且慎王府中早撕破了臉,才有今日王妃稱病的事兒。

  人家都贏了,就自己還沒贏!

  鄭明珠頗有點鬱悶,是朱氏太聰明,還是這慎王妃太笨?還有,陳太夫人也不聰明?

  鄭明珠搖搖頭,看來還是鄭明珠太笨才對。青果悄悄說:“似乎不是稱病,慎王妃聽說是送到一個別院去了。”

  鄭明珠說:“為什麼?”

  青果見她尋根問底的,只好說:“似乎是王妃手下有個奴才給世子妃的藥裡下了紅花,查出來後雖說沒有供出王妃來,可是王妃還是被送走了。”

  還有這樣的秘辛!

  這可比他們家來得熱鬧多了。

  正欲再打聽,青果已經眼尖的看見進來的一個少婦,便對鄭明珠說:“這是宋少陽將軍的夫人,娘家姓張,比少夫人大一年,是大舅爺軍中同僚。上個月才從閩南迴來。”

  鄭明珠明白了,沒有提陳頤安,那就不是很親近,哥哥的同僚,則不可怠慢。

  宋少夫人張氏跟附近的幾位夫人少奶奶打了招呼之後就走到了鄭明珠跟前,笑道:“好久沒見了,上回見的時候,妹妹還沒出閣呢,如今我瞧著,竟是越發有福了。”

  鄭明珠覺得這話聽起來怎麼有點不倫不類呢,也只得笑道:“姐姐近來可好,這老遠的回來,可還習慣?”

  張氏笑道:“回來才習慣呢,在福建那地方,話也聽不懂,東西也吃不慣,可吃了不少苦了,好容易回來了。”

  又抱怨了許多外頭的苦處,直到另外瞧見來了人,又走開了去。

  鄭明珠有點不解的看青果一眼,青果悄悄的說:“這位宋少夫人並不是帝都長大的。”

  鄭明珠有點失笑,原來是這樣。

  越是沒有的自然越是想要,過於強烈,多少就會流露出這種自卑的心態來。

  客人漸漸的越來越多,馨香花廳裡一片鶯聲燕語,因沒有長輩,都是年輕女子,都說笑隨意,鄭明珠在青果的指點下,也認識了許多人。

  其中三位公爺世子夫人,兩位侯爺世子夫人,五位將軍夫人,三位總督的兒媳婦,兩個閣老的兒媳婦,幾位翰林、御史台家的女眷。

  鄭明珠笑的腮幫子發酸,套話說了無數,她發現,她的身邊也漸漸形成了一個圈子。

  經過青果的介紹,鄭明珠也知道這些人的夫家都是些什麼家族,又代表了什麼勢力,她在心中過了一遍,便發現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有一條線隱隱約約的指向同一個地方。

  東宮!

  陳頤安是太子黨!

  而且根據這些人有意無意圍繞在她周圍的舉動來看,陳頤安還是太子黨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鄭明珠回憶起那一日見到的太子,他並沒有所謂的王者之氣,望之溫和,氣質溫潤如玉,只是雙目中偶爾閃現的銳利之感讓鄭明珠記憶猶新。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4:59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9:57 AM 編輯

第五十五章 局勢

  陳頤安是太子黨,那麼鄭明玉呢?

  姻親之重鄭明珠是很明白的,陳頤安是侯府嫡長子,幾乎無意外的世子,今後的侯爺,陳頤安的態度絕對不可能和現在的侯爺陳熙華的態度相悖,那麼陳家為世子求娶鄭明珠,鄭瑾和鄭明玉不能不考慮到這個問題,那麼說明,他們也是同樣的態度?

  鄭瑾身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兵權之重不言而喻,鄭明玉也在軍中,軍方若肯支持太子,太子的勝算必然要提高幾成了。

  鄭明珠並不明白局勢,太子地位現在如何?幾位皇子有沒有機會?后宮是貴妃娘娘掌權,能從一個家世微薄的小小庶女一躍而掌六宮,這樣的本事誰敢小覷?

  鄭明珠以前只是商家女,眼裡只有她的生意,至多不過是國內商機罷了,聽到朝廷開放邊境貿易,比誰能當下一位皇帝更為關注,所以現在,她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

  鄭明珠只得提醒自己,別亂說話。

  是以她只是笑吟吟的和人討論起今年流行什麼衣服款式,有什麼新首飾,哎呀,聽說云貴那邊流進來許多極好的翡翠和玉石,正好打一副頭面之類。

  馨香花廳裡濟濟一堂,漸漸有人聽得鄭明珠說的有板有眼,不禁站攏來聽,女人不管什麼階層,天生就愛衣服首飾,鄭明珠雖原是商家女,卻是家境富貴,穿用上不逞多讓,且手下人在各地都有,孝敬來的東西都是當地特色的,眼界上比起這些常年在帝都深閨中的女子自然更開闊,說起來頭頭是道,頗為有趣。

  有人就笑道:“陳少夫人這簪子可是新款式?我瞧著有點不同。”

  鄭明珠笑道:“這倒真不是帝都出的款式,今年江南那邊不大喜歡做累絲攢珠了,送了兩次簪子都是拉絲嵌珠的,我覺著雖看著大,帶著倒輕巧,就用了,我往日里總發愁,簪子太重,扯的頭皮疼。”

  那簪子的工藝十分精巧,赤金拉絲細如髮絲,陳頤安說也是開了邊境貿易後傳進來的手藝,鄭明珠喜歡,就要了一盒子。

  果然,各人的目光都看著鄭明珠頭上那支赤金拉絲嵌珠蝴蝶簪,蝴蝶的翅膀便是細如髮絲的金絲編成,尤其是那觸鬚,戰戰巍巍的伸出來,真是巧奪天工。

  於是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那簪子上了。

  討論的十分熱烈。

  正熱鬧間,外面報進來:“太子妃到。”

  眾人忙都站起來,三月初的那一場盛事,平寧長公主的五十壽辰,恰巧太子妃生女,還在月子裡,不能出來,這個時候,應該是出了月子了。

  鄭明珠還沒見過這位太子妃,很快便見長安郡主和慎王世子妃梁氏陪著一個穿著宮裝的麗人走進來,大約是剛出月子的緣故,太子妃略見豐腴,但氣色極好,容顏如花,膚如凝脂,眉目間一股明麗之意,十分端貴。

  眾女眷齊齊行禮,鄭明珠卻在心中嘀咕,她怎麼覺著太子妃有點面善呢?

  自己以前並沒有見過她呀。

  太子妃十分和氣,言語也很委婉,鄭明珠便覺得,果然身份地位到了一定程度,並不用特意標榜也自現雍容。

  長安郡主在一邊陪坐著,太子妃說了一會兒話,轉身見了鄭明珠,便笑問鄭明珠:“舅舅舅母可好?”

  鄭明珠眨眨眼,摸不著頭腦,又不好問,只得笑答道:“不敢勞太子妃垂詢,都好。”

  心中卻迅速的轉著念頭,既然問她,不是她的父母就是她的公婆,可是她是出嫁女,等閒也見不著娘家父母,那麼……

  難道她是陳頤安的表妹或者表姐?

  是了,怪不得陳頤安是太子黨呢,原來有這樣近的姻親關係。

  雖是猜的,但鄭明珠知道自己想必不會弄錯。

  這樣想到了,再一看太子妃的容貌,倒真有一點陳家人的影子,怪不得覺得面善。

  太子妃笑道:“那日姑母壽辰,偏我出不來,沒見著,表妹回去替我與舅舅、舅母問個安吧,請舅母閒了也來看看我。”

  鄭明珠忙笑道:“母親也十分惦記太子妃。”

  太子妃笑著攜了鄭明珠的手,問了些陳家的瑣事,寬姐兒出嫁的事啊,家裡其他的妹妹兄弟,十分親熱。

  說了半日,才放開鄭明珠,與別人說話。

  鄭明珠滿心的疑惑,看了青果一眼,卻覺得不好問的,這樣近的姻親關係,自己不應該不清楚才是。

  偏偏青果是個聰明的丫頭,見她看了自己一眼,忙走上前悄悄說:“雖是人前,少夫人與太子妃親熱些也無妨,不管從哪邊論都是極親近的。”

  鄭明珠點點頭,只要表面應對正確,就放心了。

  不過到底還是瞅了個空兒問了問翡翠,原來太子妃是陳熙華的胞姐之女,已故的靜和大長公主府唯一的嫡出孫女兒,她是母親獨女,並無同胞兄弟,是以更親近舅家。帝都這錯綜複雜的親戚關係啊,鄭明珠覺得麻煩的要命。

  尤其是她還有許多事不清楚,不明白,尤其是陳頤安的態度,這讓她不敢輕舉妄動,不敢輕易示好,也不敢輕易得罪人。

  有了太子妃這一出,鄭明珠更是十分的小心翼翼,尤其是幾位皇子妃,更需要拿捏好分寸。

  是以鄭明珠越發覺得辛苦了。

  待坐上了宴席,鄭明珠才鬆了口氣,因是條桌,她只有左邊坐了一位段小將軍的夫人閆氏,比鄭明珠大兩歲,是個長的嬌小的女子,鵝蛋臉,大眼睛,笑起來十分的甜美。這位段小將軍段宏秋乃是鄭明玉的好兄弟,這位夫人閆氏也是極開朗爽利的性子,雖是第一次見面,倒是和鄭明珠十分合得來。

  是以坐席的時候,閆氏就坐到了鄭明珠旁邊。

  結交不過半日,閆氏就連閨名都告訴了她,她叫珍珠,鄭明珠聽說,登時就笑彎了眼睛,閆珍珠就瞪起了眼:“說好不許笑我才說的!”

  鄭明珠笑著道:“姐姐別生氣,我不是笑姐姐的名字,我只是笑,怪不得我們這樣投緣,一見姐姐我就喜歡的緊,原來連名字都這樣相似。”

  鄭明珠說了自己的名字,閆珍珠才笑了:“原來真是有緣,名字都這樣相似。”

  閆珍珠出自東陽望族閆氏,自己的父親又曾官至浙閩總督,位列一品的封疆大吏,她是嫡幼女,自幼嬌養,從來沒有出過帝都,及笄後嫁到段家,段老將軍西北掌兵三十載,以軍功封爵,是為永平侯,段小將軍承襲父志,如今也到了西北,將軍以上家眷必得留於帝都,閆珍珠眼看是更沒機會出帝都了。

  所以閆珍珠聽到鄭明珠講那些那些外頭的見聞,便覺得稀奇的了不得,羨慕的很,一臉的神往。

  鄭明珠因與她投緣,便又把自己在外頭的見聞揀有趣的講與她聽,閆珍珠羨慕的嘆道:“也不知道這輩子有沒有希望也出去看看。”

  鄭明珠笑道:“我看呀,鄭將軍今後功勞越來越大,你就越來越沒希望了。”

  閆珍珠一臉鬱悶:“是呀,都怪我娘。”

  “這倒奇了,鄭將軍立功,還能怪你娘?”鄭明珠覺得稀奇的很。

  閆珍珠白她一眼:“當然怪我娘,你不知道,原是我娘嫁給我爹之後,我爹二十年遷了七個地方做官,我娘不放心,便跟著搬了七次家照顧我爹,帝都的宅子也管不了,產業也管不了,兒女都交給老太太帶,煩的不行了,賭咒發誓不要我也過這樣的日子,我爹倒也聽話,便跟我娘說,武官家眷是不許出京的,於是我娘就把我許了他!她老人家也不想想,我不許出京,他可是常年在外頭的,這叫什麼事!還不如我娘當初跟著爹到處跑呢,倒還在一起。”

  鄭明珠一頓笑,閆珍珠雖是望族出身,大家閨秀,只是從小兒沒在父母身邊,又是最小的閨女,老太太溺*的很,倒養的她什麼都敢說,坦白直率,極爽朗的性子,像剛才這席話,帝都的貴女是說不出來的,偏十分對鄭明珠的胃口。

  笑完了,鄭明珠才怪同情的笑道:“可不是,又不能出京,總悶在帝都,也沒趣的很。”

  閆珍珠一臉鬱悶:“可不是,姐姐們又嫁的遠,等閒也見不著,難得與妹妹這樣投緣,今後可要多走動才是。”

  鄭明珠自是笑著答應,又安慰了她幾句,說些閒話,她突然見斜著對面有個少婦,雖然身著華服,滿頭珠翠環繞,卻是舉止間畏畏縮縮,臉上的笑透著幾分卑怯,衣服和首飾都似乎和她那個人格格不入,只是那個位子,卻是在一位閣老的兒媳婦的下首,並不卑微。

  倒顯得奇怪。

  鄭明珠不免多看了幾眼,閆珍珠見了,也跟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便笑道:“怎麼,你不認得?”

  鄭明珠老實的搖搖頭。

  閆珍珠笑道:“帝都一景呢,你居然不認得。”

  咦,這是什麼意思?

  閆珍珠笑道:“如今入閣的四位閣老,只有文閣老的兒媳婦出來總是與眾不同,不過她們的確極少出來交際,怪不得你不認得,沒想到今天倒來了一個。”

  閣老乃是權臣,本來就與勳貴家族不同,雖不說涇渭分明,但的確來往有界限,閆珍珠因父親曾是封疆大吏,兩邊都有涉獵,自然比鄭明珠的圈子更廣些。

  閆珍珠就笑著說:“說起來,這真是帝都一景,如今入閣的四位閣老,除了文閣老,其餘三位都是望族出身,雖說也有偏枝出來的,到底不是寒門,只有這位文閣老,地地道道的寒門子弟,父親大字不識,只因妹妹嫁了個員外的管事,有了幾個錢,便供著自己侄兒讀起書來,偏又爭氣的很,十多歲就考上了秀才,因有了秀才的功名,說親容易,那位員外的一個遠房的侄女兒,家中也頗有幾個錢,看上了當年的文閣老,文老太爺自然是喜出望外,就給兒子聘了這姑娘。”

  聽到這,鄭明珠就知道要悲劇了。

  文閣老既然如今爬到了這個位子上,那麼那位員外的侄女兒要怎麼勝任一個閣老夫人?

  果然,這位如今的閣老夫人在文閣老一步一步往上飛黃騰達的路上漸漸就掉了隊,只是糟糠之妻不下堂,文閣老就算動過換老婆的想法,為了自己的名聲計,也是不敢的。

  後來文閣老三元及第,入了翰林,又做了禮部侍郎,直至禮部尚書,然後,他的大兒子到了成親的年紀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5:13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9:51 AM 編輯

第五十六章 驚變

  文閣老雖說已經官至一品,可是寒門出身,無家族可依,兒子的親事就顯得十分艱難,官職差不多的,看不起文家沒有根基,太低的,文閣老又覺得委屈了兒子,尤其是文大公子十分的出息,頗有乃父之風,不僅有才,更會做人,文閣老寄予厚望。

  正在這個時候,文閣老當年三元及第時候的座師忠勤伯趙家大老爺幫了一把,趙大老爺不僅欣賞文閣老,也欣賞文大公子,願以嫡長孫女下嫁。

  聽到這裡,鄭明珠就想起來,自己婆婆的嫡親妹子,不就嫁在趙家麼?果然這帝都什麼人家都找得出親戚來。

  趙家是帝都數的著的勳貴家族,而文家則是毫無根基的寒門,而且嫁的還是嫡長孫女,實在是頗有誠意,很看得起文家了。

  這位趙大小姐,也是才貌雙全,溫柔嫻靜,嫁之前也是見過這位文公子的,文大公子一表人才,一股書卷氣,也是良配。

  趙大小姐的親事是祖父做的主,但父母也並沒有反對,想著女兒低嫁,婆婆自然不太敢為難她,且家中人口簡單,夫君出息,也是一門實惠的親事。

  卻沒想到,偏偏是這樣出了漏子。

  這位文夫人,本來就是寒門小戶出身,文閣老飛黃騰達之後,便來了許多不知道哪裡的親戚,有些特別能小意奉承,時時巴結,門庭倒是頗為熱鬧,待要娶新媳婦了,便有人挑唆著文夫人,說什麼:娶了這樣的兒媳婦,可就享不了福了。

  那個說:可不是,這樣的大小姐,說不得還得伺候她。

  說來說去,就把這文夫人說的沒了主意,恐慌起來,於是就有人給她出主意,說婆媳之間,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待媳婦進門,就要給她個下馬威,把她的氣焰打壓下來,讓她知道家裡是婆婆說了算,須得好生伺候婆婆才行。

  文夫人就聽了進去,並真的做了出來。

  鄭明珠聽她說的有趣,不由催促:“那文夫人做了什麼?”

  閆珍珠笑道:“所以說結親還是要門當戶對才好,這位文夫人能做什麼?沒點兒上的了檯面的手段!趙大小姐嫁過去,新媳婦第二日,伺候婆婆用飯,文夫人說趙大小姐筷子的方向沒擺對,這已經夠下作了,還非要媳婦跪下認錯。趙大小姐雖然委屈,但礙於孝道,還是跪下了,文夫人得意的教訓了一通,竟還沒完。”

  “還有?”鄭明珠已經覺得匪夷所思了,閆珍珠笑道:“可不是,這位文夫人教訓了半日,竟叫嬤嬤拿了戒尺了,賞大少奶奶十戒尺,說是給大少奶奶長長記性,還讓嬤嬤問,太太教導的,大少奶奶可記住了?”

  鄭明珠駭笑,這種不要臉面的做法,便是在商家也是沒聽說過的,倒是真的員外家的手段,那些婆婆整治起媳婦來,就是這樣子的做派。

  可是那些媳婦,都只是寒門小戶,這位趙大小姐可是文閣老的座師的孫女兒下嫁的。

  鄭明珠忙笑道:“這樣子,趙家自然不依的了?”

  “那是當然。”閆珍珠說:“趙大小姐回房就哭的暈了過去,陪嫁來的管事媽媽當即就回了忠勤伯府去見趙家的老祖宗,趙大小姐從小兒養在老太君跟前,十分疼愛,且趙老太君也是世家嫡女出身,一輩子也沒聽說過這樣下作的事,當即大怒,也不管自己已經八十高齡,便要親自去文家接曾孫女兒。”

  娘家才是高門貴女最為有力的依靠。鄭明珠再次確認。

  文家當然也鬧翻了天,文大公子得了良配,這樣知書識禮的大家閨秀,容貌嬌美,氣質嫻靜,正是歡喜的時候,沒想到才第二日,一回家就見新婚妻子哭暈了過去,一問,知道了緣故,知道不好,一邊命人去回父親,一邊親自去找母親。

  文家出身寒微,主母沒什麼身份,家中規矩本來就不大,文大公子又有出息,他娘本來就還怕著他幾分,此時他惱怒的狠了,雖不好對他娘做什麼,他娘身邊那些湊趣兒的有一個算一個都讓他叫人攆了出去,又叫把打了他媳婦的嬤嬤捆了起來打一頓發賣了,文夫人見兒子為媳婦出頭,這樣強硬,也是不依,便滾在地上打滾嚎哭,罵兒子有了媳婦忘了娘,要去尋死之類。

  閆珍珠講起故事來活靈活現:“文夫人正在嚎哭呢,得了消息的文閣老回來了,氣的渾身發抖,見老妻還在撒潑,當場就捉起來給了一個嘴巴子,把文夫人打的登時就住了聲,又叫人把文夫人押下去,祠堂裡跪著去,文夫人傻了眼,實在想不通她管教兒媳婦怎麼把她自己管到跪祠堂了。”

  鄭明珠真是挺同情文閣老的,好容易掙下的基業,卻因為老婆這樣不懂事而危險起來。

  得罪座師這種事,實在是非常的麻煩。

  不過既然文閣老現在是閣老了,說明他還是渡過了那場危機。

  趙老太君要親自接人,她兒子,趙大老爺自然不敢讓他娘去,便親自出馬,帶了趙大太太,兒子媳婦一起上門,文閣老父子急的都下跪了,還是沒有用,到底還是把趙大小姐接了回家。

  第二日絕早,文大公子就上趙家接媳婦兼磕頭賠罪,可惜連門都沒讓進。

  閆珍珠說:“那趙老太君八十歲的人了,精神還好得不得了,也不用人扶,提著龍頭拐杖親自走到自家大門口罵曾孫女婿。

  老太君早到了惟所欲為的年紀,又氣的狠了,臉面什麼的早不理了,她老人家身體又好,中氣十足,罵的整條街都聽得見,看熱鬧的人圍了七八層。

  虧你還有臉上門來接,我那曾孫女從小兒我養大的,什麼規矩不懂?我趙家是什麼人家,我家的規矩難不成還比不得你們不知道哪坑哪洞爬出來的文家?就那村婦也敢說教我們家女孩兒規矩!

  文家公子哪裡敢惹老太君,只在門口磕頭,老太君怒氣沖天,只說,休再提接回去的話,我家的女孩兒,雖不是嬌生慣養長大的,也用不著上趕著去給人當奴作婢,就算這輩子也不嫁人了,我趙家也養得起!

  口口聲聲就是要和離。

  那文夫人,挨了丈夫一巴掌,又跪了一晚上祠堂,如今又見趙家人上門來拉嫁妝了,這才知道自己又乾了件蠢事,上趕著去趙家賠禮,說起來,趙家那幾層妯娌,哪個是吃素的?趙大小姐又是養在老太君跟前的,老太君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便是她嬸嬸,郡王府的縣主嫁過去還得把趙大小姐給捧著呢,如今又佔了理,哪個肯輕易放過文夫人?

  文夫人在趙家挨了不少冷臉,不少擠兌,趙老太君就不說,直接一通混罵,趙夫人'氣病'了,在床上躺著不下來——聽說其實是被自己的婆婆趙老太君罵的,趙夫人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還被老太君罵調唆著我兒子賣孫女這種話,也實在是下不來台——文夫人的正經親家太太也自然沒有好臉色,只不過因婚事不是他們做父母的定的,而是忠勤伯親自定的,她倒沒有怎麼挨罵,只是心疼女兒,哪裡擺得出好臉色來。

  磨了一天,趙家硬是沒讓文夫人把人接回去。

  這事兒鬧了半個月,最終還是沒有和離,只是趙大小姐也沒回去,就住在自家陪嫁的宅子裡,文家公子也跟著搬過去住著,逢年過節的,趙大小姐才隨著夫婿回老宅給公婆請次安,倒是因禍得福,誰家的兒媳婦也沒有她日子舒服呀。”

  果然是奇聞啊,鄭明珠聽了一耳朵八卦,很是滿意,差點就忘了對面那小媳婦的事,倒是閆珍珠記得:“自從有了這一出,文夫人在帝都那可就有名的很了,誰家也不敢把女兒嫁給她家呀,所以他家幾個兒子雖然都是嫡出,可哪裡娶得到嫡女,就算是庶女,那些要名聲的嫡母也不敢答應的,背後指指點點,苛待庶女這種名聲,好聽的很麼?一給兒子提親,文夫人就後悔的哭一場,可是有什麼用,他們家兒子都拖的老大了,最後才不得不娶個不知什麼門戶的庶女之類,倒是可惜了文家幾個公子其實都還不錯。”

  鄭明珠明白了,怪不得那女子這副模樣,卻又能坐在那個位子上。

  閆珍珠說:“最慘的是文家的嫡幼子,二十了還沒成親,最後文閣老心一橫,竟然給他娶了個商家女,雖說是嫡女,陪嫁十分豐厚,可一個商家女……”

  鄭明珠一怔,忙問:“這個商家女是哪家的?”

  閆珍珠毫無心機,想了半天:“好像……娘家姓唐?”

  唐…………

  唐家嫡女……

  那隻會是唐秀月!

  鄭明珠只覺得嘴裡髮乾,心中砰砰的跳,手心難以自製的刺痛起來。

  往事一幕幕從眼前掠過,有許多她曾不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此時豁然開朗,怪不得那些人敢如此肆無忌憚,原來竟然是搭上了文閣老。

  手心的刺痛漸漸沿著手臂放射到了脊背上,鄭明珠額上見了一層細汗,原來是真的!自己的懷疑是真的!

  他們早就謀劃長久,就要奪唐家家產!

  鄭明珠緊緊的咬著牙,自己真是太蠢了,竟然就讓那些人得逞了!

  那麼三叔還是沒有回來?最後的安排也沒有用了嗎?

  唐琪、唐玉、唐琌……這些名字此刻讓她痛恨不已,她曾經還以為這是她疑神疑鬼,也曾懷疑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可是此刻看來,再沒有錯的了!

  唐家嫡女嫁入文閣老家!

  若不是富可敵國,怎麼可能?

  而那些財富,自然就是當年她的祖父,她的父親和她掙下的!

  連她都不再是自己了,唐家長房再也沒有人了。而唯一寄予希望的三叔卻又不知為何沒有回來。

  父親,我對不住您,沒有護住這個家!

  “明珠,明珠?你怎麼了?”旁邊的閆珍珠推推她,語氣關切。

  鄭明珠從痛苦中收回一絲清明,鄭明珠,我現在是鄭明珠,絕對不能露出馬腳來!

  她在這樣的痛苦中,思緒依然清明,唐白月死了,可唐家對她來說,尚還有許多的謎團,需要她去弄明白,鄭明珠這個身份是她的托身之所,更是她查清真相的依仗,鄭明珠是公主之女,侯府長媳,這個身份自有這個身份的力量。

  鄭明珠就像是一個溺水將斃的人,此時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比起剛剛發現自己死而復生的時候,此時的鄭明珠更加感激上蒼,雖然這個身份也是遍地荊棘,可是這是個有力量的身份。

  這就足夠了!

  她對閆珍珠勉強一笑:“不知怎的,我覺得心中悶的慌,不大舒服。”

  閆珍珠點點頭:“說起來,這花廳雖說無門無窗,寬敞的很,可到底人多了些,或許你不大習慣這香味兒?”

  鄭明珠站起來:“姐姐寬坐,我出去略走一走。”

  閆珍珠笑道:“倒也是,出去透透氣,就舒服了。”

  正巧鄭明珠今天跟來的大丫鬟青果和翡翠這會子都不在,鄭明珠也管不了那麼多,扶著春杏的手就走了出去。

  在外頭走了幾步,春杏說:“少夫人,這花廳前頭不遠有個蔚雪亭,地方僻靜,再沒什麼人的,少夫人既不舒服,不如去水邊兒走走,倒清爽些。”

  鄭明珠此時思緒混亂,哪裡顧得了什麼,胡亂點點頭,就讓春杏扶著她走過去。

  大約是因為人都在花廳裡的緣故,這一路上都十分清靜,鄭明珠乍聞秘辛,還沒有從震驚和悲痛中回過神來,一會兒想著父親的早逝,一會兒想著悲痛的母親,一會兒想著看似慈愛卻包藏禍心的堂叔們,又想著三叔到底是不願意回來還是不能回來?又感念自己竟然能夠重生到這樣的權貴之家,有個極尊貴的身份。

  這真是上天垂憫,鄭明珠再無懷疑。

  原本當她發現自己重新活過來的時候,不免有一絲竊喜,誰不愛生,人誰願死?能再活一世,自然是好事。

  只不過那個時候,她想的不過是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做一世貴女。

  是以許多事情她並不上心,只求省事,怎麼樣解決最快,最沒有麻煩,她就怎麼樣解決,無非便是覺得這是撿來的一世罷了。

  可如今,再不一樣了!

  鄭明珠深深吸一口氣,她要振作起來,她要護住那些她該護住的人!

  就算唐白月的一生已經隨風而逝,總還有一些她在乎的人和事。

  只是……不能急!鄭明珠很清醒,她首先還是必須以鄭明珠為主,只有鄭明珠好了,一切才有希望。

  越往前走,鄭明珠越覺得輕鬆,人一旦下定決心,再無疑慮,自然能步履輕快。

  小徑上已經能見到湖邊獨有的那種蔓藤植物,纏纏繞繞,一團一團的,間或看得到一些各色的小花點綴其中,或是些鮮紅滾圓的果子,十分可愛。        

  蔚雪亭的琉璃瓦飛簷已經從樹梢上露了出來,鄭明珠轉過一塊大石頭,卻見這石頭後似乎也有些鮮紅的花,春杏在一邊笑道:“少夫人看那邊,那種花是什麼呀,咱們府裡從來沒見過呢。”

  這慎王府的確有許多奇花異草,鄭明珠就順著春杏的手指看過去,春杏順勢就扶著她走了過去,那是一叢怒放的紫色花朵,花朵細小,一蓬蓬的,藤蔓纏繞著一塊更大的石頭,有一種攀沿而上的感覺。

  鄭明珠順著石頭小徑走過去,走到離那石頭還有幾尺遠的地方,竟聽到順風吹來細碎的人聲,鄭明珠一凝,停住不動了。

  這石頭後面有人在說話……

  糟糕了,鄭明珠雖然愛聽八卦,但絕對不願意自己出現在八卦的現場,在這樣僻靜的地方,又是躲在這石頭後面,用膝蓋想也知道不是光明正大的聊天。

  鄭明珠當機立斷就要退回去,春杏卻是一臉驚恐張口就要驚呼,鄭明珠暗叫不好,眼疾手快按住她的嘴,狠狠的瞪著她。

  這有什麼好驚恐的!

  不就是無意中闖到了人家不太光明正大的聊天現場嘛,驚恐什麼,又不會死。

  鄭明珠用眼神警告了春杏一番,見她依然臉色青白,但已經鎮定了下來,才緩緩放開手,但春杏依然急的不行,剛想開口說話,那石頭後面的一個聲音已經讓鄭明珠如墮冰窖了。

  那是陳頤安的聲音!

  春杏顯然是先前就聽出來了,才會這樣驚恐。

  鄭明珠閉了閉眼,站直了不動。

  石頭後面的聲音雖小,依然聽得清楚,鄭明珠的心一點一點的沉下去,深不見底。

  這一刻,她心如刀絞。

  直到石頭後面窸窸窣窣的衣裙聲響起,人一前一後從另外一邊的小徑走了出去,鄭明珠依然如雕塑一般站在原地。

  一種深沉的絕望,如同厚重的綢緞一般鋪天蓋地的掩了過來,遮蓋住鄭明珠所有的天空,她覺得自己幾乎喘不過氣來,眼前一陣發花,鄭明珠後退一步,扶住石頭。

  春杏嚇的忙扶著鄭明珠,連聲問:“少夫人,少夫人,你怎麼了?”

  鄭明珠盯著春杏的臉,低聲說:“這件事,不許說出一個字去,但凡有一點風聲,我要你的命!”

  春杏嚇的沒口子的應是,賭咒發誓自己什麼也沒聽見。

  鄭明珠終於喘出一口氣來,扶著春杏,走回馨香花廳去。

  青果她們已經回來了,在席上沒找著鄭明珠,聽閆珍珠說她出去了,就在門口等著,此時接到人,連忙問:“少夫人不舒服麼?”

  鄭明珠不欲說話,只是搖頭。

  閆珍珠果然左右逢源,正跟旁邊的一個女子聊的興高采烈,見鄭明珠走回來,倒唬了一跳:“你這是怎麼的,出去一趟臉色越發難看起來,白的這樣,可是吹了風了?”

  鄭明珠坐下來,勉強笑道:“原是想在水邊走走,沒想到風大,就回來了。”

  閆珍珠點頭說:“可不是,這倒春寒倒比前陣子冷些,你也該穿大毛兒披風出去才是。”

  鄭明珠不想多說話,只是點頭稱是。

  閆珍珠見她這樣,便說:“既然不舒服,不如回去歇著,來了這半日,也算盡了禮了。”

  鄭明珠覺得果然很好,便站起來說:“也是,我的確弱些,這便去告辭吧。”

  閆珍珠還怪同情:“妹妹平日里要多保重身子才是。”

  鄭明珠胡亂點點頭,便要出去,剛走到一半,便見門口一陣熱鬧起來,青果看了一眼,笑道:“太子妃過來了。”

  這和鄭明珠無關,此刻她竟覺得再沒有什麼值得她關心的了,剛走了兩步,她一眼瞥見眾人簇擁著的太子妃那綺麗的裙角,鄭明珠霍然轉身。

  原來……原來是她!

  小徑邊雖看不到人影,卻看見了一角衣裙,太子妃的衣裙,在這裡絕對不會有一樣的!

  她看得清清楚楚,是她!

  高貴的,明麗的太子妃!

  原來是表姐表弟,原來是青梅竹馬,怪不得這樣無奈!

  怪不得陳頤安是太子黨!

  鄭明珠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一會兒恨的想要咬死陳頤安,一會兒又想起太子妃的風姿,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傻的沒邊兒了,一會兒又覺得這也怪不得他們,什麼事都有個先來後到呀。

  一路上神思恍惚,連怎麼回到房間的都不知道。

  翡翠道:“少夫人只怕是出去吹了風了,春杏這個小蹄子,也不知道勸勸,少夫人平日里身子骨兒就不怎麼好,這樣的天氣,還讓少夫人去那冷水邊上。”

  幾個丫頭圍著,熱水淨了面,就勸道:“少夫人不如床上歇一歇也好,平日里也是歇慣了中覺的。”

  鄭明珠今日接二連三受了巨大的打擊,幾乎完全沒了主意,只由著幾個丫鬟替她去了釧環,寬了外頭衣服,躺到了床上。

  丫鬟們見她安穩合目而眠,便都悄悄兒的退到了外間做針線守著。

  鄭明珠心亂如麻,哪裡睡得著,眼睛睜的大大的,望著帳頂,覺得紛亂無比,又覺得一片空白,只是發呆。

  短短一個月,她已經記得太多的他了,第一眼見到時候冷淡的模樣,他微微一笑的樣子,他想要呵護她的樣子,他握住她的手不放,他在長輩跟前悄悄的給她打暗號。

  還有,他如天上星辰般的雙眸。

  鄭明珠緩緩閉上眼睛,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落入錦被中,立即湮開,不見蹤影。

  便如她的愛戀,來的這麼突然,卻又失去的這樣迅速。

  她的愛戀,他從來不知,她自顧自的愛戀著他,卻又與他無關。

  鄭明珠疲憊的翻了個身,把自己縮成一團,似乎這樣,便能不再受傷。

  許久之後,她漸漸的心平氣和起來,陳頤安也並沒有什麼錯啊,他已經盡到了做丈夫的責任,他與太子妃之間也並沒有出格的舉動,不過是言語中的情深意重罷了,鄭明珠嘆氣,怪不了別人,自然只能怪自己,她並沒有錯過,她只是來的太遲。

  鄭明珠也開始懷疑自己這樣經受不起打擊,是因為禍不單行,今天連受兩次都很要命的打擊,頓時就倒下了。

  真羞愧!

  什麼時候,唐家的女兒變得這樣弱不禁風了!

  必定是鄭明珠這個身體不好,她惡狠狠的想,隨即又失笑,真是無端遷怒,找不著可怪的了嗎?

  不過就是她喜歡的男人其實喜歡別的女人嗎?

  天又沒塌下來,就算塌下來,她也還有許多事要去做的!

  既然沒有感情,用起陳頤安來反而更好些吧,更沒有負擔,沒有內疚,就當他是一個合夥人,自己做一個有用的合格的妻子,再用這個身份來幫自己一把。

  反倒沒什麼負擔!

  做一個合夥人吧,鄭明珠苦中作樂的想,大約還能更灑脫一些,就如以前她做生意的時候那些合夥人,大家互相尊重,互相幫忙,關係常常類似家人。

  在這樣接二連三的打擊之後,鄭明珠終於再次堅強起來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5:22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9:37 AM 編輯

第五十七章 發作

  不知過了多久,鄭明珠聽到外頭紛沓的腳步聲,陳頤安進了門,外頭守著的丫鬟們紛紛行禮,陳頤安問:“聽說你們少夫人不大好,中途就回來了,怎麼回事?”

  青果在這些丫鬟中自然與眾不同,說話更隨便些,便說:“還不是春杏那個小蹄子,明明少夫人才大好了沒幾日,身子骨兒還弱些,她就敢慫恿少夫人去那冷水邊上,少夫人可不就受了寒氣了麼。”

  陳頤安說:“哪邊兒?”

  青果說:“就是蔚雪亭那邊,雖說那裡景緻好,也要看日子不是,這幾日正好倒春寒。”

  鄭明珠就沒有聽見陳頤安說話了,只看到青果打起了簾子,陳頤安走了進來。

  恍惚就是那一天,她也是倚在床頭,看著他大步走進來。

  那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如芝蘭玉樹一般的陳頤安,鄭明珠只覺心中一酸,連忙坐了起來,笑道:“大爺這麼早回來了。”

  陳頤安坐到床邊,看看她面色,才說:“我聽說你不舒服,提早回來了,我不放心便也就回來了,果然臉色不大好。”

  鄭明珠笑道:“也沒什麼要緊的,只是那里人多,覺得心口悶些,想著也是坐了半日了,便偷個懶。”

  陳頤安點點頭站起來,鄭明珠見他還是穿著外出的衣服,顯是直接進來的,還沒來得及換衣服,便喚青果和翡翠:“你們伺候大爺換了衣服罷。”

  自己卻並不起來。

  陳頤安讓丫鬟伺候著換了衣服,好幾次轉頭看一眼鄭明珠,似乎有點欲言又止,只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鄭明珠靜靜的倚在床頭看著他,一雙杏眼黑沉沉的,看不清情緒。

  她終於還是沒有等來陳頤安的解釋。

  陳頤安坐到床邊不遠的椅子上,再不提先前那一刻兩人眼中都有的不一樣的情緒,轉而說起了他的外書房的事務。

  鄭明珠垂下眼,收拾好最後一絲帶著希望的情緒,把自己所有的專注投入到這些庶務中去,總得要做好一件事吧。

  陳頤安說:“爹爹外書房的庶務一向是由母親打理,這也是府裡的例,我的外書房自是該交給你,外書房的人我俱已吩咐過了,你只管放心,本來我想著,明日就令宣紋把一應事務交接給你,只是你若是還覺著身子不大爽利,略遲兩日也使得。”

  鄭明珠輕輕柔柔的笑笑:“哪有這樣嬌弱,不過是吹了風罷了,連藥也不用吃的,你放心就是,明日若無事,我自會找宣紋說話。”

  陳頤安見她這樣說,便點頭應好,兩人對視一眼,他竟再也找不著話說了一般。

  陡然覺得竟有一絲從來沒有過的尷尬。

  看起來鄭明珠似乎與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依然帶著柔美的笑容,態度柔順,言語和婉,可是陳頤安卻清楚的覺得,她是不同了,他們之間彷彿突然就隔了一層無形的屏障。

  昨日那種有說有笑的融洽竟恍若隔世。

  陳頤安自己也並不是善於言談的人,一時間,便都沉默了下來。

  過了片刻,陳頤安覺得忍受不了這種感覺,便站了起來,說:“你今日就好生歇著吧,我到書房去睡罷。”
鄭明珠就要掀被起來,陳頤安把她按住了:“別起來,冒了風越發不好了。”

  鄭明珠果然就不起來,只是笑道:“那大爺自己當心些就是。”

  陳頤安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藍色的衣角消失在簾後,鄭明珠輕輕的嘆口氣。

  陳頤安是那種極為敏感的人,自己已經極力的收斂的情緒,他還是察覺了,場面頓時就不好看起來,鄭明珠有點發愁。

  今後要怎麼樣對著他才自然呢?

  而且,今天青果提到蔚雪亭,敏感如陳頤安必然有所懷疑。

  一時間,難免為今後的日子焦慮起來,可是這種焦慮根本是毫無效果,這種時候,做什麼都是錯,唯有裝出什麼事都沒有,才是上策。

  鄭明珠覺得自己真是挺悲慘的,當初剛剛醒來,周圍無一善意,她已經覺得滿地荊棘,可是此刻看來,那些算什麼?

  今天這一天才是她最悲慘的一天呢。

  鄭明珠迷迷糊糊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一早,又掙紮起來,珊瑚在一邊勸道:“少夫人既不大自在,不如多睡一會子,夫人那邊,晚點去告個罪也就是了。”

  鄭明珠不肯,她又不是真不舒服,而且好歹和婆婆的關係緩和了不少,越發要一鼓作氣才是,珊瑚只得服侍她起身,剛下床,陳頤安來了。

  鄭明珠詫異:“大爺這是怎麼的,不上朝麼?”

  陳頤安道:“今日休沐,你忘了?”

  鄭明珠頓時覺得自己果然不夠關心人家,連忙笑道:“我真忘了,真是該打,今後一定記得。”

  陳頤安有點無語,只得說:“你既不好著,起來做什麼,母親那裡我去說。”

  鄭明珠忙笑道:“哪有這樣不好,昨日不過心口悶些罷了,去母親那裡走走,發散發散,倒好些。”

  你去說?誰去說也別你去說,你替媳婦請假不去給婆婆請安,婆婆不知道怎麼想呢。

  陳頤安見她這樣說了,也就不再多說,只是坐在一邊,十分找不到話說。

  他本來不是個多話的人,以往通常是鄭明珠較為主動,特意與他說話,現在鄭明珠整個人縮回了自己的殼子裡了,他便覺得十分不自在。

  倒頗有幾分像以前兩夫妻的樣子了。

  這陣子好容易順心了些,陳頤安雖未察覺是如何改變的,但的確喜歡這種改變。

  他並不想變回去。

  可是陳頤安抬頭看了鄭明珠好幾眼,卻見她一臉笑盈盈的模樣,和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心中便越發煩躁起來。

  玲瓏本來伶俐,雖然不知道這兩位主子是怎麼回事,卻本能的感覺氣氛有點不對,上茶的時候都輕手輕腳。

  陳頤安接了茶,剛喝了一口,突然說:“早上姨娘們怎麼都沒來伺候少夫人?”

  鄭明珠正對著鏡子上胭脂,此時一怔,從鏡子裡看了陳頤安一眼,笑道:“原本就沒訂什麼規矩,再說,也是因前兒我病了,大爺體恤我,怕人多了我心煩,就免了姨娘們請安。”

  陳頤安皺眉道:“那是你不好的時候,如今你大好了,為什麼還是不來伺候?”

  語氣頗有點戾氣。

  鄭明珠僵在原地,一時間答不上話。

  她本是商家女,與勳貴家族不同,自己的家族從來沒見過妾室,就是來往密切的家族,也極少有納妾的,家中原本就沒有這類規矩。

  如今她乍為鄭明珠,本來懦弱糊塗,妾室雖對她不敬,只是因陳頤安本來不甚看重這個妻子,也就不大理論,加上她早就確立了第一要務是整理自己的嫁妝,縱為貴人,經濟基礎也十分要緊,又有陳夫人親自處理方姨娘小產之事,鄭明珠也就沒有急著給妾室立規矩。

  當然也有大部分原因是因為陳頤安這陣子一直歇在自己房裡的緣故。

她們不來叨擾也沒什麼不好。

  可是此刻陳頤安偏偏問到這個,在鄭明珠看來,他明顯就是在遷怒,因為不知道如何處理兩人之間這種詭異奇怪的氣氛而遷怒,這叫鄭明珠更不知道該如何答話了。

  陳頤安冷道:“來人,把姨娘們都傳來。”

  鄭明珠看在眼裡,心中也急,忙笑道:“大爺何必這樣大張旗鼓的叫人呢,便是她們不懂規矩,妾身再教導她們就是了。”

  莫名其妙這樣一股腦兒的發作,面子上好看麼?

  陳頤安道:“你不用替她們說話,她們就是仗著你面上軟,才這樣沒規矩的。”

  鄭明珠看他臉色,也不怎麼動怒,就是淡淡的,實在叫人難以再勸。

  罷了,反正也是要立規矩,陳頤安來出頭,倒免得她招人恨。

  而小丫頭也忙忙的趕著去後頭跨院叫姨娘們了。

  片刻後,楊姨娘和宣紋都趕了來,大約是聽到了陳頤安惱怒的風聲,兩人都低著頭,行動規矩,進門就跪下磕頭請安。

  陳頤安並不叫起,卻問:“方姨娘呢?”

  春杏進來回道:“奴婢剛去傳了方姨娘了,因方姨娘還沒大好,需得換了衣服才敢來伺候,便略遲些兒。”

  話音剛落,方姨娘已經急急的趕了來,她看起來越發嬌弱了,或許是小產的打擊,整個人十分蒼白,竟有一種如紙般脆弱的感覺,此時走的急,嬌喘吁籲,臉上反倒浮起一抹潮紅,竟有一種對比強烈的美感。

  陳頤安只看了她一眼,並沒說她什麼,倒是問:“這個丫頭是誰?”

  春杏回道:“奴婢春杏,是伺候少夫人的丫鬟。”

  陳頤安皺眉道:“原來你就是春杏,果然是個伶俐的,竟勸著少夫人去水邊上,你就是這樣服侍主子的?”

  完全不給她回話的機會,隨即吩咐:“帶出去交到二門上,打她二十板子,攆到莊子上去!”

  春杏嚇的渾身亂戰,跪下連連磕頭:“大爺大爺,求大爺饒命啊,少夫人,少夫人開恩啊……”

  早有婆子來拖了春杏出去。

  鄭明珠也十分意外,正要開口勸,突然心中卻是一凜,這件事有古怪!

  陳頤安和太子妃談話的地點何其隱秘,自己卻能聽得到,今日陳頤安突然毫無理由的處置春杏,這其中蘊含著的東西,讓鄭明珠猛的醒悟過來。        

  昨日從出馨香花廳到蔚雪亭,到那石頭前,一步一步,都是春杏悄悄的引著她去的。

  如果真是這丫頭有鬼,那她後面的人是誰?

  聯想到陳頤安突然發作姨娘們,和這件事有沒有相干?

  鄭明珠不由覺得身邊涼颼颼的,似乎到處都是陷阱。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5:32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9:15 AM 編輯

第五十八章 通州莊園

  鄭明珠在一邊胡思亂想,陳頤安看了她一眼她也沒察覺,陳頤安便開口說:“這屋裡真是越發沒了規矩,十天半個月也沒人不露一面,你們是怎麼服侍少夫人的?”

  那樣冷淡的語氣,三個姨娘都跪著不敢動,也不敢抬頭。楊姨娘默默跪著,神色不動,極為平淡。

  宣紋當然是最冤枉的,前天晚上才抬的姨娘,基本算是無妄之災,可是顯然她是最熟悉陳頤安的人,知道這種時候的陳頤安完全不能回話,只得跪在一邊。

  陳頤安心中有一股壓抑的情緒,此時藉著這事爆發出來了,劈頭蓋臉一頓訓斥,鄭明珠在一邊坐著,也不做聲。

  她還是第一回見到陳頤安的這一面,說實話,還挺嚇人的。

  平日里的陳頤安,溫文爾雅,雖說話不多,神色卻常是溫柔,倒沒見過他這樣。

  待陳頤安稍微告一段落,鄭明珠才敢柔聲勸道:“這也是妾身的錯,原想著是大爺吩咐過她們的,也就沒敢自專,平日里丫頭們服侍著也盡夠了,大爺且息怒,如今我已經知道了,今後自然教導她們。”

  三位姨娘也忙磕頭:“奴婢知錯了,請大爺、少夫人責罰。”

  鄭明珠就看著陳頤安:“大爺教訓過了,就罷了吧?”

  陳頤安卻不肯就此罷休:“也不能一徑寬厚,你們都回自己屋子,這三日也不用出來請安了,好好的抄一百遍女誡,也學一學規矩。”

  三位姨娘哪敢駁回,都磕頭領了,見陳頤安和鄭明珠都沒有話了,才悄悄的低頭退出去。

  直走完了抄手走廊,到了月洞門之前,走在最後,從頭到尾面色一直沒有絲毫波動的宣紋,突然回頭看了甘蘭院正房一眼,輕輕的笑了笑。

  鄭明珠見屋裡清淨了,方才鬆了口氣,只是一時間,兩人之間越發覺得尷尬,鄭明珠找不著話來轉圜,陳頤安也僵著不說話,偏越是這樣,兩個人越是不自在,氣氛倒比先前更僵。

  終於,鄭明珠靈機一動,笑道:“有一件事,正要討大爺一個示下。”

  “什麼事?”

  鄭明珠笑道:“我在通州的兩個莊子,雖是看了帳,也是清爽的,不過我想著,田莊不比鋪子,論起來,雖說出息比不上鋪子,但竟比鋪子更要緊些,這裡頭真有什麼欺上瞞下的事也得到了地方才看得到,若是鬧出個什麼事來,難以收拾,我就想著這幾日去莊子裡看看,再說,我這年後病了一場,如今雖好了,還有些不大爽利,倒想出去發散發散,若是大爺答應,我想索性住個幾天,不知大爺的意思?”

  她是想著,自己是因剛知道昨天的那樣子有些不自在,態度就難免不自然,陳頤安又敏感,兩個人對著越發不自然了,不如趁著整理莊子,出去住個幾日,再回來自然就好了。

  陳頤安聽說,想了想:“也罷,今日倒也開始暖和起來了,這時節,在莊子上住些日子,倒也確是比悶在家裡好。”

  鄭明珠巧笑倩兮,忙十分承情的說:“大爺和我想的一樣,這樣的天氣,原是最適合踏青了。”

  陳頤安見她一邊說著,一邊梳妝完了,就站起來:“趁著給母親請安,就把這事說了吧。”

  鄭明珠忙笑道:“也要請一請母親,我那莊子雖不大,倒也是有山有水,母親只怕也喜歡,母親成日管家勞累,這樣好天氣,越該發出去住幾日才疏散。”

  這話說的陳頤安高興起來:“你想的很是,咱們這就去吧。”

  鄭明珠便隨著他一起去榮安堂。

  陳夫人聽陳頤安一說,果然高興,又聽是媳婦的意思,越發笑逐顏開,連陳熙華也鬆動了表情,點頭道:“媳婦既有這樣的孝心,你便去住些日子疏散疏散也好。”

  陳夫人還有些猶豫:“只是我出去了,這府裡交給誰呢。”

  這個鄭明珠不好說話,陳熙華說:“不過三五日,哪裡就亂了套了?你就交給花姨娘照看這幾日,再有你身邊平日里管事的婆子媳婦,留幾個得力的下來就是了。”

  陳夫人皺眉道:“昨兒早上姨娘們過來說話,花姨娘便身子不爽利,我見她臉色不好,連今日請安都免了,侯爺這會兒倒要勞動她?回頭不說是侯爺的主意,倒要說我不體恤人,我看,還是蘭姨娘罷了,她在我身邊兒服侍的時候,原也管過些事的。”

  陳熙華哪裡在意這些後宅的花樣,只是說:“不拘誰也罷了,想著不過幾日的事,也亂不起來。”

  鄭明珠見話說到這裡,才笑道:“父親說的是,母親手裡使出來這些老成的媽媽們,哪裡還有什麼不放心,母親只管放寬心好生散散心才是。”

  又說了些閒話,商量出去的事情安排,奉承的陳夫人十分歡喜。

  因不帶小姐們,出去就簡單些,陳夫人安排府裡的大小事務,鄭明珠也有小姐們的錦蓮榭需要安排,她還拜託陳頤安:“母親說,明日宮裡的嬤嬤就要來了。再過兩日,又有請的女先生也要來,我出去了,還得請你幫忙安排一下。”

  陳頤安不以為意:“又不是什麼大事,交給墨煙就是了。”

  鄭明珠嗔道:“妹妹們的事,自然是大事,墨煙雖說能幹,到底是丫鬟,你叫她怎麼去安排小姐們呢,我不管,你得答應我。”

  陳頤安倒笑了:“你自己接的差使,倒來支使我,這是什麼道理?”

  鄭明珠看他一眼,心中若有所悟。

  似乎越是態度放鬆,使些嬌嗔,來些無關緊要的蠻不講理,似乎他越受用?

  越是小心翼翼的捧著他,他反倒不自在。

  鄭明珠便笑道:“是你的妹妹,你難道不該操心?再說了,我又不是出去受用,是陪著母親出去,連你的孝心一併盡了,你在家裡,難道不該替我辦事兒?”

  陳頤安果然受用,笑道:“罷了罷了,說不過你,放心玩你的去罷,我自然替你辦就是了。”

  果然如此!

  鄭明珠找到竅門,簡直覺得生命中出現了一縷曙光,心情大好,不由巧笑道:“誰叫你是我男人呢,便是我沒理你也要替我辦呢。”

  陳頤安啼笑皆非,笑著一徑走了。

  鄭明珠這才坐下來,叫丫鬟們收拾東西,打點出去的衣服用具,又吩咐丫鬟們在家裡的一應事務,大丫鬟只帶翡翠和瑪瑙出去,留下玲瓏、珊瑚和墨煙接著辦事。

  一邊又打發人快馬跑到通州莊子上去報信,吩咐莊頭打掃屋子,置辦一應用具,還算條理分明。

  幸而她如今不管家事,倒不算麻煩。

  第二日一早,鄭明珠早早起身,前往榮安堂,用過了早飯,陳夫人又把府裡的管事媳婦們都傳齊了,在議事的花廳里站了一地,吩咐了一些話,便把對牌給了蘭姨娘。

  鄭明珠還是第一次見到蘭姨娘,見她也不過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生的高鼻大眼,倒是十分明麗,她膝下也有一子,五爺陳頤謙,是侯爺幼子,今年才八歲。昨日聽陳夫人的口氣,這位蘭姨娘應該曾經是她身邊的丫鬟,後來給了侯爺做姨娘。

  那就也算是陳夫人的助力了,所以陳夫人出去就把事情交給她,而不是得寵的花姨娘。

  鬧了半早上,鄭明珠才與陳夫人出了門,兩人分坐兩輛侯府規制的平頂大車,後面又有七八輛丫鬟婆子們坐的小綠油車,並十幾個小廝跟車,這才浩浩蕩蕩的往通州去了。

  出得帝都,果然讓人精神上為之一振,莊頭夏長富和裴國海都帶了人等在通州地界上接,見了武安侯府的車隊,一行人便跪下磕頭請安,早有丫鬟過來掀開了車簾子,鄭明珠道:“勞動兩位管事了,這裡就不下車了,現在去莊子上罷。”

  夏長富和裴國海聽了吩咐,都道:“不敢說勞動,莊子上俱已安排好了,夫人和少夫人只管放心。”

  便帶著人在前頭引路,往莊子上去。

  鄭明珠的莊子不小,其中大的那個原是皇莊,俱是良田,小的那一個也是悉心安排的,位置田地都極好,又特地與大的莊子接上,一行人的車馬踏上莊子地界後都跑了一盞茶時分,才到了莊院。

  這裡是夏長富管著的莊院,門口的石頭上勘著'雙慶園'三個字,莊院不算大,只有幾排房子,只是種花養魚,倒也顯得頗有野趣,陳夫人與鄭明珠倒是罷了,跟來的丫鬟們都是圈在帝都長大的,哪裡見過這鄉間野趣,俱都東張西望,一臉新奇,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鄭明珠扶著陳夫人走進正堂,這屋子修的闊大,屋頂很高,上首是八仙桌並黑漆的太師椅,鄭明珠扶陳夫人坐了,夏長富等人才進來磕頭。

  陳夫人笑道:“這次叨擾你們了,安哥兒媳婦來莊子看看,我也跟著來了,倒擾的你們不得安生。”

  夏長富忙道:“夫人這樣說,小的們無地自容了,平日里求著夫人和少夫人來散散心,還怕不肯賞臉呢,只這鄉里,一應都粗糙的很,只怕夫人和少夫人不自在。”

  陳夫人笑道:“原就是為了個野趣兒罷了。”

  夏長富又引著自己的家人並莊子上有臉面的管事來磕頭,裴國海因少夫人沒有住到自己那邊莊子上去,也帶了人過來伺候,鬧了一陣,鄭明珠笑道:“今日一早趕路過來,母親只怕也乏的很了,不如去歇一歇,就不擺宴了,夏管事吩咐去做一點新鮮菜蔬,等會兒送進來用吧。”

  陳夫人覺得這主意好,便點頭稱是。

  夏長富忙應了,吩咐人先去備著。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5:39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9:13 AM 編輯

第五十九章 莊園遇舊識

  鄭明珠帶了丫鬟,親自服侍陳夫人在後頭收拾的乾淨爽潔的正房歇下了,又囑咐陳夫人帶出來的大丫鬟茜草和桑柔好生伺候,這才走出來。

  夏長富和裴國海都在前廳等著,夏長富先回道:“因少夫人奉夫人來小住,小的已經把這院子裡閒雜人等都吩咐避出去了,只留了小的幾個兒媳婦伺候,少夫人有事要吩咐,只要讓身邊的姐姐們傳她們說話便是。”

  說著,就讓自己的兒媳婦們進來磕頭。

  鄭明珠知道夏長富元配早逝,後來娶了個填房,又難產沒了,他就沒有再娶,只把幾個兒子養大,如今已經有三個兒子娶了媳婦,還有兩個小的,也有十幾歲了。

  進來的三個年輕婦人,雖說都粗手大腳,一看就是鄉里人,但穿著打扮在這鄉里卻是上等的,都穿著簇新的緞子褙子,頭上插著金簪子,進來磕了頭,說話神情俱都小心翼翼。

  鄭明珠笑著問了幾句,就叫翡翠,每人賞了一隻帝都時新花樣的金鐲子。

  裴國海也差不多這樣的說法,鄭明珠也是照樣兒叫進來見了,裴國海的媳婦楊氏帶著兩個兒媳婦進來,賞了同樣的金鐲子。

  不過鄭明珠倒是打量了裴國海的小兒媳婦好幾眼,這媳婦大約還是個新媳婦,才十六七歲的樣子,也是一般的穿著緞子褙子,帶著赤金簪子,竟是生的白皙纖細,和那些莊家婦人大是不同。

  楊氏是個伶俐人,見了鄭明珠的目光,便笑道:“少夫人可是見我這小兒媳婦有些不同?”

  她一說,幾個婦人就抿嘴笑,其中夏長富的大兒媳婦王氏,是個爽快人,便笑道:“裴大娘又要炫耀他家兒媳婦了。”

  鄭明珠也笑,她自從成為鄭明珠以來,身邊全是高門貴冑,家家豪門,人人說話都極講禮儀,個個都有架子,好不憋悶。

  倒是這些鄉間婦人,說話爽快,此時雖然還不是很放得開,但至少不會端著。

  楊氏笑道:“我這兒媳婦本就比你們好,還不許我誇一誇不成?人家少夫人是貴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鄭明珠啼笑皆非,貴人就一眼能看出來?

  她便笑道:“我瞧著你這媳婦,倒不像莊子裡的人。”

  那小媳婦臉通紅,羞澀的低著頭。

  楊氏笑道:“果然是少夫人,一眼就看明白了,我們家這媳婦,不是我自誇,十鄉八里找不出第二個來,模樣兒又好,性情又好,打的一手好算盤,比請來的賬房先生還強,自從她進了門,我家老頭子再不愁算賬了。”

  鄭明珠就明白了,這的確不是在鄉里娶的媳婦,應該是城裡頭什麼鋪子裡的閨女,不知怎麼嫁到了這鄉里。

  鄉里的小子娶到了城裡媳婦,家裡頭自然是歡喜的,必然另眼相看。

  鄭明珠便笑道:“怪道看著就不像做農活的,原來還會管賬呢。只不知娘家是帝都的還是通州城的?”

  那小媳婦就紅著臉小聲回道:“回少夫人話,奴婢的娘家是帝都城的,娘家姓鬱,因從小兒看著爹爹兄長管鋪子,便也學了些。”

  姓鬱!

  鄭明珠心中一跳,不動聲色笑問道:“你們家自己開著鋪子不成?”

  小媳婦回道:“回少夫人話,奴婢的娘家爹爹並哥哥原都是替人管著鋪子的,分別管著積善唐家兩間鋪子。”

  竟然是她!

  鄭明珠的預感得到證實,這個小媳婦,其實這是她第二回見到她了。

  第一回的時候,她還是唐白月,那個時候,父親還在世,她坐在父親身邊吃酥餅,看到鬱掌櫃牽著的那個小女孩兒,一雙大眼,怯生生的看著自己。

  她就遞了半個給那小女孩兒,小女孩兒不敢要,縮到鬱掌櫃身後,只露出一隻眼睛看著自己。

  這一次,她連看都不敢看向自己了,只低著頭,小聲回著話。

  鄭明珠差點要脫口而出,問她你父親還好嗎!

  最終還是硬生生忍了下去,只是笑道:“原來是家學淵源,既然父兄都能替人管鋪子,你自然也該學一學。”

  鬱氏低頭不語。

  鄭明珠就轉而問起別的事來,那王氏也很精明能幹,說起莊子裡的事來頭頭是道,鄭明珠問了一會兒便說:“我也乏了,先去歇一會兒。”

  這些媳婦們都殷勤的伺候著她去後頭,因是奉陳夫人來,上房自然是陳夫人住了,給鄭明珠收拾下的屋子在正房不遠,也是高大疏朗的幾間大屋,連丫鬟婆子的歇的地方一併都有了。

  鄭明珠十分滿意。

  翡翠和瑪瑙伺候著她寬了外頭衣服,安穩歇下,鄭明珠雖乏了,心中有事,卻是不大睡得著。

  屋裡很安靜,寬大的木頭窗子外隱約有不知名的鳥叫聲,鄭明珠在朦朧中似乎看見了許多前塵舊事,父親的音容笑貌歷歷眼前。

  朦朧舊夢中,鄭明珠潸然淚下。

  她醒過來的時候還有點怔怔的,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外間點了燭火,聽到了動靜,翡翠和瑪瑙都進來了,笑道:“少夫人醒了。”

  端了茶給她漱漱。

  鄭明珠清醒了點,問:“夫人可醒了?怎麼沒叫我。”

  翡翠回道:“夫人已經醒了,特意打發了桑柔姐姐來說,不要驚動少夫人的,夏大家的已經送了晚飯進來,夫人用過了,少夫人若是這會兒用,那就派人傳去?”

  鄭明珠點點頭:“也好。”

  不過片刻,夏大家的王氏就帶著兩個丫頭端了食盒進來,放了桌兒,一樣樣擺好,笑道:“鄉里沒什麼好東西,少夫人吃個野味兒罷了。”

  只見一桌菜也是安排的很精心,雞鴨魚都成了配菜,主角反倒是時令的菜蔬,整治的精心,都掐的嫩尖兒,中間一大碗苦筍雞皮湯,旁邊攢著一碟蒸白魚,一碟香油馬蘭頭,一碟炒的青菜心兒,一碟臘鴨腿,一碟香椿雞蛋,還有一盅兒薺菜餛飩。

  雖說都是鄉野風味,卻是香味撲鼻,鄭明珠便覺胃口大開。

  王氏笑道:“這些菜都是地裡現摘的,雞鴨都是咱們院子裡自己餵的,那白魚是那邊肖灣河的特產,因離水就活不長,外頭不大吃得著,少夫人嚐嚐,有一兩樣能吃的,就不枉我們的孝心了。”

  鄭明珠笑道:“先我進來的時候,看到院子裡一株香椿樹,倒是長的好。”

  王氏笑道:“如今香椿正是時候,嫩芽兒剛好肥厚,只怕再過兩天,就得老了。”

  鄭明珠拿起筷子夾了一點嚐嚐,笑道:“還是你們這現摘的好,咱們府裡,一樣是莊子上每日送菜蔬進來,偏就不如你們這的香甜。”

  王氏見她開始吃了,也就不敢多說,悄悄兒的退到外頭候著。

  鄭明珠倒真的胃口大開,那白魚魚肉特別滑嫩清甜,只這樣簡單的澆了醬油蒸了,已經十分有味,薺菜餛飩她吃了有七八個,湯也喝了大半碗,鮮美無比。

  因王氏另送了飯菜給身邊兩個有臉面的大丫頭,剩下的便散了給小丫頭們吃。

  鄭明珠又去正房陪著陳夫人說話,陳夫人情緒非常好,晚飯後在莊子裡散散步,還看著丫鬟們摘了些野花兒拿大陶瓶插起來,頗有野趣。

  鄭明珠到莊子上是有正事的,陳夫人也知道,倒也沒挑剔鄭明珠沒有時時跟著伺候,且裴國海家的又夠伶俐,忙上忙下,跟前跟後的伺候著,陳夫人倒對鄭明珠說:“你來是有正事兒做的,不用總在我跟前伺候,只管忙你的去,這邊這麼多人跟著我,還怕我丟了不成。”

  鄭明珠就笑:“既然母親體恤,媳婦就放肆了,就隻母親千萬小心,這裡不比家裡,不要勞動著了。”

  陳夫人就對楊氏笑道:“看我這媳婦,多囉嗦。”

  楊氏在一邊湊趣:“少夫人這是孝心,我家的兒媳婦雖也好,這樣一比,可就差遠了。”

  雖說說的粗鄙,陳夫人還是很高興。

  婆婆,是一定要搞好關係的才行。

  鄭明珠心中有事,陪著說笑了幾句,便告辭走了。

  夏長富、裴國海都等在外頭院子裡,這件事鄭明珠早就盤算過了,按照鄧家的琳姐兒的說法,莊子的入息還在其次,這樣大一個莊園,一年頂天了也就四五千銀子,加上些東西。武安侯府的用度又用不到她的莊子上的東西,更是有限,再加上天災,每年只要大致不差,也就是了。

  且莊稼人辛苦,略放寬些兒,多落些在下頭,也是行善積德的好事。

  鄭明珠深覺有理。

  但是莊子上也有兩樣卻不得不防。

  一樣是人數,莊子上除了管事就是佃戶,按例都是有名冊的,人若比名冊多了,就得防著是不是莊頭仗著主子的名頭兼併土地,私養佃戶。

  還有一樣便是佃租,須得細查這佃租究竟是繳的多少,莊頭多少落一點無關緊要,要緊的是,若是莊頭太貪,佃租苛刻,竟至逼死佃戶,鬧出來就不是小事了。

  雖然只是鄭明珠的陪嫁莊子,但御史彈劾的則必然是武安侯府和安國公府了。

  鄭明珠聽琳姐兒這樣一說,頓時不安起來,她原本的身份地位注定她想不到這些,在她看來,一個田莊就是一個田莊。

  可是在這樣的勳貴之家,卻還有更多的講究。

  在那樣的場合,鄭明珠和琳姐兒當然沒有機會多說,不過鄭明珠也是靈透之人,琳姐兒只要點撥兩句,她就清楚了,明白了裡面的厲害關係,根據這兩個要點,她倒是盤算出了一個法子。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5:49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8:56 PM 編輯

第六十章 莊園清查

  此時院子裡候著的,夏長富和裴國海是莊頭大管事,因莊子都不小,自然還有不少小管事,二十多人站在院子裡,也不少。

  鄭明珠細細的觀察了一番,和夏長富與裴國海一樣,這些人也都沒有穿著綢緞,只是細布褂子,他們極少見到這樣高身份的人,個個都低頭斂目,大氣都不敢出的樣子。

  鄭明珠微微一笑,說:“我還是第一次到莊子上來,除了夏爺和裴爺,諸位管事都不認得,只是昨兒一路上略看了看,倒也井井有條,可見諸位也是用了心的,我原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只我這第一次來,便想著也讓大夥兒也都高興高興,辛苦了這一年。”

  鄭明珠說著掃了地下那些人一眼,接著說:“你們現便就去叫各家佃戶,都來領賞錢。”

  院子裡的小管事都不約而同的看了夏長富一眼,夏長富賠笑道:“還是少夫人慈悲,只這佃戶多了,又都是莊稼人,不大講究,若是都叫來這裡,未免人多氣味雜,只怕少夫人不慣,依小的看,這些佃戶橫豎都是由他們管著的,不如交給他們發下去,也是一樣。”

  鄭明珠幾乎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

  原本在唐家,她早就做到了上通下達,無人敢違拗,原本習慣了,從來沒有太過考慮過這個問題,直到成為鄭明珠,一個被架空了的主子,她才發現,第一時間就敢駁回的奴才,多半是不把你放在眼裡的。

  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對這類駁回保持了一定的戒心,尤其是這種帶著阻止意味的駁回,更要加倍小心。

  鄭明珠不動聲色,那些小管事已經紛紛附和起來。

  但是,涇渭分明。

  裴國海和他帶來的小管事,依然低著頭,一聲不吭,鄭明珠心中就有了點數了。

  這些小管事,都是根據地方大小管著幾十戶佃戶,對上,他們必要聽莊頭的,對下,則權利不小,雖不到生殺予奪的地方,卻直接能掌握著佃戶的生活好壞。

  鄭明珠看了翡翠一眼。

  翡翠依然不太伶俐,接收到鄭明珠的眼色,有點遲疑。

  倒是瑪瑙見這個樣子,便說道:“少夫人原是為了施恩,自然是要見一見人,才是那個意思,說不得還要勉勵幾句,若只是為了發點銀子,少夫人哪裡還用從帝都到通州來呢?各位管事這便去辦事吧,只管叫人來,近的早些遠的遲些,橫豎今明兩日就見完了。”

  咦,這個丫鬟倒有些殺伐決斷。

  鄭明珠不免多看她一眼,因她是顧媽媽的親戚,在四個丫鬟中,鄭明珠並不太待見她,只是因她到底從小兒服侍鄭明珠,本身又只是個十來歲的姑娘,在顧媽媽當權的日子中雖說是屋裡的頭一份,卻也話不多,並沒有不敬的舉動,這才容下了她。

  至於給顧媽媽通風報信的事,這也是人之常情,還只是提醒顧媽媽補救空虧,算不得什麼要緊。

  顧媽媽去了之後,瑪瑙病了一場,便越發沉默寡言了。

  沒想到,這個時候說話還頗有章法。

  比翡翠強多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院子裡的人不敢再駁,夏長富和裴國海都叫那些小管事叫人去。

  鄭明珠笑道:“兩位管事都坐著歇歇罷了,來人,給兩位管事搬座兒,上茶。”

  兩人忙謝了座,自有外院小麼兒殷勤的搬了來。

  鄭明珠心中影著事,便趁這個空擋笑道:“這莊子我住著倒是不錯,又清淨又舒服,就是許多事不懂,頗為好奇。”

  夏長富賠笑道:“少夫人這是第一回來,覺著新鮮罷,咱們莊戶人家,哪裡能和帝都府上比呢,不過就是勞作吃喝,過日子罷了。”

  鄭明珠笑著點頭,又對裴國海說:“昨日我見你家小兒媳婦,倒頗為喜歡,叫她來陪我說說話兒,也問問這莊子上的趣事,不知可得閒?”

  裴國海連忙起身回道:“只管叫她來便是,哪有什麼忙的去處。”

  忙就吩咐小麼兒去叫人。

  不過片刻,鬱氏就過來了,手裡一張大芋頭葉子,裡頭是滿滿一葉子水靈靈的櫻桃,又大又紅,綠葉子襯出來,格外好看,有些靦腆的福了福,笑道:“這是莊子裡種的,剛摘下來的尖兒,才給夫人送了些去,正巧少夫人叫我,我就帶了來。”

  翡翠忙去接了來,叫小丫頭去洗,又拿出一個蓮花形的青瓷大盤子來裝,鄭明珠對鬱氏招招手,起身到里間去坐。

  鬱氏到底與這些莊稼人不同,雖說靦腆,卻也沒有束手束腳,只低頭站在地下,鄭明珠笑道:“搬個杌子來給裴二家的坐。”

  鬱氏忙道:“在少夫人跟前,哪有奴婢坐的地方。”

  鄭明珠笑:“叫你來陪我說話兒,站著做什麼,你只管坐。”

  鬱氏這才別彆扭扭的坐了,小丫頭又倒了茶來,她忙道:“妹妹讓我自己來吧,又勞動了妹妹。”

  鄭明珠便拉起家常來:“你也是才嫁過來的吧?閨名叫什麼?家裡還有什麼人,從帝都過來,可習慣?”

  鬱氏說:“少夫人猜的不錯,奴婢是上個月才過門子的,也沒有正經名字,因娘生我的時候,夢到天上一團團雲彩,家里便都叫著雲兒,娘去的早,家裡也就只有爹爹和哥哥們,因公爹原來是在帝都郊外管莊子的,與爹爹多年交情,婆婆和嫂嫂都極好,倒沒有什麼不慣的。”

  這丫頭說話,倒是清晰明白,條理也清楚。

  鄭明珠就笑道:“你說你爹爹與哥哥都管著積善唐家的鋪子,便是一家子都是管事了?怪不得連你也學的好,你婆婆忙不及的就誇呢。”

  鬱雲兒說:“原是哥哥跟著爹爹學,學的好了,得了唐家大小姐賞識,特升了哥哥起來,單叫他管著一個鋪子,只舊年底,唐家大小姐沒了,爹爹和哥哥的差使都丟了。”

  唐白月的記憶只到舊年底,到她醒過來,已經是今年今後了,鄭明珠心中雖有預感,可是此時聽鬱雲兒這樣一說,心中也是痛不可言。

  鬱叔一直就是父親的心腹,留給她用的人,在她成長的過程中,幫了她許多許多,鬱家三個兒子她都認得,鬱家大哥已經學了出來,機敏沉穩,前年,唐白月就把北城上街那間綢緞鋪子交給了他管。

  而如今,唐白月死了,連他們的差使都丟了。

  這中間的腥風血雨,她如何想像不到?

  鄭明珠側身拿起一顆櫻桃,藉此微微掩飾一下情緒的波動。

  過了一會兒,她才笑道:“也無妨,既然能替唐家管鋪子,去哪裡不行呢?”

  鬱雲兒輕輕嘆口氣:“雖說是少夫人說的這個理,只是爹爹生氣的緊,一兩個月都叫著心絞痛,外頭又傳著些不三不四的話,倒有兩家請他管事的,爹爹也沒出去,如今還歇在家裡頭養花兒呢。”

  鄭明珠笑了笑,真覺得運氣不錯,便笑道:“說起來,我在帝都也有幾個鋪子,只原來的管事不大懂生意,我正想著找個積年有經驗的人來幫我呢,不知道令尊可願意?”

  找不著廖三娘子,竟找到了鬱叔,又是這樣名正言順的,鄭明珠真覺得不錯。

  鬱雲兒再想不到少夫人這樣說,忙笑道:“爹爹雖說替唐家管過鋪子,可是侯府的產業何等要緊,只怕爹爹不成的,少夫人還是再找好的吧。”

  鄭明珠嗔道:“積善唐家我也知道,雖說沒有功名,生意卻做的極大的,令尊這樣的都管得,如今只怕是嫌我那鋪子小了,施展不開吧?”

  這樣的話說下來,鬱雲兒就無法了,只得說:“少夫人這話奴婢可當不起,奴婢這就叫人給爹爹帶信去。”

  鄭明珠笑道:“你告訴令尊,若是嫌棄我地方小,我明兒就叫府里大管家拿著大爺的名帖上門請去。”

  鬱雲兒唬的連忙站起來,連稱不敢。

  鄭明珠滿意了,心情好了許多,又叫她吃櫻桃,問些其他的事,她如今在侯府練了一個多月了,說話頗有章法,不聲不響的繞著鬱雲兒說了不少唐家後頭的事,只是鬱雲兒雖然不像大家女子養在深閨,卻也不大理外事,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唐家大小姐沒了後,長房無人,唐家族長便要開祠堂,過繼一子到長房承繼香火,直鬧了兩個月還沒鬧清楚。

  長房無人?!

  三叔雖早年因種種原因離了家,多年未歸,可他也是祖父的親兒子,爹爹唯一的親弟弟,比誰的身份不正?憑什麼就說長房無人了?

  三叔到底現在怎麼一回事呢!只盼三叔肯回來,而且來得及回來。

  鄭明珠牙齒緊緊咬著,這真是明火執仗的搶劫!承繼的豈止是香火,更是長房的家財,長房長子雖然沒了,長房的三子卻還在,她還依稀聽說三叔是有一個女兒的。

  而且這麼多年了,再有兒子也是極有可能的。

  竟然就過繼了?

  雖然從廖三娘子失蹤起鄭明珠就知道事情十分不妙,可如今連鬱叔都被攆回家了,真不知道到底鬧成什麼樣了?

  長房雖然根基深厚,數十年經營,自然不是那些遊手好閒的族人可比。鄭明珠料那些族叔們一時半刻還接手不了大部分商行,也提不了票號裡的銀子,但時間對她十分不利,拖的越久就越難收拾。

  而且她現在的身份也沒有辦法去收拾,唯一就寄望三叔肯回來。

  只是鬱雲兒不太清楚這些事,今後等到鬱叔來了,就能知道了,鄭明珠深深的吸了口氣,平息情緒,不再問她鬱家的事,轉而問起來這莊子裡的事來。

  她如今是鄭明珠,自然這個身份更要緊。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05:59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8:53 PM 編輯

第六十一章 釜底抽薪

  說了好一會兒,翡翠進來回道:“少夫人,有佃戶到了。”

  鄭明珠便款款的站起來,對鬱雲兒說:“你既會算賬,我這裡正好有差使給你。”

  隨即便給鬱雲兒交代:“那邊屋裡放著兩大筐銅錢,佃戶來了,你便問他去年一年共收了多少莊稼,繳了多少租子,你再照著他說的按比例寫下賞錢,他繳了一百錢,你便賞他五個便是,你寫下來,叫他畫押,便拿著條子去那屋的廊下交給翡翠領錢,你可明白?”

  這也並不難,鬱雲兒忙應了,跟著走出去。

  鄭明珠又吩咐了翡翠幾句:“你收了條子,不管是多少錢,你都給他,叫小丫鬟唱出共繳了多少錢,賞多少錢這樣,可明白?”

  便叫瑪瑙跟在身邊,到外頭走廊上坐了,叫鬱雲兒在院子裡擺了桌子,一個小丫頭在一邊鋪紙磨墨的伺候。

  房裡抬出幾大筐銅錢到廊下擺著,都是新兌的嶄新的製錢,穿著紅繩,光亮亮的,看著都只覺亮閃閃的。

  鄭明珠這樣的主子,實在是這些莊頭並管事們都看不大懂的,少夫人到底要怎麼發錢呢?

  佃戶穿著就比這些管事差遠了,神情更畏縮些,進的院子裡來只懂得跪下磕頭,連句請安的話都說不出來。

  鄭明珠倒也不怪他,她坐在台階上的廊下,看這進來的第一個佃戶四十多歲的樣子,雖說粗糙,但並不瘦弱,膚色黝黑,手腳上尚有泥土,並沒有吃不飽的那種青白之色,衣服打著補丁,不過也還厚實,心中先鬆了一口氣,溫聲問了他的名字,又問問他家裡幾口人,種了多少地,平日裡可吃得飽穿得暖,一一問過了,就讓他去鬱雲兒處登記

  鄭明珠順便看了看兩位大管事的臉色,並沒有什麼異樣。

  只是那佃戶的條子到了翡翠那裡,翡翠一邊數錢一邊叫小丫鬟唱數,夏長富的臉色就變了,他也終於搞清楚這位少夫人是個什麼章程了!

  沒想到,這樣深閨大宅里,嬌怯怯的女兒家,竟有這樣高明的手段。

  早在問這個佃戶姓名的時候,瑪瑙已經翻到了賬簿上這佃戶繳租這一行,此時聽了唱數,瑪瑙脆生生的說:“賬簿上差了三百七十錢。”

  夏長富連忙站起來要說話,鄭明珠早示意小子攔住了,只問那佃戶:“你為什麼多報了三百七十錢?”

  那佃戶嚇到了,連忙跪下:“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繳了多少就報了多少,不敢多報一個錢。”

  鄭明珠還是很溫和:“真的沒有?”

  那佃戶磕頭道:“夏爺就坐在這裡,小的如何敢胡說?”

  他真是嚇的汗都下來了。

  鄭明珠問他:“你繳租子的時候,可有憑據?”

  那佃戶道:“繳的時候是有的,只是我們莊稼人拿了來也沒用,早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

  鄭明珠便點點頭,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去忙你的吧。”

  也不再問什麼,也不問夏長富什麼。

  只是夏長富已經開始有點坐立不安了,他不是蠢人,掌事已久,從頭到尾所有環節可能出的問題他都能心知肚明,而鄭明珠這樣的法子,釜底抽薪,實在極高明。

  讓夏長富自己坐在這裡,由佃戶自己報一年下來有多少租子,那些佃戶絕大部分不敢往高了報,只能老老實實的報出來自己一年下來繳了多少租子,但是,那些佃戶一個是有賞錢的刺激,繳的高賞的就高,另一個是他們自己肯定也不會知道賬簿上記錄的到底是多少租子,所以也不可能因為有管事的威懾而違心的說少些。

  所以這樣子來查問,拿到的基本就是真實數據了。

  這個法子雖要費一點錢,可是這樣既施了恩,若是沒查出來,又不傷任何人的體面,十分的周全,正是會做事的做法。

  可是這樣法子越好,查出來那就越發是真憑實據,不容抵賴。

  他也是個聰明人,這第一個佃戶出現而走的流程就想通了這道理,少夫人雖沒說什麼,可是人再多了,見抵賴不過了再認錯,這幾輩子的老臉就越發丟了。

  夏長富一頭汗,就到台階下跪下:“少夫人,小的御下不嚴,連小的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求少夫人給小的一個機會。”

  鄭明珠看一眼裴國海,卻見他坐的穩穩的,一點緊張的樣子都沒有,不過夏長富這樣子了,裴國海也不好表現的過於閒適,便低著頭,拿著茶碗蓋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拔著水面的浮茶。

  鄭明珠心定了,看來哥哥給她挑的這個人倒是不錯的。

  她便對夏長富說:“禦下不嚴?夏爺給個明白話,這是第一遭,我給你一個機會。”

  鄭明珠豎起一根修長的玉雕般的食指:“只有這一個機會,我要實話,只要沒鬧出人命,虧空多少,誰吃了租子,都不算大事,你們這莊子一年不過四五千的出息,就算少上一年的份,我就委屈點,手裡緊些也過得,只我這人眼裡揉不得沙子,受不了人哄我,說清楚了,今後改了,我就容得下。”

  鄭明珠明眸掃了一眼裴國海:“若是這個機會沒說實話,今後我自己查出來,那可沒那麼輕省了。”

  裴國海也正巧看過來,此時微微欠身,一副篤定的模樣,笑道:“少夫人的章程,

  小的們都知道了,今後自然更小心辦差才是。”

  鄭明珠輕輕點頭,又把注意力放回夏長富這邊。

  夏長富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眼神閃爍,似乎還在拿不定主意。

  鄭明珠也不急,這才剛開始,才來一個佃戶呢,她急什麼。

  待第二個佃戶進了院子門的時候,夏長富終於下了決定:“少夫人,容小的詳稟。”

  鄭明珠點頭,起身進房去了,她打算給夏長富留一點面子,這個人她暫時不想換,他雖然是貪了財,但數量不多,從以往的記錄和這一次她實地查看來說,這莊子算是管的井井有條,從來沒有出過亂子,佃戶們也很信服他,重要的是,這些佃戶能吃得飽穿得暖。

  足見夏長富是個能人。

  而且他管了這麼些年,有足夠經驗,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說實話,她也還沒人手可用,想換個更好的,到哪裡去換呢?

  還不如收服夏長富,倒容易些。

  夏長富和吳建榮那樣的人不一樣,吳建榮眼中沒主子,只有國公府,自然是不能用的,但對夏長富這樣的人,可以用,但要會用,首先要讓他有怕懼,知道主子是糊弄不得的,其次也要給他甜頭,給他臉面,收服了這樣的人,這莊子就無憂了。

  夏長富彎著腰走進來,隨即就直挺挺的跪著,一臉的羞愧:“少夫人,小的也是豬油蒙了心,以前一直都規規矩矩的當差,只這幾年因家中兒子接連長大了,要娶媳婦,小的雖是個莊稼人,在這附近也有些體面,不好太寒酸了,一時就糊塗起來,剋扣了些租子,其他的就再沒有了,求少夫人明鑑。”

  鄭明珠緩緩點頭,她這兩天經了許多事後,有句話不得不問:“你剋扣下來的,都是自己拿著了?其他沒有人知道?”

  夏長富磕頭道:“都拿去做了小兒的彩禮錢了,小的原想著,這些事完了就再不做的。”

  他眼角流出了老淚:“小的對不住少夫人,對不住公主殿下,少夫人就是攆了小的,小的也是活該!不敢求少夫人給體面。”

  鄭明珠嘆口氣,說:“你先說說,什麼時候開始的,都剋扣了多少,哪些管事在裡頭。”

  按照夏長富的說法,其實也不是什麼格外嚴重的事,近十年來,但凡風調雨順的年份,就多剋扣些,有災的時候,多報一點災損,因他管這個莊子二十年了,手下的管事早就是他的人了,抱了團,也有些甜頭,內務府每年例查,也查不出什麼要緊的事來,銀子和東西也都繳的數目也都很看得過去,便一直順順噹噹的過來了。

  這次換了主子,因知道是少夫人的陪嫁莊子,少夫人又深閨才出閣的貴人,懂得什麼莊稼經濟,夏長富也沒在意,只是他一貫謹慎,在沒有摸清少夫人性子之前,也不敢妄動,只是如原本那樣做罷了。

  沒想到,第一年就被少夫人釜底抽薪,查的個清清楚楚。

  夏長富滿頭冷汗,這位少夫人,竟比內務府積年管事的老手還厲害的多。

  鄭明珠想了想:“這些年來,約有多少了?”

  夏長富說了一個數目,鄭明珠心中大約算了算,大約是租子的一成,算起來也差不多,知道這是震懾住了,再不敢撒謊,才說:“這些銀子此時叫你們照數兒拿出來,只怕你們也要傾家蕩產了,這銀子我也不要了,我給你們三年時間,每年過年的時候,你們拿出三分之一,連上裴爺那邊兒一起,賞給佃戶買麵買肉包餃子,做兩件新衣服,也算是積德的好事,比上廟裡添香油只怕還強些。今後也是這個例,繳銀子還是往年的那樣數目,只多出來的這一成銀子,也都賞給佃戶就是了,我別的不要,這里安安穩穩的,沒有鬧出什麼不平的事來,那就是你做的好了,我自然賞你。”

  夏長富見這樣說,不由的大喜過望,哭著磕頭道:“少夫人這樣寬宏大量,小的再無地自容了,哪裡還敢勞少夫人賞,少夫人請放心,小的便是肝腦塗地,也替少夫人把這莊子看嚴實了,再不要少夫人操一點心。”

  待後來說道要立長生牌位這樣的事,鄭明珠忙止了他:“施恩不圖報才是正理,你雖說有虧空,莊子卻也管得不錯,免得我操心,也算是有功,功過相抵,我便不罰你了,只今後定要管得住自己才好,這莊子如今依然交給你,多用心罷。”

  夏長富感激涕零,連連磕頭。

  這邊說完了話,鄭明珠依然到外頭院子裡坐著,觀察這些人,因裴國海管著的莊子離的遠,到了下午才開始有那邊的佃戶過來。

  鄭明珠如今誰也信不過,心眼又多,早囑咐人注意著裴國海的動靜,免得他傳出話去,如今見他老老實實坐著,半點不急,頗為胸有成竹的樣子,便知道他那邊大約沒事。

  果然到了下午,裴國海那邊小洪園的佃戶來領賞錢,報的金額和賬簿基本差不多,便有差錯也就多少幾個錢這種尾數,鄭明珠知道,這種數目記錯是常有,並不為錯。

  看來哥哥識人很明啊。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11:26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8:51 PM 編輯

第六十二章 又是一位表小姐?

  足足兩天時間,兩個莊子的佃戶才差不多領完賞錢,鄭明珠便叫了裴國海和夏長富並他們手下的管事們說話,把那一天對夏長富說的話重新說了一次。

  鄭明珠說:“莊稼人辛苦,我便手里略緊著些也想多落些在下頭,如今這樣的太平盛世,我莊子裡的佃戶,辛苦一年,要吃的飽穿的暖,這是我的章程,各位管事說不得多辛苦些,我自然有賞。”

  底下人無不歌功頌德,都說頭一次見到這樣賢明寬厚的主子,就算夏長富並他手下的管事要賠出錢來,心中肉痛,可是差使保住了,又沒挨罰,歌功頌德起來倒比其他人更真心些。

  直鬧到天黑,說完了話,人才散了。

  鄭明珠總算了了一樁心事。

  一時想到這兩天忙著這頭,少去奉承陳夫人,便晚飯也沒吃,就去正房伺候。

  陳夫人早吃了飯,剛去外頭散步回來,見鄭明珠進來,就笑道:“我聽到你那邊熱鬧的很,怎麼得空過來了?”

  這幾日在郊外山清水秀的生活,倒顯得陳夫人氣色更好,少女一般的膚如凝脂,穿了一件顏色鮮亮的長襖兒,竟像三十剛出頭的樣子,她坐在炕邊,炕上的一個大土陶圓肚瓶裡插了一大蓬野花,有幽幽清香漫開來。

  鄭明珠羨慕的不行,自己這幾日忙的一點也沒出去成,陳夫人這樣閒適舒服,怎麼叫她不妒忌呢?

  什麼時候想個藉口,單自己過來住幾日才好。

  嘴裡卻是笑道:“已經完了,人都散了,媳婦想著這幾日也沒得空伺候母親,便趕著過來瞧瞧,看母親氣色倒越發好了,我也放心了。”

  陳夫人嗔道:“你既剛忙完,這麼急著過來做什麼,好歹歇歇呀,我在這裡又沒什麼事,哪裡要你趕著來伺候呢,你本來就是過來做正事的,我還給你添什麼亂。”

  鄭明珠笑道:“母親這樣說媳婦可當不起,不過好歹事兒完了,便想著求母親索性多住兩天,媳婦陪您出去走一走。”

  陳夫人笑道:“這次不行了。”

  話還沒說完,卻見翡翠在門口探頭,陳夫人便說:“這是你的丫鬟吧,是不是找你?”

  鄭明珠回頭看看,翡翠才敢走進來,賠笑道:“奴婢不過來討少夫人示下,晚飯送來了,多早晚擺呢?”

  陳夫人說:“這個點了,怎麼晚飯還沒吃,正經吃去吧,我就說,晚來一會子也使得啊。”

  因洪媽媽留在府裡管事了,陳夫人身邊只有兩個大丫鬟,桑柔便笑道:“奴婢瞧著夫人還有話跟少夫人說,難道過一會兒少夫人又走一趟不成?不如索性把少夫人的晚飯擺在這邊屋裡吧,奴婢幫著妹妹們伺候就是。”

  鄭明珠忙笑道:“使不得。”

  陳夫人笑道:“倒也好,就吩咐端過來吧,我正好把話說完,免得你又跑一趟。”

  翡翠見夫人發話,忙就回去端食盒。

  陳夫人笑道:“你這丫頭倒是知疼著熱的,你自己也要保重身子,吃飯按點兒才是保養之道,身子好了,多少孝心使不得?身子不好,便縱有那個心也沒那個力呀,可別仗著年輕不知保養,你是知道的,我這裡沒有大規矩,自己一家人,越發要相互體諒才是。”

  鄭明珠笑道:“這是母親疼我呢。”

  陳夫人接著說:“先前安哥兒打發人來說了,明兒午後,他要過來接咱們回去。”

  鄭明珠不免奇怪,說:“那日不說說好了,先住五天,走不走再打發人回去說的麼?”

  陳夫人含笑道:“原是這樣,不過安哥兒那邊說了,我娘家三妹妹來了,因她與別的妹妹不同些,安哥兒便打發人來回我,明兒就來接。”

  既然陳夫人要走,鄭明珠自然要一起走的,她便說:“既然三姨媽來了,自然該回去請安才是,只是這位姨媽我還不認得呢。”

  陳夫人自然要跟她交代的,此時便嘆口氣:“她也是個苦命人啊。”

  原來這位陳三小姐是陳夫人娘家的庶妹,因她的生母原是陳夫人的親娘——陳家大太太的陪嫁丫頭,後來給了陳老爺做了通房,生了女兒後又抬了姨娘,偏生沒多久,懷了個哥兒,卻沒養住,七八個月就掉了,倒把身子給弄壞了,熬了一兩年就去了。

  只留下了這一個才幾歲的女兒。

  因這位姨娘從小兒服侍陳大太太,情分不同,又只留下這樣一個沒娘的丫頭,只比陳夫人小兩歲,陳大太太就把她養在膝下,與自己的親生女兒也沒什麼區別了。

  後來這位陳三小姐長到了十五歲,也是陳大太太做了主,許了原浙閩總督衛家的老三,雖說是庶子,卻是生的儀表堂堂,又考了武舉人的功名在身上,且家中嫡母早逝,人口簡單,也是一門極好的親事。

  陳三小姐嫁了過去,夫妻恩愛,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倒也過了幾年美滿日子,卻沒料到元嘉十二年秋天,爆出了浙閩總督勾結海盜,私賣武器一案,證據確鑿,當今聖上震怒,下旨滿門抄斬十四歲以上男丁,女眷等流放西北邊陲。

  鄭明珠聽到這裡,不禁掩嘴而驚,女人一生,至要緊家族安寧,否則,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沒辦法。

  陳夫人嘆氣道:“陳家就算是大族,這樣聖上親審,事涉兵事的大案上,如何敢出面跑動,也不過就是在發配之前,打點一下小吏,給她們母子送一些錢財罷了。”

  鄭明珠也跟著嘆口氣。

  這樣的大案,別說是陳三小姐一個庶女,便是陳大小姐這樣的嫡女,也只有接旨的。

  這位陳三小姐真是命苦。

  陳三小姐在西北過了十年,因環境惡劣,兩個兒子也沒了一個,待得十年後,當今聖上冊太子,祭天告廟,大赦天下,陳家趁機跑動了一下,畢竟是十年前的舊案,不再是焦點,便終於拿到了赦令,把陳三小姐和她的一子一女接了回來,住在娘家。

  陳家待子女倒是十分看顧的。

  鄭明珠笑道:“原來是這樣,這次三姨母是過來看母親的嗎?”

  陳夫人說:“原是你三姨母的小子如今在做生意,聽說做的不錯,剛在帝都盤了幾個鋪子,因這次本錢不小,他親自來看著一陣子,你姨母不放心,便帶著女兒一起進京來。”

  原來是這樣,鄭明珠點點頭,示意明白。

  陳夫人卻躊躇了一下,說:“你姨媽和你表妹,在西北那邊住的久了,禮儀上或許略差些,你見了,好歹不要和她們計較。”

  鄭明珠眨眨眼。

  陳夫人接著說:“還有你表弟,他也是沒法子科舉了才去從商,雖說低賤些,好歹不在咱們府裡,也礙不著什麼。”

  咦,陳夫人很疼這個妹妹呀。

  如今特意提前跟她說這個,無非就是擔心自己高門貴女出身,看不起犯官女眷,看不起商家子。

  若是以往的鄭明珠或許會,她連安王世子妃都敢看不起,可是自己一點障礙都沒有。

  尤其是衛家表弟,不打算只靠著外家的資助過活,放得□段從商,已經是不錯,而且根據他的年齡,就能到帝都盤鋪子,就算有陳家資助,也是不容易的。

  這種人,鄭明珠其實頗為欣賞,不由的要引為知己。

  她便笑道:“母親說的這是什麼話,嫡親的姨母,又是母親從小兒長大的姐妹,自然是我的長輩,就是表弟表妹,也和府裡的弟弟妹妹們是一樣的,依我說,姨母雖說是來照顧表弟的,母親倒該留姨母住在府裡,才好親近。”

  陳夫人聽她這樣說,就笑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你姨媽一向主意大的很,也不知她是怎麼個想的,回頭咱們見了再說吧。”

  鄭明珠自然點頭稱是,此時飯也擺了上來,鄭明珠告了罪,匆匆的吃了晚飯,又和陳夫人說些閒話,陳夫人不自覺的就憶起了許多舊事。

  論聽故事,鄭明珠一向是個好聽眾,十分的捧場,適時的追問,表情生動,聽的非常有興趣。

  一說就說到快亥時了,桑柔才好容易遇到個話縫子,笑著勸道:“今兒雖說興致好,這也該安歇了,明兒還要回府呢,這說古一時半刻也說不完,少夫人一向孝順,夫人甚麼時候有興趣了,照樣會來捧場的。”

  說得陳夫人和鄭明珠都笑起來,陳夫人笑道:“這丫頭,越發的膽大了,把我們兩個都打趣了。”

  鄭明珠站起來說:“虧得桑柔姐姐看著時辰,哪像我聽起來就入了迷,耽誤母親安歇時辰了。母親先安歇罷,回去再講給我聽去。”

  陳夫人此時頗覺得這個媳婦親近,也就起了身,任隨鄭明珠帶著桑柔兩個親自服侍她安歇,睡下了桑柔拿著個琉璃燈殷勤的送鄭明珠出去,小聲笑道:“夫人這些說古,也虧得少夫人聽得下去。”

  這種高門大宅的八卦誰聽不進去?鄭明珠倒詫異了,笑道:“我是真覺得挺有趣的,我本來見識少,母親說起來又這樣有趣。”

  桑柔這時頓時覺得這位少夫人有趣起來,半點兒不像她見過的貴婦人,掩嘴笑道:“要說講古,少夫人沒見著過年的時候,府裡來了那些老姑太太,老舅太太,老姨太太們,一說一下午,小姐和少奶奶們都恨不得立時逃出去呢!”

  過年的時候!對,那個時候,鄭明珠正被氣病了,昏迷著呢!

  不過她現在倒頗有些悠然神往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11:26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8:48 PM 編輯

第六十三章 喜怒無常

  第二日才剛吃過午飯,便亂著收拾東西了,鄭明珠叫翡翠去瞧著裝東西,翡翠雖不大伶俐,卻是心細,又有耐性,細務交給她一向放心。

  又叫人打聽著陳夫人那邊的動靜。

  除了早晨趕著收拾的行李之類,夏長富和裴國海並那些小管事都有孝敬,具是鄉間的野物,干菜糟魚風雞之類,鄭明珠酌收了一些,零零碎碎倒也裝了一車,便又都有賞錢。

  倒是裴國海使人送來兩隻鸚鵡,毛色好,嘴角也訓的好,鄭明珠便收下了,預備送與琪哥兒玩去。

  這邊亂著,鄭明珠又叫了鬱雲兒來問鬱叔的事,鬱雲兒一臉惶恐的回說:“爹爹打發人來說了,謝少夫人賞臉,這樣看得起他,只爹爹心絞痛好沒好,委實來不得,待少夫人回帝都了,爹爹再上門賠罪去。”

  鄭明珠也不急,只是笑道:“老爺子養身子要緊,既然肯見我,那麼等我見了再說。”

  鬱雲兒心中本就忐忑的厲害,此時忙道:“少夫人這樣說,奴婢惶恐的緊,只是爹爹一向脾氣孤拐,求少夫人恕罪罷。”

  鄭明珠也知道,這種平頭百姓面對高官時那種惶恐,倒笑著安撫了鬱雲兒幾句,一個小丫頭就跑了進來:“少夫人,大爺到了。”

  鄭明珠忙打發了鬱雲兒,帶了丫鬟迎出去,陳頤安正往裡走,身後跟著七八個青衣灰劍的侍衛,那些侍衛見了鄭明珠一身錦繡,又帶著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鬟,忙都站住了,躬身行禮。

  鄭明珠避了半個身子,輕輕頷首回禮,又對陳頤安笑道:“大爺來了,路上可還清淨?”

  怎麼帶了侍衛?鄭明珠不由的問這一聲。

  陳頤安便吩咐侍衛們在門口等著,便說:“我本來是出城辦個差使,所以身邊有這些人,並沒有什麼,你別擔心。”

  鄭明珠笑道:“原來是這樣,我還當大爺特地來接我們的呢!母親那邊也收拾好了,這就能走。”

  陳頤安打量她兩眼,見她穿一件石榴紅的褙子,挽著烏鴉鴉的頭髮,白膩的肌膚透出一點點紅色來,頗為柔美可人,便說:“這外頭到底疏散些,你看起來倒比在家裡氣色好些。”

  鄭明珠抿嘴笑道:“可不是,雖說這裡不如家裡精緻,這兩天吃飯我倒能多吃一口。”

  鄭明珠又問家裡一切可好,兩人說著閒話,一徑往正房走。

  鄭明珠覺得幾日不見,擺正了心態之後,通過時間的沉澱,自己的態度果然自然起來,面對陳頤安,心境竟是意外的平和,既沒有以往那種患得患失,也沒有那種陌生的既喜悅又期待的感覺。

  簡直是自然的不能再自然的平靜。

  或許這才是正確的相處之道吧,心境平和,態度自然,不過分親近又不過分疏遠,一樣可以相互關心,有依賴有愛護,卻沒有過多的情感,便能在許多時候能夠及時抽身,不至於有太多傷心難過。

  鄭明珠甚至懷疑,這才是正確的夫妻之道,許多夫妻一生相濡以沫,正是因為這樣的相處之道吧。

  所謂情深不壽,感情太激烈,眼裡自然揉不下沙子,一點小事,甚至只是一些猜測,就足以毀了一切。

  鄭明珠覺得,自己是真的頓悟了。

  這樣山清水秀的地方,果然是處處有禪,時時頓悟!

  陳夫人住的上房的院子門口也是一派忙亂,幾個丫鬟帶著婆子門口在裝車,陳夫人坐在上房,身邊是裴國海家的,夏長富家的並幾個兒媳陪著說話,聽報大爺陳頤安來了,幾個婦人唬的忙往里間躲。

  陳夫人笑道:“他一個小孩子,有什麼要緊,你們是安哥兒媳婦的人,他見一見也是好的。”

  聽到這樣說,夏長富家的和裴國海家的才留了下來,只打發了幾個兒媳婦。

  陳頤安進來請了安,兩人也忙著給陳頤安磕頭,陳頤安便吩咐丫鬟打賞了銀子,笑道:“我聽明珠說了,這幾日她忙著別的事,都是兩位大娘陪著母親,多有辛苦。”

  兩個婦人磕頭謝賞,笑道:“我們莊稼人,不會服侍,虧得夫人寬宏。”

  陳夫人問了侯爺可好,又說了幾句家裡一切都好之類的閒話,陳頤安才笑道:“剛我進來,看外頭收拾的差不多了,不如母親這就上車走罷,也免得路上太趕。”

  陳夫人就站起身來,鄭明珠說:“早些走,路上慢些也罷了,大爺吩咐著些兒。”

  陳頤安點頭,親自服侍陳夫人上車,鄭明珠又囑咐翡翠坐最後一輛車,檢查有沒有疏漏,便與陳頤安坐上一輛車。

  裴國海夏長富等人帶了有頭臉的管事跟在後頭,送出一里地去。

  待那些人都看不見了,陳頤安才笑道:“你的事兒辦好了麼?”

  鄭明珠點頭:“沒什麼要緊的錯處,我就往寬了辦。”

  她細細的把這兩日的情形說與陳頤安聽,聽到鄭明珠釜底抽薪的法子,陳頤安點頭笑道:“你的主意倒是不少,倒也有點意思。”

  鄭明珠只是笑,並沒有多說的意思。

  這馬車很寬大,鄭明珠坐的旁邊有個小幾,上面放了一個黑漆嵌鈿食盒,鄭明珠拿起來揭開,見裡面是一格蒸的魚肉餃子,一格是一種碧綠的團子,就遞到陳頤安跟前,笑道:“一路趕過來,午飯只怕來不及用吧,我叫人趕著揀了些點心,略吃一點。”

  陳頤安有點意外,卻又覺得熨燙,接過來笑道:“你倒惦著我,這個綠的是什麼?”

  鄭明珠抿嘴笑:“我不惦著你還能惦著誰?這個是這一帶的野吃法兒,叫什麼軟淺草,搗碎了合了糯米,有的包紅豆沙,有的包香菇肉餡兒,上籠蒸了吃的,你沒得閒來住,吃一點野菜,也當來了一趟罷。”

  陳頤安很承情的揀了吃,又說:“我帶來的弟兄們呢?”

  鄭明珠笑道:“自然不用你操心,先我們進去的時候,我就叫人吩咐了,廚房裡頭現成熬的雞湯,每人一大碗湯麵,另一人一碟點心。”

  陳頤安頷首:“你倒是想的周到。”

  鄭明珠笑:“難得你想著來接我,雖說是沾母親的光,我也很承你的情。”

  陳頤安又順手擰一下她的臉頰:“這種醋也吃?”

  誰吃醋了?鄭明珠忙打開他的手:“手不乾淨呢,就亂摸。”

  吃東西一手油,還摸她的臉。她嫌棄的拿手絹子擦了又擦,陳頤安哈哈大笑。

  馬車走的慢,趕到晚飯時間才回到武安侯府,鄭明珠就辭了陳夫人,回自己院裡去梳洗換衣服。

  張媽媽帶著甘蘭院的丫鬟出來迎接。

  鄭明珠淡淡的道了辛苦,張媽媽殷勤的笑道:“不敢,少夫人一路辛苦了,熱水已經備好了,還有新送來的百合香的香露。”

  鄭明珠點頭:“說與她們散了吧,若是有要緊事,媽媽這就回我,若是不要緊的,就明日再說。”

  張媽媽道:“沒什麼要緊的,奴婢都理會得,只有一兩家送了禮來的,怎麼樣回禮,明日再來請少夫人示下罷,只先前幾位姨娘都打發丫頭來問了,要過來請安,少夫人這會子見不見?”

  對,三日禁足已經過了,鄭明珠就問陳頤安:“我這會子乏了,不如傳哪位姨娘來服侍你梳洗?”

  陳頤安意外,腳步一滯,他是真沒想到一回來鄭明珠就要打發他去妾室處,心中不知為何就有一種十分不舒服的感覺,把馬車上那種輕鬆寫意的情緒衝擊的無影無蹤。

  陳頤安看一眼鄭明珠帶著笑容的臉,越發燒出一股邪火來,直接對張媽媽說:“去傳話,少夫人一路勞頓,今日免請安,明兒再來伺候罷。”

  再對鄭明珠說:“你沒丫頭可用了?”

  就大步走了進去。

  鄭明珠不妨陳頤安突然這樣發作她一句,本能的就怒了,剛要回他一句,張開嘴不知為何卻又偃旗息鼓,想了半日,倒嘆了口氣,方才進屋去了。

  墨煙和珊瑚正伺候陳頤安換衣服,鄭明珠當然知道,這些小姑娘,既然在這屋里當差,伺候主子原是本分,只是因她才成為鄭明珠不久,陳頤安與她又不甚親近,起居住行多在外書房,她也沒操心過,自己的丫鬟倒是極少服侍陳頤安,此時見陳頤安這樣說,只得吩咐道:“你們兩個,先服侍大爺梳洗吧,叫人另拿些熱水來我沐浴。”

  陳頤安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也不看她一眼,就進了淨房,真不知道觸到他哪裡的逆鱗了,難道好心給他安排姨娘,還不夠大方賢良麼?

  鄭明珠在心中嘀咕,倒是張媽媽察言觀色,走過來低聲勸道:“少夫人何必這樣賢德呢,既然大爺想在正房歇,少夫人偏要傳姨娘來,叫大爺怎麼高興?”

  啊?鄭明珠一怔,頓時明白了,原來是嫌自己做了他的主,霍,這人真是難伺候。

  說話藏頭露尾,從來不說明白話,事事都要你去揣摩他的意思,還不能猜錯了,錯了就是你笨,看不懂眼色,略錯個一點半點的,就給你臉色看。

  問題是,你大爺心眼那麼多,誰有那本事時時保證猜得到?

  鄭明珠在心中嘀咕,臉上倒也沒露出半點,倒是看一眼張媽媽,這個媽媽,雖說格局不大,行事也不算老到,倒也一心向著自己這個主子,單這一點,就比顧媽媽強了多少,用一用倒也罷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11:27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8:46 PM 編輯

第六十四章 算是情趣吧

  鄭明珠想到這裡,便溫言道:“原來是這樣,倒是媽媽看得明白,我竟沒想到這些。”

  張媽媽笑道:“少夫人只是乏了罷了,一時沒察覺也是有的,還請少夫人示下,晚飯已經備好了,什麼時候用?”

  鄭明珠沒什麼精神的道:“我先沐浴吧,大爺出來了,就擺上來叫大爺用,我也沒胃口,叫廚房給我熬一碗青菜粥就是了,不要見葷腥才好。”

  張媽媽忙出去吩咐小丫頭。

  熱水送了上來,鄭明珠就叫丫鬟服侍自己沐浴去了,在外頭好幾天,今天又是一路奔波本也乏了,新送來的這百合花香的香露又極清雅,大約這是新出來的品種,鄭明珠在這清雅花香中泡著熱水,比平日里足足多泡了一刻鐘,才算覺得松泛了些,丫鬟服侍著洗了頭髮,用乾手巾子擰的半幹,鬆鬆的挽起來,只穿了件淺色軟緞兒如意紋交領中衣,淺綠色軟緞兒碎花撒腳睡褲就走了出來。

  陳頤安早吃過了,正靠在炕上的大紅引枕上拿著些信在看,見她這副模樣兒出來,臉上又因長時間泡了熱水一片嫣紅之色,眼角似乎也微紅,眼中霧氣氤氳,一派嬌慵之態,心中也難免柔軟,不由的說:“天也還不熱,你身子骨兒也不大好,穿這麼點看受寒了。”

  翡翠正在那邊屋裡的炕上收拾行李,聽說就撇下手裡的活,揀了件袍子過來給鄭明珠披上。

  鄭明珠笑道:“哪有這樣嬌弱了,這會兒還熱呢。”

  張媽媽聽著這邊的動靜,此時就叫小丫鬟捧了食盒進來擺飯,按照鄭明珠的吩咐,一碗碧瑩瑩的青菜粥,一碟香醃蘿蔔幹,一碟蒸糟魚,一碟蒸的小蓮葉餃兒,一碟乾炒的雞瓜子。

  張媽媽手腳利落的擺著碗碟,笑道:“這糟魚是少夫人這次回來帶的,就現吩咐他們蒸了一點兒,少夫人嚐嚐。”

  鄭明珠又轉頭對陳頤安說:“大爺吃過了罷?再用些麼?”

  陳頤安眼睛落在信上,頭也不抬:“我不用了,你自己吃罷。”

  鄭明珠本來就只是跟他客氣,聞言自然就吃自己的起來,她本來乏了,現在越發覺得慵懶,只揀了一個餃子,一塊糟魚,拿那蘿蔔幹下著吃了大半碗粥,就不吃了。

  張媽媽張羅著收拾了,便帶著人院子裡查看火燭上夜去了。

  鄭明珠頗為滿意,這張媽媽倒也細緻,且也並不總挨在主子跟前獻勤兒,能主動攬著事做,這作為管事媽媽倒也就夠用了。

  翡翠端了茶來漱口,鄭明珠說:“東西堆那吧,明兒再收拾,我也乏了,早些睡罷。”然後就轉頭看陳頤安。

  陳頤安一邊看信一邊看鄭明珠,三心二意,心猿意馬,此時見鄭明珠看過來,又裝不知道,不肯理她,心想,她要再敢攆他去姨娘處,今晚必得好好收拾她才行。

  鄭明珠見他只顧低著頭看信,一封一封,沒完沒了,便笑道:“大爺還要看一會兒?那我到床上歪著去,萬一我睡著了,就叫翡翠她們伺候你脫衣服罷。”

  便也不管陳頤安了,拿了一本平日里時不時翻一翻的大盛人物風物誌,就到床上歪著看去了。

  翡翠打開香薰爐,裝了一把龍涎香進去蓋好,就退了出去。

  陳頤安反倒微微有點失望,似乎是因為鄭明珠沒攆他出去,所以沒有藉口給她好看?還是別的什麼?

  他一時想不明白,不知不覺間,信也看不進去了,眼睛望著一處,發起呆來。

  從慎王府回來後這些天,是他一生中難得一見的心亂如麻,只憑當日青果那一句話,憑鄭明珠的表現和神情,陳頤安就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當夜在外書房稍一查問,他就已經很清楚了。

  他知道鄭明珠聽到了什麼,她在想什麼,他一直等著鄭明珠來問他。

  可是陳頤安失望了,鄭明珠態度極不自然,她努力掩飾,她越發溫婉,可是她就是不問!

  不是她自己說,夫妻間要坦白無私,親密無間的嗎?

  為什麼她不問?

  他們之間宛如實質般的沉默,她不問。

  他當她的面,毫無理由的發作了春杏和姨娘們,她只是勸,依然不問。

  他去農莊接她,她卻叫他去姨娘處歇息,什麼也不問!

  坦白!坦率!不是她說的嗎?

  為什麼她不問?

  陳頤安越想越生氣,養尊處優,眾星捧月慣了,他那種大少爺脾氣是從來都不會壓住的,此時氣一來,陳頤安騰的就站了起來,房裡的燭火都跟著晃了一晃。

  他三兩步跨到床前,歪著的鄭明珠已經睡著了,陳頤安的身影投下濃重的陰影之下,看得到鄭明珠睡的也不是很舒服,兩道秀眉細細的蹙著,嘴角微撇,似乎很委屈,又似乎很傷心。

  既然委屈,為什麼不問?

  陳頤安想著就生氣,整個人壓到了鄭明珠的身上去。

  本來就不是睡的很安穩的鄭明珠被陳頤安一下子就壓醒了,一時間還很茫然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睜開星眸,眼前就是陳頤安俊美的容顏,她下意識的就要張口說話,卻沒料還沒來得及,口就被封住了,隨即便覺得有點痛,陳頤安帶點怒氣的咬她的唇。

  這是怎麼了?

  鄭明珠很茫然,可是她本來就不太清醒,睡夢和現實還沒來得及分清,已經被陳頤安狂風暴雨般的□席捲而去,她只依稀覺得,今天陳頤安的下手真重!

  嬌弱而雪白如鮮花一般綻放的身體掩映在大紅的錦被之下。

  又是熱又是汗,又是憤怒又是委屈,情緒和□交織,怒氣和憐惜交纏,□升騰,鄭明珠無從抵禦,只能緊緊的攀著陳頤安的肩膀,才不至於被捲落的不知去向。

  耳邊是陳頤安重重的喘息,交織著鄭明珠細細的□,偶爾被逼出來的一聲輕泣。

  屋裡燭火高燒,偶爾跳動一下。

  第二天一早,鄭明珠滿身酸疼的醒過來,還聞得到帳子裡那種春夜獨有的氣味,她就慢慢的想起了昨晚陳頤安發瘋般的舉動,這是怎麼回事?

  就算小別勝新婚,也不至於下手這樣重呀。

  鄭明珠不滿的撅撅嘴,伸手推了一下跟前陳頤安的背,男人動了一下,錦被滑下來一點,鄭明珠嚇了一跳,到了嘴邊的埋怨頓時不翼而飛。

  陳頤安寬闊的肩背上橫七豎八的血痕,一看就是自己的指甲抓出來的!

  昨晚還不覺得,今天看到了,鄭明珠才覺得,原來自己下手其實也挺狠的。

  那也是被逼的呀!

  鄭明珠在心中默默給自己開脫,又推了陳頤安一下:“大爺,該起了,上朝該遲了。”

  陳頤安翻過身來,眼睛還閉著,就伸手把鄭明珠摟在懷裡,安撫的摸了摸背,意思似乎是,別吵了,睡一會兒。

  丫鬟們此時也進來了,點了大燭,拉開帳子,光線刺激之下,陳頤安慢慢瞇起眼睛,放開了鄭明珠。

  鄭明珠坐起來:“大爺起來了吧。”

  丫鬟捧著乾淨的中衣過來服侍,鄭明珠還沒說話臉就紅了,陳頤安躺著看她,倒覺得好笑。

  鄭明珠吩咐丫鬟:“先把那螺鈿匣子裡那盒活血生肌的藥膏子拿過來。”

  陳頤安一怔,似乎這個時候才感覺到後背有點火辣辣的疼,然後他看著鄭明珠就笑了起來。

  鄭明珠臉越發紅了,接了藥膏,叫丫鬟放下中衣,又吩咐關了帳子,才小聲說:“你坐起來,我給你上藥。”

  陳頤安倒笑的越發開心,果然坐起來背對她,嘴裡還說:“有這會子不好意思的,昨晚你不知道輕點。”

  簡直是倒打一釘耙!

  鄭明珠啐道:“你好意思說,明明是你……你……”

  到底臉皮嫩,實在說不出來。

  陳頤安得意的笑道:“我怎麼?”

  鄭明珠指尖粘了藥膏塗上去,陳頤安到底細皮嫩肉,從小到大也沒受過什麼苦楚,不禁就疼的一抖,鄭明珠忙停下來,輕輕吹了吹:“很疼嗎?忍一下,很快就好。”

  陳頤安一時忍不住,抓住她一隻手。

  鄭明珠讓他握住,一邊輕手輕腳的給他上藥,一邊小聲說:“以後,你也……輕些兒……”

  說到後來,簡直聲如蚊吶,若不是房裡實在安靜,陳頤安簡直就聽不見。

  可是,他到底聽到了,昨晚那憋悶的情緒似乎在這樣的柔聲軟語中煙消雲散,陳頤安心中柔軟,一邊揉捏著那隻雪白豐腴的柔荑,一邊笑道:“好,今後你求著我,我就輕點。”

  真是沒正經!鄭明珠又啐他一口。

  一會兒上完了藥,鄭明珠又服侍他穿了中衣,這才打發他下床來,她的臉還有點紅,不過態度總算是自然的,丫鬟們兩邊服侍,走馬燈似的穿梭,兩人說話就正經的很了。

  鄭明珠問他:“母親說今日三姨母要來,你回來吃午飯嗎?”

  陳頤安道:“三姨母我已經見過了,今日若是沒事我就回來罷,若是有事,我也打發人回來告訴你。”

  鄭明珠點頭,小丫鬟捧上山藥蓮子粥,紫薯糕,栗子卷,如同往常上朝前一樣的一粥兩點心,早朝本來早,又不敢多吃,都是下來才用早飯,這些不過是早起墊補一下。

  陳頤安正由著翡翠跪在跟前繫著腰帶,伸頭看一眼外屋的時辰鐘,便說:“不吃了,來不及了。”

  鄭明珠便說:“誰叫你一大早就鬧來著,真是!那就路上吃一點吧?”

  便吩咐小丫鬟:“裝盒子裡,交給跟著大爺的小廝。”

  陳頤安笑著摸摸她的肩:“那你還心疼我?”

  頗為得意的樣子。

  真把鄭明珠給氣的。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11:35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8:44 PM 編輯

第六十五章 回家告狀

  陳頤安一身規矩的朝服都穿出許多俊美來,在燈下尤其耀眼,鄭明珠撇過頭不看,只在心中腹誹。

  眼看時候不早了,陳頤安前腳剛要走,外頭丫鬟掀起了簾子,報導:“三位姨娘來了。”

  鄭明珠眨眨眼,又忘了這一茬,哎呀,真不習慣。

  陳頤安見三個姨娘魚貫進來,向陳頤安和鄭明珠恭敬的請安,卻也並不說話,只是點點頭,就對鄭明珠說:“我先走了。”

  鄭明珠帶著人送到門口:“大爺路上小心。”

  轉身回來,一眼瞥見宣紋看了一眼牆上的時辰鐘。

  鄭明珠實在不太耐煩應付陳頤安的妾,本來和她們就沒話說,如今連方姨娘受了這樣沉重的打擊之後,也不如第一次見那樣活躍了。

  那個時候,她天真明媚驕縱,她還充滿憧憬,她還在這個正室夫人面前炫耀著她的受寵,可如今,她臉色蒼白,身形脆弱,言語也不如往日利落。

  另外還有一個對她充滿怨恨的宣紋,她雖然知道宣紋的怨恨從何處而來,從掌管外書房的權限,到如今內院姨娘中身份最低微的一個,宣紋自有她的不滿,可是鄭明珠的確覺得自己沒做錯,甚至自己實在很讓著她了,再不識趣,仗著從小服侍陳頤安的情分,再敢做點什麼,那可不會是現在這樣給面子的處理了。

  還有這個平靜的楊姨娘,冷淡的如同一塊石頭,平日里安靜無聲,但是自從知道了太夫人與陳熙華一系的恩怨之後,單是因為她那來自太夫人的娘家,鄭明珠就對她有了戒心。

  在這種情況下,陳頤安還納了她做妾,想必也是經過一番爭鬥和妥協的。太夫人必然也有她的目的。

  三位姨娘顯然都不是省油的燈,鄭明珠跟她們又沒話可說,便覺得對著姨娘們坐著真是無聊的很。

  沒熬過一刻鐘,鄭明珠就端了茶。

  回頭一定要和陳頤安好好商量一下,讓姨娘們一個月初一十五來請一次安罷了,真沒興趣應酬她們呀。

  打發了姨娘們,鄭明珠這才帶著丫鬟去榮安堂請安。

  今日陳夫人都打扮得比往常更隆重一些,一身寶藍色銀絲大花對襟長襖,鬢間一朵碗口大的赤金嵌紅寶石大鬢花,鄭明珠一看,就慶幸自己還好穿了件新做的大紅妝花遍地錦通袖襖,又戴上了陳夫人那日賞的巴掌大的蝴蝶雙喜簪子,一朵赤金拉絲攢珠的鬢花,耳朵上一對碧瑩瑩的赤金嵌翡翠的耳墜子是今年春天內務司上進的款式,還是那日平寧長公主賞的,足夠不失禮了。

  鄭明珠請了安,陳夫人笑道:“昨兒歇的還好?我瞧你還有些倦的樣子,既然路上累著了,便遲些過來也使得,總是自己身子要緊。”

  鄭明珠笑道:“母親體恤媳婦,媳婦是知道的,若是往日里,知道母親寬厚,說不得也要多睡一會兒,只想著今日三姨母要來,又是第一次見,怕來遲了不恭。”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陳夫人話說的寬厚,鄭明珠自然也要說的恭敬才是,特地要給這位三姨母面子,還不是看在陳夫人的臉面上。

  果然,陳夫人聽了就笑道:“也虧得你有心,剛你姨媽已經打發人進來說了,因她家哥兒約了人談要緊的事,要晌午之後才得來呢。”

  鄭明珠聽了,點頭稱是:“原來是這樣,倒是人家的生意要緊,我左右沒什麼事,什麼時候來都使得。”

  說話間小姐們也一齊到了,因多日沒見嫂嫂,小姐們都過來請安問好,大姐兒陳頤寬還送上了兩雙暑襪,笑道:“天要熱起來了,給哥哥嫂嫂做了雙襪子,嫂嫂別嫌棄我手笨,將就用吧。”

  鄭明珠頗有點受寵若驚。

  兩世為人,第一次收到身邊親近人親手做的針線,做唐白月的時候,她是獨女,母親又不是個會做針線的,做了鄭明珠,陳頤安還指望她來做一點貼身的小東西呢。

  想到那天裁剪出來的小衣,自從慎王府回來之後,她就再沒有動過一針一線了。

  鄭明珠在心中輕輕嘆了一口氣,拿著那襪子細看,手工比起外頭繡娘來自然差了一截,可是論這是出自侯府大小姐之手,卻是極好的針線了,鄭明珠誇讚道:“多謝妹妹想著,妹妹做的好精緻,我只怕要捨不得穿呢。只是妹妹如今繡嫁妝也忙的很,倒給我們做東西,今後要小心著,可別累到了。”

  陳夫人在旁邊笑道:“她們這幾個姐妹,也就是寬姐兒手最巧了。”

  陳頤嫻不依,撒嬌道:“娘,難道我就很笨嗎,娘就會誇大姐姐。”

  鄭明珠忙笑道:“三妹妹哪裡笨了,上回我瞧三妹妹做的那個香袋,繡的那等精緻。”

  陳頤嫻一本正經的點頭:“嫂嫂說的是!”

  一屋子都笑起來。

  這時胖嘟嘟的陳頤敏跑過來拉著鄭明珠的裙子:“嫂嫂,我不會繡花,可是我會做好吃的!”

  鄭明珠笑,牽著她肉肉的小手:“你是會吃好吃的吧。”

  陳頤敏看姐姐們和母親都在笑,有點茫然,眨一眨大眼睛,然後扭一扭胖乎乎的身子,抱住鄭明珠的腿不放。

  她雖年紀不大,可真的挺有肉的,抱住鄭明珠的腿她就走不動,只得彎腰哄她:“五妹妹來,我們去好吃的吧。”

  四小姐陳頤貞笑著過來哄敏姐兒,牽著她的手領到東次間飯桌旁去。

  丫鬟們也擺好了桌子,過來請用飯,鄭明珠扶著陳夫人過去。

  吃過了飯,照例是一家子要在一起說會兒話的,鄭明珠就把陳頤敏抱到身上,給她剝乾果子吃,又哄著她跟姐姐們並陳夫人說話。

  她總覺得敏姐兒其實不呆,就是不太會說話的樣子。

  一家子說了一會子話,正要散,卻見丫鬟打起簾子來:“大爺來了。”

  這個點回來?這才剛下朝吧,他就沒正事了麼?

  鄭明珠連同幾個妹妹都站了起來。

  陳頤安走進來,給陳夫人請了安,幾個妹妹見了禮,陳頤安就笑著對陳夫人說:“先前聽說三姨母這會兒來不成,母親這裡也該散了吧?正巧我有要緊事,要和明珠出門一趟。”

  陳夫人笑道:“我說怎麼這會子回來了,什麼事這麼要緊?”

  鄭明珠也是摸不著頭腦,只是看著陳頤安,陳頤安說:“辦完了回來再跟您說罷,這會兒我們趕著去,倒還來得及回來吃中飯。”

  陳夫人顯然十分的相信和疼愛這個大兒子,便笑道:“也不知道在弄什麼鬼,神神秘秘的,我稀罕知道麼?罷了,你們只管去,正巧今天莊子上送了一籠鴿子來,你既要在家吃中午,我就吩咐廚房燉上吧。”

  陳頤安便笑道:“還是母親疼我。”

  說著,便招呼鄭明珠走,鄭明珠一臉茫然,又不好說什麼,只得跟著陳頤安出去。

  走出榮安堂,鄭明珠才說:“去哪裡?我總得去換件衣服。”

  陳頤安打量她一眼,見她一身又鮮亮又燦然,笑道:“這樣的衣服,見皇上都夠了,還換什麼,正經跟我走就是了。”

  說著就拉她的手往外走。

  大白天的,鄭明珠生怕被下人們看見了,甩開陳頤安的手:“拉拉扯扯的做什麼,我又沒說不走。”

  二門上已經套好了車,幾個小廝垂手伺候在車旁,見主子來了,忙放下車凳,鄭明珠滿腹狐疑的坐上了車,又問陳頤安:“到底幹什麼去?這樣古里古怪的。”

  陳頤安也坐了上來,就叫車夫趕車,一邊笑道:“難道我還能賣了你不成,你緊張什麼。”

  鄭明珠那脾氣,就算真害怕也要逞強的,何況這樣說,她立刻不服氣的道:“我哪有緊張了,不過是白問問,這會兒我什麼也不知道,到底叫我做什麼呢。到了地方還不兩眼一抹黑。”

  陳頤安就笑:“你就這急脾氣,怎麼以前我不覺得你脾氣這麼急呢?上回咱們不是說過了,要回去給岳父他老人家請安,我已經打發人送了帖子過去了,禮也備好了,半點不用你操心。”

  鄭明珠眨眨眼:“回去請安罷了,你這麼急吼吼的,又神神秘秘的,早上還不見你說起呢,這會子倒急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必是有古怪。”

  陳頤安笑道:“就你聰明,是臨時有個機會,現在不告訴你,回頭橫豎知道。”

  鄭明珠嘟嘴,意圖撒嬌:“為什麼現在不告訴我?”

  陳頤安不吃那套:“若是現在告訴你,到時候你就裝不像了,給岳父瞧見,還以為你與我合夥做的呢,何苦來,要是事不成,岳父總不大好意思罵我。”

  鄭明珠越發奇怪了:“到底什麼事?趕緊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裝不像,我可厲害了。”

  “哈哈!”陳頤安笑了一聲:“我知道你厲害。”

  可就是不告訴她。

  鄭明珠撒嬌不成,逼問也不成,徹底沒轍,也只好不問了。

  橫豎到了安國公府就知道了。

  她的思緒不知不覺轉了方向,這還是她成為鄭明珠以來第一次陳頤安陪著她回娘家,鄭明珠看了他一眼,他坐的有點歪,透著幾分閒適。

  可是鄭明珠想著要見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安國公鄭瑾和世子爺鄭明玉,她就透著一股緊張,有一點坐立不安。

  陳頤安索性閉上眼假寐。

  鄭明珠眼睛沒地方看,不知不覺就落在陳頤安的臉上,一時間,看得竟入了神。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或許什麼也沒想,或許想還不如不想,只需要靜靜的看著,就足夠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11:46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8:42 PM 編輯

第六十六章 陳頤安的花樣

  武安侯府距離安國公府並不遠,馬車緩緩停下來的時候,陳頤安睜開了眼,鄭明珠也收回了目光,有小麼兒來掀開簾子請下車,陳頤安跳下車,特意回身扶了鄭明珠一把,鄭明珠對著他微微一笑。

  因事先遣了人來安國公府,鄭明玉此時攜了林氏親自到二門外來接,鄭明珠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一世這位親哥哥。

  鄭明玉的樣子很冷峻,劍眉星目,臉有棱角,雖然還很年輕,但那股子軍營裡歷練出來的凌厲鐵血之感撲面而來,但是就算是這樣,鄭明珠看見他竟然還覺得有一股親近之感。

  兄妹的容貌只有三分相似。

  林氏已經滿面笑容的迎了上來,鄭明玉走上一步,表情也鬆動了一點,鄭明珠忙福身一禮:“見過哥哥,嫂嫂。”

  林氏早扶了她,攜了她的手,笑道:“自家兄妹,何必這樣多禮,爹爹和太太都在裡面了。”

  陳頤安笑道:“勞舅兄和嫂嫂親自來迎,怎麼敢當。”

  鄭明玉與他並肩往前走:“難得你們一起回來,應該的。”

  鄭明珠和林氏攜手走在他們身後,她第一次見這位哥哥,自然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此時聽他與陳頤安說話,雖然話不多,但兩人風格的確不同。

  陳頤安溫潤,鄭明玉冷峻。

  而且顯然,鄭明玉認為陳頤安與鄭明珠夫妻情淡,難得二字微見端倪。

  進了正廳,大約是因提前通知過,鄭家除安國公鄭瑾,朱氏外,弟弟妹妹們都在,不過那位高家姑娘不在,卻有另外一位寄居在鄭家的表小姐,這一位鄭明珠是知道的,是鄭瑾的一個已逝的庶妹的獨女,父母雙亡,父族的親戚又不省事,去年,鄭瑾便把這外甥女接過來養在鄭府。

  鄭明珠不以為意,與陳頤安上前給鄭瑾並朱氏行禮,再有弟弟妹妹們也上前給姐夫和姐姐見禮,便坐下來說話。

  鄭明珠笑道:“女兒總惦記著爹爹,不知道爹爹那處舊傷可好些,你姑爺得了些虎骨,送與爹爹泡酒用。”

  便叫小廝們把禮盒都捧上來。

  八個大禮盒,從鄭瑾到朱氏到鄭明玉林氏到弟弟妹妹們,連琪哥兒的都備的妥當,鄭瑾是老丈人,收禮收的理所應當,只是點點頭,朱氏便對陳頤安說:“還是姑爺想的周到。”

  陳頤安笑道:“是明珠說的,她見我得了這個,便叫丫鬟過來一陣收刮,全封起來,說要送泰山大人並大舅兄。”

  鄭瑾頗為高興的笑了一笑:“珠兒從小嬌慣,不懂規矩,姑爺看我面上,不要與她生氣才是。”

  陳頤安忙笑道:“不敢不敢,她不發我的脾氣就很好了。”

  說的一屋子的人都笑起來。

  倒是鄭明玉目光閃動,看了看陳頤安又看了看鄭明珠。

  鄭明珠在微笑,鄭瑾的樣子很威嚴,容顏清臒,那種不苟言笑的冷峻與鄭明玉如出一轍,鄭明珠覺得,鄭明玉再老三十歲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想到這裡,鄭明珠就笑起來,看了鄭明玉一眼。

  正巧鄭明玉也在看她,鄭明珠就說:“還有兩個月就是琪哥兒一周歲了,可要好生熱鬧一下。”

  鄭明玉點頭,提到兒子他冷峻的眼也不由的柔和起來:“前日琪哥兒會叫娘了。”

  鄭明珠說:“怎麼沒抱來我瞧瞧,也給他姑父看一看。”

  林氏笑道:“先前在睡覺,我打發人瞧瞧去。”

  旁邊就有丫鬟趕緊去吩咐。

  說了一些閒話,弟弟妹妹們就各自回屋去了,陳頤安便說:“今日除特地來與兩位老大人請安,另還有一事來與岳父大人稟報。

  鄭瑾本來也想不通為什麼陳頤安和鄭明珠不年不節的,家裡又沒有什麼事,突然鄭重其事的要回家請安,此時見他有事要說,以為是有什麼事要自己幫忙,便道:“你是我半子,何須如此客氣,有話直說便是。”

  陳頤安笑道:“岳父大約也知道,前日江南總督何大人進京述職,為聖上獻上重禮,不僅有江南各色特產,奇珍異寶,還有二十名美女。”

  鄭瑾笑了一下,他身為聖上愛將,皇帝身邊的事他多少都清楚一點,便說:“我自是知道,當時我本也在御前,何大人奏對深得帝心,皇上本來極歡喜的,不過這禮一獻,皇上就有點不自在了。”

  鄭明玉也跟著笑了一下,因江南本是重地,兵權頗重,是以當時何大人述職,鄭瑾奉詔旁聽,連鄭明玉都在跟前。

  鄭明珠心中清楚的很,卻偏問了句:“這是為何?”

  鄭明玉就說:“貴妃娘娘頗得帝寵。”

  就這樣?沒了?

  又是這樣!鄭明珠鬱卒,陳頤安是藏頭露尾的說話方式,這鄭明玉就是完全不愛說話的說話方式,她身邊就沒個說話清楚明白的嗎?

  可是在場所有人都露出了一個清楚明白心照不宣的表情來,真叫人絕望!

  你們就不能說清楚因為貴妃娘娘吃醋嗎?

  皇上已經年過半百,貴妃娘娘正年輕,后宮專寵,所以吃吃醋皇上也會順著她。

  不過沒有人管她腹誹,陳頤安笑道:“後頭的事,岳父只怕就不知道了。”

  鄭瑾就等著他說。

  陳頤安笑道:“后宮事本來與咱們外臣不相干,只不過第二日,貴妃娘娘把這二十個美人統統送給了太子。”

  啊?鄭明珠睜大了眼睛,貴妃這手真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啊,看不出她的目的來。

  鄭明玉抿了抿唇,雖沒說話,但眼中自然的透出了一絲詢問的痕跡。

  后宮無事不折射到朝堂,江南總督獻美女,卻被貴妃出面,送給太子,這其中難免引人猜測。

  陳頤安給鄭明玉遞了個眼色,並沒有解釋,接著笑道:“太子並不推辭,收下了美女,便分賜眾親貴,共沐天恩,便是小婿,也得了兩個。”

  啊?

  鄭明珠措手不及,看著陳頤安一臉錯愕。

  這就是他剛才死活不說的事?他得了兩個美女?竟然沒有在家裡告訴她,卻在這裡說出來,這是什麼意思?

  鄭明玉依然面無表情,目光卻變了一變,而鄭瑾似乎想要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反倒是朱氏的表情格外不同,目光閃爍,不知道在想什麼。

  房裡一時安靜的很。

  只有陳頤安一個人面色如常,看著朱氏微微一笑,就對鄭瑾正色道:“雖說是太子所賜,推辭不得,可是小婿與明珠一向和睦,不瞞岳父。”他轉頭看著鄭明珠,眼神裡竟然流露出一絲淘氣來,語氣卻是深情款款:“明珠什麼都好,就是有些愛吃醋,可是小婿想著明珠為我操持家務,今後還要為我生兒育女,何必為了兩個外頭女人讓她不高興呢?”

  鄭明珠被陳頤安這樣的深情語氣生生的驚出一身雞皮疙瘩,他今天這樣鄭重,難道是要在爹爹跟前強壓著自己同意收人不成?

  也不應該啊,就算帶回家,說是太子賜的,自己難道會打出去不成?對了,他先前的意思不是陪自己回家告狀的嗎?這是個什麼狀況?

  鄭明珠還在胡思亂想,陳頤安已經轉頭對著鄭瑾笑道:“於是,小婿便向太子殿下進言,岳父您老人家多年在外駐兵,為國盡忠,也沒過兩年安生日子,如今天下承平,您也回了帝都,倒不如把這兩個美人賜與岳父,紅袖添香,軟語解乏,倒不枉岳父英雄一生。”

  這這這……這簡直是神轉折,陳頤安給自己的岳父送女人?

  這簡直可稱奇聞了,當著岳母的面給岳父送女人,要是傳出去外頭還不定怎麼說呢?陳頤安這是在搞什麼?

  鄭明珠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朱氏。

  朱氏的臉色又青又白,目光閃爍不定,似乎拿不定主意要怎麼反應。

  鄭明玉卻若有所思,回頭看了一眼林氏,林氏是個千伶百俐的人,又清楚內宅的動向,心中一動,對鄭明玉輕輕點了點頭。

  鄭明玉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一言不發,等著陳頤安怎麼辦。

  陳頤安挑釁的看向朱氏,溫潤如玉的笑道:“岳母您說呢?”

  所有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朱氏。

  但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在看著她的反應,鄭明珠已經明白陳頤安的算盤了,要送女人給鄭瑾,朱氏肯定不會願意,他就等著朱氏發作,罵他小輩居然敢給長輩送妾!然後陳頤安自然而然就隨口說出朱氏給他送妾的事。

  太子所賜,朱氏不想要就必須得說動鄭瑾上表辭掉,這樣的過程中,陳頤安隨時可以插一句“既然岳母也不想岳父納妾,為什麼又要給小婿納妾呢?”要不然,朱氏就得吃個啞巴虧,順順噹噹的接兩個美人進府!

  太子所賜的美人,可不是可以輕易打發掉的。

  這人好可怕,鄭明珠又驚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得罪誰也別得罪陳頤安啊……

  朱氏也不是一個笨人,此時她完全明白了此情此景是陳頤安特地為她安排的,她看向陳頤安的目光中滿是怨毒,可是,她沒有任何辦法,只得乖乖的按照陳頤安安排好的路走下去。

  權衡了利弊,她就算勸得動鄭瑾,也不見得鄭瑾勸得動太子,有陳頤安在其中攪合,希望自然渺茫,而且她毫不懷疑陳頤安當場就會說出那天的事來,後患無窮。

  還不如把人接進府裡再做打算。

  朱氏只得強笑著開口道:“既然姑爺想的這樣周到,還有什麼不好呢,回頭我便命人收拾屋子去。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0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8:39 PM 編輯

第六十七章 拉仇恨

  這倒真是打落牙齒和血吞,朱氏也算當機立斷了,鄭明珠出了一口氣,頗覺滿意,便輕輕笑道:“太太真是賢德,我怎麼竟就學不來呢。”

  鄭瑾倒也沒出聲叫女兒學朱氏這種賢德,卻是輕輕拍了拍朱氏的手,以示寬慰。

  朱氏卻是連哭都哭不出聲音的心情了,她只打量著鄭明珠懦弱可欺,便想著法子要想得好處,卻沒想到那天的事竟然把陳頤安得罪的那樣厲害,竟成了個現成的把柄,如今遞到跟前,自己竟是動也不敢動。

  又一次低估了自己這個好女婿!

  朱氏深恨,上一次低估了他,她就沒了六千兩銀子,這一次,又是完敗!

  陳頤安的目光中卻是充滿了嘲諷,你真以為你肯吃啞巴虧收下女人就算完?我有這麼好打發?

  不過朱氏這樣的自作聰明倒的確正中下懷。

  陳頤安就笑道:“是呀,太太這樣賢德,你怎麼就沒學著一點兒?”

  鄭明珠眨眨眼看向陳頤安,還沒完?

  鄭瑾心情不錯,笑對陳頤安說:“要怎麼學?我們家珠兒哪點不好了?你說出來,她要是真不好,我給你做主叫你降伏她就是。”

  陳頤安對鄭瑾笑道:“岳父不知道,明珠別的也罷了,就是愛吃醋,告訴岳父一個笑話兒,想必岳父也知道這事,原是那日太太因怕明珠在我們家受了委屈,巴巴的送個表小姐來要給小婿做二房,明珠就吃起醋來,先就發作了我一頓,岳父您說,小婿這有多冤枉?又不是我去求的,這也就罷了,到後來,連太太回府都沒出來送,幸而太太大度,倒沒生她的氣。”

  “啊?”這是林氏恰到好處的驚呼。

  鄭明玉瞪了林氏一眼,一臉戾氣,就此發作:“什麼表小姐?做什麼二房?”

  林氏說:“難道是雲妹妹?”

  周寶雲,便是寄居在這府裡的表小姐,她的母親是鄭瑾的庶妹,名正言順的表小姐。

  陳頤安笑道:“不清楚表小姐的閨名,也不敢打聽,只知道是姓高。”

  好狠!

  鄭明珠心中咋舌,可是卻又心中痛快,陳頤安下手夠重的,還非要當面打臉。怪不得那一日並不如何發作,原來是留到這種時候來用呢。

  在場眾人誰不知道朱氏的底細呢,鄭明玉就冷笑道:“我們家哪裡來了個姓高的表妹?什麼樣的親戚,我怎麼就連個影都不知道呢?倒還要我們家大姑爺告訴我!”

  鄭明珠輕輕說:“我也不知道,是太太帶到侯府,說是表妹,我說不認得,太太還不依,壓著我要我認表妹,不然就是對太太不敬。”

  她一臉委屈的看向鄭瑾:“爹爹,女兒一向敬重太太,當太太就是女兒的親娘,從無違拗,卻不知竟敬出這樣的親戚來,女兒也是為難,並不敢認,別的也罷了,公公婆婆若是知道女兒上趕著這樣的也認了表妹,叫女兒在侯府如何立足?如今便趁今日爹爹,哥哥都在這裡,還請爹爹明示罷。”

  鄭瑾皺眉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朱氏臉色青白,一時間哪裡說得出一個字來,雙手緊緊的捏著帕子,差點沒捏出一個洞來,一雙俏目幾乎出血的瞪著陳頤安。

  她沒想到自己寧願吃啞巴虧收下女人了,本是指望他目的達到,就此息事寧人,可自己這個好女婿依然不依不饒,要一發說到底,鄭明玉與林氏一向與她不和,只不過沒在鄭瑾跟前撕破臉罷了,如今自然立即發作,沒有絲毫退路。

  鄭瑾扳著臉皺著眉的樣子威壓頗重,朱氏與他十多年夫妻,也不由的心中揣揣,此時便捏著帕子哭道:“妾身不過是喜歡那丫頭,時時帶在身邊罷了,那好歹也是我親姨娘的侄孫女兒,妾身如今好了,若是連親姨娘都不管不顧,那還是個人嗎?”

  朱氏這一手避實就虛還是玩的這麼爐火純青,鄭明珠眼睛瞄了一眼林氏,她要是這樣就讓朱氏過關,那可就白白的廢了閣老嫡孫女這個名頭了。

  林氏淡淡的說:“太太喜歡高家姑娘,要帶在身邊,媳婦是晚輩,自是不好多說,只是還要顧慮到幾位妹妹的名聲才是,我是做嫂子的,便是為了妹妹們,也該勸一勸太太,高家姑娘在我們府裡下人們混叫一叫表小姐也就罷了,平寧長公主府裡那樣尊貴的地方,怎麼也好稱表小姐呢?太太說可是?”

  這可是把什麼帳都攢到一起算了,朱氏藉著國公府的名頭,把妾室的娘家侄女帶到平寧長公主府這樣的府第充表小姐,要真被人揭出來,就得丟一府的臉。

  可不止是在家裡混叫一叫這種事了。

  又是小姐的名聲,又是權貴的交往。

  鄭明珠看林氏一眼,倒也真行,果然在家裡出什麼事都不過是小打小鬧,還得把事情往厲害處扯才對。

  鄭明珠默默的記住這一點。

  而此時,朱氏已經是銀牙緊咬,面無血色,幾乎沒嘔出血來,正想出言辯解,鄭明珠還火上添油:“何況別說不是表妹,便是表妹,也沒有送給相公做二房的道理,便是拼著相公說我不賢德,我也不敢要啊,叫婆婆知道了,還當我們鄭家的姑娘沒人要,都往陳家送呢。”

  挑起戰火的陳頤安此時出來倒輕鬆隨意的笑道:“我說個玩笑話罷了,你就揪著不放,我哪裡說你不賢德了,就算你愛吃醋,你也賢德的很呢!罷罷罷,這樣大的氣性,你就算真有表妹要給我,我也不敢要啊,你就放心罷了。”

  當著爹爹和哥哥嫂嫂的面,鄭明珠也不好啐他,只是橫了他一眼,嬌媚頓生,陳頤安還置身事外的說:“哎,都是我的不是,不過是說個笑話兒給岳父知道,倒引的大舅兄生起氣來,我原以為岳母要賞人給小婿做二房的事,是岳父與大舅兄商量過的,倒好趁機告明珠一狀,早知如此,小婿就不說了。”

  說著就站起來給朱氏作揖:“是小婿不懂事,還求岳母不要生氣才是,只是明珠愛吃醋,岳母今後再有好姑娘了,也不用想著小婿罷。”

  鄭明珠低著頭一言不發,誰也不知道她在努力的忍笑,陳頤安這壞蛋真是唱做俱佳!

  鄭明玉對林氏怒道:“太太要認高家姑娘的事你既知道,為什麼不勸太太?太太便不聽,你為什麼不回爹爹?如今倒要姑爺說出來,丟臉都丟到親家那裡去了!”

  林氏忙站起來,低著頭不敢回話。

  鄭明珠眼尖,見鄭明玉與陳頤安交換了一個眼色,陳頤安便起身笑道:“都是小弟的不是,大舅兄請息怒吧,不過是些小事,自己一家人,說過了便算了。”

  鄭明玉道:“妹弟雖這樣說,我是不依的,妹妹嫁過去不到兩年,太太就趕著送二房去給妹弟,這是什麼意思?叫親家太太怎麼想?妹妹在夫家怎麼立足?”

  陳頤安忙笑道:“大舅兄言重了,明珠孝敬母親,疼愛妹妹弟弟們,一家子都說她好,我們兩個也還和睦,大舅兄不必擔心。”

  鄭瑾沉著臉聽了半晌,此時一拍桌子:“都給我住口!”

  朱氏嚇的一抖,臉色慘白,鄭明玉鄭明珠連同陳頤安都趕緊站了起來,鄭瑾知道鄭明玉與朱氏一向不睦,但鄭明珠卻十分親近敬重朱氏,就是因為這樣,他才一向認為是鄭明玉故意挑剔繼母,只不過鄭明玉既是公主獨子,又是長子,且性情酷肖鄭瑾,在鄭瑾心中樣樣都好,十分倚重,是以雖說有些不滿,卻也沒當回事。

  此時他心中也難免疑惑起來。

  鄭瑾便問鄭明珠:“珠兒,你來說,到底怎麼回事?”

  朱氏心中升起一絲希望,鄭明珠的性情她知道,也從來沒把她當對手,一直都覺得鄭明珠不過是受陳頤安的挑唆,才與以往有些不同的。

  此時朱氏見鄭瑾問鄭明珠,忙說:“珠兒你按實說罷,我可是一片心為了你啊。”

  鄭明珠愕然,這朱氏到底是對鄭明珠多有信心,才會認為鄭明珠在這個時候還會維護她?那天她的表現難道還不夠明顯?

  鄭明珠沉默了一下,這才一五一十的把那天的事說出來,什麼表舅舅表妹,什麼二房,她說:“女兒與相公雖說是年輕夫妻,卻是一貫和睦,雖有姨娘不守規矩,婆婆也親自處置了,女兒無意為相公納妾,更何況是這樣一位表妹,請爹爹明鑑。”

  鄭瑾道:“什麼表妹!你哪裡來這樣的表妹!既有這樣的事,你為什麼不立時來告訴我?”

  朱氏登時臉色青白,幾乎搖搖欲墜。

  鄭明珠沉默半晌,終於流淚道:“女兒……女兒以為這也是爹爹的意思。”

  這才真的是最重的一擊!

  直擊到鄭瑾的心上,他虎目泛紅,手掌握拳,微微顫抖,好一會兒,鄭瑾才長嘆一口氣,對陳頤安道:“姑爺這樣護著珠兒,我把珠兒交給你也就放心了。”

  他雖不大理後宅瑣事,又信任朱氏以致耳根子軟,卻不是個笨的,今天陳頤安來做的這一全套把戲,鄭瑾此時已經十分明白了。

  陳頤安心照不宣,躬身道:“岳父言重了,明珠是我的妻子,我自當愛護她。”

  鄭瑾點點頭,看一眼朱氏,見她楚楚可憐的站在身前,又看一眼自己高大英俊的大兒子,便說:“林氏進門也三年了,一向穩重周全,你太太這些年來一直操持家務,如今也該享享清福才是,從明日起,家裡的事就由林氏來主持吧。”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9:19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8:37 PM 編輯

第六十八章 姨媽來了

  朱氏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鄭瑾:“老爺……”

  她不過是背著鄭瑾給鄭明珠送了一次二房,認了一個表侄女,這追究起來不過是處事欠妥罷了,怎麼就把管家這樣的事全奪了?

  朱氏不由道:“老爺,媳婦雖好,到底年輕,家裡親戚還認不全呢,這就要她掌事,只怕鬧出笑話來,不如我慢慢教她才好。”

  鄭瑾冷冷的道:“有些親戚,不認也罷。”

  他看向林氏:“玉儿已經封了世子,今後這國公府遲早也是你們來當家,如今交給你也是應該的,家里大小事也罷了,門戶要清淨,不能讓人看笑話。”

  鄭明珠看林氏一臉平靜,並不推辭,只是道:“爹爹吩咐,媳婦知道了。”

  果然還是臉面最為要緊!

  鄭瑾用這種方式來給女兒兒子交代,林氏不推辭,便是答應了這個條件。

  鄭明珠在心中籲了一口氣,至少多少還了一點林氏的情分。其實真正追究起來,朱氏這兩件事在後宅中並不算大事,也不過是報生母之恩以至於處事失措而已,鄭瑾這樣處置,是因為覺得鄭明珠受了委屈。

  雖然他無意中當了許多年的後爹,但在他的心中,分量最重的還是鄭明玉和鄭明珠。鄭明珠想通了這一點,眼淚一直就忍不住。

  上了回家的馬車還在流淚,陳頤安奇道:“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還在哭?我還以為你先前是硬擠的呢。”

  鄭明珠哽咽難言,哪有空理他。

  她想到的是自己的親爹,雖然唐家爹爹和鄭瑾的作為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但對她的愛卻都是一樣的,他們都愛她。

  直到回了甘蘭院,鄭明珠才終於擦乾了眼淚,丫鬟們見大爺急匆匆的拉了少夫人出去,半天之後少夫人竟哭著回來,都嚇壞了,一聲兒不敢出,珊瑚和翡翠只輕手輕腳的給鄭明珠換衣服,又端了大銅盆洗臉,墨煙也忙著伺候陳頤安換衣服,天氣已經漸漸熱起來,鄭明珠換了件月白色竹葉薄緞衽衫,陳頤安瞧她眼睛有點腫,粉光融融,又吩咐丫鬟:“拿冷帕子來給你少夫人敷一敷眼睛。”

  又對鄭明珠笑道:“你瞧你這樣子,她們還以為是我欺負你了呢。”

  鄭明珠低頭不語。

  陳頤安又勸道:“岳父還是疼你的,大舅兄更是一向念著你,你哭一場也就罷了,別生分了才是。”

  鄭明珠點點頭,這才問他:“你和哥哥早說過了?”

  怪不得早上火急火燎的拖著她回去,想必是太子的旨意就快到了,他要趕著旨意之前去,才能算'稟報',也才能達到他的目的。

  不然,人都送去了,他還能去找什麼由頭?

  陳頤安笑道:“自是沒有,我再不省事也不至於去跟大舅兄說要給岳父送兩個女人。”

  鄭明珠不大信:“真的?我先前就看你們兩個眉來眼去的,一唱一和,說的頭頭是道,真沒先商量過?”

  陳頤安叫屈:“真沒有,你就這樣不信我?多少大事還沒來得及商量呢,這樣小事,有什麼可商量的,隨手辦了,誰還不明白麼?”

  鄭明珠無語,好吧,算你們雄韜偉業,她還有一個疑問:“你當著太太的面給自己的岳父送人,就不怕別人議論?妨礙清名?”

  這種做法,多少有點議論吧?女婿倒管了老丈人的房裡事。

  陳頤安冷笑道:“她敢管我房裡的事,我就敢管她府裡的事!她沒辦到的事,我卻辦得到!”

  他見鄭明珠有些憂慮,便笑著在她臉上捏了一把:“你太太那樣精明,難道你想得到的,她還想不到?外頭若是有一絲議論,那一日的事自然也照樣傳出去,又不是我做在前面,前頭的事真說出來,真議論的,還是你太太,只是岳父未免有些受牽連。”

  鄭明珠點點頭,真傳出去,朱氏一個對繼女“不慈”的議論跑不了,但鄭瑾自然也會沒面子,不到必要,當然不要傳出去才好。

  又歇了一陣子,待鄭明珠不大看得出臉上哭過的痕跡了,才又重新換了件雪荷色金絲折枝蓮花交領長襖,梳了妝,描眉擦粉,遮了微腫的眼睛,抹上胭脂,與陳頤安一起去榮安堂伺候午飯。

  桌子中間擺著一大缽熱騰騰的蟲草燉鴿子,陳夫人的午飯按例是六個菜兩個湯兩個點心,今天大約是因著陳頤安和鄭明珠都過來吃飯,又加了些菜,擺滿了一桌子。

  吃了飯,喝茶的時候,小姐們都過來了。

  陳頤安卻說有事要出門,陳夫人道:“才剛回來,又有什麼事呢?”

  陳頤安笑道:“先前緊著回來辦事,有兩件要緊的事擱著沒議,我去看看,用不了多久就回來。”

  說著就走了。

  不一會兒,就有丫鬟進來回:“三姨太太的轎子已經進二門了。”

  洪媽媽忙走出去,不一會兒,丫鬟們打起簾子,一疊聲的報:“三姨太太來了。”一陣腳步聲,洪媽媽引著幾個人繞過多寶閣,走了進來。

  鄭明珠和小姐們都站了起來。

  鄭明珠看過去,最前頭的那位穿一件灰藍色錦緞通袖襖,五官雖可見有點與陳夫人相似的秀美,卻是皮膚粗糙黝黑,兩邊臉頰都帶一團紅,一看便是飽經風霜的樣子。

  這位自然就是衛姨媽了。

  她的身後跟著一男一女,男孩子約有十七八歲的樣子,雖說一樣粗糙黝黑的樣子,到底是男孩子,倒顯得頗有點男兒氣,而且身形挺拔,落落大方,並不顯畏縮。

  那個女孩兒,十二三歲模樣,手大腳大,長的壯實的很,圓滾滾的身子,走進來的時候,一步一步都走的很敦實,和鄭明珠身邊這些嬌滴滴的妹妹,簡直是鮮明的對比。

  衛姨媽見著陳夫人,還沒說話,眼淚就流了出來,連忙福身行禮:“大姐姐……”

  陳夫人連忙親手扶住她,眼圈發紅:“妹妹總算來了,我盼了好幾天了。”

  衛姨媽又忙叫自己的兒子女兒給陳夫人磕頭:“這是大兒子江俊,十八了,小時候大姐姐倒是見過他一次,這是江月,大姐姐也是第一次見吧。”

  衛江俊手腳利落的磕了頭,衛江月卻顯得很笨拙,紮手扎腳的,陳夫人忙叫起來,丫鬟奉上早準備好的表禮,衛江俊是幾匹緞子,衣服鞋襪,衛江月是一副赤金的頭面。

  陳夫人又叫自己的兒媳婦和女兒們給衛姨媽見禮,和衛家兄妹見禮,衛姨媽一個個拉著手看,不住口的誇:“都是花兒一樣的姑娘們,大姐姐好福氣。

  ”陳夫人說:“淘氣的很,還有她們的幾個兄弟,回頭再見吧。”

  鄭明珠是表嫂,自然也備了表禮給衛家兄妹,還有兩匹剛送來預備夏季做衣服的細葛布,是單孝敬衛姨媽的,衛姨媽沒料到,連忙笑道:“這如何使得,你是外甥媳婦,該我給你才對。”

  鄭明珠抿嘴笑道:“姨媽要賞我,我自然不會推辭,我孝敬姨媽難道就使不得?我得了這料子,原也是挨著長輩們孝敬過去的,姨媽既來了,就一齊帶回去了,還省的我打發人跑腿呢。”

  衛姨媽這才收下。

  她冷眼看了,衛姨媽雖然如今早比不得陳夫人了,可是也盡量不想失禮,給小姐們連她備的表禮也很厚,雖不是什麼稀罕東西,不過是南京的一些特產,江南特色的綢緞瓷器,卻也看得出準備的頗為用心。

  並不是那等眼皮子淺的人。

  鄭明珠在心中就對這位命運多蹇的姨母印像不錯。

  兩邊都見了禮了,這才都坐下來說話,無非說些多年不見的情形,因衛姨媽情形不同,陳夫人自然不欲往深了說,只是寬慰的話說了些,便說起今後的事來。

  衛姨媽倒是爽朗不計,聽陳夫人問起今後,便笑道:“還能有什麼事呢,這次我跟著俊哥兒上帝都來,雖說是不放心他一個人在這邊沒人照料,最要緊的還是想替他相個媳婦。”

  又一眼看到旁邊坐著的眾位小姐,知道不好在她們跟前說這些,便不再說下去,只是說:“不過也急不來,倒是能多與大姐姐親近些日子,卻是難得。”

  陳夫人便笑道:“既如此,你們便住我這裡吧,到底便宜些,在外頭置房子雖說不難,只又要現買人,你們初來乍到,又怕買到不乾淨的人牙子那裡出來的,不知根知底的如何使得。”

  衛姨媽笑道:“我們也用不了什麼人服侍,早慣了,不過尋一兩個看看門,掃掃院子之類的也就是了,我也不是與大姐姐虛客氣,有多大頭戴多大的帽子,人不能總想著以前的日子,總得往前看,如今這個樣子,還講什麼虛排場呢?人家看著也不像,如今把孩子們養大了,能見著俊哥兒成家立業,衛家有後,以後到了地下,我也就能見他爹了。”

  說著,眼淚也就忍不住下來了。

  衛江俊不安的動了動,低聲勸道:“娘,好容易見著姨媽,這樣高興的日子,怎麼又哭起來,叫姨媽看著也傷心。”

  衛姨媽忙擦了擦淚,對陳夫人說:“大姐姐對我好,我有什麼不知道呢,不過是放心不下俊哥兒,他如今做生意,三教九流都要打交道,斷不能住在侯府,橫豎我們尋的屋子也近,日後我得閒了,就進來與姐姐說話,也是一樣的。”

  鄭明珠在心中微微點頭,這位姨媽倒是明事理,知分寸,並不打算著要在姐妹身上撈些什麼便宜。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9:26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2:31 PM 編輯

第六十九章 明珠的主意

  陳夫人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從小兒就有自己的主意,再勸不回來的,且她說的也很有道理,做生意自然來往人口繁雜,侯府門戶森嚴,不是隨意可進出的,衛江俊住進來反而不方便,便說:“妹妹既這樣說,也罷了,只妹妹那邊屋子,若缺了什麼,或是有什麼事,必要打發人來告訴我,不然我可是不依的。”

  衛姨媽便笑著應是。

  鄭明珠在一邊笑道:“母親,依媳婦看,不如把表妹留在府裡,姨媽在外頭照顧表弟,哪有閒照顧表妹呢,咱們府裡妹妹們又與表妹差不多一般兒大,正好一處玩耍親近。”

  衛表妹聽說,在一邊大聲道:“我不用娘照顧!我自己會做飯!”

  聲音很大,侯府的小姐們都開始一怔,隨即掩嘴笑起來。

  衛姨媽便說:“不許亂說話。”

  衛表妹嘟嘟嘴,不說話了。

  衛姨媽對陳夫人赧然道:“這孩子,一兩歲就跟著我去了那邊,野慣了,什麼也不懂,大姐姐別笑話。”

  鄭明珠思忖,這一家三口裡,衛姨媽到底還是過了二十年養尊處優的貴女日子,雖說十年流放生涯,但那種禮儀教養卻也似烙在骨子裡了一般,或許說話的聲調是稍微大聲了一點。

  可是衛表妹就明顯不同了。

  正如衛姨媽說的那樣,她從小就生活在流放之地,回來已經是十來歲了,不僅是教養舉止,便連身材容貌也是不一樣的了。

  衛家表弟稍微好些,算算時間,他在六七歲之前,還是公子少爺的。

  陳夫人笑道:“妹妹這麼說可就見外了,月姐兒率性開朗,很是可愛,倒是我這媳婦說的有理,你就讓月姐兒住在我這邊,她們姐妹本來也是一起住的,就在後面院子上去的錦蓮榭,有安哥兒媳婦照管著,又請了宮裡的嬤嬤教規矩,請了女先生學女紅針線,認認字,月姐兒跟著你你又要分心照顧,還不如也讓她跟著她表姐妹們上上學。”

  衛姨媽頗為意動。

  她們家的身份,雖說不敢奢望今後許個高門大戶,但也想有個略好些的女婿,女兒從小兒吃苦,在教養上十分吃虧,自己在外頭照顧兒子,把女兒留在侯府,既是比在外頭安全放心,又能跟著這些表姐妹,多少受些熏陶,不再這樣野,倒也是好事。

  衛表妹一臉警惕的盯著她娘,衛姨媽剛點頭說了個好字,衛表妹就跳了起來:“娘,我不要,我不要在這裡住!”

  “閉嘴!”衛姨媽低斥,衛表妹顯然很怕她娘發怒,坐回椅子上不敢再吭聲了,只是一臉不情願,又去看她哥,希望她哥給她求情。

  只是衛江俊顯然也想到了留下對他妹妹的好處,便裝沒看到。

  衛姨媽見女兒這樣的舉動,越發堅定了主意,便對陳夫人笑道:“大姐姐說的很是,只是月丫頭頑劣的很,我很怕她欺負她妹妹們,外甥女婿又不好管教她。”

  陳夫人笑道:“妹妹說的什麼話,我看月姐兒就好。你只管放心,安哥兒媳婦自然明白的,她便是好性兒,不好怎麼著,還有我呢。”

  這便是商量定了。

  鄭明珠雖知這是燙手山芋,可是她的確心中憐惜這表妹,衛姨媽一生命苦,表妹從小也是吃苦,留在侯府自有諸多好處,總是一件好事,這才開口提出來。

  衛表妹見娘親已經和姨母商量定了,自己眼看就要被拘在這到處都是規矩的侯府了,越發坐立不安,一臉發愁,鄭明珠在一邊看著,覺得很有趣。

  陳夫人見了笑道:“孩子們總拘著坐在這裡也不自在,不如讓她們姐妹出去一處玩。”

  “正是。”鄭明珠笑道:“玩到一起了,表妹就捨不得走了。”

  陳夫人便叫嬤嬤們帶了小姐們去花園玩,又囑咐陳頤寬:“你是大姐姐,好生帶著妹妹們玩,不要淘氣。”

  陳頤寬應了,就帶著幾個小姐出去。

  陳夫人又打發丫頭:“去廚房拿些新鮮果子,宮裡才賜下的點心到花園去,叫小姐們用,好生服侍著茶水。”

  這才和衛姨媽拉著家常,又問他們如今的營生。

  衛江俊便答道:“原是回了金陵後,舅舅把他老人家的一個織坊交給我,我就跟著大掌櫃學著到各地收了絲,交到織坊織成布匹緞子賣,因這兩年絲收的多了,織坊又招了不少人,出的緞子也多,我聽說同樣的緞子,運到帝都來賣價格高約三成,便在這邊盤了鋪子試一試,若是好,也算多一條路子。”

  鄭明珠觀察他的神情,見他雖說是聽說,但卻是很篤定的樣子,知道他絕對不止是打聽而已,必是早就試過水了,便笑道:“江南絲綢雖說在帝都賣的價高,但織坊之間貨色價格差別卻不小,不知表弟這織坊特色是什麼?”

  衛江俊心中一動,這位表嫂倒頗知行情,他就笑道:“舅舅這織坊原是老坊了,開在錦城,沿襲的是錦城老金雀花坊的手藝,最講究顏色。”

  這些事情,鄭明珠心中有數的很,當年她身邊那位廖三娘子,一代刺繡大家,對各地各坊料子、絲線如數家珍,唐家雖然綢緞生意做的不大,但唐白月接手後做的極有特色,關了兩間普通貨色的鋪子,只在朱雀大街留了一間大鋪子,專做高檔尖貨量少的品種,只可惜,剛剛有了點名聲,卻驟逢大變,廖三娘子出京,鋪子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鄭明珠想起剛才衛家送的禮,便笑道:“原來是老金雀花的手藝,他家的香雲錦自是一絕,就是帝都不大得見,只怕人家不認得。”

  錦城老金雀花坊四絕,小金雀花坊四絕,都曾在唐白月那間鋪子賣過,雖說是由廖三娘子主理,鄭明珠多少也知道些。

  衛江俊眼睛一亮:“表嫂真是見多識廣。”

  他送侯府表嫂以及眾位表妹的緞子就是自己織坊產的香雲錦,沒想到這位表嫂只看了一眼,便隨口道破。

  鄭明珠笑道:“香雲錦顏色雖好,就是厚些,這個時候雖然還不很熱,但也差不多是在做夏衣了,表弟的鋪子裡還該主推七絲羅和花軟緞才是。”

  饒是金陵長大的陳夫人和衛姨媽都聽的一頭霧水,可是衛江俊卻點頭笑道:“表嫂說的是,我也是這樣想的,就是不知帝都風氣,是七絲羅為主,還是花軟緞為主。”

  七絲羅暗花為主,每種顏色都有七種同色深淺極其接近的絲線,以那一種極其細微的差別,而使織出來的羅緞在行動間顏色微變,如水般蕩漾。素淨雅緻,卻又光彩奪目。

  花軟緞則是以顏色的強烈對比製造出閃色效果來,十分艷麗。

  鄭明珠說:“都使得,有人愛艷麗,也有人愛素淨,花色不是問題,如今要緊的是,帝都向來以杭綢為主,近年來蜀錦也漸漸進來了,錦綢雖好,卻也只有新老兩個金雀花坊的貨才算上等,產量不高,少有外傳,帝都卻少有人知道。”

  老金雀花坊也好,小金雀花坊也好,對外也都統稱錦綢。

  衛江俊是真沒想到這位高貴的表嫂這樣懂行情,連錦綢這樣的產量少,流傳不廣的料子,提到織坊都能如數家珍的隨口說出有些什麼料子,便是行內人,層次略低些,也不見得有多清楚老金雀花坊四絕是哪幾種料子,都適合什麼季節。

  衛江俊忙笑道:“可不就是表嫂說的這個,論料子好壞,我是不怕比的,一直就是怕不好推開來。”

  鄭明珠聽得做生意這種事,早就技癢的很了,此時不由的給他出主意,抿嘴笑道:“我倒是有個法子,只是需要母親親自出馬,表弟只要能說動你姨母,這事兒就成了。”

  陳夫人和衛姨媽早聽鄭明珠和衛江俊的對話聽得都忘了拉家常了,此時突然聽到話鋒一轉,轉到自己身上,倒是呆了一呆,陳夫人就笑道:“我?安哥兒媳婦倒捉弄起我來,你表弟生意上的事,怎麼就和我相干了?我哪裡懂這些個。”

  衛姨媽卻不由問:“外甥媳婦這話可是怎麼說?”

  鄭明珠笑道:“下月初是貴妃娘娘千秋,月尾又是皇長孫女百日宴,母親不妨選了上等各色七絲羅及軟花緞送到東宮,若是太子妃殿下肯賞臉在這兩次盛會上用這些料子,那表弟也就不用愁了。”

  衛江俊聽得眼睛發亮,簡直熠熠生輝,鄭明珠這話一說出來,他立刻知道這是一條極其難得的捷徑。

  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如今宮中沒有太后,沒有皇后,大盛王朝最為尊貴的女人便是太子妃殿下,其次才是貴妃娘娘。

  只要太子妃殿下在兩次重大的盛會上都穿著錦綢所製華服,何愁帝都的貴婦們不對錦綢青眼相加?

  其實早在三年前,蜀錦突然在帝都異軍突起的時候,鄭明珠就與手下的大管事討論過這種事了,蜀錦三大坊,當時錦官坊為賀貴妃娘娘晉封,送上了一匹金色底百鳥朝鳳的蜀錦,金底金鳳本是大忌,錦官坊的高手卻是用了特殊的織法,金鳳凸出,栩栩如生,貴妃娘娘艷壓群芳,蜀錦頓時在帝都廣受青睞,因其織法新穎,花色新鮮,風頭一時蓋過了杭綢。

  如今蜀錦在帝都的銷量已經佔了約三成了

  這件事鄭明珠印象深刻,只是當年的她就算有心效仿,卻也苦無門路,如今衛表弟的錦綢想要在帝都打開銷路,立刻便想到這現成的法子。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9:34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2:28 PM 編輯

第七十章 背後的意思

  陳夫人雖沒做過生意,但從女人的本能中便知道了這個意思,笑道:“我倒是可以替俊哥兒說項,只是太子妃眼界向來高,若是看不上,我可沒法子。”

  衛江俊大喜,站起來深深一輯謝過陳夫人,又謝鄭明珠,衛姨媽也在一邊笑道:“還是安哥兒媳婦有見識,俊哥兒為這事發愁不是一日兩日了,竟沒想到這樣一條明路。只是又要偏勞大姐姐,實在不安的很。”

  陳夫人笑道:“原是舉手之勞,姐妹之間何須如此客氣,只要俊哥兒好了,比什麼都強。”

  說著,又看了鄭明珠一眼,目光中頗有點深意。

  鄭明珠心中一凜,不禁暗忖是不是一提到生意上的事,就太得意忘形了一點?按理,鄭明珠可是不大懂這些庶務的。

  她就忙笑道:“也虧得表弟是做緞子生意,我平日里又最喜歡做衣服,才在這些事上這樣留心,可巧就幫上了忙。”

  衛姨媽笑道:“女人哪有不愛這些個的?別說你們年輕,花兒一般的女孩兒,正是該打扮的時候。就是我,這樣的歲數了,看著俊哥兒拿回來的新鮮花樣緞子,也忍不住要留些下來呢。”

  陳夫人也就笑道:“說得也是,豈止這些料子衣服,我年輕那會子,便連哪家鋪子出的胭脂水粉好,哪家出的花兒釵子精緻,也是心中有數的很呢。”

  鄭明珠忙笑道:“母親說的這是什麼話,還年輕的時候?母親現在也還年輕的很呢,一時出去,和我站一塊兒,不認得的,哪個敢信您竟是婆婆?”

  陳夫人擺手笑道:“妹妹你看,我這媳婦嘴多甜,倒打趣起我來。”

  衛姨媽笑道:“這是大姐姐的福氣,這樣好的兒媳婦,模樣好,性子好,又孝順,哪裡尋第二個去?我家俊哥兒今後討的媳婦,有安哥兒媳婦一半好,我就謝天謝地了。”

  鄭明珠笑著說:“姨母誇的我臉都紅了,我哪裡是會說話,其實這都是母親教導的,我人笨,心又直,只會說老實話呢,大爺就常嫌棄我說話不和軟。也就是母親才疼我。”

  陳夫人笑道:“你這樣還笨?”她又轉頭對衛姨媽笑道:“不怕妹妹笑話,我這媳婦進門來,便連安哥兒都抱怨過了,怨我我就疼媳婦了,他正經兒子倒靠後了。”

  衛姨媽笑道:“這也怨不得大姐姐,有這樣可人疼的媳婦,如何不愛?”

  鄭明珠抿嘴笑。

  不管真實情況如何,陳夫人在外人前這樣給她臉面,她必要領情的,話自然就說的更動聽了。

  這裡幾個女人說的熱鬧,只一邊坐著的衛江俊得了那一個主意,哪裡還有心思在這裡坐著應酬,又不好走,十分的坐立不安。

  鄭明珠看在眼裡,在一邊笑道:“我看表弟不妨這會兒先回去,把上等的緞子選些送進來,請母親掌掌眼,不更穩當些?”

  衛江俊覺得這位表嫂的主意一個接著一個的好,陳夫人富貴一生,對這些東西的眼光自非尋常人等可比,衛江俊自己來選,哪裡及得上陳夫人的眼光呢?

  衛江俊便連忙趕著回去,剛走了不到一盞茶時分,曾家嫡次女小姐,陳夫人的同胞妹子趙二奶奶也到了,姐妹見了禮,趙姨媽就笑道:“俊哥兒怎麼沒來?月丫頭呢?”
陳夫人說:“月姐兒在這拘的慌,就打發他們姐妹去園子裡玩去了。”

  衛姨媽又把鄭明珠出的這個主意說了:“俊哥兒回去取些好料子來,想請大姐姐掌掌眼,太子妃到底是大姐姐的外甥女,大姐姐自然最明白。”

  趙姨媽聽了笑道:“哎喲,這主意倒是好,這樣新鮮的料子,我也要厚著臉皮討些,回頭做了衣服去賀貴妃娘娘的千秋,也叫她們開開眼。”

  這就是在幫她了,衛姨媽心中明白,感激的很,一時倒說不出什麼來了。

  便又坐下來重新上茶,姐妹們多年未見,話題漸漸的就往早年生活裡帶去了,鄭明珠便不再多說話,只靜靜坐著。

  沒過多久,衛江俊就帶了一車緞子回來,鄭明珠笑道:“就放在院子裡擺開看吧,外頭日頭底下看起來才好,不會偏了顏色。”

  如今在場眾人隱隱然就是都在聽鄭明珠的主意了,衛江俊果然把帶來的綢緞都在院子裡擺開來,百十種顏色花樣,在太陽底下,每一匹都泛出柔潤的光澤,有幾匹閃緞簡直如一捧珍珠一般,耀花人的眼,簡直如同擺開了一家綢緞鋪。

  天下女人,不管老少都一樣喜歡這些,不僅是曾氏姐妹看的眼花繚亂,就是伺候的丫鬟,連同院子裡的粗使丫鬟婆子,都在探頭探腦。

  雖用不起,到底看個新鮮。

  陳夫人看了一遍,笑道:“太子妃雍容,喜愛艷麗,我瞧著這些不錯。”選了十五匹各色花軟緞,五匹七絲羅也都是鮮亮的顏色。

  趙姨媽也選了兩匹蝴蝶海棠花的花軟緞及兩匹銀紅並杏色遍地花不落地的七絲羅。衛江俊聽說,把陳夫人選的那些都包起來,又笑道:“真是多謝姨母了,剩下這些,我也懶得收拾了,姨母和表嫂留著賞人吧。”

  陳夫人嗔道:“這孩子,倒與我客氣起來。”

  鄭明珠卻笑道:“難得這都是上好的廠絲,竟比市面上買的強些,我只要一匹七絲羅做件衣服,別的我就不管了,母親只管遣人收起來,賞人是糟蹋了些,自己做兩件衣服或是送人倒是極好的。”

  說著,就叫翡翠拿了一匹淺藍色竹枝暗花的七絲羅收起來。

  陳夫人看見,笑道:“怎麼這個素淨顏色,做件襖兒還是裙子?”

  鄭明珠笑道:“原是給大爺預備的,我不大穿這個顏色。”

  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頭小丫頭報:“大爺來了。”便見陳頤安大步走進來,一邊笑道:“我剛到門口就聽到有人說我呢。”

  一邊給陳家三位夫人行禮,又和衛江俊見禮,趙姨媽笑道:“安哥兒氣度越發好了。哪裡是說你,是你媳婦想你呢,挑匹緞子都想著給你做衣服。”

  鄭明珠有點不自在,笑道:“虧的姨母還是長輩,哪有這樣打趣人家的。”

  陳頤安卻是笑著看她一眼:“要給我做衣服?我瞧瞧。”

  翡翠忙把鄭明珠選的那匹七絲羅捧過來看。

  陳頤安看了,點點頭,走過去在那邊綢緞堆裡看了看,拿了一匹石榴紅纏枝花的花軟緞,笑道:“明珠拿這個做條裙子罷了。”

  翡翠忙接過來,鄭明珠笑道:“才剛做了一箱子呢,又做什麼。”

  倒是衛江俊笑道:“表嫂這樣的氣度,做了衣服穿了給人看到,也不比太子妃遜色。”鄭明珠笑道:“我給表弟出主意,表弟倒捉弄起我來。”

  陳頤安不妨聽到這句,有點不明白,便問:“怎麼?”

  衛江俊忙把鄭明珠這個主意又說了一遍,陳頤安點頭:“這也不錯。”

  卻在大家都重新進去的時候,輕輕拉了鄭明珠一把,落到後頭,小聲說:“捧著太子妃和貴妃打擂台呢?”

  這是什麼意思?

  鄭明珠不懂,眨眨眼:“什麼意思?”

  陳頤安說:“你是真不知道?”

  鄭明珠非常誠懇的說:“真不知道呀,你這到底什麼意思?”

  兩個人就站在多寶閣前低聲說話,陳頤安說:“蜀地雖偏遠,卻是天府之國物產豐饒,只是不若江南交通便利,如今好容易搭上了貴妃這東風,這兩年蜀錦在帝都造勢良久,眼看內庫司招標在即,你把太子妃捧出來打蜀錦?”

  原來是這樣!

  鄭明珠剛要解釋自己只是想替姨母想個法子,給表弟幫個忙,而且錦綢因為織法精緻繁雜,所以產量一直不大,和蜀錦不能同日而語。

  話還沒出口,她卻心中一動,揚眉笑道:“難道你不想打?”

  她這一揚眉而笑,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自信從容的美態,眉目舒展,似發出瑩光來一般。陳頤安也不由的跟著笑了一笑。

  鄭明珠認為陳頤安既然是太子黨,那麼貴妃顯然就在對手的行列,這一點鄭明珠還是想得到的,自己只是隨口的一個提議,陳頤安就這樣敏感的想到打壓蜀錦這上面去,難道是爭鬥已經升級?

  或者雖未劍拔弓張,卻是暗潮洶湧?

  陳頤安笑道:“那也犯不著這樣小打小鬧。罷了,咱們回頭再說吧,讓表弟先做一做也無妨。”

  鄭明珠輕輕點頭,隨著他走進去,心中卻真的琢磨開了。

  自己先前出個主意,不過是一時技癢,又想著討婆婆一個好,可是陳頤安的反應,她卻不由的上了心。

  或許,這是一個好機會?

  心中有了這個念頭,鄭明珠坐在那裡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心中免不了的琢磨著。

  到了晚間,陳夫人設宴,小姐們和公子們都來了,頗熱鬧了一陣子,鄭明珠陪著吃了飯,天色就已經暗了下來,跟著陳夫人送了衛姨媽趙姨媽這才回到甘蘭院。

  陳頤安又因大管家回事,去了二門上,讓她自己先回房。

  今日忙了一天,奔波來回,實在是乏了,鄭明珠換了家常的薄紗衣服,去了簪環,便歪在床上養神,不知不覺就出了神,倒也毫無睡意。

  今天陳頤安的意思有兩個:

  內庫司招標在即。

  貴妃七皇子與太子之爭。

  權和錢永遠都是連在一起的,權力能得到金錢,金錢又能影響權力的得失,所以今天這個主意,陳頤安才會敏感的聯想到那些事情上去。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9:42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2:26 PM 編輯

第七十一章

  正在這個時候,鄭明珠聽到陳頤安回來了,她睜開眼睛,陳頤安不妨她醒著,便笑道:“我以為你睡著了。”

  鄭明珠坐起來,靠在靠枕上,笑道:

  “只是乏了,想著歪一下歇歇。”

  陳頤安就坐到床邊上,鄭明珠說:“我又想了一想,若是表弟那事有什麼妨礙,大爺還是與他說一說為好。”

  陳頤安笑道:“你就是肯多心,我心裡有數,你放寬心就是,倒是你到底怎麼突然想起這個主意來的?”

  鄭明珠說:“說起來倒是巧了,我就是剛好想起當初蜀錦突然在帝都流行起來的緣故,正是因為貴妃娘娘晉封慶典,貴妃娘娘便是穿的蜀錦,我便想,太子妃殿□份貴重,要是肯賞臉在一些要緊的場合穿了表弟的織坊裡織出來的料子,各家的夫人小姐豈有不彷效的?也算打開一個局面,便隨口說了出來,再說了,太子妃也不能讓貴妃娘娘專美於前啊。”

  陳頤安的心眼子只怕有十萬八千個,哪里肯信,只看著她,似笑非笑:“就這樣?”

  鄭明珠撇一撇嘴角:“還能怎麼樣?我是幫你們家的人想法子,我又落不下一個錢的好處。難道你還不放心?那我這就去尋表弟,叫他千萬別這麼著。”

  作勢就要爬起來。

  陳頤安笑著按住她的肩頭:“我又沒說什麼,你急什麼,說一句就要尋表弟去,如今你這脾氣可是越發大了。”

  鄭明珠便說:“說我脾氣急,倒不說你自己說話嘔人,我還指望在這事上落什麼好處不成?衣服不是我穿,錢也不是我賺,倒讓你陰陽怪氣的拈過拿錯的,今後你還指望我管你們家親戚的事呢!”

  陳頤安挨了罵,骨頭都舒服了,笑道:“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我不過說一句,你就說這麼一篇,我不過是覺著你這主意實在很妙,忍不住多問一句。”

  鄭明珠這才靠回靠枕上去,說:“真的好?”

  陳頤安點頭道:“不錯,幫了表弟是一說,尤其是時間恰好,蜀錦要中內庫司的標,也就要多一重麻煩了。”

  這算是說到了鄭明珠的老本行了,內庫司招標,對唐白月來說一點也不陌生,只不過為什麼陳頤安這樣在意蜀錦呢?

  “蜀錦到底背後是什麼?你這樣著緊。”她不由的就問了出來。

  陳頤安說:“這事牽扯的就多了。”

  很不想說的樣子。

  鄭明珠很看不上陳頤安這種藏頭露尾的樣子,她在心中暗忖,內庫司招標一向是質好價高,價格也就罷了,商家看中的也不是皇家那幾兩銀子,要緊的是中了內庫司的標,便宛如貼上了皇家的標誌,號稱貢品,立刻打開銷路。

  天下人的心理極好揣摩,這東西皇帝都在用,還錯的了?

  這樣賺到的利潤才是商家追逐的目標,內庫司那裡,別說賺銀子,就是叫商家倒貼也是情願的。

  唐家幾乎年年中標香料這一大標裡的過半小標,唐白月清楚的很。

  只不過內庫司的綢緞大標幾乎都是江南綢緞一枝獨秀,帝都兩大織坊也難以望其項背,若是蜀錦能有織坊中標,對於多年來慣用江南綢緞的富貴之家來說,新鮮花樣新鮮織法倒是頗有競爭力。

  聯想到貴妃娘娘出身蜀地,鄭明珠就問陳頤安:“貴妃娘娘缺錢使?”陳頤安一怔,不由的細細打量鄭明珠。

  僅僅通過自己表露的不想蜀錦中內庫司標的這一點,她就能推斷出貴妃那邊缺錢的事來?自己這個媳婦,什麼時候變的這樣精明了?

  鄭明珠見陳頤安的神色,知道自己猜對了,也知道自己不該猜的這樣對,心中暗暗記下。

  貴妃不惜親自為蜀錦造勢,要把蜀錦推向內庫司,這唯一的目的自然就是這背後的利潤,而且想必不僅僅是蜀錦一項。

  蜀地豐饒,盛產頗多,又與江南的秀美不同,自成風格,貴妃娘娘出自蜀地望族衛氏,在蜀地自然是盤根錯節,那裡就是她的大本營了。

  太子生母早逝,貴妃娘娘育有一子,是當今聖上第七子,年方九歲,聰慧端貴,頗得聖上喜*,貴妃又后宮專寵,利益衝突如此嚴重,爭鬥不可避免。

  權利必然伴隨金錢,沒有錢什麼事也做不成。

  鄭明珠突然想起文閣老,在這個時候,他給兒子娶唐秀月,看中的必然是唐家的巨資,難道他是貴妃一黨?

  鄭明珠不由就問:“文閣老是親近太子還是七皇子。”

  陳頤安意外:“你怎麼沒頭沒腦的想起文閣老來。”

  “我聽說文閣老剛給他兒子娶了唐家的女兒。”鄭明珠解釋:“唐家家財萬貫,雖不說富可敵國,也是不可小覷。”

  陳頤安冷笑道:“鏡花水月罷了!”

  聽這口氣也知道不是自己人了。

  不過陳頤安這話是什麼意思?涉及唐家,鄭明珠自然關心,忙笑道:“什麼意思?”

  陳頤安覺得鄭明珠越發聰慧可人,和她說話不僅一點就透,還能舉一反三,頗有見地,便說:“唐家那群蠢貨!以為唐家大小姐沒了,唐家就是他們的了?迫不及待就要接收資產,也不想想,有沒有那個道行吃下去,唐家大小姐雖是弱質女流,可真論起手段來,遠比那些蠢貨強,他們拿不到印鑑,別說銀號裡的錢提不出來,就是唐家幾個總商行,他們也做不得主。如今長房的老三又回來了,那些蠢貨越發連個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三叔回來了?

  哎喲,這真是最近的第一個好消息,鄭明珠滿心歡喜,三叔回來了,這唐家交給他總算能放心一點。

  鄭明珠便笑道:“原來是這樣,看來貴妃娘娘果然缺錢使,那麼太子妃愛錦綢,貴妃喜蜀繡,內庫司倒要為難了。”

  陳頤安也笑了:“還是你這主意出的好,上回我們原也議到了這裡,一時間竟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倒忘了可以打擂台。”

  擋住了對方的財路,便是降低了戰鬥力,這一點,鄭明珠還是懂的。

  但生意上的事,她倒可以給陳頤安提個醒,便說:“雖說是打了擂台,可就算進了內庫司標的,也有一宗麻煩,表弟的織坊出的緞子是好的,但織法繁複,產量不足,要在市面上對抗蜀錦還差的遠。”

  陳頤安沉吟了一下:“後頭的先不管,只要這招標上,能攔住蜀錦就好。”

  既然貴妃一派竟想佔了她唐白月的家產,鄭明珠就不介意讓她難受難受,她想了想,笑道:“要想發財是難,要不發財還不容易?上回和琳姐姐說話,倒是聽過一個事兒。”

  陳頤安論精明,論心眼,顯然比陳夫人厲害的多,鄭明珠心虛,再不敢冒險,只得假託鄧家大姑娘,她出身皇商之家,在自己身邊若有人中,也就托她的名頭最穩當了。

  陳頤安靜靜的聽著,鄭明珠笑道:“琳姐姐說了以前山東那邊一樁藥材生意的事,也是攔著人的一樁買賣,倒是與你這想頭有些像,你既要打著擂台,單是表弟一家織坊卻是成不了事,如今現拿出一萬兩銀子來,找個三五家,還要都是老金雀花坊這樣的有自己絕技的織坊,比如雪衣坊的雲絲繡,雲邊坊的織金緞,請各家的高手精工細作,只需要織出夠內庫司使的數量來,招標的時候,就足夠打敗蜀錦了。能中標也是名聲鵲起的好事,就算在這上頭沒什麼利潤可圖,想必他們也是情願的。”

  這是個釜底抽薪的法子,貴妃推蜀錦,目的是為了中標後有了貢品的名目,不僅能身價百倍,銷量也能大增,中標只是手段,而非目的,既然量大,就不可能十分精細,而鄭明珠這個法子,並不需要考慮中標後的推廣,只想中標,那就拿出絕技,再加上高手精工製作,質量上自然能夠壓住蜀錦。

  真正的商家肯定不會這樣做,商家是逐利的,這樣做只會讓中標變的毫無價值,可是現在陳頤安並不需要中標的價值,他需要的只是讓貴妃一派也得不到中標的價值。

  鄭明珠想:那說明太子黨有錢,而七皇子派缺錢。

  文閣老這種清流都為兒子娶商家女了,看來七皇子派缺錢的厲害了。

  陳頤安聽了,想了想就笑起來:“原來還有這種法子,果然妙極!”

  他雖說精明,到底從來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就連身邊謀士,也從來沒有這方面的了解,這倒應了那句:術業有專攻。

  就如同政治上讓鄭明珠嘆為觀止的那些精緻手腕,論起生意上的競爭,鄭明珠真比他強出十萬八千里去。

  鄭明珠說:“這法子損敵一千自傷八百,就是俗稱的錢多了燒的慌,你真覺得行?”

  陳頤安笑道:“我燒得起!”

  鄭明珠撇嘴,瞧這狂樣,叫她那隻眼睛瞧得上?

  陳頤安得了主意,心情不錯,又和鄭明珠說起別的事來:“母親說,你留衛家表妹住在府裡?”

  鄭明珠點頭:“三姨媽也是怪可憐的,在外頭也不方便照顧表妹,錦蓮榭橫豎有那些空屋子,收拾一間出來給衛家表妹,再拔兩個丫鬟去伺候,橫豎小姐們也要上學,先生教一個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也礙不著什麼。”

  陳頤安說:“你想的很是,只是別的也罷了,我瞧衛家表妹從小兒沒什麼拘束,只怕是個霸王性子,不好管束。”

  鄭明珠不以為然:“你也太多慮了,我瞧著倒是覺得頗為天真爛漫,且如今不就是留下來學學規矩麼,也是你說的,宮裡的嬤嬤,公主都教得,還教不了她?”

  陳頤安笑道:“我是替你擔心呢,如今母親把錦蓮榭交給你,萬一鬧出什麼事來,還不是你的事?”鄭明珠笑道:“很不用你亂操心,那我自有法子收拾。”

  陳頤安又伸手擰她臉頰:“瞧你這狂樣兒,我就等著瞧就是了。”鄭明珠頗不以為然。

  只是沒想到陳頤安竟然一語成讖。

  雖然衛家表妹百般不情願,鄭明珠依然給她安排好了屋子,撥了兩個小丫鬟給她,第二日由洪媽媽親自押著衛表妹上了閨學。

  鄭明珠去了榮安堂回來,就擺開繡花棚子做著針線。

  才繡完半朵花。就見翡翠急急的走進來回道:“少夫人,正房鬧起來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9:49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2:15 PM 編輯

第七十二章 閨中之爭

  鄭明珠也沒放下手裡正在做的針線,只抬頭問:“怎麼著?”

  翡翠是真的急:“表小姐今日進閨學,和二小姐的丫鬟打起來了。”少夫人在這府裡好容易得了第一個差使,照管小姐們聚居的錦蓮榭,如今表小姐第一天跟著上閨學,就鬧出事來,可怎麼不叫人著急?

  陳頤安真是烏鴉嘴!

  鄭明珠就放下了針線,婆婆房裡的事,本來不該她插手,可是這偏又是涉及小姐們和閨學,正在她的照管範圍,哪裡好裝聾作啞,不得不去看一看情形。

  便叫了墨煙,扶著翡翠去榮安堂。

  短短的路上,翡翠把打探到的情形告訴鄭明珠,鄭明珠就嘆口氣,嫡庶之爭就夠頭破血流了,庶女之間東風壓倒西風這種事更是叫人無奈。

  她似乎隱隱明白為什麼商家很少納妾了。

  這件事的起因便是因二小姐雖是庶女,又不是長女,可是她的姨娘卻是不同,是有誥命在身的,不同尋常妾室,而五小姐卻是姨娘不得力,人又小,還有點呆呆傻傻的,於是不僅是二小姐看不上這個妹妹,就是二小姐的貼身服侍的大丫鬟也敢看不起五小姐。

  這事兒原本也是常態,五小姐沒有告狀,也就沒有由頭來管,其他幾個姐姐也同樣熟視無睹,漸漸大家都習慣了,況那丫鬟雖看不上五小姐,也不敢十分過分,不過是私下取笑兩句,平日里不恭敬罷了。

  而今日,則是那丫鬟打翻了五小姐的茶碗,熱茶潑了五小姐一手一裙子,那丫鬟也沒有跪下賠罪,反在一邊嬉笑,五小姐的丫鬟不忿說了幾句,她還罵人,反說什麼不就是一碗茶嗎,哪裡值得發這樣大火,若是五小姐茶葉沒了,她們家小姐那裡還有,回頭分些給五小姐就是之類的話。

  五小姐的丫鬟氣的說不出話來,若是放在平日,也不過是嚷嚷一番就完了,五小姐不會告狀,二小姐更不會罰自己的丫鬟。

  可是這一次,閨學裡來了一個混世魔王,這位彪悍的表小姐目睹了全程,也不知是哪裡學出來的天性好打不平還是什麼,於是就大怒起來,她也爽快,一言不發,衝過去就給了那丫鬟一拳,那丫鬟也嬌花一般,哪裡吃得住這樣一拳,當場被打翻在地。

  然後……然後這丫鬟就和表小姐扭打起來了!

  翡翠表示,她在上房偷偷看過了,表小姐全勝!

  鄭明珠實在想笑,可是又實在不好笑出來,只得低了頭掩飾一下。

  甘蘭院與榮安堂隔的近,沒走幾步,鄭明珠就到了榮安堂門口,二小姐和五小姐都坐在一邊椅子上,彪悍的表小姐氣呼呼的站在一邊,四個個丫頭跪在地上,其中一個正在哭,鄭明珠瞥了一眼,頭髮凌亂,衣服也扯破了,一邊臉上一個明顯的巴掌印子。

  鄭明珠認得,這是二小姐的貼身丫鬟錦紅,想來和表小姐扭打起來的就是她了。

  鄭明珠又溜了一眼二小姐和五小姐,二小姐紅著眼睛,一臉委屈,五小姐還是那呆呆傻傻的模樣,坐在大大的椅子上,身形瘦小,腳還夠不著地,裙子沒換,滿是茶漬。

  鄭明珠對陳夫人行了禮,陳夫人點頭:“你來看看也好。”

  兩位小姐都站起來見過嫂嫂,表小姐也跟著笨拙的行了個禮。

  鄭明珠便說:“母親可問過了?”

  陳夫人點頭,卻說:“你再問問吧。”

  鄭明珠便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錦紅哭著道:“少夫人,奴婢……”

  “住嘴!”墨煙厲聲喝道:“少夫人沒點你的名,誰許你回話了。”

  墨煙是陳頤安外書房的丫頭,自是身份不同,這也是鄭明珠叫上她一起來的緣故,有些話主子說了掉份,得有個伶俐的又鎮得住場面的丫鬟。

  錦紅畏縮了一下,轉頭看二小姐陳頤雅。

  陳頤雅動了動,到底沒有說話。

  鄭明珠看跪在地上的四個丫鬟,兩個是陳頤雅的丫鬟,除了錦紅,還有個同樣是大丫頭的錦蘭,另外兩個,一個是五小姐的大丫鬟碧綠,一個是陳夫人指給表小姐的二等丫鬟姜丹。鄭明珠便說:“錦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說說看。”

  錦蘭便回道:“回少夫人的話,原是學中中途休息的時候,錦紅上前去給二小姐倒茶,轉身的時候不小心碰翻了五小姐的茶碗,錦紅便給五小姐賠罪,只因二小姐今日吃的是雲南的白茶,錦紅怕五小姐吃不慣,就沒有給五小姐倒,表小姐便說錦紅不敬,就打了錦紅。”

  鄭明珠聽了,便走過去,蹲到五小姐跟前,輕輕說:“五妹妹,給嫂嫂瞧瞧,燙著沒。”

  五小姐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鄭明珠,怯怯的伸出手來,白嫩嫩的手背上一片紅印子,鄭明珠輕輕吹了吹,問她:“疼麼?”

  五小姐呆呆的點點頭。

  鄭明珠站起來,摸摸她的頭頂,安慰的說:“等一會兒叫丫鬟給你塗點藥,就不會疼了。”

  五小姐輕輕的嗯了一聲。

  鄭明珠便對陳夫人說:“錦蘭說的很清楚了,錦紅燙著了主子,又不恭敬,還惹怒了表小姐,這樣無法無天的奴才,哪裡還能伺候小姐們,直接打發出去就是了。”

  表小姐笑起來:“嫂嫂說的對!”

  連陳夫人這種做主慣了的人也沒想到她這樣問了一句,就下了這樣的結論,立時就要打發了丫頭,倒是爽快,只是……

  通常嫂子是不大肯得罪妹妹的,一是小姐在家中本來就是嬌客,但凡撒個嬌賣個好,嫡母也不好不給面子,二是小姐總是要出閣的,不過忍耐幾年光景,也是成全自己賢良的名聲。

  陳夫人也是這樣過來的,倒沒想到鄭明珠不來這一套,當場就要打發掉陳頤雅的丫鬟。

  陳夫人沒說話,二小姐陳頤雅忍不住了,冷冷的說:“真是好嫂嫂,就這樣問一句,就要打發掉我的丫鬟,便當我不敢說話不成。”

  鄭明珠訝異:“剛才錦蘭說的話,難道是假的不成?二妹妹剛才也是在一邊聽到的,並沒有說她說的不對呀。”

  鄭明珠特地挑錦蘭回話,也是為了了解清楚事情始末,翡翠在路上雖是說過了,但就她一人所說為準,難免偏聽偏信,是以鄭明珠特地挑翡翠述說裡無理的一方——二小姐的丫鬟來說,以求知道全貌。

  是以此時,鄭明珠心中已經有數了。

  錦蘭雖再三掩飾,當著眾人,卻不敢顛倒黑白,只是多尋幾個藉口,再避重就輕罷了。

  陳頤雅道:“錦蘭說的自是真的,錦紅不過是無心之失,只需訓斥就是了。”

  鄭明珠輕輕一笑:“第一條,雖是無心,錦紅也是燙著了五妹妹。第二條,不管五妹妹吃不吃,這茶沒倒上就是不敬五妹妹。第三條,表妹打她了,就是她惹怒了表妹。有了這三條,自是不能訓斥了事的。”

  陳頤雅怒道:“表妹無故打她,難道也是她的錯。”

  衛表妹跳起來說:“誰無故打她了,她一個奴才,就敢欺負小姐,打死活該!”

  果然不會吵架,鄭明珠認為,這種時候,在理由和藉口上糾纏殊為不智。

  鄭明珠只笑道:“表妹是主子,她是奴才,既是挨了主子的打,自然是她惹怒了主子,難道還是主子惹怒了奴才不成?”

  陳頤雅要和她顛倒黑白,她自然也可以。

  陳頤雅被她堵的一時說不出話來來,登時就哭起來:“嫂嫂不過是看我不是母親養的,就為著討好母親的親侄女來拿捏我,母親要為女兒做主啊……”

  鄭明珠目瞪口呆,她原以為這樣撒潑的做派應是那些底層的市井婦人,怎麼這樣公侯家的小姐也會這一套?

  她轉頭去看陳夫人,陳夫人臉色沉的要滴出水來一般,正要開口訓斥,外頭有丫頭匆匆打起門簾報了一聲:“花姨娘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個清脆的女人聲音:“二小姐怎麼哭了?”

  於是,陳夫人的臉色已經變成了鐵青色。

  進來的是一個穿著玉色錦緞團花褙子的婦人,耳畔一對長長的珍珠墜子隨著她的步子搖曳生姿,三十四五的年紀,生的嫵媚婉約,身段嬌小,一雙斜挑的桃花眼,倒有幾分方姨娘那樣的類型。

  鄭明珠知道,這位傳奇人物花姨娘就是陳夫人順遂一生中刺的最深的一根刺。

  花姨娘是犯官之女,且犯的事不小,牽連了妻女,沒入教坊司為奴,花姨娘在教坊司長大,學出了一身風流之後,被當年的江南總督要到了府裡,後來在一次宴飲中送給了當時的武安侯世子陳熙華。

  花姨娘進陳府的時候,陳熙華還正是年輕的時候,她很快就有了身孕,並一舉得男,就是如今的三爺陳頤鴻,今年十六歲。

  有了兒子,花姨娘便被抬了姨娘,且寵愛不衰,過了幾年,又生了二小姐陳頤雅,如今十三歲,只比三小姐,嫡出的陳穎嫻大兩個月。

  花姨娘寵冠后宅,又曾讀書識字,心計過人,便是當年的陳夫人,也不大不小的吃了她幾個暗虧,實在是陳夫人心中的一根刺。

  到得後來,兒女們逐漸長大,花姨娘也韶華不再,寵愛漸衰,才漸漸安分下來,陳夫人才覺得舒坦了幾年,沒想到,只幾年功夫,花姨娘再度成長為一根更大的刺!

  花姨娘的親兒子三爺陳頤鴻,生就體格健壯,從小習武,錘煉的性情堅韌,深得陳熙華喜愛,因他不能承爵,十五歲就由陳熙華親自安排,送到宮裡做了侍衛,指望能獲得聖上太子親睞,謀一個出身。

  沒想到某日陳頤鴻正在東宮當值,隨太子在松林苑騎射,太子爺一時興起,追著一隻鹿跑了出去,卻不知怎麼,太子的馬驚了,癲狂起來,就要把太子掀翻在地,陳頤鴻眼見不好,飛身去救,成功救下太子,只是太子安然無恙,陳頤鴻卻身受重傷,危在旦夕。

  太子將人放在東宮,召了整個太醫院,七八日輪流施救,才總算把陳頤鴻救了回來,只是畢竟傷重,他從此便左腳微跛,再不能習武。

  太子便做主,將他送到山陽書院,拜於大名士季弘銘門下,顯是要留著今後重用的意思。

  而陳頤鴻因救駕有功,皇上下旨封了他一個二等鎮國中尉的爵位,同時封賞父母,只陳夫人本來已經有了一品誥命在身,陳頤鴻額外求了聖上恩典,以生母的生育之恩,給了花姨娘三品誥命。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9:56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2:12 PM 編輯

第七十三章  

  爵位比官職不同,可以承襲,是以輕易是不得封的,便是武安侯家族,原本也就只有一個爵位,如今,十六歲的庶子卻得回了一個。

  同時,有了三品誥命的花姨娘頓時抖了起來,常常自覺可以和陳夫人平起平坐了。

  陳夫人自是覺得花姨娘比以前得寵的時候更不順眼了些。

  陳頤雅見自己親娘來了,有了靠山,更哭的厲害,過去拉著花姨娘的手哭道:“姨娘,我要給人欺負死了。”

  花姨娘忙說:“二小姐這是怎麼了,誰敢欺負二小姐了?二小姐說出來,姨娘雖是個沒用的,還有夫人和少夫人給二小姐做主呢。”

  陳頤雅哭道:“現就是嫂嫂為了表妹欺負我,叫我往哪裡說去,如今嫂嫂無故就要打發了我的丫頭,我統共就這兩個細心些的丫頭,還算知疼知熱的,平日里有人怠慢了我,也是她們不怕挨罰去找人理論,如今就不知道得罪了誰,要打發了出去,也不過就是見不得我好罷了。”

  花姨娘看向陳夫人和鄭明珠,頓時已經紅了眼圈:“夫人,少夫人,表小姐雖是夫人的侄女兒,自是尊貴,二小姐也是侯府裡正經小姐,不過是她命不好,有個沒出息的姨娘,如今就要被人這樣搓揉,還求夫人垂憐。”

  母女兩都是說哭就哭的本事,一口咬定鄭明珠這是為了討好婆婆,護著婆婆娘家的侄女兒。

  衛表妹哪裡忍得住,跳出來說:“二姐姐的丫鬟欺負五妹妹,還和我打架,表嫂才要罰她的,又沒有罰二姐姐。”

  花姨娘哀哀切切的說:“表小姐,您是夫人的親侄女兒,在這府裡自是比眾位小姐都強的,我們二小姐哪裡敢得罪您,還求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們二小姐吧。” 
 
  衛表妹只是手腳利落,遇到這樣毫無道理,卻又無從反駁的話來,就只有急的漲紅了臉這一條路了。

  花姨娘又抱著陳頤雅大哭:“我苦命的兒啊,在自己家裡還要被外頭人搓揉著……”

  於是,鄭明珠知道了,這位二小姐是從哪裡學來的這樣的本事。

  陳夫人鐵青著臉色,說:“這是小姐們的事,和姨娘有什麼相干,花姨娘且去後頭歇著吧。”

  花姨娘哪里肯走,又沒有丫頭敢來硬拉她,只是接著哭:“我苦命的兒呀,現今打發了你姨娘,就是整治你呀,我可憐的兒呀,可憐你哥哥豁出性命不要,給家裡掙了那樣的臉面,如今才出去幾日啊,就要拿我們作伐了,我就是死在這裡,也不能出去的。”

  鄭明珠同情的看一眼陳夫人,多大點事啊,這花姨娘就敢這樣來鬧,句句都是誅心之詞,平日裡真不知多囂張跋扈。

  她想了想,看來陳夫人從來沒有特別強硬的處置過花姨娘母女,所以她們很不習慣自己的風格。

  高門嫡女就這點不好,為教養所限,為名聲所限,總是想著以理服人,拉不下臉來耍無賴。

  說起來這樣的撒潑,鄭明珠早見識過許多了,比這更厲害的也不少見,通常被男人捉起來打幾個嘴巴子,就能老實許多。

  偏偏這位花姨娘不能打,只得任其哭鬧撒潑。

  鄭明珠表示十分遺憾。

  其實以陳夫人當家主母的身份,處置一個丫頭,要什麼理由,何必叫了二小姐,五小姐和衛表妹來詢問誰是誰非?

  憑他天大的理由,既然有和表小姐對打這樣的事,就足夠處置了。

  奴才便有天大的冤枉,敢對主子還手,就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釋了。

  鄭明珠胡思亂想之際,花姨娘已經摟著陳頤雅,哭到了因為陳頤鴻出息了,就有人要治死她們母女這種神邏輯了。

  陳夫人見鄭明珠躊躇,猜想她到底是新媳婦,又是高門深閨出來的,沒見過花姨娘這種做派,給嚇到了,便站了起來,還沒說話,鄭明珠已經回過神來。

  在這種糾纏不清的時候,唯一有用的就是權力了。

  鄭明珠在心中微微搖頭,偏頭低聲對墨煙說了一句話,隨即清楚的吩咐道:“傳兩個婆子進來,把錦紅綁了,到角門上打二十板子,叫人牙子領去賣了。”

  此言一出,整個廳裡瞬間一靜,鴉雀無聲,連哭的正起勁的花姨娘和陳頤雅都似乎難以置信的停住了,所有人一起望著她。

  好乾脆!完全視花姨娘的嚎哭如無物,完全視花姨娘為無物,沒有一句解釋和勸解,直指核心,把丫頭髮落了了事。

  發落了丫頭,她的事兒就完了,花姨娘和陳頤雅愛怎麼哭怎麼哭去。

  既然已經到了打滾撒潑的地步了,那也就是幾乎脫出了平日里高門默認的規矩:臉面要緊。

  那麼這個時候,要給誰臉面,要不給誰臉面,可以完全不予考慮,在鄭明珠看來,臉面就是這些高門嫡女最大的掣肘。

  多少事搞的夾纏不清,還不就是為了臉面!

  花姨娘敢來上房這樣哭,也不過就是持著有臉面,陳夫人不好處置她!

  所以鄭明珠便用最簡單的辦法做了這件事。

  這還是她成為鄭明珠以來,第一次這樣痛快的辦一件事。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墨煙,她已經明白了少夫人剛才為什麼對她說那句話,連忙對著外頭院子說道:“沒聽到少夫人的吩咐嗎,趕緊進來綁人。”

  粗使婆子不敢怠慢,忙尋了繩子走進來,錦紅哭道:“小姐,救我,小姐……”

  陳頤雅跳起來衝過去:“大膽奴才,誰敢動我的丫頭!”

  一個丫頭事小,自己臉面事大,如果自己和姨娘這樣鬧了一場,還保不住一個丫頭,他們母女今後怎麼在府裡抬得起頭來!

  鄭明珠早料到這種舉動了,沒有丫頭敢去攔二小姐,於是她輕而易舉的攔下陳頤雅,雙手牢牢的按住她的肩,笑道:“二妹妹小心,姑娘家走路要慢慢的走,才嫻靜。”

  陳頤雅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自是掙扎不過鄭明珠,那邊花姨娘氣的渾身發抖,見婆子拿了繩子等物進來了,便要撲過去打開那兩個婆子,卻不料,衛表妹橫刺裡殺了出來,攔腰抱住花姨娘。

  十二歲的衛表妹自不是十三歲的陳頤雅可比,在這間屋子裡的女人當中,她顯然武力值爆表,圓滾滾的身材,結實的胳膊,此時牢牢抱住花姨娘,便如鋼澆鐵鑄一般,嬌弱的花姨娘哪裡掙扎得開。

  鄭明珠剛才吩咐墨煙的就是:“去告訴表小姐,等會兒花姨娘要動,就去攔住她。”

  除了衛表妹,其他人也不適合去攔住花姨娘。

  花姨娘的嚎哭尖利起來:“哪裡來的野種,給我放開……殺人了啊……救命啊……”

  衛表妹不為所動,就牢牢的抱著不放。

  花姨娘帶著的兩個丫頭有點遲疑的想要上前,陳夫人早使了眼色,洪媽媽帶著兩個丫頭走前幾步,攔在她們身前,攔的密不透風,兩個丫頭終是沒有膽量推開她們。

  婆子利落的綁了錦紅,拖了出去,鄭明珠才緩緩的放開陳頤雅,墨煙見狀,也就悄悄的拉拉衛表妹的衣服後擺,示意她放開花姨娘。

  衛表妹有點遲疑的放開了花姨娘,還不放心的站在一邊,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再次動手,花姨娘第一次這樣的大敗,不由悲從中來,一屁股坐到地上,打著滾的嚎哭起來。

  倒把衛表妹嚇的退了一步。

  花姨娘的哭號還是那些話,我兒不在你們就要弄死我呀,我苦命的兒啊之類。

  鄭明珠退到邊上,隨即吩咐丫頭送五小姐和衛表妹回屋子,然後在花姨娘剛哭道:“我不活了,被人這樣作踐,還不如死了好。”的時候,鄭明珠剛好走到陳夫人跟前,笑道:“母親,早上我見後頭園子汀紅亭的那幾株桃花開了,紅艷豔的一樹,便叫丫鬟備了甜酒,正想請母親賞花兒呢。”

  那樣神色鎮定,笑語晏晏,就好像完全不知道地上有人在打滾嚎哭似的,連陳夫人這樣城府的人都神色有點異樣,但還是點頭說:“好,就擾你這雅興。”

  鄭明珠高興的挽了陳夫人的手臂,笑著吩咐翡翠:“回去把那甜葡萄酒拿來,再叫廚房裡收拾幾個母親愛吃的菜來,不用多,只要素日愛的才好。”

  便扶著陳夫人,領著自己的丫鬟和上房的丫鬟施施然的走出去了。

  真是說不給臉就不給臉。

  二小姐陳頤雅不哭了,怔怔的站在那裡,聽著自己姨娘的哭聲漸漸小了,周圍只有自己和姨娘的丫頭。

  這一役算是陳頤雅這十三年來最大的折戟,很多年以後,她已經是當家的主母了,曾對著自家的妯娌和兒媳婦說:“這麼多年來見了這麼多事,還是沒有人有我嫂子那樣的手段。”

  鄭明珠陪著陳夫人緩緩的走到後花園,都很默契的沒有提剛才這風波,

  只管賞花,如今是晚春時分了,一路走來俱是奼紫嫣紅,而那汀紅亭外十幾株紅艷豔的桃花,正是花期,亭中青石小桌上已經擺好了一色的粉彩碟子,俱是收拾的精緻的小菜,剔透明澈的酒瓶子裡是半瓶紅殷殷的葡萄酒,鄭明珠親自動手,倒在粉彩小酒盅裡,雙手奉給陳夫人,陳夫人心情極好,拍拍鄭明珠的手,雖然沒有說什麼,卻是頗有點不言而喻的意思。

  鄭明珠微笑,陳夫人是她嫡親的婆婆,便是再艱難,自己也只有站在她這邊的,再說了,自己出手處置丫頭,本來也是分內事。

  誰叫這事發生在錦蓮榭呢?

  若是自己一聲不吭,只等著陳夫人處置,那自己這第一樁差使也就算是辦砸了,今後自己的處境就越發艱難了。

  鄭明珠回到甘蘭院已經是申未了,撿起先前丟下的針線接著做,倒是很平心靜氣,只吩咐丫鬟:“打聽著侯爺什麼時候回來。”

  剛做完一條鑲邊,翡翠進來回道:“侯爺回來了,在外書房。”

  鄭明珠就站起來。

  翡翠不安的又加了一句:“大爺也在侯爺那裡。”

  鄭明珠無動於衷:“管他的。”

  陳熙華正在書房與陳頤安說話,卻聽小廝進來回少夫人求見,陳熙華不免驚奇,看了一眼陳頤安。

  陳頤安本來也是剛從外頭回來,就直接進了父親的書房,自是不知,便搖搖頭。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10:01 A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2:10 PM 編輯

第七十四章 再打一棍子

  陳熙華命小廝:“請少夫人進來罷。”

  鄭明珠把翡翠留在外頭,自己獨自走進來,陳熙華的書房自是比陳頤安的外書房更大,進門就是一張紫檀桌子,拐到東次間,倒沒有像其他屋子那樣臨窗大炕,只窗下一張極大的花梨木書案,放著不少東西,另就是一色花梨木的家具,俱是精緻小巧,應該是南邊來的風格。

  陳熙華和陳頤安都坐著,鄭明珠輕盈的走進來,福身一禮:“給父親請安。”

  又對陳頤安笑一笑道:“原來大爺也在。”

  陳熙華還沒說話,鄭明珠便跪了下去:“父親,媳婦特來向父親請罪。”

  連陳頤安都搞不懂鄭明珠這是在做什麼,陳熙華就更莫名其妙了,便說:“這是怎麼了?”

  又對陳頤安說:“扶你媳婦起來。”

  陳頤安站起來扶她,鄭明珠便順勢站了起來,說:“媳婦今日得罪了花姨娘和二小姐,因怕父親生氣,這才特地早點來領罪。”

  陳熙華回來後只在外書房,並沒有進內宅去,眼巴巴等著告狀的花姨娘和陳頤雅都還沒能見著他,是以自是不知道。此時見鄭明珠這樣說,便道:“這是怎麼回事?”

  鄭明珠說的很坦率,也很簡潔:“二妹妹的丫鬟對五妹妹不恭敬,表妹看不過去,打了那丫鬟,那丫鬟居然敢還手,我便要攆了那丫鬟,二妹妹不許,花姨娘也不許。”

  這話說的坦率,擺明了就是告狀,可是藏著的意思卻也很多,丫鬟對小姐不恭敬的連做客的表小姐都看不下去而出手,可見十分過分,表小姐雖家境衰落,在自己府裡卻是客人,丫鬟竟然敢還手,平日里自是十分囂張,而這樣囂張,二小姐都不許攆,自是無狀,而後面那句花姨娘也不許,意思就更微妙了。

  陳熙華看著鄭明珠,嘴角微微動了動,倒笑了一笑,說:“花姨娘去鬧起來了?”

  鄭明珠道:“是的,花姨娘和二妹妹覺得受了委屈,自是要哭的。”

  “那丫頭處置了嗎?”陳熙華沒管花姨娘和二小姐,倒是直接問結果。

  “是的,父親,媳婦叫了婆子進去綁了丫頭,帶出去賣了。”鄭明珠態度很恭敬,一邊的陳頤安倒是笑了笑。

  陳熙華也笑了:“花姨娘哭的時候?”

  “是的。”鄭明珠繼續很恭敬的說:“媳婦自知處事不周,得罪了姨娘和妹妹,請父親責罰。”

  陳熙華收了笑,正色道:“奴大欺主,還冒犯客人,這樣的丫鬟自是要處置的,你做的也沒什麼錯,雅兒和花姨娘那裡,哭一哭也沒什麼不好,敗敗火正好淨心。這事兒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鄭明珠應了是,卻不就走,倒又說:“父親,媳婦還要說一句,今兒我冷眼看著,姨娘和妹妹這樣哭,鬧的那樣,她們身邊的丫頭竟然一句也沒有勸,姨娘便罷了,原是長輩,媳婦也不好多說,只是妹妹到底是侯府的小姐,如今也是大姑娘了,身邊的丫頭還這樣不經心,這樣子媳婦難免擔心妹妹受了委屈。”

  陳熙華這才明白,自己這兒媳婦哪裡是來請罪的,也不是來告狀的,她竟是來再打一棍子的,擺明了只攆了陳頤雅一個丫頭還不夠,要換掉其他丫頭的意思。

  可是細思她這話的意思裡,卻是因著這件事,質疑了雅兒的教養。

  花姨娘只是個姨娘,如今雖說因著兒子輕狂些到底還是在家裡,且姨娘教養不足也無人恥笑,誰也沒指望姨娘相夫教子,鬧一鬧,當家主母處罰一次也就罷了,無傷大雅。

  可是陳頤雅卻是侯府二小姐,漸漸長大,過不了幾年就要出閣,到時候嫁入夫家,教養差了,丟的卻是整個侯府的名聲,侯府的小姐,不管出沒出閣,都難免受她連累。

  陳熙華想到這裡,竟是心中一凜,看了看恭敬的站在跟前的鄭明珠,心中不由暗暗點頭,這媳婦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倒是真心為侯府著想的。

  不由的就高看了一眼,神色就和藹起來:“你說的很是,她們姐妹本來養的嬌氣,自要選了好的,好生伺候,這事我會同你母親商議。”

  又命陳頤安:“好生送你媳婦回去。”

  陳頤安見父親這樣和顏悅色,本來和自己說的話都沒說完,就叫自己送鄭明珠回去,倒是詫異了一下,應了聲是,同鄭明珠一起走了出來。

  一出外書房,陳頤安就笑道:“你倒是有面子,父親吩咐我的話還沒完呢,就先叫我送你回去了。”

  鄭明珠甜蜜蜜的一笑,看來這位公爹是明白了,才這樣給他臉面,她就笑道:“我的面子還不是因著大爺在父親跟前有面子?”

  兩人一路走回甘蘭院,鄭明珠才把當時的情形講給陳頤安聽。

  陳頤安聽她描述當時情形,不禁又氣又笑:“你這樣給她們母女沒臉,就不怕?”

  鄭明珠拿起一個橘子慢慢剝起來:“我怕什麼,若論輩分上,她不過是個姨娘,不算我的長輩,論品級,不過是三品誥命,我還是天家血脈呢。”

  她看陳頤安一眼:“說起來,真正麻煩的其實是你和三弟怎麼交代。”

  “是呀。”陳頤安看著她:“三弟那裡怎麼辦。”

  鄭明珠把橘子分了一半給陳頤安:“隨你怎麼辦,那是你的事。”

  “怎麼成了我的事了!”陳頤安說:“不是你惹出來的事麼。”

  “是呀。”鄭明珠爽快的點頭:“我惹出來的事,自是該你收拾,不然怎麼說你是我男人呢。”

  陳頤安笑起來:“你倒理直氣壯,要是我收拾不住呢?”

  鄭明珠也笑:“我的男人,怎麼會收拾不住,我可放心的很。要我說,母親就是太含蓄了,當時就該把侯爺叫回來,當著侯爺的面給她一頓嘴巴子,早消停了。”

  陳頤安啼笑皆非:“你當人人都像你這般橫衝直撞的麼。”

  鄭明珠甜甜的笑起來:“是呀,誰叫我男人有本事,能替我收拾爛攤子呢,有這樣的福氣,我自是不怕橫衝直撞了。”

  說的陳頤安伸手在她臉上擰了一下:“罷了罷了,嘴這樣甜,我就替你收拾一次罷。”

  鄭明珠笑著起身:“說定了!你換一件衣服,我們去母親那裡吧。”

  陳頤安卻拉住她:“別去了,爹爹先前過去了,這會兒只怕消停不下來呢。”

  鄭明珠對這位公爹一點也不了解,便坐下來問道:“父親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陳頤安笑道:“怎麼,這會子擔心起來?”

  鄭明珠嘴角翹起來:“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打人的不是我,挨打的也不是我,頭疼的就該是母親和父親。”

  陳頤安說:“爹爹很喜歡三弟,認真說起來,三弟才是真正酷肖爹爹。”

  原來是這樣,鄭明珠明白了一點,怪不得花姨娘這樣囂張,公爹既然喜歡陳頤鴻,那麼有些事或許就會睜隻眼閉隻眼,而且陳夫人必然深知,行事上就多半會留些餘地。

  怪不得陳夫人會縱容一個姨娘,也就是因為顧忌陳頤鴻吧。

  妻以夫為天,鄭明珠很能理解陳夫人的想法,換在她在那個位置,她也多半會選擇以丈夫的想法為行事準則。

  不過,現在她可不會,反正陳頤安最多算她一個老闆。

  兩口子在房裡說了半天話,墨煙笑嘻嘻的進來說:“大爺,少夫人,剛才侯爺去了榮安堂,花姨娘就打發丫鬟去請侯爺,侯爺怒了,把花姨娘院子裡的丫鬟和媽媽統統打發到後頭漿洗灑掃上去了。”

  哎呀!鄭明珠眼睛閃閃發亮,侯爺進了正房,她一個姨娘竟然敢打發丫鬟去請,這到底是囂張呢還是蠢呢?

  別說陳夫人並無錯處,陳熙華必須給她足夠的尊重,就是陳夫人有不對的地方,陳熙華也不能這樣打她的臉的。

  陳頤安倒毫不意外,雖然陳熙華很喜歡陳頤鴻,但從小到大隻對陳頤安卻是另眼相看的,嫡子,長子,這樣的身份就注定了他和其他的兄弟不一樣,陳熙華把他帶在身邊的時間遠遠超過了其他的兒子,所以陳頤安連行事的方式和手段都是陳熙華一手教出來的,那他對陳熙華會怎麼處置這件事,心中早已有數了。

  陳頤安就問墨煙:“還有呢?”

  墨煙笑道:“大爺怎麼知道還有?侯爺打發人把二小姐叫到了榮安堂,當著夫人的面,教訓了二小姐,也一樣打發了她身邊的丫鬟婆子,叫夫人重新給她挑人使喚。”

  教訓陳頤雅?

  唔,鄭明珠輕輕點頭,這才是大家子的做法,姨娘就算有了誥命,也是姨娘,上不得檯面,是以處置即可,並不需要講道理。

  但是陳頤雅不同,她是侯府正經小姐,不僅要罰,更要教訓,她這樣跟著姨娘學出來的做派,對一個正經小姐來說,是大忌!

  陳頤安似笑非笑的看了鄭明珠一眼,對墨煙道:“榮安堂說了些什麼,你學給你少夫人聽聽。”

  又對鄭明珠說:“我還得見爹爹去,正事還沒說完呢,就被你攪合了。”

  鄭明珠不服氣:“妹妹的事難道不是正事,怪我攪合你?等著妹妹和姨娘哭到爹爹跟前去才好呢,那個時候就沒人攪合了。”

  見少夫人這樣,墨煙只掩著嘴忍笑,只不敢笑出來。

  陳頤安道:“我說一句話你就有一串子等著我呢,罷了罷了,我惹不起你,躲出去就是了。”

  笑著走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11:17 AM

第七十五章 收拾爛攤子...  

  鄭明珠不理他,只問墨煙:“到底怎麼的?”  

  墨煙笑道:“奴婢又不敢進去聽,只隱約聽到一點子,侯爺說二小姐,夫人的端貴沒學到一分,只學的一身小家子氣。”  

  這倒是真的,那種撒潑哭鬧的做派,別說高門嫡女了,就是她這個商家女,也自愧不如啊。

  “後來呢?”她趕著追問。

  墨煙已經徹底對這個好奇心旺盛的少夫人沒轍了,心想,幸而打聽得詳細,不然還不知怎麼回話呢,便說:“二小姐在侯爺跟前,都不敢哭出聲來,侯爺叫她今後多學學夫人和少夫人的氣派,好歹如今在錦蓮榭了,今後自當安分著,再有事沒事往清泉館跑,就要上戒尺了。”  

  清泉館便是花姨娘住的院子。

  嘖嘖,還是侯爺威風。

  墨煙又說:“侯爺還叫人吩咐了,叫花姨娘不要出來給夫人請安了,在自己院子裡好生學學女誡,待六月三爺回來再說。”  

  禁足!公爹看來是真惱了。

  鄭明珠想,花姨娘撒撒潑,在後院鬧一鬧,侯爺應該不至於這樣懲戒,這次這樣嚴厲,大約還是因為二小姐的緣故。

  女兒竟然一副市井婦人的做派,陳熙華生氣是應該的。

  說不得,連陳夫人都有不是。

  教養女兒是嫡母分內職責,陳頤雅養成這樣,大約也是陳夫人有意放縱的結果吧?

  鄭明珠對這種高門後宅的爭鬥不大熟練,但人性總是相通的,花姨娘多年來與陳夫人別苗頭,陳夫人怎麼可能喜歡陳頤雅?

  但是在鄭明珠提出建議之前,陳夫人一直讓庶女們都養在姨娘身邊,不能說她是故意要養壞陳頤雅,只不過冷眼旁觀。

  否則,為什麼要今天自己去找了陳熙華,他才驚覺?

  原來,後宅的爭鬥有時候並不需要做些什麼,只需要什麼也不做就足夠了,陳夫人顯然比花姨娘高明多了。

  能忍能等,等到花姨娘足夠驕縱,等到陳頤雅足夠不像話,就連自己出手都不用,只需要冷眼旁觀,就能達到目的。

  鄭明珠覺得自己又一次開了眼界。

  她以為這件事既然陳熙華已經處理了,那就算完了,沒想到,過了幾日,一個春暖花開,陽光熙和的下午,鄭明珠聽到院子裡一陣嬉笑聲,然後便見翡翠牽著五小姐陳頤敏走進來。

  鄭明珠倒奇了,難道陳頤雅心有不忿,又去找陳頤敏的麻煩?

  不過陳頤敏的樣子看起來倒不像,她胖嘟嘟的臉上笑瞇瞇的,一看見鄭明珠就掙開了翡翠的手,撲到鄭明珠的腿上。

  這分量真不輕……陳頤敏依然不大會說話,只是仰著頭,一臉歡喜的看著鄭明珠。

  鄭明珠笑道:“五妹妹怎麼想起到嫂嫂這裡來?”  

  一邊用力把胖胖的陳頤敏抱起來,放到炕上坐著,陳頤敏兩條小腿晃啊晃,慢吞吞的說:“我給嫂嫂送點心來的。”  

  鄭明珠眨眨眼,這小傢伙真有意思,這個時候想起來給她送點心?

  翡翠的身後跟著兩個丫鬟,看著倒顯得老實,鄭明珠一個也不認識,想必是陳夫人新撥給陳頤敏的丫鬟,其中一個捧著個黑漆海棠花填金食盒,那丫鬟便笑道:“奴婢簪花,是才到五小姐院子裡伺候的,這是五小姐親自去廚房,守著郭大娘做的點心,給少夫人嚐嚐新。”  

  說著就打開盒子,雙手遞上。

  鄭明珠聞到一股甜甜的杏仁香氣,她一看,是一塊圓圓的糕點,已經切成了好幾塊,微黃的表面灑了些杏仁片,這糕點看起來雪白鬆軟,聞起來又甜又香。

  鄭明珠就看了陳頤敏一眼,她依然笑嘻嘻的,說話慢吞吞:“我做的點心,送給嫂嫂吃的。”  

  這個孩子,真是又可憐又可愛。

  鄭明珠就遞一塊兒給陳頤敏,自己拿起一塊來吃,入口香甜,又鬆軟又細膩,竟是從來沒有吃過的味道。

  與平日里慣吃的點心完全不同。

  鄭明珠看陳頤雅,見她拿著那塊兒點心,小口小口認真的啃著,雖然小口,卻啃的很快,不一會兒吃完了,一身都是點心屑。

  鄭明珠叫丫鬟來給她收拾,又親自拿手帕子來給她擦小肉手和胖臉,笑道:“五妹妹做的這是什麼點心,很好吃呀。”  

  陳頤敏小臉笑開了,慢慢的說:“嫂嫂吃的慣就好,這是我胡亂想著做的,也不敢給別人吃,只想著嫂嫂疼我,就是不好吃也不會生我的氣。”  

  鄭明珠說:“就是你姐姐們和母親也不會生氣的。”  

  陳頤敏低頭對手指:“給嫂嫂吃。”  

  鄭明珠失笑。

  旁邊的丫鬟簪花陪笑湊趣道:“五小姐一早就在廚房裡守著呢,又要打雞蛋白,又要和麵糊,又要上籠蒸,忙了兩個時辰,才得了這一點。”  

  鄭明珠笑道:“這麼繁雜,妹妹今後只吩咐她們做就是了,你別自己去廚房,燙著可了不得。” 

  陳頤敏慢卻清晰的說:“我也不會別的,只會做這些吃食,今後還做了送與嫂嫂吃。”  

  鄭明珠又覺得心酸又覺得溫暖。

  但凡對別人的一點善意,都會最終回到自己身上來,便是這樣小的孩子,也懂得知恩圖報。

  她吃了兩塊點心,便叫人收起來,留著叫陳頤安嚐嚐,又和陳頤敏說話,叫丫鬟拿了莊子上新送來的果子剝給陳頤敏吃,一大一小竟然聊的笑嘻嘻的。

  吃完了點心,又吃完了果子,陳頤敏跳下炕,對鄭明珠說:“嫂嫂,我回去了。”  

  鄭明珠忙吩咐:“把昨兒宮裡賞的那盒子水晶餅給五小姐帶回去。”  

  連這樣小的妹妹都知道送禮,她自然要還禮的。

  又吩咐翡翠帶著她兩個丫鬟送陳頤敏回去。  

  晚間陳頤安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快戌時三刻了,他喝了酒,玉雕般的臉上微微有些紅,眼中更見瀲灩,自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的鄭明珠,也不由的心猿意馬了一下。

  鄭明珠笑道:“在哪裡吃了酒回來?也不說打發人進來說一聲兒,害我還等著你吃飯。”    
 
  陳頤安讓丫鬟伺候著換衣服,一邊奇道:“這個時辰了,你還沒吃?”    

  鄭明珠一邊吩咐翡翠:“給大爺端醒酒湯來。”一邊說:“等到酉時三刻,估摸著你不回來吃飯了,我才吃的呢。”    

  陳頤安也不知是不是吃了酒的緣故,便拉過鄭明珠的手笑道:“委屈你了,下回我記著打發人進來說一聲兒。”    

  一屋子都是丫鬟,瞧著像什麼樣!  

  鄭明珠忙掙開他的手,走過去拿了下午陳頤雅送來的點心給陳頤安:“這是先前五妹妹送來孝敬你的。”    

  陳頤安拿起來咬了一口,笑道:“咦,這是什麼點心,口味倒也新鮮,五妹妹在哪裡買的呢?”    

  鄭明珠笑道:“現拿一萬兩銀子只怕沒處買去,這是五妹妹親自到廚房看著人做的,也不知她哪裡學來的,竟與咱們平日里吃的不一樣。”    

  陳頤安漫不經心的又吃一口:“這小傢伙,倒不枉你護著她,她姨娘是南邊人,大約這是南邊的點心吧。”    

  鄭明珠便想起那個一心向佛,心如縞木的年輕女子,她連女兒受委屈都毫不動容,怎麼也想不出她會教女兒做點心。  

  不過鄭明珠也無意和陳頤安探討這個問題,倒是陳頤安說:“吃了酒吃這個倒是好,你叫五妹妹再做幾盒,我拿去送人。”    

  鄭明珠撇嘴:“這也是你做哥哥的人說出來的話,五妹妹這樣小的年齡,你倒好意思支使她給你做點心,叫我說我可說不出口,要說你說去。”    

  陳頤安吃了酒,顯然更放鬆更隨意,聞言哈哈大笑:“我說話沒有你說話好使嘛,你為著她,又得罪了二妹妹,又得罪了花姨娘,或許三弟也不大自在。我瞧著如今在她眼裡,只怕我這哥哥且要靠後了呢。”    

  不過那小呆傢伙倒真是這個意思,一門心思就只給自己吃。  

  陳頤安吃的都算沾了自己的光呢。  

  鄭明珠便笑道:“你既知道,又吃了我的點心,那還不謝我?”    

  陳頤安往後一靠,鄭明珠忙拿大紅引枕給他塞在後背底下,陳頤安舒舒服服的動了一下,笑道:“是麼?那我也不白吃你的點心,拿個縣主給你做回禮可成?”

  什麼?鄭明珠不妨他說這樣的話,倒是吃了一驚。  

  陳頤安見鄭明珠吃驚的樣子,眼睛睜的圓圓的,秀氣的眉毛挑起來,一臉驚訝,紅燭下看起來,別有一番不同。  

  他就開心起來,笑道:“明兒就會有旨意來,待你生辰那日正式加封,如何,這可值得你的點心?”    

  鄭明珠真是一頭霧水,這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要給她一個縣主的封號呢?她雖是公主之女,恩旨加封縣主也並非罕事,只如今不年不節,又什麼事,當今聖上怎麼突然就要下這樣的恩旨呢?  

  鄭明珠見陳頤安一臉志得意滿的樣子,看著自己只是笑,卻不說話,知道這人的古怪脾性,只得笑著央求:“到底怎麼一回事,大爺便告訴我嘛,大爺要不說,我還問誰去呢?”    

  陳頤安這才笑道:“那日你不是說,你惹下的事,就該我替你收拾麼?回頭我一想,覺著你倒也沒說錯,便去替你收拾爛攤子去了嘛。”    

  鄭明珠眨眨眼,依然想不通,她不過就是哄著陳頤安替她收拾一下爛攤子。怎麼就弄了個縣主的封號回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11:22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2-23 02:09 PM 編輯

第七十六章 縣主  

  陳頤安老神在在的坐在那裡,修長的手指端著個薄胎瓷的茶杯,襯的那手指如玉雕的一般,好看的叫鄭明珠微微一晃神,便笑道:“這是怎麼說的?我真不明白。”  

  陳頤安還是那一臉'我差事辦的好吧,快點來表揚我'的表情,卻不說話,只是笑。

  不過是替自己辦點事,真是架子擺的十足!

  可鄭明珠拿他沒辦法,只好過去撒嬌,拉拉他的手,柔聲說:“到底怎麼回事嘛?我只是叫你辦三弟那邊的事,怎麼我就突然成了縣主了呢?快點告訴我。”  

  想想剛才陳頤安那一臉淡定的模樣,好像她一個縣主的封號跟大白菜似的隨手揀一揀就有一筐。

  陳頤安擺夠了架子,終於開了尊口:“這裡頭有兩個緣故,一個是你雖身俱天家血脈,到底沒有封號沒有誥命,我如今也還不是世子,一時間辦不了誥命的事兒,只得給你弄個封號來,免得你在家裡頭吃虧。”  

  鄭明珠點點頭,嗯,白身對上誥命,是有點底氣不足,雖說花姨娘就算有誥命也不敢對自己怎麼樣,但能在封號上再壓她一頭,豈不是更好?

  “第二個就和三弟有關了,三弟是太子看重的人,如今家裡出了這件事後幾日,太子就出面給你討了個封爵,三弟自然會多想一下,三弟是聰明人,一想就會明白,他雖得太子看重,但除了忠心,他還有什麼呢?還有的就是武安侯這顆大樹,有爹,有我,還有你這個太子表妹,論起親近,他怎麼比得上你?”  

  鄭明珠又眨眨眼,陳頤安發現這是鄭明珠慣用的表情,當她覺得疑惑的時候,會眨眨眼,覺得奇怪的時候,又會眨眨眼,還有如現在,她覺得暈頭暈腦的時候,還是會眨眨眼。

  可是她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眨眨眼的時候,還真是又可愛又嫵媚。

  陳頤安就笑了。

  鄭明珠覺得自己在這種政治的勾心鬥角上笨的很,想了半天,才說:“意思是,叫三弟知道,其實我和太子才更親近,若是真有什麼,太子多半會站在我這邊?”  

  陳頤安笑道:“不是你,是我們。”  

  喔,這下子鄭明珠懂了,陳頤安表明的態度是:就算你小子救了太子,得了爵位又如何,我跟你嫂子和太子的關係可不是你能比的。

  鄭明珠又有點憂慮的說:“這樣子打人家的臉,會不會適得其反啊?”  

  陳頤安被她那杞人憂天的態度和奇怪的用詞逗笑了:“我說過了,三弟是聰明人,他會很清楚,他能靠的是誰,難道會是花姨娘和雅姐兒?”  

  陳頤安做事的手段和目的很少對人講的這樣清楚,能讓他這樣耐心細緻的說個清楚的,大約這世上就鄭明珠一個人了吧。

  鄭明珠搞明白了,陳頤安的意思是,任何手段在強大的權力和勢力跟前都是不堪一擊的,你要收拾他,那就展示你的實力,聰明人自然就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若是不聰明,非要雞蛋碰石頭,那麼這種人死了活該!

  想明白了陳頤安的目的,她還是不明白陳頤安的手段:“還有這縣主的封號,就這麼容易,隨便說一下就給了?”  

  是太子實力強大的能做他老子的主了嗎?

  還是他老子愛他愛的言聽計從?

  似乎都不大可能呀。

  陳頤安說:“上個月,正明宮貴妃娘娘又有了身孕。”  

  嘖嘖,皇帝都五十幾了,還這樣生龍活虎啊!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的縣主封號和貴妃娘娘有什麼關係?

  鄭明珠討好的給陳頤安續了熱茶,等著聽。

  陳頤安笑道:“不久就有朝臣上本,指中宮位懸已久,應冊立皇后,現在宮中貴妃位分最高,代掌鳳印,掌六宮諸事,膝下一皇子一公主,如今又有了喜脈,若是皇上有意立後,必然是立這位貴妃娘娘的。”  

  連鄭明珠這樣的政治白痴都知道,立了貴妃為後,最不高興的不會是后宮諸妃,而是太子。

  貴妃為後,她所出的皇子就成了嫡子,這對太子來說,肯定不是個好消息。

  “那奏本聖上留中不發,顯然是在猶豫,我就去見了太子,給他出了個主意。”  

  “什麼主意?”  

  “就是給你討縣主啊,我們不是在說這件事?”陳頤安的臉上明晃晃的寫著你笨啊!明明在說這件事,你還想不到?

  鄭明珠是真想不到,討封號?出主意?立皇后?這三件事要多麼天馬行空才能扯到一起去啊?

  她只得繼續討好的笑道:“知道我笨嘛,你還賣關子,快點說給我聽聽。”  

  陳頤安無法,只得細細解釋:“今年是平陽長公主四十壽辰,太子侍奉聖上的時候,特地提了這件事,說前陣子帶了諸兄弟姐妹到了平寧長公主府賀壽,見平寧長公主得享五十壽辰,依然容光煥發,四個兒子均有萌封,又念及早逝的姑母平陽長公主,今年應是四十了,所遺一子一女,明玉已經是安國公世子,可是唯一女卻沒有任何封號,而且你這位表妹也是從小喪母,與他是一樣的,只他受聖上恩寵,立了太子,卻想到表妹因沒有親母扶持,竟無人為你求這個恩典,只怕平陽公主地下也不安寧,便求皇上趁你十八歲生辰頒下恩旨,封一個縣主,也不負當年孝章敬皇后養育之恩。”  

  好……好複雜!

  但是鄭明珠還是聽明白了,太子的文章就做在早逝的母親上!

  他給自己求個恩典,是念及她年幼失母,無親母扶持,無人為她討封,太子殿下也是年幼失母,自然也會擔心自己這個沒娘的孩子也會落到這種境地。

  太子殿下一個字沒提早前的立後事宜,卻藉'與他是一樣的'這種話,已經表明了反對的態度,還順便表明了擔憂的心情。

  鄭明珠想了半天,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好。

  后宮立後事宜,本來就沒有太子置喙的道理,可是偏偏最受影響的卻是他,又不能坐視不理,兩難之下,選擇這個角度,真是極巧妙。

  既有了父子之情,又顯得太子顧念情意,因孝章敬皇后對聖上的撫育之恩,還能顧念到早逝的孝章敬皇后所出之女,顯然是寬厚仁澤之君,這樣的太子,今後諸皇子,諸公主交到他手裡,聖上也能放心了。

  那不過是一個縣主,太子佔便宜了!

  得封縣主明明是自己的喜事,可是鄭明珠瞬間覺得原來佔了便宜的是太子。

  這的要多麼厲害才能想出來啊?而這主意其實就是為了平息後宅的雞毛蒜皮,討了一個縣主,幫了一回太子,連聖上也因太子仁厚而心情好了一回,就沒人吃虧?

  不止!還震懾了一把蠢蠢欲動的三爺一系,把這個兄弟收服在手裡,把讓親娘不痛快的花姨娘沒臉了一回。

  “後來呢?”  

  陳頤安一臉淡然:“第二天聖上駁了那奏本,不立後。”  

  鄭明珠看著陳頤安的俊臉,深刻的覺得,這男人太可怕了。

  這人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能把看起來毫無關係的各種時機和機巧信手拈來,糅合的天衣無縫,一舉幾得,一點力也不用使,就什麼都辦成了。

  哪像自己,只會橫衝直撞,和陳頤安這種舉重若輕就解決好一件事,還能各個方向的目的都達到,哪裡是手腕太差,簡直是沒手腕!

  放著這樣的人才,自己最近還發愁什麼呀!

  鄭明珠立刻問陳頤安:“說起來,如今有個事兒,討你一個示下。”  

  陳頤安笑道:“少來,我可不要這樣的虛奉承,你有主意的很,說什麼示下。”  

  鄭明珠笑道:“是這樣,上回我爹跟你說了那件事後,太太挑了一個人過來,現在是我鋪子的大管事,只是後來我自己又碰到一個,覺得不錯,心中想要他做我鋪子的大管事,這要怎麼辦才好?”  

  陳頤安笑道:“生意上的事兒你問我?倒也奇了。好像我會生意似的。”  

  鄭明珠說:“這跟生意有什麼關係,這只是怎麼個用人的事嘛,是以我才問你呢。”  

  陳頤安點頭:“這倒也是。”  

  他歪著頭想了一想,笑道:“只是這有什麼好愁的,你只管把人往鋪子裡一放,兩個人一樣的權限,讓他們自己交手去,誰若輸了,自然就呆不下去了,公平的很。”
  
  這是什麼主意,鄭明珠說:“那若是我選中的人輸了呢?那豈不是越發麻煩了?”  

  陳頤安嗤一聲笑:“他若是連你太太選的那人也鬥不過,還值得你看重?趁早兒另尋高明才是,至於你太太選的那人,能有這樣的手段,必不是個糊塗的,如今你嫂子當家,他難道這點形勢都看不懂?你還不愁他不投靠你呢?”  

  鄭明珠一怔,直如醍醐灌頂,對呀!自己怎麼就想不到,大概是對朱氏太如臨大敵了,就忘瞭如今形勢早不是當初那樣了。

  怪不得陳頤安居高臨下藐視她,自己還真夠笨的!

  鄭明珠便笑道:“你說的不錯,我還真是沒想明白,今天點心沒白給你吃。”  

  怎麼也要找回一點場子!

  陳頤安啼笑皆非:“罷了罷了,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服了你了。叫人來服侍我梳洗吧,我也困了。”  

  鄭明珠笑著應是:“你的便宜自然就是我佔了,不然,你還能便宜誰?”  

  也不等他答話,笑著出去叫丫鬟,兩人自梳洗安歇不提。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11:36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2-23 02:12 PM 編輯

第七十七章 三叔的女兒

  第二日一早,鄭明珠在榮安堂吃了早飯,就把五小姐陳頤敏牽了回來。

  衛家表小姐似乎覺得有熱鬧,也跟著來了。  

  陳頤敏兩條小胖腿走的噔噔的,居然還不慢,衛表妹學了一會兒溫柔的走路之後就再也受不了,開始跑前跑後了。   
  鄭明珠也不教訓她,衛表妹天性如此這規矩一時半刻哪裡學得會。

  更何況,她認為,表面的規矩教養並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還是怎麼樣立世做人。

  鄭明珠只對陳頤敏笑道:“五妹妹昨天給我送來的點心很好吃,嫂嫂跟你學一學,好不好?” 

  陳頤敏得到肯定,小肉臉頓時笑開了花,似乎覺得自己很有用似了,笑嘻嘻的說:“嫂嫂喜歡吃,何必自己做呢,說一聲,我就送來了。什麼時候都成。”

  鄭明珠笑道:“也不過是指點著廚房做,來我這小廚房,倒便宜些。”

  小傢伙一張胖臉,還一本正經的點頭:“嫂嫂說的是。” 

  鄭明珠忍俊不禁。  

  衛表妹跑過來問:“嫂嫂是說五妹妹昨兒做的那點心嗎?那個好吃,還有五妹妹說做奶酪呢,就是不知道做不做得出。” 

  鄭明珠又聽到新鮮了,便笑道:“什麼是奶酪?”

  衛表妹快嘴的說:“五妹妹說牛奶做的,可香了!”

  鄭明珠笑,看來敏姐兒和衛表妹兩個天真的小傢伙倒還有不少共同的話題呢,說到吃的都興致勃勃。

  想來也是,衛表妹在那種艱難的地方長大,愛吃自然是融入了天性之中,而五妹妹,雖說在侯府,但那種境況之下,也自有她艱難的地方。        

  鄭明珠愛憐的摸摸陳頤敏的頭。        

  回了甘蘭院下廚,鄭明珠自然是不進廚房的,只叫人把東西器皿都搬出來,在院子裡擺開了排場。        
  衛表妹跳過去:“我會做我會做,讓我來。”        

  倒是陳頤敏扳著小臉說:“不要胡鬧,這是嫂嫂要的。”          

  衛表妹訕訕的退下來。        

  這兩小傢伙倒好玩,鄭明珠笑彎了腰。        

  陳頤敏指點著廚娘們,把雞蛋分成蛋黃和蛋白,加了糖粉,用幾根筷子把蛋白打的如雲朵一般雪白,再把蛋黃攪了精面,和打好的蛋白攪合均勻,放進一個鑄鐵的鍋子裡,蓋上蓋子上火烤。 

  倒是個新鮮法子。        

  這個過程雖不復雜,卻很麻煩,耗時很長,鄭明珠開始還有點興趣,後來索性架了繡花棚子在廊下,一邊看著這兩個小孩,一邊繡花。        

  只有衛表妹精力異常充沛,一會兒賣力的攪打蛋白,一會兒又去抓精麵粉,鄭明珠雖覺好笑,卻也只隨她們玩,直到後來點心上了鍋,鄭明珠才叫丫鬟拉住她。 

  燙著了可不得了。        

  衛表妹身上到處沾著麵粉,鄭明珠笑道:“瞧你那一身,哪裡來的活面人呢,一拍都能冒煙了,還不進去換一件去。”        

  反倒是陳頤敏依然幹乾淨淨的,對鄭明珠說:“要是我能做成奶酪,我還送來給嫂嫂。”        

  “好,我等著吃。”鄭明珠笑道。        

  又叫廚房張羅些小孩子愛吃的,酸甜的,炸的香香的菜來,留兩個小傢伙吃飯。

  吃過了飯,點心也蒸得了,裝了四匣子,陳頤敏說:“嫂嫂要做這麼些,是要給人嗎?”          

  鄭明珠忍不住捏她胖臉,這樣小的娃娃,腔調還愛裝大人,她就笑道:“是呀,你哥哥說好,叫我做些出來送人。”          

  陳頤敏鼓著腮幫子:“這個和別的點心不同,不能久放,要早些吃。”          

  “我知道。”鄭明珠笑道:“和蒸糕一樣的嘛。”          

  陳頤敏點頭:“嗯嗯,紅棗蒸糕。”          

  衛表妹耳朵尖的很,聞言立刻問:“什麼是紅棗蒸糕,好吃嗎?”

  連一邊的丫鬟都在掩嘴笑,鄭明珠笑著對衛表妹說:“表妹嚐嚐便知道了。”

  便吩咐丫鬟:“說與廚房現蒸一籠紅棗蒸糕來,揀幾格給各位小姐送去。” 

  衛表妹登時睜大了眼睛,拉住鄭明珠的袖子:“嫂嫂你最好了,今後誰欺負你我替你揍他!” 

  鄭明珠笑,對她說: “姨媽送你進來是來學規矩的,可不能動不動揍人,你把規矩學好了,那才是對我好呢,你要是不乖乖的……”        

  鄭明珠眼睛一轉:“敏姐兒不給你東西吃,是不是,五妹妹?”          

  陳頤敏本來乖乖的站在一邊,此時聽鄭明珠這樣說,下意識就點頭:“嗯,聽嫂嫂的話。”   

  衛表妹有點蔫,垂著頭:“哦,我知道了。”          

  鄭明珠覺得這一對小孩兒太好玩了,忍不住笑,一個人摸一下頭,對衛表妹說:“幫人的忙有很多很多辦法,打人是最笨的,打了人,很多時候有理都會變成沒理了,有時候反而會幫倒忙。” 

  衛表妹依然垂著頭。        

  鄭明珠又說:“姨媽一生就指望你和你哥哥兩個,我瞧著,你哥哥就很懂事,你也要快點長大,別讓你娘為你操心才是。”          

  也是十二歲的大孩子了,雖然憨吃憨玩,但也該懂事了才是,那一日和二小姐的丫頭打架,雖說事情的演變結果也還算讓人滿意,但說到底,也是不應該的。        

  衛表妹想了一會兒,慢慢的點頭:“嗯。”          

  鄭明珠當然不指望她突然就沒了霸王性子,只是她長嫂身份,該說的自然要說,只希望衛表妹慢慢長大,能控制住自己才是。        

  她天性善良,在那樣艱苦卓絕的地方長大也並未泯滅天性,鄭明珠喜歡她,希望她能一生順遂。

  正說著話兒,墨煙進來回道:“少夫人,忍冬遞了帖子進來,門口有位鬱先生求見,說是少夫人要見的?”

  鬱叔來了!鄭明珠那日回帝都後,就打發了人送帖子去給鬱長松,要他進府一見。

  鄭明珠忙道:“正是,叫忍冬帶他進來。”          

  陳頤敏張望了一下,說:“嫂嫂有客人?那我和表姐先回去了罷。”          

  鄭明珠便叫瑪瑙帶著兩人的丫鬟好生送她們回去。        

  不到片刻,就有小廝帶了鬱叔進來,鄭明珠一眼看見,才半年光景,鬱叔就像老了十歲一般,鬢邊略見花白,但依然身姿筆挺,就算進入這樣的高門宅第,也依然步履從容,神情自若。  

  反倒是鄭明珠的心緒有些不平,她深吸一口氣,款款的站了起來。        

  雖然自己不再是唐白月,但她對鬱叔依然尊敬。        

  鬱叔走進來,躬身施禮:“鬱長松見過少夫人。”          

  鄭明珠走到台階上的簷下,笑道:“鬱掌櫃不必多禮,請坐。”          

  早有小廝聽了吩咐,飛快的搬了個凳子來。        

  鬱掌櫃謝過了,這邊也早給鄭明珠搬來了大圈椅,坐在門口廊下。        

  鄭明珠見鬱叔並不多話,只等自己開口,便笑道:“冒昧打擾鬱掌櫃清淨了,我這邊的事,令愛想必已經稟報過了,鬱掌櫃是這行的高手,有口皆碑,不瞞你說,我這邊在帝都八個鋪子,有兩個也不算小,只是經營的不好,如今尚需一個大管事提調著才好,鬱掌櫃曾掌管積善唐家在帝都的生意,論起來,比我這點多出幾倍子去,偏巧又聽說了鬱掌櫃賦閒在家,便想請鬱掌櫃出山,替我打理打理。”          

  鬱長松靜默了一下,才說:“按理說,少夫人看得起小人,小人自當效命才是,只是小人深受唐家老爺並唐大小姐大恩,如今唐家多事之秋,小人只怕有心也是無力,當日給小女的信上也是這麼說,只怕也已經稟報少夫人了。請少夫人明鑑,只如今少夫人既開了口,小人也不敢駁回,若論大管事一職是不敢當,只替少夫人梳理往來,待生意規矩有了個模子,也就罷了。”  

  鄭明珠深感意外,鬱叔她是再了解不過的人了,當時聽鬱雲兒說他回絕了,她就知道鬱叔是不會答應的,不過她本來尋鬱叔來就是為了身邊有個親近的人,也是為了了解唐家的事,鄭明珠名下的鋪子不過是個藉口,就幾間鋪子而已,她還能搞不定不成?        

  是以她也並不失望,只要能見到鬱叔,就算達到目的。        

  卻沒想到,他現在卻改了口,雖仍是不願做她的大管事,卻答應替她整理鋪子。  

  鬱長松見她目露疑惑,反倒有些尷尬,鄭明珠便笑道:“鬱掌櫃爽快人,那日我聽令愛說了,本來預備著鬱掌櫃不肯來,替我尋兩個人手也是好的,如今既然這樣說,那就再好不過了,既如此,看鬱掌櫃什麼時候方便?”          
  鬱長松站起來,走了兩步,突然跪了下來:“少夫人,小的還有個不情之請。”   

  見他這樣,鄭明珠反倒釋然了,鬱叔一向主意定,輕易不會改口,今天這樣必是事出有因,還必然是極其為難的事,是以要用這個來做敲門磚。        

  鄭明珠笑道:“鬱掌櫃請起來說話。”          

  便有伺候著的小廝過來扶他。        

  鬱掌櫃道:“少夫人寬宏,小人便斗膽開口求一求少夫人,唐家二姑娘求見少夫人,還望少夫人准允。”          
  二姑娘?        

  鄭明珠眨眨眼,茫然了。        

  她們唐家一向各房排序,長房就唐白月一個大小姐,哪裡來的二姑娘?二房、三房倒是有個二姑娘,但鬱叔怎麼也不至於替二房、三房遞這樣的話。        

  莫非,這是三叔的女兒?        

  唐家長房總共就三兄弟,二叔早逝,父親只有她一個女兒,只有三叔有女兒,才可能排為二姑娘,且鬱叔對父親的忠心鄭明珠完全不懷疑。        

  若她不是三叔的女兒,鬱叔絕不會這樣為她奔走。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11:46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2-23 02:17 PM 編輯

第七十八章 姐妹相見

  鄭明珠就笑道:“唐家我倒是略知一二,不是只有一位大小姐麼?怎麼又有一位二姑娘?她想見我有什麼事?”  

  她有心要引著鬱叔多說些情況出來。

  鬱長松道:“少夫人有所不知,唐家長房原有第三子,因早年起便在外頭,與家中斷了聯繫,如今回來了,還有嫡出的一子一女,便是二姑娘和大少爺,如今二姑娘因有極其要緊的事來求見少夫人,還請少夫人准允。”  

  鄭明珠笑道:“還真是奇了,我們武安侯府素來與唐家並無來往,怎麼二姑娘倒有要事見我呢,也罷,既然鬱掌櫃這樣說,又是第一遭向我開口,我便見一見罷。”  

  鬱長松大喜:“多謝少夫人,二姑娘正在門外的車裡候著。”  

  鄭明珠笑道:“玲瓏,你隨鬱掌櫃到外頭請唐家二姑娘進來罷。”  

  不過片刻,玲瓏引著一個身著極為素淨的年輕姑娘進來,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天青色杭緞長襖,頭上也只帶著銀頭面,鄭明珠一看,便篤定自己的猜測。

  這位唐家二姑娘和唐白月長的竟有七分相似。

  唐家二姑娘走進院子一看,這是一間精緻的三進小院,院子不大,但舖的卻是上好的三尺見方米色大石,打磨的異常光滑,因時間久了,泛出柔潤光澤。

  院子裡栽著些並不常見的異種花蔓,正是盛春,開出一團團糾纏不清的花兒來,只有東北角上種了兩株大樹,已經有一人合抱那樣粗細了。

  正是處處都彰顯著這百年侯府的底蘊。

  廊下坐著一個由眾多穿紅著綠的丫鬟簇擁著的錦衣女子,石榴紅的遍地錦通袖小襖,淺黃色纏枝花裙,只帶著兩朵攢珠絹花,一支赤金點翠鳳釵嘴裡銜著一溜珠兒,最底下一顆有拇指大小,垂在額角一畔,越發襯的膚如凝脂,笑容溫和。

  是的,這美貌的女子嘴角含笑看著自己走進來,並無一絲倨傲,彷彿一個溫和的大姐姐。

  溫和是唐菱月對鄭明珠的第一印象,也是從來沒有變過的印象,在唐菱月的一生中,她一直和這位美貌聰穎的少夫人保持著深厚的友誼,完全不符合兩人階層的友誼,在她的心目中,鄭明珠就如同她的姐姐一般,溫和,耐心,平等,完全沒有她一開始以為的那種高門貴女的倨傲。

  當然,這個時候的唐菱月,雖然面容平靜,但心中還是有一絲惶恐,她只是匆匆的打量了一眼,就福身行了個禮:“小女子唐菱月見過少夫人。”  

  原來三叔的女兒叫菱月。

  鄭明珠輕輕點頭,雖然也是從未謀面,但這是她僅剩的親人之一了,鄭明珠心中難免起了親近之心,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走到唐菱月跟前,攜著她的手,打量了一番。

  唐家人的那種圓臉,和唐白月一樣,嘴角邊兩個深深的小酒窩,連繃著臉的時候也看得到,靈動的大眼睛,鄭明珠不由自主的就就有了喜愛之情。

  只是到底情形不一樣了,鄭明珠也只得努力克制,只笑道:“妹妹多大了?妹妹要見我做什麼,來,我們裡頭屋裡說話去。”  

  又吩咐墨煙,把自己鋪子的情況與鬱叔說一說,雖是幌子,既然鬱叔肯效力,交給他卻也是放心的很。

  唐菱月見少夫人這樣溫和,緊繃的圓臉就鬆開了一點,兩個酒窩更明顯了,隨著鄭明珠進屋去,到東次間,鄭明珠再三讓她上炕坐,她卻有點不安,只坐在炕下的椅子上。

  鄭明珠又叫丫鬟們上茶上點心,玲瓏等人雖覺得少夫人有點過分熱情,但也沒覺得有什麼要緊,手腳利落的端了茶來。

  唐菱月忙站起來接了,客氣道:“勞動姐姐。”  

  又取銀子打賞,玲瓏不敢接,鄭明珠笑道:“菱月妹妹第一次來,賞你就收下,好生伺候就是了。”  

  語氣竟是十分熟稔。

  玲瓏默默接過賞錢,謝了賞,退了下去。

  鄭明珠又問:“妹妹到底有什麼事要見我呢?”  

  唐菱月就站了起來:“少夫人,請恕小女子莽撞,那一日得知鬱叔蒙少夫人召見,因實在是無路可走,雖知荒唐,也不得已冒昧請見。沒想到少夫人如此寬厚,實在是感激的很。”  

  鄭明珠在心中嘆了口氣,拉住唐菱月的手:“妹妹只管坐下說。到底有什麼要緊事?”  

  唐白月看看周圍丫鬟,鄭明珠會意,便吩咐她們都下去:“玲瓏,你在門口看著些兒。”  

  玲瓏應是,自帶了眾人下去。

  鄭明珠便看著唐菱月,唐菱月也是個爽利人,張口就道:“唐家三房仗勢欺人,謀奪我長房家財,小女子願將白銀百萬兩獻予太子殿下,只求太子殿下為我唐家主持公道。”  

  百萬兩,基本就是唐家的一半了。

  一直在琢磨著唐家形勢的鄭明珠很快就想清楚了唐菱月的意思,那一頭既然攀上了文閣老,強權之下,唐家長房顯然無力對抗,唯一的辦法就是有文閣老的對頭出手。

  可是,以閣老的權勢,能對抗的也就只有同樣級別的權勢,而這樣的權勢,若沒有極大的利益,又怎麼會出手來替她對抗文閣老?

  這並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所以唐菱月拿出白銀百萬兩,以求打動權貴。

  保住唐家的一半和完全失去,這個選擇不難做。

  對任何一個勢力來說,百萬兩白銀都不是一個小數目,誘惑力還是足夠的。

  她這位三叔,還真是有魄力。

  鄭明珠想一想,自己如果處在現在唐家這個局勢之下,站在三叔這個位置,雖然是長房三子,卻離家已久,全無根基,唯一的依仗就是唐白月的信和印鑑,以及自己的身份,要對抗籌劃已久的族叔們,甚至還要對抗權勢滔天的文閣老,自己也做不出更好的選擇了。

  鄭明珠只是沒想到,自己招鬱叔說話,竟然成了三叔父的救命稻草。

  唐菱月見鄭明珠聽了這樣一句話,竟然一點吃驚的表情也沒有,秀美的容顏依然沉靜,倒只是微微露出一點思索的表情來,不由的心中揣揣。

  百萬兩白銀放在哪裡都是巨款,自己這樣開門見山的拋出來,這位少夫人竟然毫不動容,果真是高門貴女,眼界非凡呢。

  雖然早與鬱叔分析過多次,就算自己不上門來求,太子黨也不應該會坐視文閣老收攏唐家之財,可是誰知道太子究竟是怎麼想的?又有怎麼樣的手段,此事畢竟與自己有莫大的干系,又如何敢賭?

  太子不出手,也不至於傷筋動骨,可是自己卻無力掙扎。

  是以唐菱月才一橫心,主動上門求見,便是求見不成,也不至於更糟。

  在鄭明珠沉思的這一會兒時候,幾乎就是唐菱月這一生最難熬的一個時刻,心跳加快,手心也開始出汗。

  終於,鄭明珠說:“太子殿下也不是那麼缺錢的人。”  

  她希望唐菱月有更具有說服力的理由,尤其是為什麼選擇搭太子這條線來對抗文閣老,這樣,她才更能放心把唐家交給他們。

  不過,鄭明珠苦笑一下,就算不放心,又能怎麼樣呢?自己已經回不去了。

  三叔父已經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唐菱月顯然心中早就是想好的,便說:“想必太子殿下也知道,如果文閣老完全控制了唐家,那麼七皇子就如虎添翼了。

  鄭明珠笑了。

  但她卻淡淡的說:“你可知道,這句話要是遞出去,你只怕就沒命了。”  

  唐菱月說:“小女子就算拼的性命不要,也強過受那些人搓揉。何況,小女子與家父雖是走投無路,卻也並非莽撞之人。”  

  言下之意,他們顯然很清楚,武安侯府是太子黨。

  鄭明珠滿意了,她便說:“此事非同尋常,也罷,既然你我有緣相見,我也不敢向太子進言,只敢與大爺商議。”  
  這其實便是答應替她遞話了。

  唐菱月聽說,不由的長出了一口氣,這位少夫人雖然溫和可親,可是事關重大,她也緊張的了不得。

  能夠進武安侯府已經是十分偶然,運氣極好了,若是鄭明珠一口回絕,她是真不知道再去哪裡求誰。

  搭天梯豈有那麼容易。

  接著,鄭明珠問出了她在心中放了很久的一個問題:“唐家現在到底是怎麼個情形。”  

  既然這位少夫人要問,唐菱月當然要細細的分說。

  唐菱月的父親,是唐家長房第三子唐華起,早在二十年前,唐華起才十七歲時,就因為一樁情愛之事離家出走。

  這件事,鄭明珠是知道的,雖說是長輩的風流事,但父親當時為了講清楚三叔為何不在家,所以也曾與唐白月細細分說過。

  唐華起生性不羈,不過是用情太深,得不到父親的同意,便與情人私奔。

  唐白月的父親唐華思與自己唯一的同胞弟弟兄弟情深,瞞著父親偷偷接濟過唐華起幾年,只是在第三年上頭被父親察覺,鬧了起來,唐華起憤而遠走,從此再無音訊,直到唐白月的祖父去世之後數年,他才得了音訊,回來到墳前磕頭。

  為此,唐華思與唐華起大吵了一架,兄弟決裂,唐華起再度遠走,因唐華思惱怒的很,也並沒有派人尋找,直到臨終前吐露心思,唐白月遵循遺願,才派了人手尋找這位三叔父,只是三叔父離家日久,難尋故人,竟直到唐白月離世前半年,才打聽到他的行蹤。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12:0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2-23 02:21 PM 編輯

第七十九章 菱月妹妹

  唐菱月當然也不方便細說自己父親的事,只是說明了當年那位情人,便是她的母親,兩人琴瑟和諧,夫妻情深,後育有一子一女,兒子叫唐東輝,今年才十一歲。  

  鄭明珠點頭,不方便在這種舊事上多作糾纏,只聽唐菱月往下說。  

  唐白月自知不起,無奈之下,因又想起父親臨終前最大的憾事便是早年兄弟離家,以致無相見之日,囑咐唐白月尋找三叔父,且若是事有不虞,長房可託付給三叔父,她便修書一封,將父親去世後的諸多情形一一道明,並附上了積善唐氏的印鑑,經過諸番曲折,歷時近兩月,才送到了唐華起手中。

  積善唐氏的印鑑乃是唐家諸商行大宗交易的最終憑據,資產的清理、變更、買賣更是如此,其實大商家規矩往往如此,凡有大的銀錢出入,除了各涉及的管事簽名畫押,總管事的簽名畫押,以及當家人的簽名,同時蓋上這印鑑才行。  
  否則,任誰也支不動。 

  這番情形,鄭明珠自然是清楚的很。  

  唐菱月眼圈有點泛紅,說:“父親沒想到唐家竟然成了這個樣子,見信就嘔出血來,極為悔恨當初忤逆伯父離家,以致伯父孤女無可託付,幸而大姐姐性子剛強,只是……命薄了些。”  

  鄭明珠心中酸楚,難以言敘,沒想到他們兄弟均為此這般悔恨。  

  雖說不好評價長輩,只是鄭明珠心中自有置評,在她看來,三叔父的所作所為就算是年少輕狂,卻也失之草率。  
  只是事已至此,也無法回到當年了。  

  那一頭,唐華起見了信,又見了印鑑,知道事關重大,便攜妻女兒子啟程進京,沒想到,剛出青州地界,就遇到了賊人,雖然帶了護衛,唐華起還是受了重傷。  

  鄭明珠聽到這裡,心中一跳,這也太湊巧了,三叔父進京來,並沒有隨身攜帶太多錢財,卻會遭遇賊人?  

  且聽唐菱月的說法,當時已經奉上了錢財,那些賊人卻還是想要殺了三叔父,實在讓人懷疑他們的目的其實就是為了殺了三叔。  

  難道他們已經肆無忌憚到了這個地步?  

  唐華起身受重傷,不得不回到青州養傷,妻子金氏留下照顧,安頓好父親,唐菱月在第二日便啟程,帶了唐東輝悄悄進京。  

  這樣好膽色? 

  鄭明珠有點詫異的打量菱月妹妹,嬌嬌弱質,竟然有這樣的本事?  

  唐菱月顯然也是個慣於察言觀色的,此時看鄭明珠的神情就知道她的想法,不待她問就笑著解釋:“父親生性不耐煩庶務,待我長大些後,家中生意往來便是我在主持了,為著生意,倒也獨自出過幾趟遠門,並不怕的。”  

  鄭明珠輕輕一笑,這真不愧是她妹妹,兩人簡直一樣的命。  

  幸而唐菱月當機立斷,帶了唐東輝到了帝都,到的時候便剛巧趕上族裡開了祠堂,要給唐華思過繼一子繼承香火。  
  於是唐菱月帶著唐東輝怒闖祠堂,鬧的天翻地覆。  

  唐菱月頗有智謀,雖然一家子在剛出青州時就遇到了賊人,父親傷重之下,她也同樣耽誤了行程,但事出突然,唐菱月也不免懷疑,便修書一封,並附上唐白月手書,叫一個聰明伶俐的小廝連夜悄悄兒的前往帝都。  

  想來那些人不至於連個小廝都認識,便不至於防範。  

  隨後唐菱月在青州故佈疑陣,繞了遠路帶了幼弟入京,有這小廝打前站,聯絡到了暫時為長房主持大局的鬱叔,唐菱月才不至於完全沒有著落。 

  她也算是到的及時,鬱長鬆在城門接到唐菱月的馬車,毫不停留,甚至來不及說什麼,就直接前往唐家宗祠。唐菱月也是個爽快人,鬱長松拿出憑據表明身份後,她就將馬車和下人交給鬱長松指揮,沒有半點拖泥帶水,在路上,鬱長松才匆匆的對唐菱月說了形勢。  

  唐家大小姐唐白月原是守灶女身份,這在商家並不算罕見,只是因唐家的資產都集中在長房的手中,偏長房子嗣上又艱難,唐華思只有唐白月這一個獨女,唐華起又渺無音訊,在龐大的利益面前,難免有人打主意。唐白月在世的時候,精明能幹,性情又強,雖然族中也有人提過三兩次,應從族中挑個子弟來過繼為唐華思之子,免得斷了香火,但唐白月在前,她不答應就沒有人能強過她去。  

  如今唐白月去世,此時就自然而然的重新提了出來,而這一次甚至是蓄謀已久,來得迅速而強硬。  

  鬱長松說:“大小姐去了才一個月,舊年底,三房的唐華平的嫡長女唐秀月與文閣老的幼子成親。”  

  此事一出,唐家熱鬧非凡,唐家族人紛紛前往恭賀,一時間,三房車水馬龍,人流如織,早就蓋過了長房的風光。因唐家這一大族都是依附長房為生,自然都是往長房奉承、請安、要些好處錢財,如今三房竟然攀上了文閣老這樣權勢的姻親,且是正妻,並不是做妾,三房身價頓時不同了。  

  趨利避害,人之本能。  

  三房順勢提出過繼一子到長房,免得斷了長房香火。  

  長房本就無人,三房又正是烈火烹油的時候,誰會在這個時候,為了長房去得罪三房?於是便只聽到附和讚同之聲,定下了今日開宗祠過繼。  

  鬱長松也是第一次見到唐菱月,自是不知道她的性情,只得說:“還好二小姐大少爺來的及時,若是現在前往阻止,或許還能來得及,至少可以先拖一拖。”  

  唐菱月當機立斷:“既如此,必是要去阻止的,便是要過繼,也要由父親做主才是。”  

  鬱長鬆緊繃的面容微有鬆弛:“這才是正理,二小姐說的極是。”  

  唐家宗祠在京郊不遠的一處小莊子上,這莊子的田地便是由唐白月祖父所置的三百餘畝祭田,唐家族人中家境貧寒的幾乎都聚居在此地,也有百十餘人口,馬車駛到近處,已經能遠遠聽見喧鬧的聲音了。  

  宗祠前聚集了許多人,頗為熱鬧,唐菱月在車上看了看,自然是一個都不認得。  

  她從出生起,父親就已與伯父決裂,從來沒有再回過唐家,哪裡認得這些人,只有些聽父親提到過罷了。  

  唐菱月輕輕說:“鬱叔你隨我一起,因我不認識這些叔叔伯伯,有些也不是很明白,還煩請鬱叔提醒我。”  

  鬱長鬆自然答應。  

  於是她牽了唐東輝,下了馬車,走向宗祠。  

  鄭明珠輕輕的笑,她已經很放心了,菱月妹妹從容鎮定,有勇有謀,既敢隻身帶著幼弟上京,又敢帶著幼弟闖祠堂。  

  且思慮周全,否則進京來沒有立時聯絡上鬱長松,只怕宗祠已開,生米煮成熟飯,越發麻煩起來。  

  鄭明珠聽她說到這裡,便笑道:“那祠堂只怕頗有一番熱鬧?”

  唐菱月說:“少夫人猜的不錯,祠堂院外院內都是人,並沒有人注意到我們,我們也不認得人,輝弟很聰明,我小聲跟他說了兩句,他就穿人縫子往裡鑽,也是到的時間恰好,正是那要過繼的孩子要給大伯靈前進香的時候。”

  唐東輝剛鑽到跟前,就見門裡,唐華思的靈前跪著一個五歲的小孩子,穿著綾羅緞子,身形瘦弱,旁邊幾步遠的地方有個胖婦人,穿的亮閃閃的緞子褙子,一頭的首飾,擠的不行,顯然是為了慎重的表現,差點沒把家當都給穿戴出來。  

  唯一能進內祠堂的女人,想必就是那個孩子的母親。  

  唐菱月在馬車上得鬱長松說了些大概情形,知道選出來的這個孩子,是三房老四的兒子,就是嫁到文家的唐秀月的父親唐華平的同胞兄弟之子。  

  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靈前一個老者,正點燃一炷香遞與那孩子,唐東輝得了姐姐教的話,猛的就撲向靈前,把那孩子擠到了一邊去,大哭道:“大伯父大伯父。”  

  沒想到撲的太猛,腦袋咚一聲撞在香案上,那眼淚就真的嘩一下就下來了。在場眾人都呆了一下,見一個陌生孩子趴在香案前大哭大伯父,都一時反應不過來,一會兒那站在靈前的老者才道:“這是誰家的孩子,還不快些帶走,像什麼話。”  

  先前跪著的那孩子呆呆的坐在地上,更反應不過來。  

  那個胖婦人一臉橫肉,罵道:“哪裡來的混賬小子,混撞你娘的!還不趕緊滾出去。”  

  說著就要去拉扯唐東輝,唐東輝跐溜一下爬起來,手腳麻利的溜到了那老者身後,婦人不敢去推搡老者,只得罵罵咧咧的去把自己兒子拉起來。  

  唐菱月此時越眾走了進來:“這是我弟弟唐東輝,唐菱月見過三叔爺。”  

  唐菱月得了鬱長松指點,這位三叔爺便是現任唐家的族長唐榛。  

  唐榛有點迷惑,他不認得眼前這位女孩子,但從她的稱呼可知她是唐家族人,唐榛便說:“這裡正是要緊事,趕緊把輝哥兒帶走,簡直胡鬧!”  

  唐菱月看得清楚,這位族長對他們姐弟的名字毫無反應,但在場坐著的眾長輩中,有五個在聽到他們的名字的時候,面色極不自然,又驚訝又不自在,另有七個同樣沒有反應的,只有一個人三十出頭的男子,竟然露出一點玩味的笑來。  

  唐菱月說:“請教三叔爺,這是什麼要緊的事?”  

  唐榛說:“你姑娘家家的懂什麼,還不快出去,祠堂也是你隨便能進的嗎?快走快走。”唐菱月笑,正想說話,那個三十出頭的男子卻笑道:“菱月侄孫女兒,這是給你們長房過繼兒子呢,你正好來觀禮。”  

  咦,這位年輕的爺爺有點意思。 

  那五個面色不自然的長輩其中一個立時就說:“十二叔這是什麼意思,哪有未嫁女子進祠堂的,就該照族長說的,趕緊出去是正經。”  

  這樣薄弱的藉口哪裡能進唐菱月的眼,她完全當沒聽到這句話,從這位有意思的年輕的爺爺的年齡和排行,她知道這是祖父的一位幼弟,排行第十二的唐檬。  

  唐菱月立刻抓住唐檬的話,對唐榛說:“三叔爺,我長房要過繼兒子?為什麼我父親不知道?”

  唐榛聽出了一點端倪,便說:“你父親是誰?”  

  唐東輝哭著叫道:“爹爹是唐華起。”  

  滿場嘩然!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1:1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2-23 02:21 PM 編輯

第八十章

  在場眾人都是唐家人,當然知道多年前出走的唐華起,知道唐華起那可是長房正經的嫡親兒子,唐華思沒了,就是唐華起最大了。  

  如今突然來了一個小姑娘一個小男孩,自稱是唐華起的兒女,又是如此突兀的出現在族裡給長房過繼兒子這樣的場合,在場眾人紛紛議論起來。  

  就連外面院子裡甚至門口看熱鬧的人群也都議論起來。  

  “唐華起是誰?”這是忘性大的。  

  “你忘了?長房的老三啊,十六七歲就跑了那個。”這是記性好的。  

  “是他!哎喲,這下熱鬧了!”這是喜歡看熱鬧的。  

  “這小姑娘擺明了鬧祠堂嘛,本來也是,人家老三還在呢,還有兒子呢,就急吼吼的要過繼,不知道的說是過繼香火,知道的,嘿嘿,就不用說了。”這是指點江山的。  

  “祠堂還沒開呢,三房的上個月就在鬧著接收資產了,還把鬱長松給趕走,沒想到人家還有殺手鐧吧?”這是幸災樂禍的。  

  “真的假的?唐華起從來沒回來過,這麼巧他兒子女兒剛好今天來祠堂?別是假扮的吧?”這是疑心病重的。

  唐榛自然也知道這位長房叛家而出的三子唐華起,只是他也同樣疑惑的問:“你父親在哪裡?”唐菱月冷笑道:“父親剛出來就遇到賊人,還是只要命不要錢的,父親受了傷,現留在家中休養呢。”

  外面的議論聲更大了。  

  唐榛對外高聲道:“都住聲!”  

  唐菱月冷眼看著,唐榛在族中的威信也不算高,雖眾人議論聲是略小了一點,但卻並沒有停止議論。  

  想來也是,如今資產在長房,眾人奉承的又是三房,身為二房做了族長也不過是因著他輩分高年齡大罷了。唐榛便說:“既然起哥兒來不了,你們兩個如何證明?大家據知,起哥兒早年就在外頭,從來沒有回來過,我等如何得知你們到底是不是起哥兒的兒女?”  

  先前被無視的那人道:“族長何必跟她說這樣多!族裡開宗祠,何等大事,豈能容她一個小姑娘在此胡言亂語,別說現在還不知她說話的真假,便是她真是起哥兒的女兒,也不能在這祠堂裡不敬,便要論證真假,那也是往後的事了!現就攆出去,把這事完了才是正經。”  

  唐榛遲疑,如果唐華起真還在,那麼現在這樣由族裡做主,挑三房的兒子過繼就名不正言不順了。  

  唐菱月便趁機遞上唐白月手書和唐華起手書:“這是大姐姐臨終前送到青州交給父親的,這一封是父親受傷之後寫的,請族長過目。”  

  她回頭看一眼那幾人,冷笑道:“大姐姐在信裡說了,若是父親有子,請父親將其過繼給大伯父,父親已經答應了。”  

  那幾人面色巨變,其中一個跳起來道:“胡說,唐華思早就和唐華起鬧翻了,還過繼他的兒子?誰信呢?”  

  別說她不信,唐白月也不信,鄭明珠自然知道自己的信裡寫了些什麼,絕對沒有這句話,便追問:“你姐姐真這麼說?”  

  唐菱月羞赧一笑:“少夫人別笑我,這是我編的,當時情勢危急,我若是不拋出這個話來,僅憑我和輝弟的長房身份,是阻止不了的,一定要父親發話,把輝弟過繼給大伯父,才能名正言順的阻止。父親既不在,他們無法求證,便有希望拖一陣子了。”  

  還能有這樣一手?

  鄭明珠表示真是大開眼界,自己果然太純良了。對待那些人,本就不應該以仁人君子之風相對,果然就應該你不仁我不義才適合。

  鄭明珠突然覺得,如果自己以前有這樣的想法,長房是不是就不會落到這種地步?

  一時間,她有點恍惚。

  唐菱月卻並沒有發覺,只是接著往下說。

  唐菱月對著那幾位長輩,絲毫不懼:“原來我爹爹和大伯之間竟是幾位叔叔伯伯更清楚了不成?怪不得要這麼急著給大伯立嗣子呢,我竟不知道,隔房的幾位叔叔伯伯有多名正言順,就能越過我父親這個長房親兒子來給我大伯立嗣子?”

  唐華起是長房親子,隔房的怎麼也不能做了他的主。

  其中一人便道:“小姑娘倒是伶牙俐齒,只是祠堂已開,總不能你來渾說一氣,便就此作罷不成,如此置我唐家宗祠於何地?三伯,今日還是該繼續此事才是,便有別的說法,待唐華起真的回來了再做計較也使得。”

  那'真的'二字咬的特別的重。

  周圍幾人紛紛附和。

  族長已經看了信了,十分遲疑,三房得罪不起,可是這信已經遞到了自己手裡,裝不知道唐華起會回來也實在叫他裝不出來。

  唐檬在一邊笑:“唐華起真回來了,又開宗祠稟告祖宗這個孩子要回自己房裡去不成?幾位侄兒不嫌麻煩,我可嫌麻煩,這也罷了,到時候叫人看著,唐家三天兩頭開宗祠,也不知道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唐檬再三攪局,那人怒目而視道:“十二叔,請慎言。”

  唐檬笑道:“我便不慎言,你就敢來打我了不成?唐華平,攀上了好親家膽子見長啊,你聽好了:我唐檬不缺錢花,犯不著跟你一起搶死人的錢,怎麼著,我不慎言了,你要怎麼著我?”

  把唐華平氣的臉都紫漲起來。

  外頭一陣哄笑。

  三房雖勢大,族人中看不順眼那種囂張氣焰的也不少,還有些人更是不忿他攀上文閣老那種貴戚,平白的都想踩他一腳,更何況這種時候。

  長房正好來人鬧場子!

  哄笑的,幸災樂禍的倒是更多一些。

  唐菱月抿嘴笑,一邊轉頭打量了一番,原來這就是二房長子唐華平,文閣老的親家。

  她見族長遲疑,便說:“三叔爺看了信了,我父親在信上寫的十分清楚,不日便要進京,我長房過繼兒子是大事,怎麼著也該由我父親做主才是。”

  唐菱月轉了一圈,面對一直沉默著的那七位伯爺:“各位長輩說是不是?”

  那幾人都面露猶豫,一時間都沒開口。眼看事情越發熱鬧了,那唐華平旁邊便有一個人站起來說:“唐華起便回來了,難道不聽各位長輩和族長的吩咐嗎?又何必把事分了兩頭做?今天既然宗祠已開,哪裡還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正說著,那個胖婦人出來嚷道:“可不是,這樣大的事,一族的人都到了,倒為了個小丫頭片子鬧的不可開交,都別說了,寶哥兒,趕緊上了香,跪下叫爹娘。”

  一頭說著,就伸手拿了那桌上剛點燃,已經燃了一半的香,就要交給那個叫寶哥兒的孩子。

  唐菱月見二房的人在族長和其他長輩遲疑期間竟然這樣強硬的要硬拜了父母,其他人又頗有點順水推舟的意思,也就不再講理了,給唐東輝使了個眼色,唐東輝伶俐的很,一頭就向那胖婦人撞去。

  他也有十一歲了,個子不小,一頭撞上來,那婦人防不及猝,登時就向後倒去,雙手亂揮,叮叮噹當珠翠撞擊不止,不知是戴在哪裡的幾朵珠花撞落了下來,跌散了,黃豆大的珠子滾了一地。

  “哎喲!疼死我了,哪裡來的沒天理的小兔崽子。”那婦人一手掩面,看起來是手裡的燒著的那柱香杵到了臉上,香也杵熄了,一地的珠子也沒空揀,疼的破口大罵。

  唐菱月立時撲到唐華思靈前,高聲哭道:“大伯父啊,您睜開眼看看啊,大姐姐屍骨未寒,這一家子就仗勢欺人起來了,什麼做高官親家的,什麼又有權有勢的,都欺到我們頭上來了啊,您一輩子憐老惜貧的,供養了多少人,如今您走了,我們就被人這樣欺負了啊。”

  唐菱月哭起來那可是罵的不留情面,頓時蓋過了那撒潑的婦人,她又是小姑娘,三房的幾個叔伯也不能去拉扯她,在場其他人聽她這樣哭,又想起以前唐華思和唐白月的確照顧了不少親戚,就有那一直沒表態的長輩站起來兩個,對著唐華平拱拱手,走了。

  唐檬見沒人注意,悄悄的溜到門口,對扒著院子門看熱鬧的幾個小孩子招招手,那幾個小孩子見了,就跑了進來,唐檬輕輕說了一句話。

  這邊那胖婦人見唐菱月撒起潑罵起人來比她聲音還高,又比她有條理,便站起來去拉扯,嘴裡不干不淨的罵道:“哪裡鑽出來的天不收的小兔崽子,來攔老娘的事,跟老娘鬧,一根指頭就弄死你這混賬丫頭。”

  唐東輝自然不會眼見著姐姐吃虧,撲上去抱住那婦人的腰就往地上滾,唐菱月大哭道:“你打死我啊,你打死我我就不會說你們那些仗勢欺人的事了!大伯父,大姐姐你們睜開眼啊,妹妹要讓他們給打死了。”

  其實那婦人一點邊也沒挨著她,倒吃了唐東輝好幾拳,掙脫不出來。

  正熱鬧間,一群小孩子轟的湧了進來,滿地的揀那婦人掉落的珠子:“快快快,這裡有,這個能換糖吃。”

  “這顆是我的!”

  “這裡還有!”

  “不要搶我的!哇……”

  有兩個小的搶不到的頓時大哭起來,也有一兩個聰明的,一邊滿地鑽的揀珠子,一邊看到被唐東輝死死纏住的胖婦人,猛的在她頭上拔了金簪子就跑。

  那婦人又急又氣,一時間又掙不脫唐東輝,衣服也拉破了,頭髮也散了,首飾掉的更多,滿嘴裡只嚷嚷:“放開我,天打雷劈的小兔崽子,那個混小子,你給我回來!都不許揀我的東西……死小子們,告訴你媽打死你!”

  幾個孩子見她動不了追不上來,滿地裡爬著只管揀了往兜裡塞,連那個呆呆的寶哥兒,都悄悄蹲下來,撿了兩顆滾到他腳邊的珍珠藏在荷包裡。

  頓時鬧得雞飛狗跳起來。

  族中長輩見實在鬧的不像,唐菱月又哭又罵的句句戳人心窩子,再也坐不住了,站起來匆匆說了兩句:“不如等起哥兒回來再行商議吧。”

  就都匆匆走了。

  莊嚴肅穆的場合完全被攪黃了。

  事已至此,族長也只得勸唐菱月:“菱姐兒快起來罷,大家也並不是要強逼著長房過繼,原是不知道你父親在哪裡,如今既然知道了,你父親又沒得來,那就等他來了再議也使得。”

  唐菱月這才肯站了起來,對族長說:“三叔爺果然公正,待父親到京,自然前去與三叔爺請安。”說著就招呼唐東輝:“輝哥兒,我們走!”

  唐東輝這才放開那婦人,那婦人一臉紅一塊花一塊,又有燃香杵著的黑疤,髮髻散亂,首飾都掉的差不多了,衣服也扯的歪歪斜斜,一臉怒氣,就要撲過來撕打唐菱月。

  正好被溜回來的唐檬攔住,笑道:“三侄兒媳婦這是做什麼,你侄女兒不好,你只教導她,怎麼好在長房的靈前動手呢。再說這裡還有別的長輩,你這豈不是和長輩打擂台了?”

  那婦人怒從心起,又不敢對唐檬動手,一雙金魚眼瞪著唐菱月,幾乎要瞪出血來。

  唐菱月笑嘻嘻的對著她做個鬼臉,氣的她渾身亂戰。

  唐菱月又對族長和唐檬行了個禮:“多謝三叔爺,多謝十二叔爺,侄孫女兒先告退。”

  唐檬也笑嘻嘻的揮揮手。

  唐菱月這才帶著唐東輝,回到自己的馬車上。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1:24 PM

第八十一章 衛家表弟

  唐菱月口才也好,鄭明珠聽的瞠目結舌,這位妹妹,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起來這樣斯文可愛,沒想到居然能講理能撒潑,扯的下面子破的開僵局,簡直是文武全才啊!

  鄭明珠覺得相比之下,自己倒真不如她了,至少叫她這樣子扯下臉面來打滾嚎哭,她真做不出來。

  可是……想到那樣一個場面,又不由的覺得好痛快呀,鄭明珠笑彎了腰。

  這個時候的唐菱月卻是又斯文又害羞的樣子,看鄭明珠笑的這樣,忙說:“少夫人明鑑,我平日里真不是這個樣子的,父親也曾教導我要貞靜溫柔,我鬧這一出也是被逼的呀。”

  鄭明珠笑著摸摸她的頭,不自覺的就帶出了長姐風範,柔聲道:“我知道,一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是又聰明又通情達理的。”

  唐菱月得她這樣一說,就甜蜜蜜的笑起來,彎彎的眼睛,深深的酒窩,雖然並不是絕色美人,卻十分的甜美。

  但很快,唐菱月就收了笑容,輕輕嘆了口氣說:“如今我與鬱叔也正在想法子讓父親平安的到帝都來,我到底是女孩子,輝弟又小,只有父親出面主持大局,方為正理。只是我覺得,文閣老下這樣的重註,怎麼會眼睜睜的看著三房的打算落空?必然還有後手,只還不知是什麼,如今我只知道,早在兩個月前,三房就已唐家的名義到各鋪子就接收資產了,鬱叔自然不答應,可他到底不姓唐,便被他們拿著唐家的名義攆了出來,有些鋪子已經被他們控制住了。只是因他們沒有印鑑,幾個總行和票號裡存的銀子他們一時拿不到,這才想法子要過繼一個到大伯父房裡繼承香火,到時候就名正言順了。只是如今我雖攪黃了一次,那也是他們沒有防備,可下一次是什麼樣子,就真預料不到了。”

  鄭明珠覺得唐菱月這思慮還是很周全的,三叔雖說是長房碩果僅存的兒子,可是到底十多年沒有回家了,全無根基,三房又有文閣老做後盾,極大權勢之下,長房勢單力薄,毫無依仗,成敗不言而喻。

  唐菱月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得知武安侯府有意聘鬱長松做少夫人嫁妝鋪子的大管事,便就此前來搭天梯,也算是根救命稻草了吧。

  半數家產,百萬白銀,實在很有魄力。

  想起錦綢事件,陳頤安擺明了要擋死七皇子一系的路,此時又如何肯眼看著文閣老收攏唐家兩百万巨資?

  鄭明珠猜想陳頤安必然會答應出手。

  可是如此一來,唐家就會淪為七皇子派與太子黨的角力場,拖入政治漩渦,從此不可能再獨善其身了。

  不過鄭明珠轉念一想,這卻又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唐家有此機會攀上太子一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若沒有這場危機,想要攀上太子一系,簡直就不可能。

  如今因文閣老要收攏唐家之財,而太子黨不可能坐視他得手,所以必然出手相幫,反倒給了唐家一個機會,化危機為契機。

  此次危機之後,唐家雖少了半數家資,但卻有了太子這樣的一層背景,好處自然不言而喻,唐家的興起指日可待,甚至將比以往更加璀璨。

  而且,如今自己還可以在後面再唐家推一把。

  鄭明珠看了一眼唐菱月,看來唐菱月並沒有想到這麼多,她只是知道有太子黨與七皇子派,文閣老是七皇子派,她自然而然的就來求太子黨,在商家女中這已經算是有格局有眼光了,就算是鄭明珠為唐白月時,也做不到更好。

  就算是如今,她也是因錦綢事件才能想到這樣多,想的比唐菱月更深遠。這樣想想,陳頤安真是居功至偉,自己真是學到了不少。

  兩人正說話間,鄭明珠聽到外頭院子衛江俊叫著:“表嫂,表嫂。”興沖衝的走了進來。

  倒把唐菱月嚇了一跳。

  衛江俊倒是個急性子,還沒等趕出門去攔他的玲瓏來得及說話,他已經一腳踏進了正廳,還對玲瓏笑道:“不用勞動姐姐,我自己打簾子進來就是了。”

  真是越發自來熟了。

  鄭明珠從東次間趕出來笑道:“做什麼這麼大呼小叫的,我這裡有客人呢。”

  已經是初夏了,衛江俊走的急,一頭是汗,此時聽說,又一眼看見東次間炕前站著一個圓臉的姑娘,忙忙的就退出去:“小弟魯莽了,衝撞了姑娘。”

  鄭明珠又是好笑又是好氣,走出去問他:“你做什麼事這麼急?遲一會子就沒了不成?”

  衛江俊笑道:“原是我找著一匹好料子,給別人看也不懂,便來給表嫂賞鑑。”

  一段料子,有什麼好賞鑑的!

  鄭明珠便說:“我打量什麼大事呢,不過是一段料子,也值得這樣子大呼小叫的,你衝撞到我這妹妹,看我不找你算賬!”

  衛江俊忙打躬作揖:“表嫂息怒,我一時忘形罷了,那表嫂請出這位姑娘,我當面陪個不是吧。”

  鄭明珠笑道:“這倒用不著,你先在那邊屋裡坐著,等我們說完話兒。”

  “是是是,表嫂您只管去。”衛江俊一疊聲的應是,如今他對這位表嫂極為敬服,果然捧著料子到多寶閣前坐著,玲瓏給他上了茶,衛江俊起身謝了,便安靜的喝茶。

  唐菱月在里間聽的清楚,知道鄭明珠有了客人,待鄭明珠笑著回來,便說:“少夫人有要緊事,小女子就不打擾少夫人了,這便告辭吧。”

  鄭明珠雖挺捨不得這唯一的妹妹,但想到今後還有的是機會相見,便笑道:“也不是什麼要緊事,不過想必鬱叔也在等你,我也不虛留你了,便先回去就是,只管安心,等我的信兒罷。”

  說著就吩咐玲瓏:“你到二門上尋忍冬,叫他安排幾個大爺手下得力的人,替我送這位姑娘和鬱掌櫃回去。”

  玲瓏領命而去,鄭明珠又對唐菱月笑道:“今後相見,就不要叫我少夫人了,我與妹妹一見如故,又略大幾歲,妹妹叫我一聲姐姐才好親近。”

  唐菱月惶恐道:“小女子不敢。”

  鄭明珠嗔道:“你對著那些人膽子那樣大,怎麼這會子倒不敢了,你不答應,下回我可不敢見你了。”

  唐菱月見她這樣說,不好再推辭,只得盈盈下拜,叫了一聲姐姐。

  鄭明珠一臉高興,攜了她的手送她出門。

  走到多寶閣前,唐菱月突然停住腳步,驚訝的說:“咦,這不是雲羽紗嗎?”

  衛江俊本來見鄭明珠出來已經站了起來,此時見這位圓臉姑娘這樣說,便笑道:“這位姑娘真是見多識廣,這正是雲羽紗。”

  鄭明珠笑道:“是真的?不是說云羽紗的工藝已經失傳了嗎?這紗子這樣簇新,是今年的新貨吧?”

  衛江俊已經不驚訝了,這位表嫂真是無所不知,倒是唐菱月有點驚訝的看了看鄭明珠,笑道:“姐姐不知道,雲羽紗原是失傳了,只不知怎麼的,去年在慶州一帶就有傳言說有人得了本抄本,又織了出來,只沒見到實物,不知真假,如今看來,這倒是真的了。”

  她又對衛江俊說:“可否容我一觀?”

  衛江俊忙雙手奉上。

  唐菱月拿過來,試了重量,又細細看了織紋,就遞與鄭明珠,笑道:“果然是真的,我手裡有一匹老云羽紗,與它一模一樣,雲羽紗的特色又薄又細,輕盈豐厚如雲彩,就是顏色素淨些,倒不像這一匹這般艷麗。”

  鄭明珠接過來,這樣一整匹料子,拿在手裡竟是輕飄飄的,細看卻又紋理密實,並不是因稀疏而輕,實在難得,便不由讚了一聲:“果然是雲羽紗,的確輕盈。”

  且這一匹雲羽紗織就的是銀紅底牡丹花開的圖案,十分亮麗,泛著柔潤的光澤。

  三人就站在多寶閣前議論了一番,當年雲羽紗的失傳,到後面的謠言說是重新織了出來,到如今見到這新紗,唐菱月如數家珍,顯然也是行內高手。

  直到玲瓏進來回道:“忍冬和鬱掌櫃已經在二門上等唐姑娘了。”唐菱月才又摸一把那雲羽紗,依依不捨的隨玲瓏出去了。

  鄭明珠好笑,真是商家特色,看到好東西就邁不開步子了。

  待看著唐菱月出了門,鄭明珠才笑著問衛江俊:“你哪裡尋來的這個?巴巴兒的就來獻寶,過來這邊坐。”

  雖是表弟,到底是男子,兩人就在外頭正廳坐了,衛江俊說:“那日表哥給我說,要尋幾個好織坊,做些好料子有要緊使處,我就替表哥到處看看,無意中尋到了這個,尋思著,別的人也不配用這個,沒得糟蹋,想著也就是表嫂,平日里用的只有比這更好的,便拿來送表嫂。”

  鄭明珠知道他這是投桃報李,也不揭穿,只是笑道:“難為你想著。”

  命人收了這匹雲羽紗。

  那衛江俊左顧右盼,似乎有點魂不守舍,說幾句閒話,又幾番欲言又止,鄭明珠便說:“你可是還有事?”

  難道又有為難事了?

  衛江俊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是期期艾艾,竟然有點扭捏了起來,端端正正的臉上也有點泛紅,鄭明珠瞇著眼瞧著,心中明白了大半。

  慕少艾也是少年常情,唐菱月雖無絕色,可是笑起來十分甜美,圓圓臉兒,讓人感覺一身陽光,這小子,眼光倒是好。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4:56 PM

第八十二章 大爺回來了!

  鄭明珠笑道:“到底還有什麼?你就爽快著說了吧,怎麼跟個小姑娘似的,叫人看著也不像。”

  衛江俊又扭捏了一下,才小聲說:“剛才……那位姑娘,表嫂、嗯,不知是表嫂什麼人?”

  鄭明珠抿嘴笑:“小傢伙倒是有點眼光,就看上我妹妹了。”

  衛江俊就露出一絲沮喪來,鄭明珠的妹妹,公府貴女,身份高貴,就算只是庶妹,也不是他能配得上的,他是犯官之後,連科舉都沒有資格參加,就算能掙下萬貫家私,也配不上這樣的貴女,何況他的路才剛剛開始,離萬貫家私還差的遠著呢。衛江俊沒精打采的說:“原來是這樣,差點唐突了小姐。”

  不得不說,鄭明珠的性子也十足惡劣,捉弄了衛江俊,見他這樣表情就不由的眉開眼笑,笑夠了才說:“是呀,只菱月妹妹並不是我娘家妹妹,她是積善唐家的二小姐,我與她倒是一見如故。”

  衛江俊一聽,簡直如逢甘露,忙道:“積善唐家?便是那香料大王積善唐家?”

  鄭明珠笑道:“可不是,就是他們家,如今唐家大小姐沒了,現在帝都是二小姐當家呢。你打聽人家做什麼,人家可是小姑娘呢,哪有你這樣混打聽的?”

  衛江俊苦著臉,他才不信這位靈透過人的表嫂會看不懂他的心思呢,這就是故意在為難他,可是她又是嫂子,又是他現在的救命稻草,衛江俊又敢怎麼樣呢?

  衛江俊站起來打躬作揖:“還求表嫂疼一疼兄弟罷了。”

  鄭明珠掩嘴笑,自己唯一的妹妹,怎麼可能輕易的讓這小子算計了去?自然要多為難他一下才行,此時見他如此,才笑道:“其實論起來,你們倒也般配,也罷,回頭我替你打聽一下,菱月妹妹可曾許了人家。”

  這倒是有點意思,一個是商家之女,家財雖多,卻地位不高,一個雖是犯官之後,但卻有母家大族可依,姨母舅舅,連同表哥表弟,今後也是侯爵高官為多,細思起來,若真是成了喜事,倒是極為契合的一樁喜事,不論個人,單兩方家族都有好處。

  唐家能與曾家連上姻親,倒也是好事。

  而最為要緊的,便是鄭明珠這些日子冷眼看著,覺得衛江俊沉穩踏實,並不像一般官宦子弟般好高騖遠,又無紈絝習性,且雖有母族可依,卻也並不打算靠著舅舅姨媽吃一輩子,放得□段來做生意,奉養母親妹妹,這一點,讓鄭明珠覺得他配得上自己的妹妹。

  再加上這種見過面了自己有心求配的事,若是真成了,夫妻間倒更好些。

  且衛姨媽與衛表妹都不是那等歪心爛肺的人,家中人口簡單,便會少許多爭鬥,倒算是良配。

  在鄭明珠看來,自己的妹妹自然是百般的好,自要再三挑剔,百般為她謀劃,不過唐菱月也的確出類拔萃,鄭明珠現在想起她在唐家祠堂的所作所為也還想笑出來。

  衛江俊當然不知道鄭明珠所想,見她答應去打聽了,不由大喜,一輯到底:“多謝表嫂。”

  鄭明珠笑道:“不看你素日孝敬我,我也不管你這事。只如今你先別告訴姨母,我先悄悄兒的打聽了,若是人家小姐已經有了人家,便當沒這回事,若是沒有,你再與姨母商量罷了。”

  此時的衛江俊自然滿口子的應是,一臉喜孜孜的樣子。

  原來這世上真有一見鍾情這種事啊,鄭明珠覺得那些話本子原來並沒有完全胡說,衛江俊雖老成持重,但見著了窈窕淑女,也難免露出少年人的模樣來了。

  衛江俊歡歡喜喜的又說了一會子話,喝了兩盅茶,留下那匹雲羽紗,這才走了。

  鄭明珠撫著那匹雲羽紗發呆,她秀美的臉上不知不覺露出又悲又喜的神情來,雖悲自己受人暗算,卻又喜菱月妹妹聰穎堅毅,年紀雖小,卻有勇有謀,唐家交到她的手裡,想必自己能夠放心。

  丫鬟們見她神情,都不敢上前來打擾,直到天色微微暗下來,鄭明珠才從多年的回憶中回過神來,問了一句:“什麼時候了?”

  玲瓏忙上前答道:“戌時一刻了,是不是傳晚飯?”

  鄭明珠說:“這個點了?怎麼大爺還沒進來,有沒有打發人進來傳話?”

  玲瓏道:“沒見人進來呢,要不打發人去外頭問一聲兒?”

  墨煙那邊聽見了,掀了簾子出來笑道:“先前聽說大爺出城去了,許一時回不來?”

  果然墨煙手眼通天,比自己這個少夫人耳目靈通的的多。

  鄭明珠就笑著看她一眼:“又在我跟前弄鬼呢,你哪裡聽說的?大爺出城去做什麼?”

  墨煙笑道:“我也不過無意中聽人說了一句話罷了,少夫人偏要尋根問底,大爺出城做什麼是真不知道,奴婢想著,既然大爺沒打發人進來說話,大約也就快回來了。”

  鄭明珠就不再追問她:“既如此,傳晚飯罷。”

  鄭明珠少夫人的分例也是很豐盛的,一大青花瓷盅的花膠烏雞湯,周圍攢著酒糟鴨信,花雕蒸火腿,五香炙牛肉,並幾碟碧瑩瑩的小菜,另還有一碟一寸來大的烤肉餅子,一碟紅豆蒸糕。

  只不過鄭明珠吃的不多,不過略動兩樣,就不吃了,翡翠上來收拾了預備散給各人,鄭明珠笑道:“這會子沒人,你們幾個就在這裡吃了罷了,省的回來又鬧。”

  幾個丫鬟便應了是,洗手過來吃飯。

  鄭明珠坐到炕上,開始慢慢的翻著外書房的賬簿。

  自從陳頤安交代把外書房交給她以來,這幾日她又是跑莊子,又是見姨母,安排表妹,連著幾日都沒有空,便打發墨煙找了宣紋,叫她先把外書房的各種賬簿繳上來。這一次,宣紋老實了許多,一聲不吭的就叫人送了來。

  鄭明珠還預備著她來打擂台呢,卻沒料到她突然就這樣老實了,還頗有一種打了個空的感覺。還有點奇怪著呢。

  如今鄭明珠打算先把帳看一看,把各項數目合一合,心中有個大概輪廓了,再去交接外書房其他庶務。

  從賬簿上看,外書房歸她管的也並不是很多,不過是些瑣事庶務,人情往來的收禮送禮,各種物件的歸庫領用,陳頤安名下產業的銀錢收繳,也就是說,如今陳頤安的錢歸她管了。

  沒想到居然還不少,陳頤安倒是個有錢人。鄭明珠慢悠悠的看著帳,幾個丫鬟在主母房裡吃飯,自然吃的很快很安靜,一時間都吃畢了,幾人收拾下去,墨煙見其他人下去了,便走到炕前,說:“少夫人,奴婢聽到一件事兒,想了半日,還是來回少夫人。”

  鄭明珠聽她語氣慎重,不是往日里輕鬆的樣子,便從賬簿上抬起眼睛,看她一眼:“什麼事?”

  墨煙說:“這些日子,楊姨娘總叫人送東西回娘家。”

  楊姨娘?

  那個冷淡平靜,不大說話,彷若石頭一般的楊姨娘?

  論理,肯做姨娘的,都是家境並不怎麼好的女子,到得高門大戶,雖說不敢比主子,銀錢上總是鬆動些,念著娘家親人,送些東西銀兩回去,也是說得通的。

  只是墨煙既然當個事來回她,鄭明珠就難免懷疑這事並不像她理解的那樣簡單,或許與她有點關係。

  鄭明珠自己知道,只做了兩個月的鄭明珠的她,在某些時候或許還並不如墨煙這樣在這深宅大院里長大的丫鬟對某些事敏感。

  她就很直接的問:“你覺得這事兒怎麼了?”墨煙一臉苦相。

  這種事情怎麼能由自己來說呢,這是主子和半個主子的事情,自己夾在裡頭,也就是個炮灰,這種事,難道不是應該自己說了這一句,主子就心領神會一臉了然的說:“嗯,我知道了。”才對嗎?

  為什麼少夫人就這麼直接的問了出來?

  她真是拿這位少夫人沒轍,只是偏偏這位少夫人又是個性子爽利,待人和氣大方的,墨煙頗為喜歡她,不想她吃暗虧。鄭明珠見墨煙躊躇,知道自己是問的太直接了,可是她是真不太清楚這些事,便笑道:“既然來回我,說半截算什麼事?便是要提醒我,也要指點個方向呀。”

  墨煙終於低聲說:“當年太夫人……”

  剛說了五個字,就聽外頭玲瓏脆生生的說:“大爺回來了。”

  墨煙後面的話就吞進肚子裡去了,哪裡還敢說半個字。

  鄭明珠深恨陳頤安回來的太不是時候,只不敢說,站起來走到門口,笑道:“大爺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陳頤安果然是外頭回來的樣子,披著黑緞子云紋披風,只是臉色不大好看,頗有點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樣子,鄭明珠暗忖這位大爺是在哪裡受了氣回來麼?手上卻更殷勤,接過他的披風,又叫丫鬟上來服侍他換衣服,親手倒了熱茶遞過去,笑道:“大爺還沒吃飯呢吧?這就傳晚飯進來給大爺用吧,今兒有新鮮鹿肉。”

  陳頤安皺眉道:“這會子哪裡吃得下,叫廚房熬點稀飯來就是。”

  鄭明珠忙吩咐下去,見陳頤安在炕上坐了,喝了兩口茶,才敢問:“大爺這是怎麼了?”

  陳頤安一臉不自在:“二弟跑了!”

  什麼?鄭明珠倒真驚了一下,陳頤青跑了?

  怪不得陳頤安一臉戾氣,是他把人關起來的,如今人在他手裡跑了,對這位自負的大爺來說,還真是一件丟臉的事。

  而且陳頤青跑哪去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4:57 PM

第八十三章 商議

  鄭明珠不敢隨便說話,想了半日才問:“母親那裡知道了嗎?父親呢?”

  陳頤安皺眉:“還沒有回母親,如今先不用告訴她老人家,怕她擔心。父親那邊我自然會去說。”

  鄭明珠忙應是,陳頤安怒道:“找回來打斷他的腿!”

  鄭明珠勸道:“這會子生氣也沒用,總得先找回來才是,大爺派了人手去尋了沒?”

  “今天就是去辦這事了,這混賬,也不知哪裡找來的狐朋狗友,若無人接應,他斷跑不出去的。”陳頤安恨恨的說:“待我查出來……”

  難道還能打斷別人家的腿?鄭明珠心中雖如此想,嘴裡自然不敢說,只柔聲勸道:“大爺快別生氣了,二弟想必跑不遠的,待尋了回來好生教導就是。我只想著,大爺也該派人手去天津高家那邊看看才是。”

  鄭明珠覺著,既然是因為陳頤青想要娶高家小姐這件事,陳頤安才把他看起來的,如今他跑了,就很有可能是去見那位小姐了。要真見了……這就有樂子看了。

  到時候,人家有的是把柄,只怕不能善了。陳頤安顯然不可能想不到這裡,以陳頤安之能,只怕第一個要防著的就是這一頭,點頭道:“不錯,我也想到這裡了,已經有一隊人往天津去了。”

  自從那一日鄭明珠陳頤安回家告狀之後,朱氏失勢,林氏接手國公府,這位表小姐也就被送回了天津高家。

  陳頤安怒道:“母親前日才進宮去給貴妃娘娘請安,特地去拜見了劉昭儀,一家子替他謀劃呢,他倒賊心不死。”劉昭儀便是七公主的生母,看來陳夫人是有意替陳頤青求尚主了。

  鄭明珠忙問:“那此事如何了?”

  陳頤安道:“已經有了七八分了,劉昭儀也是情願的,回頭再找人去聖上跟前說一句看看。”

  鄭明珠便說:“既如此,大爺不如趕著辦的好,待聖上賜婚了,有公主管束,只怕二弟也消停些。”

  陳頤安點頭:“不錯,早些把事情砸實了,自是好的。”

  正說著,丫鬟送了陳頤安的晚飯來,有一碗山藥百合粥,一碗魚肉粥,幾樣素淨的小菜,葷菜只有一碟鹿肉,一碟酒糟的鵪鶉,另有一盅雞湯煮的餃子。

  鄭明珠笑道:“這些丫頭都是些實心眼,大爺吩咐吃碗粥,就不給上點葷腥。”

  說著,親自洗了手撕一個鵪鶉腿放在陳頤安的碟子上,笑道:“大爺雖是生氣,也不能虧待了自個兒,看在我的面上,把這個吃了吧。”

  陳頤安一笑,果然從善如流的吃了。

  吃了飯,他臉色比先前好看多了,鄭明珠才笑道:“今兒還有一件事,要請大爺的示下。”

  陳頤安端著茶盅有一下沒一下的拔著水面的浮茶:“你說。”

  鄭明珠便把晌午唐菱月的事說了。

  陳頤安毫不意外,倒笑道:“我也打量著唐家長房老三該有動靜了,只沒想到他竟搭上你這裡來了。”

  鄭明珠不知道他到底什麼意思,又深知,論起政治上那些花樣,自己再活兩世也別想和陳頤安比,哪裡敢隨意開口,只是笑道:“原是因我上回跟你說過的,看上的那位鋪子的大管事,便是積善唐家原本一個大掌櫃,今日我召他說話兒,他便求著我見一見唐家那位小姐,我想著左右無事,算是給他一個面子罷了。”

  陳頤安不以為意:“用這種法子搭上來,倒是真著急了,也罷,這件事我心中有數,你不用管。”

  事涉唐家,鄭明珠怎麼可能不管,她只笑問道:“你這口氣,是預備著要出手了?”

  見鄭明珠有心來問,陳頤安倒是不介意說一說:“這事兒倒是來的時候剛好,我們那一日說的內庫司招標那件事,正好交給唐家來做。”

  這是個什麼招法?鄭明珠一頭霧水。

  陳頤安一見她那一臉呆滯就知道她不明白,笑著解釋道:“內庫司招標,難道你我能出面不成?自是要一家商家去,若是沒有唐家這檔子事,我大約就交給表弟做去,只表弟做生意才兩年,到底嫩些,對上那些老狐狸只怕底氣不足,還得有人扶持,如今唐家既然搭上來,倒是更得用些,他們家年年在內庫司中標,各種路子都是熟的,這是其一。”

  鄭明珠眨眨眼:“其二呢?”

  陳頤安笑道:“唐家人為什麼巴結著三房?那自然是因為三房搭上了文閣老,如今我的事交給長房老三來做,讓他們也瞧瞧,長房搭上了咱們家,這下那些牆頭草犯難了,到底該巴結誰呢?”

  原來這樣!也虧得陳頤安片刻間就把各方都算計了一個遍,鄭明珠想了想,說:“可是三房到底是文閣老的正牌子姻親,關係夠硬,長房只替你辦事,只怕比不得。”

  陳頤安笑道:“難得你也有這樣想得到的時候,倒比以前長進了這許多。自然還有一手的。”說的這樣老氣橫秋!不對,什麼叫還有一手?

  鄭明珠說:“還有什麼?”

  陳頤安瞅著她笑,笑的她心中發毛,才說:“這就要勞動少夫人出馬了。”

  咦?我?

  鄭明珠越發覺得云遮霧罩的,陳頤安這種藏頭露尾的說話方式遲早要把她逼瘋,只得詫異的說:“關我什麼事?”

  陳頤安笑道:“你不是說你很喜歡唐家那位小姐?”

  “是呀。”

  “既如此,哪一天你在家悶的慌,想出門疏散疏散,正巧你又有點什麼事要與這位小姐說話,便親自上門去,又正巧便碰到文閣老的兒媳婦回娘家,要過問唐家長房過繼兒子的事。”

  會有這樣的事?

  鄭明珠有點不明白,陳頤安怎麼知道唐秀月會回去?

  陳頤安還補充道:“上回你處理二妹妹那件事,我覺得你還挺有決斷的,想必收拾一下唐家三房的那位大小姐不難,就當出去散個心,發發脾氣,回來只怕還溫柔些。”

  前面那句話鄭明珠還頗有點受寵若驚,聽到後面這句,只想啐他!

  我哪裡不溫柔了?

  不過收拾唐秀月這種事,鄭明珠還真有把握,又不是沒收拾過她,而且唐秀月除了會撒潑,會打罵丫鬟之外,還真沒點別的,更不說上的了檯面的手段了。

  別說自己,就看唐菱月那一日在祠堂的作為,也比唐秀月強出十萬八千里去。

  想到這裡,鄭明珠倒笑道:“你倒能掐會算,你怎麼知道我有事兒要問她?”

  陳頤安笑道:“這倒奇了,你還真有事要問她?”

  鄭明珠便把衛家表弟的事兒說了,對陳頤安道:“我瞧著倒是好事兒,你說呢?”

  陳頤安道:“別的倒也罷了,只還得打聽打聽這位小姐的性子。”

  鄭明珠笑著應是,又說:“我先悄悄兒問問唐家小姐有沒有許了人家再說罷,待問準了,我再回母親。”陳頤安點頭:“也罷,先打聽著就是了。”

  說到這裡,鄭明珠還沒完全明白陳頤安為什麼會如此篤定的認為唐秀月會回唐家去,陳頤安冷笑道:“我早說過了,唐家三房就是一群蠢貨,只會仗勢欺人。那日唐菱月大鬧祠堂,人家又有理又有手段,他們能有什麼法子,還不是只得去文家求助,若不是那邊出了力,唐家長房老三也不會走投無路的來搭你這路子,如今我放出風聲去,唐家替我辦事,他們還能怎麼樣?自然也就該文閣老的兒媳婦親自出面了。這樣簡單,有什麼想不到的!”

  哪裡簡單了!

  那是對前因後果的剖析,是對時局的精微掌控,是對各方勢力的深刻了解,以及對人心的細緻揣摩,需要做到這些,才能夠這樣篤定的預料到對手的下一步動向。

  鄭明珠深知自己絕對沒有這個本事,但也深知陳頤安有這個本事。

  所以她毫不保留的相信他,他既說要對上唐秀月,那就對上罷。

  鄭明珠並不放在心上,倒又笑道:“既這樣,我倒有一個主意。”

  陳頤安點頭:“你說罷。”

  鄭明珠說:“唐菱月說願送太子殿下白銀百萬兩,依我說,現銀子雖好,只怕他們一時半刻也拿不出來,且又軋眼,太子殿下這樣收銀子,落在有心人眼裡,也是個把柄,且一時也用不著,倒不如說與唐家,拿幾成乾股罷了,今後銀子自然還滾出銀子來,要用起來也便宜,如此,唐家小姐也越發有底氣,就是有些人,也不那麼容易得手了。”

  鄭明珠自然有她的私心,她是一心想把唐家綁上太子的戰船,如今雖然是危機,卻也給唐家機會搭上了天梯,雖然有風險,但回報卻會很高。

  唐家三房早已替她選好了對手,唐菱月別無選擇,長房只能投靠太子黨,而對鄭明珠來說,這真是謝天謝地的一件事。

  要是唐家長房站到太子的對立面,也就是陳頤安的對立面去了,她可真得愁死。

  如今這形勢,竟還算是老天爺眷顧了。

  如今不投靠便罷,既然要投靠太子,那就索性投靠的更瓷實些,鋪子裡有了太子爺的干股,外頭人人都知道唐家為太子爺效力了,今後太子爺也不至於輕易的拋棄唐家。

  若不是文閣老垂涎唐家資產,唐家如何能有機會為太子效力,如今若是能獲得太子爺賞識,今後太子登基了,唐家輝煌便指日可待了。

  所謂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不外如是。陳頤安笑道:“我也慮到了這個,只是如今唐家還這樣,不論是銀子還是乾股都拿不出來,倒也不急,且不用論,橫豎也不是因銀子才替他們出手的,倒是我說的那事,你記著便是,回頭有動靜了你再去。”

  鄭明珠笑道:“難得大爺看得起我,這差使我自然替大爺辦。”

  陳頤安笑著擰她的臉:“我哪敢看不起你呢?我媳婦厲害著呢,花姨娘連母親都讓著她三分,只有你,敢不給她臉面。”

  鄭明珠說:“那是母親賢德,又要顧著侯爺的臉面,說不得只有我做惡人,成全母親的體面,想來爹爹也不好意思與我小輩算賬的。再說了,我又沒打她又沒罵她,要告狀也找不著我呀。”

  陳頤安笑:“所以才說你妙呢。”鄭明珠也笑:“只要你不怪我,我就放心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4:5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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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唐秀月

  第二日一早,鄭明珠打發了陳頤安去上朝,就把墨煙叫過來問她:“昨兒你那話什麼意思?偏巧大爺走回來打斷了,當著他我也不好問,倒懸了一夜的心。”

  墨煙嘆口氣,這位少夫人在別的事上那麼精明,怎麼遇到這種事就遲鈍起來?她只得斟酌著小心的說:“原是太夫人當年因著老侯爺的吩咐,到廟裡給老侯爺念經祈福,後來老侯爺的孝期過了,太夫人原想回來,三老爺也吵著要接太夫人回來,只後來不知怎麼,又沒回來,如今聽說太夫人娘家的大老爺升了官,一家子回帝都了,又聽見楊姨娘如今總往娘家送東西,奴婢這才大著膽子來回一聲兒。”

  啊,對了!楊姨娘是太夫人娘家遠房一個親戚呢。

  鄭明珠深覺自己遲鈍,聽到楊姨娘就只是楊姨娘,沒有立刻聯想到太夫人那邊去,真是不合格。

  墨煙這話裡意思真不少啊。鄭明珠思忖,且對她都沒什麼好處,果然她一抬頭,就看到墨煙一臉同情的看著自己。

  鄭明珠也不好在墨煙跟前露出什麼來,便一臉高深莫測的說:“好,我知道了。”  

  可惜這神情來的太遲,唬不了人,墨煙掩嘴笑一笑,便下去了。

  鄭明珠瞅個空子,把翡翠叫到跟前來,問她:“那邊的三老爺,就是太夫人的親生子?”  

  翡翠不妨鄭明珠突然問這個,不過她一貫老實,不是玲瓏墨煙那種心眼子,倒是就答道:“是的,二老爺是侯爺的同胞兄弟,只是長到十一二歲就沒了,三老爺和五老爺便是太夫人的親兒子,還有四姑太太,七姑太太。”  

  好多人……鄭明珠聽的頭都疼了,這些叔父嬸娘因是分了家,都是別府居住,大約也就是年節並祭祖的時候會一會,且有陳夫人在前,自己只需跟在後面笑就是了。

  至於當年到底有些什麼事,只怕翡翠也不明白的,鄭明珠也不再問,有些事,提前預備著也沒什麼用,倒不如待有事了再作打算,她便吩咐丫鬟服侍著換了衣服,收拾打扮了,去榮安堂給陳夫人請安。

  吃過早飯,小姐們剛散了,鄭明珠本想跟著大小姐陳頤寬去幫她整理嫁妝,雖然是侯府大小姐,有些東西卻也是要親自動手的,如今陳夫人已經徹底把錦蓮榭交給她了,連同大小姐的出嫁事宜,也跟鄭明珠說了叫她多瞧一瞧去。

  鄭明珠便想著去替她瞧瞧。

  剛說了一句話,卻丫鬟來報,衛江俊來了,鄭明珠便就不好走,只是對大小姐說:“大妹妹的繡品我回頭看看去。”  

  陳頤寬臉有點紅,應了是。

  衛江俊笑嘻嘻的走進來,手裡又是抱著一匹緞子,笑道:“我去甘蘭院找表嫂,說在這邊,我就過來了,順便也給姨媽請個安。”  

  陳夫人笑道:“聽聽這個話,順便給我請個安,我還稀罕你這順水人情呢。”  

  鄭明珠笑起來,這孩子怎麼這麼老實。

  衛江俊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姨媽別生氣,我只是想著在姨媽跟前,跟在娘跟前是一樣的,有什麼話也就沒過腦子就說出來了。”  

  衛表妹也不知從哪跑出來,高興的嚷嚷:“哥,你來看我來了?娘呢?”  

  衛江俊說:“跑什麼跑,不是叫你規矩點嗎,哥有正經事做,你玩你的去。”  

  衛表妹倒也不鬧著回家了,見她哥訓她,倒也沒啥障礙,完全不往心裡去,只是做個鬼臉,又跑了。

  衛江俊說:“唉,這孩子,從小就沒什麼規矩,還得表嫂多費心才是,若是她有什麼得罪表嫂的地方,我這替她陪個不是吧,表嫂寬宏,不要與她計較。”  

  鄭明珠笑一笑,看來,衛江俊是知道他家這個混世魔王打架的事了:“也沒什麼大事,表妹天真率直,自有她的好處,用不著你這樣操心。”  

  衛江俊就此轉了話題,拿了那緞子擺開來:“表嫂看一看這匹緞子,可還成?”  

  鄭明珠知道陳頤安吩咐了衛江俊找織坊,這是要緊事,不可怠慢,忙上前去看,只見那緞子雖只是普通的銀紅色,但光澤極強,一片流光溢彩,鄭明珠笑道:“喲,織金緞,好耀眼,倒是不錯。”  

  衛江俊笑道:“表嫂說不錯,那我就放心了。”  

  鄭明珠算了算,織金緞和雲羽紗,加上老金雀花坊,已是三個織坊了,這才幾天光景,衛江俊辦事倒是麻利。

  她只沒想到,從這一天起,衛江俊竟是天天的往這侯府跑,就算沒緞子來獻寶,他也要尋個閒事來一趟,也不久坐,只說一會子話就走,可是天天來,簡直如點卯一般。

  頭兩天,鄭明珠還沒覺得,多過了幾天,簡直一天不落,鄭明珠就好笑起來,這小傢伙,心還挺誠的嘛。

  心裡對這門親事倒又多了幾分情願。

  這一日,衛江俊又來坐了,才說了兩句話,就有小丫鬟走進來報,說是王家的二少奶奶來了。

  琳姐姐?

  鄭明珠忙吩咐快請,又親自迎到垂花門去,衛江俊跟著走了兩步,只得說:“表嫂有客人,我去看看妹妹去。”  

  鄭明珠笑著打發他去了,就見鄧家的大小姐,嫁到王家做二少奶奶的琳姐姐走了進來,鄭明珠笑道:“怪道早間我就見喜鵲在廊下叫呢,原來是琳姐姐來了,我早想去和姐姐說說話兒的,就是怕姐姐事多,不敢打擾。”  

  琳姐兒笑道:“我成日里也是閒著,有什麼事,你要悶了,只管來找我。”  

  鄭明珠與她攜手進房去,兩人炕上對坐,琳姐兒笑道:“前日妹妹送來的茶葉倒好,我們二爺吃著說好,叫我問問,還有沒有。”  

  鄭明珠忙笑道:“有,多著呢,回頭就打發人給姐姐送去,這點小東西,姐姐只管打發個人來就是了,何必親自跑一趟。”  

  琳姐兒扑哧一笑:“你這一輩子也是個實心眼兒,我哪裡是為這事跑一趟的,也就是尋個藉口出來罷了,我們家那婆婆,和你那婆婆不能比,動不動就找個由頭給冷臉看,有三個媳婦,就巴不得三個媳婦都從早到晚在她跟前伺候才舒服呢。多回一次娘家,就要摔杯打盞,罵半個月丫頭。”  

  鄭明珠聽得瞠目結舌,想來也是,她們鄧家富可敵國,什麼沒有?這一點子茶葉怎麼會放在心上,只是,這王家也是高門大戶啊,怎麼這婆婆這樣的心胸?

  遇到陳夫人這樣寬厚的婆婆,自己倒真是有運氣。

  鄭明珠就笑道:“既這樣,橫豎都出來了,琳姐姐索性在我們家樂一天再回去罷。也散散悶兒。”  

  琳姐兒嘆道:“我可不是出來散心的麼,前兒我娘生辰,我回娘家去給娘拜壽,原本也是歡歡喜喜的,晌午後,我們幾個姐妹聚在一起說話,我家三妹妹沒幾句話就哭起來,可憐的那樣兒,我如今想起來也是一肚子氣,要說我那婆婆,雖說心眼小,愛擺排場耍威風,無非就是難伺候一點,倒也沒什麼歪心爛肚的,比起她那婆婆,那還真不算什麼。”  

  鄭明珠便問:“三妹妹是嫁的誰家公子呢?”  

  琳姐兒嘴一撇:“你忘了?三妹妹嫁的是文閣老的四公子,當初我就不贊成這門親事,也就沒邀你來,只爹爹想著,姑爺是正經嫡子,三妹妹的姨娘出身低,是通房抬的姨娘,雖聽說那家子的婆婆是個厲害的,但經過他們家大奶奶的事兒後,倒也沒出過什麼事了,也就答應了。”  

  原來是文家!

  那這位三妹妹豈不是和唐秀月是妯娌了?

  鄭明珠登時有了興趣,笑道:“那這婆婆還是厲害的?”  

  琳姐兒嘆氣:“婆婆厲害,妯娌也厲害,我那妹妹,又是個柔和性子,從來不與人爭的,誰知道他們家那新進門的小兒媳婦,也不知哪裡學來的那等眼皮子淺,說是和文家夫人不知拐著十八道彎的什麼親戚,進門來才幾個月,挑唆著那婆子算計兒媳婦的嫁妝,那等下作。說也奇了,我依稀聽說這他們家這兒媳婦是香料大王唐家的獨女,帶著萬貫家私嫁進去的,便是像個暴發戶也比像這樣子沒見過銀子來的像樣啊,不說別的,咱們鄧家也是商家出身,雖說如今冠了皇商兩個字,算是有了一層身份,可到底也是靠銀子開路的,只便是我妹妹這樣姨娘養的女孩兒,也比那唐家的獨女強許多,聽妹妹說,她一對新的絞絲東珠的鐲子,剛上手,就被這唐氏討了去。有他們家老太太幫腔,三妹妹也就忍了,只我就不明白了,一對這樣的鐲子能值多少銀子,怎麼竟就這樣沒見過呢。”  

  鄭明珠都不由的替唐秀月羞愧,真是丟人,三房原本一直靠著長房這顆大樹,吃穿住行都靠長房供養,要論衣服首飾,唐秀月當然是不能與唐白月相比。

  可是養的眼皮子這樣淺,也實在丟人的很。

  可見三房還是沒吃到長房這塊肥肉呢。

  琳姐兒話匣子打開就收不住,越發說的厲害:“三妹妹說,那唐氏說什麼唐家獨女,萬貫家財,可嫁妝裡頭,連點拿得出手的首飾也沒有,上月文夫人生辰,她倒來找三妹妹借首飾,你說好笑不好笑,一副頭面也湊不起?這也罷了,如今又生出花樣兒來,說是老太太要買個什麼莊子,銀子一時不湊手,找三妹妹借五萬兩。要論世人也不是不知道,文家是個什麼家底兒?那銀子只怕就沒有湊手的時候。”  

  鄭明珠笑道:“三妹妹的嫁妝倒是豐厚。”  

  琳姐兒嘆氣道:“你大約不知道,咱們家女孩兒出閣,都會陪一點寶宜票號的股份,三妹妹雖是姨娘養的,但因是嫁到文家,怕她受委屈,她那一份比起我們家二妹妹來也少不了多少,每年單花紅就有約一萬兩銀子,她們還不是打這股份的主意。”  

  鄭明珠倒是記得,她們家二妹妹是琳姐姐的同胞妹妹,正室所出的嫡女,看來這位三妹妹得的股份雖不敢比琳姐兒這嫡長女,但也接近嫡次女了,鄧家真不愧是第一皇商,手段真闊綽。

  正說著,墨煙打起簾子探個頭進來,看了一眼,有點欲言又止,鄭明珠瞧見了,知道在這待客的時候來打擾她,必是有要緊事,便問她:“什麼事?”  

  墨煙便走進來,悄悄在鄭明珠耳邊說了兩句話。

  鄭明珠聽了,看著琳姐兒,不由的一笑,這事兒來的倒真是巧,鄭明珠便說:“琳姐姐,有個熱鬧,要不要去瞧瞧?”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4:59 PM

第八十五章 先釣魚

  琳姐兒笑問:“還有熱鬧?什麼熱鬧呢?”

  鄭明珠抿嘴笑:“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有我陪著你,你怕什麼呢?橫豎你是出來散心的,我包你看了熱鬧就舒暢了。”

  說著又吩咐墨煙:“帶幾個粗使婆子跟車,你們幾個嬌滴滴的,頂什麼用。”

  墨煙眼睛一亮:“少夫人放心,奴婢知道怎麼安排了。”

  琳姐兒駭笑:“這是要幹什麼去,還沒出門就挽袖子了,你怎麼不把你爹的兵帶去?那才頂用呢。”

  鄭明珠嘻嘻一笑道:“殺雞焉用牛刀?”

  說著就拖了琳姐兒出去。

  二門上已經備好了馬車。墨煙果然明白了,鄭明珠已經看見忍冬與剪秋俱坐在車轅上。

  後面還跟著一色兒青衣佩劍的侯府侍衛。

  琳姐兒與鄭明珠一輛車坐著笑道:“以前沒覺得你這樣活潑呢,如今倒來弄鬼兒,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麼。”

  鄭明珠笑道:“橫豎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你還不放心我不成?”

  馬車直往南邊而去,走了也不過一刻鐘,就到了地方,琳姐兒在窗子裡瞧見府上掛著積善堂唐的匾額,不由道:“到她們家來做什麼?”

  此時鬱長松已經得了信,在門口候著了,忍冬下車與他說了兩句話,就從大門駛了進去。

  鄭明珠對琳姐兒笑道:“來看熱鬧啊,你聽聽,裡頭已經熱鬧起來了。”

  鄭明珠真沒想到自己竟能再次踏足這裡,唐家的格局對鄭明珠來說實在是再熟悉不過的了,整整六個月,這裡依然還是那副樣子,沁涼的青石地面,走廊上的欄杆,紅漆雕花的窗櫺,院子裡的花草樹木,門上垂著的錦緞門簾,一樣樣都十分的熟悉,只是物是人非,連下人都換掉了。

  真是恍若隔世。

  鄭明珠定一定神,率先往裡走,唐菱月已經迎了出來,福了一福:“不知鄭姐姐下降,有失遠迎,還請姐姐恕罪。”

  又好奇的看了一眼琳姐兒,鄭明珠笑道:“這是王家的二少奶奶。”

  唐菱月連忙拜見,琳姐兒滿腹疑慮,見鄭明珠給她使眼色,也不好多問,只還了個禮,鄭明珠隨著唐菱月往裡走,小聲與她嘀咕了幾句話,唐菱月連連點頭,親自替她打了門簾子。

  鄭明珠進門就笑道:“哎喲我來的不巧了,原來菱月妹妹有客人。”

  大廳裡坐了一屋子女眷,鄭明珠第一眼就看到唐秀月,她一身錦繡,滿頭珠翠,眾星捧月般坐在當中,還真是改頭換面,今非昔比了,其他的也都是認得的人,唐秀月的母親並三房的幾個嬸娘俱來齊了,此外還有幾個別房的嬸娘,加上各人帶的丫頭婆子,濟濟一堂。唐秀月見進來兩個陌生的年輕美貌的女子,雖穿著富貴,珠釧華麗,可唐家家財巨萬,來往的也都是大商家,衣飾富貴並不為奇,想來唐菱月也結交不了什麼要緊人物,她便一臉倨傲:“你走錯地方了吧,這裡是我的客人,唐菱月不住這裡。”

  鄭明珠奇道:“這唐府難道不是唐家長房的府邸,菱月妹妹怎麼倒不住這裡呢?”

  唐秀月一臉的不耐煩:“我們唐家的事關你什麼事,要你來問!”

  鄭明珠笑道:“既然你說我走錯了地方,我自然要問問,我只知道這裡是唐家長房的府邸,我來見長房的唐菱月,怎麼就走錯地方了?”

  唐秀月怒道:“你可知我是誰?就敢來問我,也不瞧瞧自己什麼身份,就混鬧起來。”鄭明珠心中好笑,果然唐秀月還是那樣子,半點手段沒有,只會拿款擺架子,以前擺她三房大小姐的款兒,如今越發攀了高枝兒,要擺文家少奶奶的款了。

  半點兒長進都沒有。

  論口角,鄭明珠可從來沒有輸給她過,鄭明珠便笑道:“我管你是誰,我又不是來找你的,便是去順天府問,這裡也是唐家長房的地方,你我一樣是客人,我勸你客氣些兒,被主人家趕出去,便是天皇老子也沒臉面兒。”

  唐秀月氣的發抖,三房的二嬸娘出頭道:“這可是文家的五少奶奶,順天府尹還是她公爹的門生呢,你能如何?還不趕緊給少奶奶賠罪。”

  鄭明珠就回頭對琳姐兒笑一笑,琳姐兒此時已經恍然大悟,但笑不語,只叫丫鬟給她搬了椅子來坐下,好整以暇的看戲了。

  鄭明珠掩嘴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文家的五少奶奶,這更奇了,你不是唐家三房的嗎,怎麼跑到長房來當起主人了?鳩占鵲巢,倒也好笑。”

  唐秀月氣的臉色發青,正要發作,她娘卻拉拉她,在她耳邊說了兩句話,唐秀月咬了咬牙,恨恨的瞪了鄭明珠兩眼,倒居然忍下了。

  果然還是三房的大嬸娘精明呢,她在唐秀月耳邊提醒的,無非就是說現在的正事是長房過繼的事,不要和人糾纏,待正事說定了,有的是時間收拾之類。

  鄭明珠倒不急,便坐下來看戲,琳姐兒在她耳邊笑道:“原來這位文家少奶奶竟然是三房的?唐家不是長房才有萬貫家財嗎?怎麼外面都傳著她是唐家獨女,家資不凡呢?怪道你神神秘秘的,叫我只管看熱鬧。”

  鄭明珠也與她咬耳朵:“我有我的緣故,今後得閒了慢慢的說與你聽就是了,我如今就是讓你瞧瞧,這唐秀月其實是個空架子。”

  琳姐兒點頭,那樣的出身,此時自然早已看明白了,心中暗笑。

  那唐秀月便當沒這兩人,只對唐菱月說:“十日期限已過,菱月妹妹總得說一句話,那日你說三叔要回來,如今也沒見人,你叫族裡的長輩們說什麼為好?難道就憑你這空口白牙的一句話,就讓咱們唐家天荒地老的等下去不成?以前大伯父有大姐姐守灶,咱們自是不用管,如今大姐姐也沒了,四時祭拜總得有個人不是?大伯父靈前無香火,你能忍心,咱們還不忍心呢。”

  “就是,要不是念著大伯的好,誰又願意好端端的兒子過繼過去不成?

  ”說這話的便是那日在祠堂吃了大虧的胖婦人。

  “真真好人做不得,一片好心倒當了驢肝肺。”

  “大伯沒有香火祭拜,在陰間可要怎麼受苦啊。”這位嬸娘說著就抹淚。

  一群婦人頓時就唱做俱佳的附和起來。

  鄭明珠聽的直犯噁心,連琳姐兒也一副大開眼界的樣子,對鄭明珠笑道:“原來是打著過繼的名號奪人家財?倒好笑,銀子還沒到手呢,這架子倒擺出來了,怪道那唐氏這樣眼皮子淺,原來是手裡沒貨!”

  這琳姐兒真是一針見血,鄭明珠聽的直笑。

  唐菱月冷笑道:“我們長房過繼的事兒,與你這隔房的出嫁女有什麼相干,我倒第一回聽說這樣的事兒,你這手未免伸的太長了。”

  唐秀月說:“我這可是一片好心,也罷,你既不肯與我說,我便與族長並族裡的長輩們說去,總得有個人做主才是。我想,族裡的長輩們自然不會和你這樣的小姑娘一樣,如此不懂事,只管鬧著,倒耽誤了過繼的大事兒。”

  還是那一招以權勢壓人,鄭明珠搖搖頭,三房籌劃了這麼久,還是連點理都站不上。

  不過,在絕對的權力面前,任何的招數都無濟於事,否則唐菱月也不至於走投無路來搭太子黨這天梯。

  甚至連佔了理也是沒有用的,權勢壓下來,有理也無處說去。

  唐菱月心中有數,便笑道:“你與族裡誰說也沒用,誰敢來壓著我,我就上順天府喊冤去,順天府尹便是文閣老的門生,那還是朝廷的命官呢。”

  唐秀月笑道:“菱月妹妹果然還是小孩子,這樣子不懂事,做姐姐的勸你一句,何必去受那皮肉之苦呢。”

  鄭明珠在一邊笑道:“我還真聽糊塗了,這到底是三房要管人家長房過繼兒子呢還是文家五少奶奶要管?五少奶奶你長這麼大臉了麼?”

  唐秀月見沒說兩句話,這女子就又出來攪渾水,再忍不住,騰的就站起來:“你到底是什麼人,就跑來我唐家胡沁,與你有什麼相干,來人,把這人給我趕出去。”

  唐菱月此時有鄭明珠撐腰,說話自然硬氣,便道:“誰敢!這是我長房的宅子,誰敢趕我的客人,唐秀月,你再敢說一句這樣的話,我立時就上順天府遞狀子去,你別以為你文家甚麼好仗腰子的厲害人家,別說順天府,便是禁衛軍上門來,也別想趕人!”

  唐秀月冷笑道:“唐菱月,你要不要試試看?”

  只唐秀月的母親聽了唐菱月這話,目光閃動,打量笑吟吟的鄭明珠,一時間似乎有點拿不定主意。

  鄭明珠便笑道:“我是客人,你也是客人,你說得話,我就說不得了?我要是主人家,早把你趕出去了,也真虧了菱月妹妹性兒好,跟你說這半日話。要我說,人家過繼兒子是人家的事,你安心當你的五少奶奶好多著呢,何苦來找沒臉。”

  鄭明珠有意激怒三房眾人,又對大嬸娘笑道:“雖說攀了高枝兒,我勸你們也悠著些兒,做的太過,傳出去有什麼有臉的地方?五少奶奶在外頭走動起來叫人怎麼結交?哎喲,我也說錯了,文家的幾個媳婦,本來也不大出來與人結交的,更何況你們家這樣兒的?”

  唐秀月再忍不住,走過來怒道:“你找死先揀個好地兒!我們家是你這樣混說的地方麼?來人,拿五爺的名帖到順天府,就說我們家有人來搗亂,叫帶些人來拿人。”

  鄭明珠笑道:“好,我等著呢。”

  大嬸娘見鄭明珠聽了依然篤定,不由有點不安,小聲對唐秀月道:“先問準了到底是誰,再叫人來拿吧。”

  唐秀月忍不下那口氣:“娘你膽子怎麼那樣小,唐菱月剛從外頭進京來,能結交到什麼厲害人物不成?我瞧就是那沒吃過苦頭兒的,不知天高地厚。再說了,在這帝都,有幾個能越得過公爹去?咱們怕誰呢。”

  大嬸娘也覺得有理,旁邊幾個嬸娘也笑道:“侄女兒說的不錯,大嫂就是太心慈手軟了些,這些擺明了就是那一位叫來搗亂的,叫人拿了去,倒清淨,也不過叫她吃吃苦頭,橫豎也死不了人。”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5:00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1 05:01 PM 編輯

第八十六章 仗勢欺人  

  這一邊琳姐兒倒悄悄笑道:“這唐氏倒真不省事,雖不認得你,你都說到這樣地步兒了,也沒點思量。”  

  鄭明珠笑道:“得意忘形罷了。”  

  鄭明珠是早就想好了的,唐秀月以權勢壓人,她便要以權勢來壓唐秀月,背後的勢力交鋒如何她或許不好說,但光她對上唐秀月,自己是欽封的縣主,唐秀月卻無品級無封號,別人或許因她是文家的兒媳婦而有所忌憚,偏偏鄭明珠不會!

  最妙的是,這是陳頤安叫她幹的。

  陳頤安在與她談這件事的時候,特地提到花姨娘那件事,這顯然便是在告訴鄭明珠,只管鬧去,不必留臉面,所有的爛攤子自有他來收拾。

  這是何等的痛快!

  鄭明珠雖不知道陳頤安的目的何在,可她卻知道,她完全可以信任陳頤安,不必顧忌後果。

  鄭明珠從來自己打拼慣了,此時才覺得,知道後面有人撐腰有人收拾後果的感覺是如何的爽快。

  所以鄭明珠才一進來就不留絲毫情面,專戳人痛處,意圖激怒唐秀月。

  而唐秀月這樣的蠢貨,又是這樣得意忘形的時候,激怒她還真不難,她顯然是以為,攀了那樣的高枝兒,唐家及唐家周圍的人都不如她高貴。

  她卻不記得,她雖有個有權勢的婆家,她自己本身卻無品級無封號,鄭明珠在封縣主前好歹還有個宗室出女的身份,唐秀月卻是個地地道道的平民罷了。

  唐秀月對鄭明珠冷笑道:“我勸你識相些,此時磕個頭賠了罪,我看在菱月妹妹的面上,還能放你一馬,不然,順天府兵馬來了,那豈是好相與的,我瞧你也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只怕沒吃過那樣的苦頭兒,何苦為了別人的事傷了自家的皮肉。”  

  唐秀月篤定鄭明珠必是唐菱月的閨中好友,天真無知,仗著自己家有點錢財,便敢出來與人出頭,如今唐菱月本來孤身在帝都,趁如今,叫人來抓了這女子,投進牢里關些日子,吃些苦頭,既出了這惡氣,又能震懾唐菱月,叫她也看看自己的本事,待她怕了,什麼事不好辦呢?

  自然就順利了。

  鄭明珠心中也明鏡似的,她雖不如陳頤安那種本事,但勝在對唐秀月的了解,仗勢欺人這種事唐秀月實在會做的很,她回娘家就是為了以權勢壓長房好過繼子嗣以繼承家產,是以,唐秀月一步一步的反應也就不難預測了。

  鄭明珠也回她一個冷笑:“這天下還沒有說理的地方兒了?我還真不信,你能拿我怎麼樣,隔房的出嫁女管著人家過繼兒子,說出去也不怕笑掉人家的牙。”  

  唐秀月嘴一撇:“蠢貨!”  

  倒是琳姐兒一臉忍笑,拉一拉鄭明珠:“這熱鬧也太有趣兒了。”  

  鄭明珠笑道:“有趣的還在後頭呢。  ”  

  正說著,就見人進來報:“順天府的官爺來了。”  

  唐秀月腰桿硬挺,見一個小校尉帶著幾個兵士進來,便站了起來,先前出去報官的那小廝忙說:“這便是咱們五少奶奶。”  

  那校尉一臉諂媚,上前打個千兒:“卑下給少奶奶請安,是什麼人衝撞了少奶奶,還請少奶奶吩咐。”  

  三房的幾個嬸娘見唐秀月這樣有面子,都是一臉與榮有焉的樣子,便是其他房的那幾位嬸娘,原本大約是卻不過面子,或是得了點什麼好處而來的,見三房如此勢大,也不自覺站到了三房那邊去了。

  這一邊便只有孤零零的唐菱月,還有依然從容鎮定的鄭明珠和琳姐兒。

  唐秀月神情倨傲,纖手一指:“便是那個女人,跑到我家裡來混說,無法無天,還請順天府處置。”  

  那校尉轉過身來打量一番,見是兩個美貌的年輕女子,衣著富貴,連身邊的丫鬟都是穿金戴銀,顯見頗有油水,臉上就不由的帶出一番猥瑣來,心中直想:這樣美貌又有錢財,今天時運真好,竟出了這一趟肥差。

  嘿嘿一笑,就揮手命手下:“給我拿下。”  

  鄭明珠給墨煙使個眼色,墨煙站出來道:“這位官爺不分青紅皂白,不問事情緣由就要拿人,是何道理。”  

  那校尉不以為意:“要道理,到大堂上講吧,我只管聽吩咐拿人。”  

  說著就叫手下上前。

  墨煙怎麼敢讓這些人碰到鄭明珠,不由跺腳叫道:“忍冬剪秋,你們死哪了,竟讓這些混賬進來。”  

  忍冬剪秋見順天府來人,自然也不敢怠慢,早就等在門口了,只是這一屋子女眷,沒有吩咐也不敢進來,此時聽到墨煙求救了,連忙帶人進來。

  如剪秋這種跟著陳大爺早橫慣了的人,進門來先就劈手一耳光,把那校尉打蒙了,再順勢一腳踹了他個趔趄,嘴裡罵道:“哪裡來的瞎了眼的混賬,混拿你娘的,也不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是你能拿的嗎,找死說一聲,大爺成全你!”  

  那校尉雖說職位小,到底是這京城裡混的人,知道這京城裡多的是高官貴冑,此時見這小廝進來橫成這樣,倒嚇住了,心想不知惹到了哪尊大神,連小廝都這樣有底氣。

  一時間退了兩步,一手摀著臉,話都說不出來。

  墨煙便說:“這位官爺,現在可以講一講道理了麼?”  

  剪秋倒說:“講什麼道理!把名字報上來,長官是誰,我找他說話去,這樣的小魚小蝦也配,還不趕緊滾出去,倒污了老子的眼!”  

  唐秀月見剪秋這樣的做派,也是嚇了一跳,但又度量著自己身份尊貴,對方再怎麼著也就是一個小廝,便開口道:“你是誰家的奴才,這樣無禮!順天府的官爺,你也敢如此!”  

  剪秋放肆的打量了唐秀月一眼:“便是順天府的府尹,我打了也是白打!”又轉頭問墨煙:“這娘們是誰?居然敢在少夫人跟前放肆?”  

  頓時氣的唐秀月一臉鐵青。

  那個校尉聽得少夫人三字,心中已經知道不好,又不敢就這樣走,只得頂著半邊紅腫的臉,硬著頭皮上前:“這位大爺,卑下魯莽,只是卑下也是奉命而來,身不由己。還得請教這是哪家的夫人,才敢回去複命。”  

  還以為是領了一個肥差,沒想到竟惹上了要命的角色。

  剪秋冷笑道:“你也配問?真真是不知死活。”  

  他唱白臉,忍冬就在一邊扮黑臉,此時手一攔:“罷了,何必跟他計較,他原也是領命來的,你聽好了,這位是武安侯府的少夫人,聖上欽封的嘉和縣主。”  

  一時間,這屋裡的聲音頓時如同截斷了一般,突然鴉雀無聲起來。

  那校尉哪裡見過這樣等級的人物,登時嚇的腿肚子都在發抖,爬下磕了幾個頭:“縣主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是縣主娘娘,縣主饒命……”  

  鄭明珠聽他嘴裡說的不倫不類,便微微點個頭,剪秋會意,踹了一腳:“縣主寬宏,不與你計較,還不快滾。”  

  小校尉又咚咚咚磕了幾個頭,嘴裡含糊著謝縣主開恩之類的話,爬起來帶了人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唐秀月雖也臉色青白,但想著武安侯雖是帝王寵臣,自己的公爹也是閣老,並差不到哪裡去,大家都是兒媳婦,鄭明珠也就不比她強,倒還鎮定,此時還冷笑說:“武安侯府好大的威風,就算順天府拿不了你,你也管不了我唐家的事。”  

  知道鄭明珠在這裡,自己也拿唐菱月沒有法子,唐秀月便狠狠的瞪了唐菱月一眼:“今日有人護著你,我看下一次又有誰來護著你了。”  

  又對自己的娘和嬸娘們道:“娘,今日給武安侯府的少夫人一個面子,我們走。”  

  那幾個婦人都神色極不自然,聽她這樣說,忙忙的就起身預備走。

  鄭明珠笑了:“站住!”  

  唐秀月揚頭:“少夫人還有什麼指教?”  

  鄭明珠笑道:“我是嘉和縣主,你見了我言語無禮,行動無狀,這就想走?你也未免太不知禮了吧?”  

  唐秀月警惕道:“那你要如何?”  

  鄭明珠冷笑:“跪下!”  

  “你!你敢?”唐秀月怒道:“我是文家的少奶奶,你敢叫我跪你?太把你當回事了吧!”  

  鄭明珠笑道:“文家的少奶奶……什麼誥命?什麼品級?你一無品無級的婦人,不叫你跪是給你臉面,如今我就不給你臉面了,你待如何?”  

  唐秀月滿臉漲紅:“你……你別欺人太甚!”  

  鄭明珠冷笑道:“我就要欺你了怎麼樣,你有膽子就別跪,看我能不能治你的罪?”  

  唐秀月氣的渾身發抖,可是爵位壓力之下,還真不敢倔,咬著牙慢慢的跪了下去。後面的婦人也都跟著跪了下去。

  鄭明珠好整以暇的坐下來:“論理,也不該我來教導你,只是文閣老和文夫人大約是不得閒吧,我瞧著,也沒好生教你的規矩,這齣來竟就無禮的不成個樣子,說不得我越俎代庖,替文夫人教導你罷了。”  

  唐秀月一臉憤恨的看著她,鄭明珠微微俯身,她的眼中竟然有著唐秀月覺得莫名熟悉的光彩,她聽到鄭明珠說:“唐秀月,臉面是別人給的,你既然要做不要臉面的事,就別怪別人不給你臉面。你還真以為變金鳳凰了不成?”  

  鄭明珠冷冷一笑:“仗勢欺人?我讓你知道什麼叫仗勢欺人。”  

  鄭明珠吩咐:“來人,唐氏言語不敬,掌嘴二十!”  

  滿屋皆驚,一時都呆住了。

  兩邊的婆子早就得過吩咐的,毫不遲疑,立即上前來。

  唐秀月臉色慘白,拼命掙扎:“你敢打我……滾開,誰敢碰我,我是文家的少奶奶……”  

  早被兩個粗使婆子一邊一個按住,另一個就上前來,左右開弓,一五一十的掌起嘴來。

  唐家諸婦人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早就被嚇呆了,一個個呆若木雞,就連唐秀月的娘,在剪秋忍冬帶來的侍衛的威壓之下,都動也不敢動。

  更妄論外頭的下人了,縣主本就是這些商家從未接觸過的等級,早嚇成一團,更有武安侯府的侍衛凶神惡煞守在門口,誰也不敢妄動。

  便是唐秀月帶來的文家下人,也就只有兩個丫鬟兩個婆子,平日里也不過見些內宅的明爭暗鬥,哪裡見過這樣權勢之下的直接動手,倒縮在角落裡抖成一團。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5:0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2-23 02:38 PM 編輯

第八十七章 後手

  一時間,屋裡無人敢說一句話,空曠而寂靜的大廳裡,只聽到唐秀月含糊的哭喊,以及巴掌落在臉上清脆的聲音。

  鄭明珠看著婆子在數數:“一、二、三……”待數到十五時,鄭明珠道:“停!”

  婆子停了手,唐秀月已經雙頰高高腫起,頭髮散亂,滿臉涕淚,委頓在地,鄭明珠冷笑道:“看在文閣老的面子上,今天剩下的數兒暫且記下,文閣老這樣的名聲,怎麼竟教出這樣沒教養沒禮數的媳婦,今後若是再犯,便把今日的一塊兒打了!”

  唐秀月只知哭泣,再不敢說一句話,眼中卻是滿是怨毒之色。

  墨煙道:“唐氏還不謝過縣主!”

  唐秀月說話之聲含糊至極,只模模糊糊的聽到'謝縣主'三個字。

  鄭明珠便頷首,讓他們出去。

  那邊幾個嬸娘巴不得這一聲兒,連滾帶爬的過來,扶了唐秀月出去。

  唐菱月這樣的膽識都被這場面嚇到了,有點回不過神來,倒是琳姐兒駭笑:“你還真不給文家臉面呢?虧你下得了手。”

  鄭明珠笑道:“姐姐,這熱鬧可好看?我沒說錯吧?”

  琳姐兒忍俊不禁:“這一頓巴掌,也真是絕了,這麼些年來,也就是莊慧公主這樣子做過。那一陣子,也很是熱鬧了一番呢。”

  她當然知道,這事絕對不會是鄭明珠一時心血來潮,她自有她的原因,是以琳姐兒也不予置評,只是覺得看了一場好戲罷了。

  鄭明珠笑道:“我可不敢比公主,姐姐,這熱鬧可不是白看的,說不得姐姐還得幫幫我。”

  這琳姐兒也是個靈透人,心領神會的笑道:“這是自然,便是你不說,我也明白。”

  這熱鬧還真不是白看的,琳姐兒立刻明白了鄭明珠的意思。

  在這裡打了她一頓還不算,還得在上流社交圈裡徹底羞辱唐秀月,從此抬不起頭來,唐秀月失勢,唐家三房便失勢,今日這一頓打,唐家族人也就該重新掂量一下唐家長房和三房的分量了。

  琳姐兒笑了,雖不知鄭明珠為什麼這樣幫著唐菱月,但這手段確實值得讚賞,唐秀月被打落塵埃,長房自然就無人再敢輕視了。

  琳姐兒自然樂意,唐秀月如此丟臉,在文家還怎麼抬得起頭來,對自家妹子來說,這可是一件好事。

  鄭明珠又笑著去拉拉唐菱月,與她嘀咕了幾句話,唐菱月先是一驚,然後臉慢慢就變紅了,垂下頭一聲不吭。

  鄭明珠好笑,又催她。

  唐菱月才紅著臉搖搖頭,鄭明珠又和她說了幾句話,才告辭與琳姐兒出來。

  因時辰也不早了,兩人各自分手,回自己府上去。

  回到甘蘭院,沒想到陳頤安竟然早到家了,如今天氣越發的熱了,他已經換了件靛青松江布的家常衣服,歪在炕上。

  大約是憋了許久的憤怒釋放了出來,鄭明珠心中輕快的很,俏臉上都是放光的,雙目燦然,說不出的容光煥發,看到陳頤安閒適的歪在炕上,又想到這縣主是陳頤安給她討來的,越發覺得他好,言語間自然更殷勤。

  陳頤安也覺得好笑,他的耳目自然不是鄭明珠可比的,鄭明珠還沒到家,陳頤安早就把唐家的一舉一動都聽到了耳朵裡,見鄭明珠一副旗開得勝的模樣兒回來,殷殷勤勤的敘了寒溫,眉梢眼角都是飛揚,便笑道:“我說怎麼覺著有七彩祥雲呢,原來是縣主回來了。”

  鄭明珠撲的就笑出來,坐到他身邊,笑道:“還得多謝你呢,要沒有你,我也沒這威風呀。”

  陳頤安打量她一下,笑道:“怎麼唐家的事你就這樣上心呢?我瞧著,你嫁妝裡頭虧空那些,你還眼睛都不眨一下呢。”

  鄭明珠覆在袖子底下的手不受控制的僵了一下,心跳彷彿突然停了一下似的難受,後背迅速的沁出冷汗來。

  她早知陳頤安敏感,卻沒想到他敏感如斯,大約涉及唐家之事,自己實在有些急切和過於關注了。

  陳頤安卻並未發現她的異樣,漫不經心的笑道:“那唐氏這樣叫你煩呢?”

  鄭明珠腦中有點嗡嗡的,面上卻總算緩了過來,笑道:“她都要順天府拿我了,我不給她一個教訓,她還當這世上除了她文家就沒人了。”

  陳頤安笑道:“打的好,清流最好顏面,你這一手光明正大,從禮儀入手,正好打的他顏面無存,明兒再參他一本,文閣老這陣子也是太順了些,如今也該叫他知道,血本無歸是什麼意思。”

  血本無歸?難道還有什麼後手?一想到陳頤安那些本事和手段,鄭明珠心中雖依然在砰砰的跳,可是卻還是忍不住關心:“參他什麼?”

  總不至於今天的事還要拿出來說一番吧?那樣雖說文家顏面大跌,可自己又有什麼好呢?都打了人了,還這樣不依不饒。

  陳頤安當然沒有讓她失望,只是笑道:“當然不會是這件事,有王家的二少奶奶在外頭放風聲,這件事已經足夠了,唐氏徹底沒臉,唐家三房就此失勢,唐家眾人也不是傻子,縣主都特地在唐家收拾了唐氏了,誰還去靠著三房不成?”

  就這樣就完了?

  鄭明珠原本如此揪心,讓她輾轉反側,憂心不已的事,在陳頤安的運作之下,就這樣完了?

  恍惚間,她竟然有一種十分荒謬的感覺。

  “當然還沒完。”原來鄭明珠不知不覺間竟把這句話說了出來,陳頤安笑道:“我只是說唐氏這裡完了,我也不至於揪著一個婦人窮追猛打,對文閣老卻沒完,唐家的事,自然還有一個註腳才解決得掉。”

  鄭明珠深吸一口氣,定一定神,力圖表現的更自然一點:“我都給你繞糊塗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陳頤安倒是知道鄭明珠那點本事,便笑著解釋道:“就是我先前說的彈劾文閣老呀。”

  陳頤安愜意的動了動,又不知不覺的握住鄭明珠柔軟的手輕輕的磨挲,笑道:“我如今覺著,你實在頗有能耐。”

  鄭明珠簡直莫名其妙,陳頤安這沒頭沒腦的讚自己這句,連她都沒搞明白有什麼能耐了,便笑道:“我怎麼了?”

  陳頤安笑道:“我原本以為你出去一趟,下一下唐氏的面子也就罷了,沒承想你這般有本事,你是怎麼撩撥的唐氏那蠢貨去找順天府拿人的?真是妙絕!一無品級婦人,竟能使動正三品的大員,公器私用,置朝廷於何地?順天府尹臣節何在?這樣的把柄遞到我跟前,此時不參他,如何對得起縣主受的委屈?”

  鄭明珠噗的一聲笑:“我受了什麼委屈,誰能委屈得了我?”

  陳頤安笑道:“說的也是,有我在,自然沒有人能委屈得了你,只對外頭,一無品級婦人竟敢自持婆家勢力,頂撞縣主,言語不敬,那自然是咱們縣主受了委屈,回來還氣了好幾日。”

  真狠!

  唐秀月這下子越發有排頭吃了,她一時跋扈,張口閉口順天府府尹是文閣老的門生,又叫了順天府的人來拿縣主,只怕要害的這位順天府府尹挪個位子了。

  若是平日里,或許拿一兩個小官兒頂缸也就罷了,可此時陳頤安有意運作,文閣老眼看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怪不得陳頤安讚她妙呢,原來是這樣,能換下順天府府尹,顯然是此事的意外收穫。

  鄭明珠聽他慢慢解釋,倒是很老實的說:“我並不是有意要搞成那種場面的,實在是唐秀月太忘形了些。”

  這才真是蠢貨呢,文閣老不知要多懊惱。

  陳頤安笑道:“我猜你也想不到這麼多,橫豎你鬧你的,我自然有法子替你收拾便是。”

  鄭明珠就甜蜜蜜的討好道:“我知道大爺對我好,我收拾唐秀月的時候也就有了底氣了。你接著說,然後呢?”

  陳頤安不由笑道:“也簡單,如今唐家小姐回來一鬧,砸實了三房搶奪家產的意圖,自然有言官風聞上本,參文閣老一本。”

  “參他奪人家財?可是文閣老沒有出面啊,這也能參?”鄭明珠虛心求教。

  陳頤安笑道:“言官風聞奏本無罪,是不需要真憑實據的,且唐家是文閣老正經姻親,他們家有什麼事,自然就能說到仗姻親之勢上,誰還拿真憑實據不成?再說了,今天你這一出手,仗閣老之勢,不敬縣主這條已經板上釘釘,連縣主都不敬,何況族人?如此便有仗勢欺壓族人這一條,自然叫人信服,誰還去查不成?”

  嗯,原來是藉今天此事造勢!

  鄭明珠懂了:“那文閣老被彈劾,也就要約束姻親,所以唐家三房在這雙重打擊之下,自然再不能動作,那菱月妹妹就能開始接手唐家的資產了。”

  “不錯。”陳頤安頗為讚賞:“有的事需細水長流慢慢籌劃施行,有的事又得給予雷霆一擊,迅即之間,把事情鬧開來,造利己之勢!不與對手反彈之機,此事便是如此,先有唐家小姐大鬧祠堂,今日你已出手在前,明日又有彈劾在後,指文閣老的姻親仗閣老之勢,連縣主都不放在眼裡,更別論欺壓族人,霸占族人家產,這樣一來,別說三房來搶了,便是雙手送給他,他也不敢要。”

  原來是這樣,文閣老真要了,就坐實了彈劾的罪名,他這個位子,天下自有無數雙眼睛盯著,有的是人願意看著他拿了幾百萬銀子,好把他拉下馬來。

  事情捂著,悄悄的給他,他當然要,可如今鬧到言官上本的地步了,他自然不敢要了。

  原來真的,就這樣解決了。

  鄭明珠感嘆,百姓之難,可見一斑,唐菱月鬧也只能在唐家鬧,如何上達天聽?就算告官,文閣老也自然捂得住,只怕還能隨手安插一個罪名,就能解決掉她,可是此事一旦落在陳頤安手裡,略為策劃運作,便打了文閣老一個措手不及,他哪裡能想到,一個無權無勢,毫無根基的外來女子,竟能搭上天梯。

  這便是機會,陳頤安不聲不響,雷霆一擊,便給七皇子派一個絕妙的打擊!

  陳頤安擅用機會這個本事已經無數次讓鄭明珠嘆為觀止了,這一次她想通了之後,依然如此。而對鄭明珠來說,這件事已經不僅僅只是一次搶奪家產,於她十分重要,是以她還有不少疑問。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5:04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9:00 PM 編輯

第八十八章 疑問

  鄭明珠便說:“當初菱月妹妹急的那樣,連我都替她急,不承想,在你這兒說起來,倒是這般輕鬆隨意。”

  雖然不是什麼新奇的奉承,可是這是由自己妻子說出來的,依然奉承的陳頤安頗為舒服,俊美容顏上笑容更為寫意:“唐家這事,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一戶商家爭財罷了,若不是因著是文閣老出手,便是再多銀子,我也懶得管。”

  鄭明珠笑道:“大爺自然是辦大事的,這些小事兒,當然不值得大爺一隻手的。只我想到,那天我一說唐家的事兒,大爺就一清二楚,難道原本也是知道的?”

  陳頤安漫不經心的捏著她的手玩:“那邊有什麼動靜,我自然是知道的,從文閣老與唐家有接觸開始,我就有信兒了,只是沒動罷了,要我說,唐家大小姐也是命薄,若是她在,也就沒這些事了,偏生又是這樣,倒差點讓三房得了手,也虧得她去世前安排了後手,不然縱是我有心,也難挽回。”

  鄭明珠沉吟了一下,終於問出了心中放了許久的,沉甸甸的疑問:“難道唐家的大小姐是死在他們手裡的?”

  便是陳頤安再敏感,她也忍不住要問出這個問題來。

  這個時候,她對陳頤安的信任,遠遠的超過自己的感覺,陳頤安說是,便是,陳頤安說不是,那就不是。

  陳頤安放開她的手,抬起頭來,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收斂下去,眼睛如星子一般璀璨而明亮,他看著鄭明珠,語氣卻是意外的輕快:“不是。”

  鄭明珠如卸下了萬斤重擔一般,陡然便輕鬆起來。

  這三個月間,那一種原本無處不在,鋪天蓋地纏繞著她的那種混合複雜的情緒隨著陳頤安這輕快的兩個字消失無蹤,心中輕快的似乎要跟著這兩個字飄起來一般,那一種感覺,真是難以言喻。

  鄭明珠笑道:“那是怎麼一回事?”

  陳頤安收回目光,他的表情中帶了一絲奇特的憐憫和悲傷,或許是在感嘆一個花季少女的隕落,他輕輕說:“如果唐家大小姐真是死在他們手上,這是一個既有用又隱秘的把柄,或許會在某個時候發揮意想不到的用處,所以我下令密切的監視。”

  陳頤安似乎在解釋似的說:“可惜唐家大小姐實在命薄,纏綿病榻一年,還是無治。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她實在是個不錯的女子,很有頭腦,又有果決,可惜了。”

  鄭明珠笑嘻嘻的,鬼使神差的安慰的摸摸陳頤安的手:“我看二小姐也不錯,且今兒我問準了,她還沒定下人家呢,回頭我給表弟送信去,不怕他不歡喜的跳起來呢。”

  陳頤安看著自己手上覆蓋著的鄭明珠的手,陳頤安的手,手指修長,保養的極好,彷若玉雕般優美,而鄭明珠的手纖若春蔥,細膩如凝脂,交疊在一起,十分好看。

  似乎她還是第一次這樣主動的握住他的手吧,陳頤安有點恍惚,手翻覆而起,與她十指緊扣。鄭明珠有點不習慣,微微掙扎了一下,見陳頤安不為所動,她就不好再動,只是姿勢有點彆扭,不得不動一下,與他越發捱的近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一時間似乎變得有點纏綿起來,有種奇怪的牽扯力,鄭明珠覺得彆扭起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了,正好聽到外頭丫鬟們低聲的嘻嘻笑,陳頤安就問:“誰在外頭呢?”

  很快就見青果掀了簾子進來,臉上還帶著笑:“大爺,奴婢回來回話,在門口聽說大爺正和少夫人說話兒呢,就沒敢進來。”

  陳頤安說:“罷了,正巧這會子你少夫人得空兒,你就一併說了罷。”

  鄭明珠有點不明白,看看陳頤安。

  陳頤安笑道:“你在外頭威風,我也沒閒著呢,先前就吩咐了這丫頭去文家送藥了。”

  青果見陳頤安看她一眼,忙笑回道:“先大爺吩咐,待那邊事兒一完,奴婢就往文家跑了一趟,聽說文家五少奶奶剛回府,也沒見出來,奴婢只見到文家夫人並幾位少奶奶,奴婢按照大爺的吩咐把話說了。”

  鄭明珠笑道:“大爺說什麼了?”

  青果笑道:“回少夫人,大爺吩咐這樣說的:我們家縣主說了,今日雖說教導了五少奶奶的禮儀,那也是為了五少奶奶好的意思,今日沖撞了我是小事,趕明兒要是得罪了郡主公主王妃,只怕就不能這樣輕易了了,如今這裡有些活血化瘀的藥材,是我們縣主命送來給五少奶奶用的,請五少奶奶好生保養,別氣惱著了。”

  鄭明珠聽的睜大了眼睛:“我打了她就罷了,還要趕著去人家府上當面打臉?也虧你做得出來,青果你沒被人趕出來麼?”

  陳頤安淡淡道:“縣主要有縣主的傲氣,越是這樣子才越發顯得你有理,若是悄悄的兒就算了,倒顯得心虛起來,青果替你送藥材去文家,那是縣主賜的,他們家就是恨的要生吃了你,還得好生款待著青果,並謝縣主賞賜,否則便是怨望朝廷,我正好叫言官的參本上順手加這一條。”

  陳頤安頗為惋惜的笑道:“若是文家有這樣蠢倒是好事。”

  青果笑道:“大爺說的沒錯,奴婢瞧著,那位文夫人倒是一臉怒氣,很想叫人趕奴婢出去的樣子,只不過旁邊有兩個嬤嬤攔著,也不知是哪裡出來的嬤嬤,我瞧她們說話,文夫人不敢不聽的樣子,接東西,吩咐奴婢的是他們家大奶奶。”

  鄭明珠記得,文家的大少奶奶,就是那位婆婆要給下馬威鬧的滿城都熱鬧起來的趙大小姐,顯然如今在文家,真正的高門貴女,也就只有這位趙大小姐了。

  她本來沒住在文家,難道是因為這件事兒,特地趕回來的?

  鄭明珠想一想,或許文家在這些方面,也就只能依仗她了罷。

  青果見鄭明珠點了頭了,才接著說:“文家的大少奶奶說,多謝縣主寬宏,如今婆母已經教訓了唐氏,因唐氏才進門不久,不懂禮,才衝撞了縣主,如今婆母派了兩位嬤嬤教唐氏學禮,待學好了再到府上給縣主賠罪。”

  鄭明珠點頭,這樣克制,真是沒趣。

  陳頤安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不由笑道:“怎麼,沒過癮,想再打一巴掌不成?”

  鄭明珠哪里肯承認,忙搖頭:“哪有,我是那麼不依不饒的人嗎?”

  真是口是心非,陳頤安便對青果說:“還有呢?”

  還有什麼?鄭明珠奇了,這種場面話說完難道還會有什麼?那青果抿嘴一笑:“什麼都瞞不過大爺,奴婢倒是打聽到了些話兒。”

  “怎麼打聽的?”鄭明珠奇道。

  這些丫頭,一個比一個精乖厲害,也虧得陳頤安,怎麼使出來的人個個都這樣得用呢。

  青果顯然很清楚這位少夫人的秉性,知道她爽直厚道,不是那種動輒拿丫鬟作伐的人,說話也大膽些:“奴婢自有奴婢的法子,少夫人聽信兒就是了,偏這般追根尋底,這個法子真不好說,少夫人聽不得的。”

  這話倒把鄭明珠說笑了,倒是陳頤安皺了眉:“放肆!”

  青果嚇的立時就跪了下去。

  鄭明珠就笑道:“罷了,原是我不該問,你這麼凶神惡煞的做什麼,青果你說,到底怎麼的?”

  青果低著頭不敢說話,鄭明珠推了陳頤安一把,陳頤安還是扳著臉,倒教訓鄭明珠:“你也別縱得她們沒上沒下的,該有的禮數還得有。”鄭明珠也無奈,只得說:“是,我知道了,這次就算了吧,今後想必她也明白的。”

  陳頤安這才鬆了口:“起來罷。”

  青果規規矩矩的說:“謝大爺,謝少夫人。奴婢在那邊府裡聽說,文家那位五少奶奶一直哭到回家,求文夫人給她做主,文夫人跳著腳的罵欺人太甚,便要上咱們府上來,還沒出門,文大爺並文家幾位爺都趕了回來,把文夫人攔了下來,文家五少奶奶哭著要文五爺給她做主,卻被文五爺踹了一腳,罵的哭都哭不出來了,聽說文五爺臉都是青的,讓嬤嬤把五少奶奶帶回房裡去,不許出來。”

  唐秀月果然好一頓排頭吃。

  鄭明珠笑道:“果然會打聽,也真不容易,他們家的事也能打聽得這樣細緻。”

  便叫翡翠拿一兩銀子賞她。

  青果規規矩矩磕了頭謝賞,才退了出去。

  眼前沒了丫頭,陳頤安才又開口:“你也該學一學母親,別一味寬厚放縱,該有的架子還得有,該管束的也得管,如今你已經是縣主了,走出去若是不像,也不止丟你一個人的臉。”

  “我知道了。”鄭明珠忙應道,她其實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高門貴女這氣派上真是不夠看,陳頤安說的十分有理,自己在這上頭真是要越發小心才是。

  見陳頤安還是一張不大爽快的臉,鄭明珠只得小心賠笑,想些別的話題:“那日五妹妹指點廚房做的點心可還好?”

  陳頤安點頭:“倒是不錯,說起來我倒忘了,幾位都有回禮,明兒你叫綠衣拿檔子過來,你挑幾樣給五妹妹送去。”

  鄭明珠忙應是,又說:“既這樣,廚房裡已經會做了,要不要再做一點?”
  陳頤安說:“待要做的時候,我再打發人去吩咐吧。”

  這樣絮絮的說了些瑣事,陳頤安的臉色總算好看了些,鄭明珠才吩咐傳晚飯來,兩夫妻對坐吃晚飯不提——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5:05 PM

本帖最後由 afra0055 於 2014-2-19 08:58 PM 編輯

第八十九章 進宮請安

  大約是纏繞在心中許久的心事突然無影無蹤,也或許是甘蘭院進入了夏季,院子里外的許多花都盛開起來,和風微醺,鄭明珠無端端的覺得總有種倦怠感,每日里只在榮安堂陪著陳夫人坐一坐,說幾句話,回了甘蘭院便總愛歪在炕上,明明有事也不想做。

  外書房還沒交接完,唐菱月那邊也還放心不下,衛江俊也依然總愛往這裡跑,還有大小姐陳頤寬的嫁妝事宜,沒幾日又是娘家二妹妹鄭明艷出閣的日子,進了六月,三叔陳頤鴻還要回家來,還不知是個什麼場面呢。

  可是鄭明珠顧不得那麼多,完全打不起精神來。

  這一日,吃了早飯,鄭明珠照例陪著陳夫人與小姐們坐了一會兒,二小姐陳頤雅最近老實了許多,坐在那裡連話也不大說,只有三小姐陳頤嫻活潑些,又逗著五妹妹陳頤敏說話,場面看起來倒是融洽。

  說了一會兒,大小姐陳頤寬就起身帶著妹妹們回錦蓮榭,待小姐們都走了,陳夫人便對鄭明珠說:“我聽說你見過那位唐家的二小姐?”

  鄭明珠便點頭道:“是,見過兩回。”

  看來衛江俊已經和衛姨媽商量過了。

  陳夫人笑道:“你瞧著那孩子怎麼樣?昨兒你三姨母來和我說話兒,說是俊哥兒央著要去唐家提親去。大約做生意有來往,見過兩回。我依稀記得你似乎去過唐家,便問問你,別的也罷了,只柔和孝順是要緊的。”

  鄭明珠便說:“依媳婦看著,唐家二小姐待人說話柔和中帶著剛強,性子大方明理,是個好相處的。”

  陳夫人有點憂慮:“你知道,你三姨母一輩子不太順遂,如今也就指望著俊哥兒了,媳婦若是性子太強,只怕今後家宅不寧,不得安生。”

  鄭明珠笑道:“要說享媳婦福,也不在媳婦性子強弱,只有有心孝順的才好,且如今我看著,姨媽家還得要個能持家理事,撐得起來的媳婦才是呢,若是一味柔弱,反是不好。”

  陳夫人想了想,不由點頭道:“你說的很是,我也是多慮了,也不知人家女孩兒家裡看不看得上俊哥兒呢,就擔著這些心。”

  鄭明珠笑道:“母親是俊哥兒姨母,自然免不得替他操心,我瞧著俊哥兒是個好的,哪有配不上的。”

  陳夫人便說:“你姨媽和表弟在這帝都也沒別的人了,你是他嫂子,說不得這事兒還得勞累你,你尋個時候,去唐家探個底,若是願意,咱們家再請人上門提親去,唉,我原說替俊哥兒尋個官家的小姐,根基略差些的,或不是太太養的,想必也罷了,偏俊哥兒竟自己有主意,你姨母只覺著那女孩兒家成日拋頭露面,其實不甚情願,只拗不過他,如今再三囑我打聽,我聽你說起來,倒是個好孩子。”

  這還真是高官勳貴看不起商家的根深蒂固的念頭,衛姨媽做過多年的千金小姐,官家少奶奶,如今雖是這樣的境地,依然還是期望有個官家之女的兒媳婦。

  倒是衛江俊看得清形勢,懂得選擇。

  鄭明珠便應下來:“母親既這樣說,媳婦就去提一提。”

  說完了這件事,陳夫人又笑道:“還有件事兒,今兒你屋裡早些擺中飯,好與我進宮去。”

  鄭明珠一怔,問道:“進宮做什麼去?”

  陳夫人笑道:“咱們去給太子妃請安。”

  鄭明珠眨眨眼,這個時候?不年不節的,進宮請安,那必是有事情罷,陳夫人既然沒有主動說,她也就不好問,只答應下來。

  出了榮安堂,鄭明珠有點心神不寧,索性也不回甘蘭院了,吩咐珊瑚:“你打發人去把墨煙和玲瓏叫來,帶上賬本子,咱們去大爺外書房收拾去。大爺說了有一陣子,偏這些日子忙的緊,到現在還沒收拾呢,回頭又發脾氣了。”

  橫豎回去也沒事,心中又有事影著,越發的不安寧,倒不如尋點事情做。

  原本一直懨懨的,這下子,不知不覺倒有精神了。

  珊瑚忙應了,自去吩咐小丫鬟回去傳話。

  陳頤安的外書房在武安侯府東南角邊上的餘花塢,掩映在一片綠蔭之中,走到近前都還很安靜。

  大約是早有人去報了,鄭明珠剛走到院子跟前,就見裡頭的人都迎了出來,有鄭明珠認得的青果、忍冬和剪秋,另還有一個大丫鬟,想必就是綠衣,另兩個小廝,並幾個小丫鬟,她都還不認得。

  待眾人請了安,鄭明珠笑道:“因大爺吩咐了,我今日先來瞧瞧這邊的情形。”

  青果笑道:“是,早盼著少夫人來呢,這幾日又有些走禮送來,有些租子繳進來,一應都亂著,只墨煙說少夫人最近事兒多,不敢打擾。”

  鄭明珠笑道:“我有什麼忙的,不過是些瑣事,也就是昨日把帳看過了,今日才過來的。”

  說著,青果等人恭敬的把鄭明珠請進去坐了,奉上茶。

  陳頤安的書房精巧雅緻,佈局類似陳熙華的外書房,三間小小的屋子,幾件細巧的家具,屋裡熏著淡雅的百合香。

  鄭明珠便問了各人大概職責,這外書房原是宣紋攬總兒,青果管著人情走禮,墨煙管著錢銀往來,另外一個大丫鬟綠衣,管著外書房的小庫房和一應物件收發,還有兩個小廝,半夏、白朮,管著書房紙張筆墨,伺候大爺往來信件文書,剪秋、忍冬專隨著大爺出門。

  鄭明珠聽了這些,笑道:“誰管著哪一處都不用動,大爺用順手了,改了越發沒個章程,且原也很有條理,只有些規矩略變一變就是了,我如今接過來,只核一遍庫裡的銀子東西,心中有個數罷了。”

  外書房伺候的眾人因不知鄭明珠的脾氣,又見鄭明珠不動聲色的就動了宣紋,心中多少都不大踏實,只墨煙伺候鄭明珠有些日子了,知道這位少夫人其實是個省事的,倒並不擔心,其他人此時都露出歡喜的樣子來,綠衣笑道:“原是預備著少夫人要看看的,庫裡的東西我都整理過了,冊子想必宣紋姐姐也交到少夫人這裡了吧?”

  青果也笑道:“還有這些日子外書房收到的一些外頭的孝敬,各處的走禮,都上了檔子裡,還要請少夫人示下。”

  鄭明珠說:“檔子交進來我得閒的時候看罷,這會子先核庫,今後不拘送進來什麼,都先交庫裡,登記帳簿子,便是即時要用的也一樣,登了進帳再去庫裡領出來做銷賬,禮單檔子只做存檔備查。如此雖說繁雜些,卻清楚明白。”

  這是做通帳的做法,鄭明珠昨日看帳的時候便發現,外書房的帳是兩本,外頭送禮上禮單檔子,產業租子之類又入庫做賬,這樣有時交接不清,有時又渠道不同,便偶爾會有記漏或是記重的的事兒。

  如今做一本通帳,不管什麼往來都直接入庫登帳,便不易疏漏。

  綠衣恭敬應了,鄭明珠笑道:“越發要辛苦你了,我告訴大爺賞你們。”

  幾個丫鬟和小廝都忙垂手道“不敢”。

  鄭明珠又對青果笑道:“這些日子我越發覺得,還是大爺使出來的人好使,墨煙在我那邊替我理帳,很是得用,我想著,我身邊的丫鬟也是沒出過門的,有些事也不懂,且平日里服侍大爺和我的起居,倒也離不得他們,我那邊有些人情往來便交予你一併管著罷?”

  青果還沒說話,墨煙倒先笑道:“少夫人太抬舉奴婢了。”

  青果也忙笑道:“少夫人身邊的姐姐們原是比我們自是明白的,就是不得閒,若是少夫人信得過奴婢,奴婢自然不敢推辭,只怕做不好。”

  鄭明珠笑道:“我瞧著你倒好,整理的很是清爽,少不得偏勞你。”

  也就略改了這一兩條,鄭明珠就吩咐開庫房查庫。

  外書房伺候的幾人對視一眼,都頗有喜色,幾個小廝便退了出去,只留丫鬟們伺候。

  鄭明珠在書房坐著看點庫,叫了青果過來問:“正巧我後晌午要隨夫人進宮與太子妃請安,雖說有夫人在前頭,我空著手去也不大好看,你替我想想,我隨一點什麼好呢?”青果聽說,笑道:“原來是這樣,少夫人說的是,夫人雖已備了禮,咱們也要選一兩樣才好,只不必貴重了,奴婢記得,太子妃一向雅緻,咱們上月得了一盒好熏香,說是海外進來的,與咱們慣用的不大一樣,另再加昨兒才送來的一盒花鳥魚蟲的絹扇,也就罷了。”

  鄭明珠便說:“拿出來我瞧一瞧。”

  青果便去與綠衣說了,綠衣忙找出來,一齊捧給鄭明珠看,那熏香是裝在黑漆木盒子裡的,味道較她慣用的濃些,只居然是玫瑰的味兒,倒也別緻,絹扇是工筆劃的花鳥蟲魚,一盒十二把成套,鄭明珠便說:“很妥當,就這些罷。”

  綠衣又去尋了個盒子一齊裝上,交給珊瑚。

  鄭明珠直坐到飯前,便說:“玲瓏和墨煙留在這裡接著點吧,珊瑚隨我先回去。你們辛苦,完事了再賞你們。”

  幾人都忙笑道:“這是分內事,不敢勞少夫人賞。”

  鄭明珠便扶著珊瑚的手,走回甘蘭院去。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5:06 PM

第九十章 太子妃

  因先前已經吩咐過了,甘蘭院的午飯已經預備好了,鄭明珠看了一回,命揀了幾個菜送到外書房賞給玲瓏等人,自己卻只拿湯泡了半碗飯,吃了兩口,就推了碗。

  珊瑚笑勸道:“少夫人下午還有要緊事呢,好歹再吃一點子。宮裡不比在家裡頭,若是餓了也只得忍著。”

  鄭明珠心中梗的緊,哪裡吃的下,只說:“不吃了,趕緊找衣服來換了,好去榮安堂伺候。”

  珊瑚只得吩咐小丫鬟收拾了桌子,又去找衣服。

  也不知鄭明珠今日到底怎麼了,一件大紅色遍地錦的通袖襖,嫌太艷了,換一件淺杏色纏枝花的又說太素淨了忌諱,拿那件新做的石榴紅七絲羅的裙子來,又說新的穿著太顯眼。

  橫豎都不是。

  幾個丫鬟面面相覷,不知道少夫人這是怎麼了。

  鄭明珠看著那堆了半炕的衣服,突然就洩了氣,心中罵了自己一句蠢貨,隨手拿起那件石榴紅七絲羅的裙子來對丫鬟說:“罷了,就穿這個吧。”

  珊瑚與瑪瑙忙上來服侍她換衣服,又勻了面,梳了頭髮,戴了一套新送來的赤金嵌青金石丁香花的鬢花,一支赤金珍珠的鳳釵,便去榮安堂見陳夫人。

  陳夫人也已經用過了午飯,也正在梳妝,鄭明珠忙上前領著丫鬟服侍,奉承了些好話,又把先前裝好的禮物交給陳夫人,陳夫人很高興,叫交出去擱在一起,又笑道:“我瞧你怎麼有點精神不大好?”

  鄭明珠笑道:“原是平日里歇慣了午覺,就有點沒精神,待過了這困頭就好了。”

  陳夫人點點頭:“我說呢。我還怕你身子不爽利。”

  說話間已經收拾停當,鄭明珠便扶著陳夫人出門上轎子往宮里而去。

  陳夫人顯然是早送了帖子進宮的,有太監在門口等著,見她們婆媳就笑道:“太子妃正念呢,可巧就來了,侯夫人、少夫人請隨我來。”

  陳夫人看起來與這公公是熟識的,笑道:“怎麼竟勞吳公公親自前來,可折殺我了。”又拿銀票打賞。

  吳公公一路又奉承了幾句,引了她們進了一處偏殿,大約就是太子妃日常起居的地方。

  太子妃一身杏黃色雙蝶軟緞常服,梳了個簡單的髮髻,沒有用鳳釵,只簡單的帶著一隻赤金拉絲嵌祖母綠的簪子,簪頭的鳳凰約有半個手掌大小,嘴裡銜著一溜蓮子大的圓渾的珍珠,直垂到額角。

  滿臉的笑容,十分的大方明麗。

  陳夫人與鄭明珠上前行禮,太子妃早命女官扶起來,賜了坐,上了茶果,太子妃笑道:“舅舅、舅母身子可好,一向很是惦記。”

  陳夫人笑道:“不敢勞娘娘掛念,侯爺也就是那點晚上睡不大安穩的老毛病,上回娘娘賜的那藥膏子,吃了倒似有些效似的,前晚竟睡了兩個更次,醒了一炷香時分,又睡了近一個時辰,好幾年沒見著侯爺睡的這樣好了。”

  太子妃便笑道:“既有效,索性把藥方子一併拿去罷,這原是新來的蘇大人,也不知他是什麼星下世呢,也就十幾歲的年紀,竟比太醫院裡頭那些經了事的積年老太醫們更強,聽說是靖國公的世子爺不知怎麼了,暈過去五天,太醫院的醫正院判並各位大人輪流看了五天,都說不中用了,這位蘇大人原是世子夫人一個遠房親戚,只是進府裡給世子夫人送一點東西,無意中撞見了,一根銀針就把世子爺救回來了,登時就成了靖國公府上的救命菩薩,後來又薦到了太醫院,聽說……”

  太子妃掩嘴一笑:“聽說太醫院的大人們原本很看不上一個小孩子,倒出了些難題,沒想到一樣也沒難住人家,倒叫他站穩了腳跟,且我還聽說,若不是聖命難為,人家蘇大人閒雲野鶴慣了,還不情願進太醫院呢。”

  鄭明珠眨眨眼,這位太子妃是因與陳夫人十分親近,還是因她本身就這樣愛說話?鄭明珠見了這樣多的貴女,第一次見到一口氣說這麼多話的。

  就一個藥方子,她就能把人家御醫的來龍去脈說的這麼詳細。

  陳夫人嗔道:“娘娘竟還是這麼著,如今娘娘連小郡主都有了,還這般愛聽人說這些閒話兒,說起來,我真替大妹妹發愁。”

  鄭明珠心中有點吃驚,雖說是舅甥,到底如今一個是君,一個是臣,可這無外人時,陳夫人與太子妃說話竟這樣親近無妨礙,簡直是教女的口吻,可見感情不知多親厚。

  太子妃扑哧笑了,站起來走到陳夫人身邊,拉著陳夫人的手撒嬌道:“也就無人時與舅母說一說罷了,舅母又教訓我,當著別的人,我自然慎言的很了。”

  說著就順勢坐到陳夫人身邊來,陳夫人笑道:“這樣大的人了,還撒嬌,你表妹也得笑話你了。”

  鄭明珠連忙表示不敢。

  太子妃笑臉明媚之極:“讓表妹見笑了,因許久沒見著舅母了,未免忘形些,平日里我原不是這樣兒的。”

  鄭明珠只是保持笑容,不敢胡亂說話。

  她只是覺得,便是自己旁觀,也很輕易的覺得太子妃與陳夫人頗有點母女之情,十分親密和隨意。

  陳夫人問:“小郡主呢?怎麼沒見。”

  太子妃笑道:“舅母來之前剛看著她吃了奶睡著了,就沒抱來,待大一些再看她吧。”

  兩人說了這半天閒話,鄭明珠都還沒搞清楚陳夫人今日進宮來是為了什麼,卻聽得太子妃問道:“安哥兒還好麼?說起來還是舅母有福氣,我進宮這五六年,也就前兒在慎王府見了安哥兒一面,當時走個對臉兒,我竟差點兒沒敢認,還想著這是哪家公子這樣出息,沒想到是安哥兒,這娶了媳婦真是越發沉穩了,那通身的氣派,簡直比當年的舅舅還強了,嘖嘖,真真是出息了,比起我家裡那些弟弟們,簡直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就是太子爺,這兩年也沒少在我跟前誇安哥兒辦事沉穩,很是得力,我瞧著,這侯府今後交給他,舅舅舅母再沒有不放心的了,便是連我,也都得靠了。”

  這太子妃劈裡啪啦一大串,鄭明珠都茫然了,簡直聽的發昏,這位太子妃,在無人處,在親近的人處,竟然這樣出乎人意料的活潑和話癆?

  大概,是在這宮裡憋久了吧。

  鄭明珠看一眼陳夫人,見陳夫人坐的安穩的很,顯然是早明白她的秉性的,待她說完這一大篇贊陳頤安的,才笑道:“在娘娘跟前,我也就實話實說了,安哥兒自是個好的,我只發愁,要是青哥兒能有他哥哥一半兒,我也就謝天謝地了。”

  鄭明珠頓時明白了陳夫人這次進宮的緣故了。

  太子妃果然很關切的問:“青哥兒又怎麼了?要我說,青哥兒也是舅母給慣的,原本我就見過兩回,安哥兒要打他,舅母還護著,就是舅舅那裡,舅母還總替他掩飾著,其實,還不如打兩回,只怕還好些,到如今反是舅母來愁了,要論我們家那幾個弟弟,真比起來還不如青哥兒鬧騰呢,爹爹惱了照樣兒捆起來打,打一回總要老實些日子,舅母,青哥兒怎麼著了?”

  陳夫人笑道:“他哪有怎麼著,你也是愛操心,不過是因他也大了,我也在替他相看著女孩兒,早些成親了,只怕還好些。可他那個性子,媳婦若是個和軟性子,我怕他委屈了人家,若是太剛強,又怕他夫妻不好,時日久了,家宅不寧,實在是為難的很,我想著,倒不如求尚主,便來與娘娘商議。”

  太子妃就笑起來:“尚主可不容易,那一日莊慧妹妹又在公主府威風起來,頗鬧的不像,太子爺還特地吩咐我去公主府勸她呢,哎喲舅母不知道……”

  眼看她又要說起來,陳夫人總算不顧禮節的打斷她了,笑道:“莊慧公主是皇后所出,自然傲氣些,青哥兒也不敢求這樣身份的公主,那一日我瞧著,七公主倒是和氣大方,娘娘覺著呢?”

  太子妃想一想,笑道:“七妹妹倒的確溫柔和順,舅母說的不錯,雖說性子好,到底是公主,君臣身份在那裡,青哥兒也委屈不了她,有公主管束,青哥兒慢慢的懂事起來也未可知,我瞧著是件好事,劉昭儀那裡,舅母只怕已經見過了吧?想必也是情願的吧?舅母今日與我說,便是要去聖上跟前提了?”

  鄭明珠在心中暗暗點頭,雖說這位太子妃很活潑很話癆,卻依然是個極伶俐的,幾乎不用想,就把事情都猜的七七八八了。

  自己身邊,聰明人實在太多了。

  陳夫人笑道:“娘娘說的一點兒沒錯,正是如此,是以來求娘娘,青哥兒是你表弟,也是名正言順的。”

  如今后宮雖說是貴妃娘娘代掌鳳印,掌后宮諸事,但畢竟不是皇后,公主的婚事她也不過只能建議罷了,且太子妃是正經主子,又是嫂嫂,太子妃來提也並無踰矩之處。

  太子妃就笑道:“既如此,這事就交給我罷,舅母放心,我覺著這是極合適的,聖上定會歡喜的。”

  陳夫人便說:“娘娘這樣一說,我就放心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5:10 PM

第九十一章 原來是這樣

  太子妃又笑吟吟的轉向鄭明珠:“表妹也難得進宮來說說話兒,我是一直盼著呢,我從小兒沒有姐妹,舅母家裡雖說有幾個妹妹,卻又都小,也不大說得上話,表妹平日里悶了,只管遞帖子進宮來找我說話兒,只這宮裡規矩大些,怕表妹委屈了。”

  鄭明珠本來隻掛著笑坐在一旁陪襯著,沒想到太子妃突然對她說話,忙站起來答道:“臣妾不敢,娘娘召見臣妾,是臣妾的福氣。”

  太子妃見她這樣規規矩矩,竟站起來過去,親自拉她坐下來,笑道:“咱們一家人,這樣見外做什麼,我做姑娘的時候,我娘身子骨不好,總在外頭調養,我一年裡頭倒有七八個月住在舅舅家裡,安哥兒就跟我的親弟弟一樣,你我本該親近才是,再說了,你又是太子爺嫡親的表妹,真是再親近不過了,只如今我在宮裡不好出來,也都生分起來了。這會子在我這宮裡,沒有外人,表妹自在些才好。”

  鄭明珠一腦門子官司,只低頭應是。

  陳夫人笑道:“虧得你在宮裡出不來,若不然,誰經得起你那樣呱噪,明珠又是個柔和安靜的性子,哪裡經得起你這樣的。”

  太子妃笑道:“舅母如今有媳婦了,只疼媳婦,就不疼我了,說起來我瞧表妹這樣安靜柔順的樣兒,安哥兒又是那樣一個霸王性子,從小兒說一不二,表妹可不知如何委屈呢。”

  鄭明珠真不知要怎麼樣才能又恭敬又不失禮的答話,這位太子妃,口角如此剪斷,言語間又如此親近,鄭明珠本就一肚子心思,如何與她親近的起來。

  陳夫人在一邊看著,見鄭明珠只管不說話,便笑著解圍道:“你可別嚇她,我瞧他們兩個如今倒好,且安哥兒自從成了親,性子倒比從前好了些。”

  太子妃捉狹的笑道:“有個這樣美貌的媳婦,任誰性子也得好,就拿前兒說起,我在慎王府那大花廳後頭碰到安哥兒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什麼,這些年沒見,我便拉著他說話兒,舅母知道,以往安哥兒總嫌我囉嗦,這會兒竟倒好了,我說了半日話他也笑嘻嘻的,居然沒打斷我,可不是奇了麼?我還想著這人怎麼轉性了,原來是表妹的功勞。”

  鄭明珠依然一聲不吭。

  太子妃又拉著鄭明珠笑道:“說起來那一日我又想起笑話兒了,表妹記得嗎,那一日慎王府有位寄居的表小姐——原是慎王妃娘家的遠房侄女兒,無端端的就落到水里去了,就是蔚雪亭那邊,也不知怎的,那邊本來是女眷宴飲的地方,按理就不該有外男,偏生慎王世子的侍衛首領就在那亭子裡頭,就從水里把表小姐抱了上來,表小姐哭著要尋死,不得已,慎王爺只得讓表小姐嫁給那位侍衛首領了。哎喲,那可熱鬧來著,可惜我沒能多留一會兒,也沒看全那熱鬧。”

  太子妃那種沒看全八卦的遺憾語氣,在往日里,鄭明珠必然要引為知己,可這個時候,她震驚了,先前那些她都只是想:啊,原來是這樣,可是這件事,她真的震驚了!

  此時鄭明珠一點兒也笑不出,只是很簡單的說:“那一日臣妾身子不大好,只坐了一坐就走了,並不知道這件事。”

  太子妃便笑道:“啊對,我也聽說了,表妹身子一直不大壯健,不如宣蘇太醫給表妹瞧一瞧?開個方子調理一下也是好的。”

  鄭明珠無動於衷,陳夫人倒聽到耳朵裡去了,忙笑道:“這倒是好,明珠原本身子就不大好,今年過年那陣子又病了一回,如今還吃著常太醫開的那丸藥,我瞧著也沒什麼大效用,換個人瞧瞧倒也使得。”

  太子妃會意,鄭明珠與陳頤安成親也有一年八個月了,還沒有喜訊,陳夫人自然是著急的,她便笑道:“舅母說的是,蘇太醫在調理上與太醫院的太醫也有些不同,換他看一看,或許有些效用,明日我就吩咐人去叫他,舅母放心就是。”

  陳夫人笑著道謝,鄭明珠也跟著道了謝。

  大約是太子妃也覺得這個表妹實在無趣,跟她說什麼都沒什麼反應,那一腔親近之心就淡了許多,只與陳夫人笑道:“說起來,還有一件事要舅母幫我。”

  陳夫人就等她說。

  太子妃笑道:“原本我想找娘的,沒承想我娘又去錦山別院調養去了,我想著也不打擾她老人家了,正巧舅母來看我,舅母跟我娘也是一樣的,便偏勞舅母就是,還請舅母替我尋兩個積年有經驗又靠得住的嬤嬤來。”

  陳夫人一怔,忙問道:“娘娘這是……又有喜了?”

  太子妃眼角眉梢都是飛揚的喜悅,點點頭:“也是才知道的,偏巧張嬤嬤上個月才告老回鄉,我想著,她年紀也大了,是該回去享享兒孫的福了,便請舅母幫忙才是。”

  陳夫人喜道:“阿彌陀佛,真是好消息,娘娘放心,我回頭就給娘娘送來,別的也罷了,靠得住是必然的。”

  兩人又絮絮的說了半日保養懷孕育兒的話題,鄭明珠依然一聲不吭坐在一邊,不為所動。

  太子妃不自覺的瞧了她好幾眼,心裡嘀咕,這位表妹怎麼跟個木頭似的。

  陳夫人與鄭明珠在宮裡直到申未才出來,鄭明珠在宮中統共沒有說幾句話,陳夫人尋思,這媳婦眼看著比以前活絡了不少,又明理懂事了許多,怎麼一進宮,竟又這般木訥了起來。

  待到了家下車的時候,陳夫人便說:“我瞧你臉色不大好,你回去歇著吧,不用過來了。”

  若是往日,鄭明珠怎麼著也要領著丫鬟把陳夫人送回榮安堂再回去,此時也不知是怎麼的,只低低的應了一聲,就回甘蘭院了。

  倒讓陳夫人有些疑惑,是有點不大對勁的樣子。

  陳夫人回了榮安堂,梳洗過後,換了家常穿的衣服,便吩咐傳晚飯,見送來的菜裡有一道蜜糖山藥糕,便吩咐洪媽媽:“上回我見少夫人喜歡這個,你把送去甘蘭院給她。”

  洪媽媽有點奇怪,低頭應了是,揀了那碟熱糕,叫丫鬟拿食盒裝了,笑問道:“夫人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陳夫人輕輕說:“你去瞧一瞧就是了。”

  洪媽媽雖覺得疑惑,還是帶了丫鬟去了。

  不一會兒,洪媽媽回來回道:“奴婢去給少夫人送了東西,去的時候,少夫人正在用晚飯,說了夫人的話,少夫人說多謝夫人賞點心。大爺也在,只叫丫鬟拿過去看了一眼,並沒有說什麼。”

  陳夫人輕輕點了頭,洪媽媽又說:“奴婢瞧著,少夫人與往日並沒有什麼不一樣,吃了半碗飯,吃了一塊兒山藥糕。”

  陳夫人便覺得,難道是自己多慮了?

  與鄭明珠對坐吃著晚飯的陳頤安卻沒有覺得鄭明珠有什麼異樣,在回到甘蘭院不久,鄭明珠就從那種腦中嗡嗡響的狀態回過神來。

  她感覺在宮中的時候,自己似乎是漂浮在空中的,行動說話都似乎不受自己支配一般,突然就遲鈍起來,那些話明明都聽在了耳朵裡,卻反應不過來。

  鄭明珠嘆氣,太子妃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自己很明顯是誤會了,而聯想上回陳頤安發作春杏和姨娘們,鄭明珠不是傻子,又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呢?

  這事兒與她當初所以為的簡直是南轅北轍。自己當初想的太少,這其實並不是那樣簡單。

  此時回想,以陳頤安的精明以及事無鉅細的掌控力,若真有這樣的事,對方又是這樣的身份,必然暗中有侍衛清場控場,哪裡輪得到自己散個步都會無意中聽到?

  只是那個時候,一徑傷心難過,這樣簡單的漏洞都想不到,那麼,春杏的舉動,就更值得深究了。

  她猜想,她聽到的東西大約是和那位慎王府的表小姐及侍衛首領有關,在那樣的情形之下,只聽到幾句話,本來就不足以判定事情的全貌。

  鄭明珠想,她完全是弄擰了。

  她原本以為是一個私密的談話,實際上卻是好幾人在那裡。

  這樣一想,鄭明珠就覺得,自己實在是個笨蛋,怎麼會想到那種誤會上去?

  此時回想,顯然這件事是宣紋一手做出來的,她當時正攬總陳頤安外書房事務,這件事必然是知道的,至於具體她的目的是什麼,鄭明珠覺得,誤會這樣一段話顯然不是宣紋的目的。

  宣紋無法肯定他們會在什麼地方說什麼話,而自己又能聽到多少。

  所以……鄭明珠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針對她的另有其事!

  春杏把她引向水邊……亭子裡有慎王府的侍衛首領……救起落水的表小姐……宣紋是想壞了她的名節!

  若是落水的是自己,那可不能叫人家閨閣中的表小姐嫁給這位男子了事,那個時候,她要如何收場?

  雖說是意外,可到底名節有虧。

  鄭明珠想到這裡,登時覺得寒氣上身,自己這算是逃過一劫還是運氣不好呢?按照後果來看,自己大約算是運氣不錯的了。

  鄭明珠嘆口氣,果然這高門後宅遠比自己想像的要復雜許多,自己半點不能放鬆,略錯一步,就有可能萬劫不復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5:27 PM

第九十二章 問話

  當日在慎王府,若是真的著了道,鄭明珠這個名字就將淪為笑柄,還如何出門應酬?如何在外立足?

  那樣的話,又如何在這府裡立足?

  鄭明珠此時真是後怕,如今細細推敲,陳頤安插手了慎王府這件事是必然的了,於是外書房就自然知情,而那正好是她剝奪了宣紋外書房之權的時候,宣紋憤怒之下,臨時便藉此做了安排,雖不知她具體如何策劃安排,但就自己的情況來看,當時自己是聽到唐家的事,太過悲憤才走了出來,並不是被春杏引出來的,是以大概在時機上就與她的計劃不符,待走到蔚雪亭前的時候,那位侍衛首領應該正在與那位表小姐,連同慎王府某人,和陳頤安在那處偏僻地方說話兒。

  春杏見時間還早,若是鄭明珠先到亭子裡,那位侍衛自然不敢再來,是以春杏小心的引著鄭明珠去看那異花,應該是想拖延時間。

  卻沒想到聽到那樣幾句話,又有陳頤安的聲音,鄭明珠嚇到了,春杏又何嘗沒嚇到呢?

  於是這一次計劃便夭折了,但卻引出另外一個誤會。

  大約這對宣紋來說,雖不順利,卻又不見得完全失敗,主母聽到大爺這樣的陰私事,從而引發出什麼樣的後果,她雖然不能預料,但攪混池水,對她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

  不過如果自己的猜測接近事實真相,那麼絕對不是春杏一個人做得到的,慎王府裡應該還有人要幫忙才行。

  這個倒是可以作為一個切入口查一查。

  這一件並沒有真正發生的事,和這一次無意聽到的八卦實實在在的給她敲了一個警鐘。

  她原本以為這些姨娘們只要老老實實,安安靜靜的呆在後院裡,就不用怎麼理她們,如今看來,這簡直是妄想。

  或許是當初發現這鄭明珠的生活漏洞太多,亟需處理的事也太多,又有陳夫人親自出面處置了方姨娘,一時間就並沒有多少精力分出來考慮姨娘們的事。

  今後可要打起精神來才是!

  鄭明珠原本覺得,護住了唐家,自己的責任就已經結束了,可以平平靜靜的過幾天安穩日子了,一直過到上蒼不知什麼時候發現自己這個漏洞,收回這一切的時候。

  可是,如今看來,樹欲靜而風不止,安穩日子大約永遠也不會來了。

  或許這就是自己的命吧。

  而至於那無意中發現的真相,鄭明珠這個時候覺得,這其實並不怎麼要緊,現在這個狀態很好,她無意改變。

  她現在覺得,當初第一眼看到陳頤安的愛慕,那完全就是一個未經人事的少女一時的迷惑而已,面對一個這樣的天之驕子那種突然的震撼,陳頤安風采卓絕,突然的驚艷和迷戀大約是值得原諒的吧?

  鄭明珠自嘲的笑了一笑。

  她越是在這高門大宅里生存,越是融入這個身份,便越是覺得,保持現在這種心態實在是一件好事,她信任陳頤安,她與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把陳頤安當自己的老闆和合夥人,反而更輕鬆,更好相處。

  她信任陳頤安,有陳頤安在身後,不管做什麼事,她都覺得安心,覺得放心。

  相反倒是她自己,還需要更加努力的融入這個身份,這個家庭,追的上陳頤安的腳步,讓陳頤安也能夠這樣信任她。

  做了三個月的高門貴女,鄭明珠覺得自己似乎長大了許多,知道有些東西其實過於奢侈,過於飄渺,並不需要去追求。

  握住手裡原本有的,才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陳頤安心中沒有別的女人,依然是一件好事,鄭明珠雖然十分的想得通,可是現在依然如卸下了一副重擔一樣的輕鬆,陳頤安要是真的和太子妃有點什麼,她難免有一點難堪和尷尬。

  現在這樣,剛剛好。

  陳頤安見她吃著飯都似有點神思恍惚,臉上卻帶著輕柔的笑意,不由奇道:“你今兒進宮吃了什麼好的了,回來就這樣兒。”

  瞧這人說的話!

  不克制一點真得被他氣死。

  鄭明珠拉回神思,笑道:“今兒進宮,聽到一個喜信兒呢。”

  陳頤安夾了一筷子白油筍絲,漫不經心的說:“不就是太子妃有喜了麼,又不是你有喜了,也值得歡喜成這樣?”

  鄭明珠登時紅了臉,陳頤安抬頭笑道:“說起來,咱們真得好生努力了,昨兒母親才問了我一句,我說我這陣子都歇在這兒,後頭一回也沒去,母親才沒說話了。”

  這兒一屋子丫頭,他說這個!

  鄭明珠鬱結,白他一眼:“誰攔著你不成?”

  陳頤安笑起來,便是隔了這麼久,鄭明珠依然有當初第一次見他時那種感嘆,他一笑起來,連屋裡的燈火都似乎亮了一亮似的。

  鄭明珠決定撇開這個不怎麼適合當眾談的話題,給陳頤安夾了一塊花雕火腿,笑道:“太子妃娘娘說話極爽利,我今兒都聽呆了。”

  陳頤安笑道:“你以前沒有品級,本來見的就少,就算是見了,也是在人多的場合,想必是第一回隨著母親單獨見太子妃吧?”

  鄭明珠當然不知道以前的情形,見陳頤安這樣說,便順桿下的點頭:“可不是,以往見太子妃,只覺大方高貴,沒想到私下里這樣隨和,我真是受寵若驚。”

  陳頤安就笑出聲來:“是呆若木雞。太子妃性子爽朗,為人寬厚大方,你學一學她也是好事,平日里母親事多,也難得進宮,你如今是縣主,若是閒了,就遞牌子去陪她說說話兒也好。”

  鄭明珠便應是。又笑道:“太子妃與母親是極親熱的,聽說以前太子妃在咱們家住了一陣子?”

  陳頤安吃完了,丟了碗,翡翠便端了茶來服侍他漱口,鄭明珠的心思哪裡在吃飯上,也就不吃了,跟著他坐到炕上去。

  陳頤安才說:“姑母自生了表姐之後,身子骨兒就一直不好,一年裡倒有幾個月在外頭別院住著,母親當時也剛嫁過來,每次姑母不在,母親就把表姐接過來玩,直到表姐賜婚太子,這麼些年下來,這情分也就不比親母女差了。”

  鄭明珠點點頭,斟酌了一下才說:“今兒還聽太子妃說了個事兒,原是那日在慎王府,我不大舒服,便走的早些,沒想到有那樣的事兒,倒是今日太子妃說起才知道。慎王府的表小姐竟然嫁了慎王府的侍衛?”

  陳頤安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也怪不得你不知道,你身邊的丫頭也都是不出門兒的,如今你管著外書房的事兒了,青果忍冬都是耳朵長的,你有事問問他們也好。”

  陳頤安果然長著十七八個心眼子!只提一句八卦,就能知道她的潛台詞了。鄭明珠順勢就說:“那蔚雪亭那事,我竟今天才知道。”

  陳頤安點頭道:“你手裡沒人,有些事原怪不得你。

  鄭明珠便笑道:“你既這樣說,我就真問了啊。到時候,你的丫鬟沒臉可怪不得我。”

  陳頤安笑道:“什麼有臉沒臉的,那難道就不是你的丫頭?你問就是,我瞧著你問。”

  鄭明珠心中就有數了,自己猜的沒有錯,且陳頤安心中更有數。於是就吩咐:“來人,把青果叫來我有話問她。”

  翡翠答應了一聲,打發小丫鬟去外書房叫青果去了。

  鄭明珠笑道:“趁這會子青果沒來,你告訴我那個事兒怎麼回事吧。”

  陳頤安笑道:“你索性一塊兒就問了,倒要我說。”

  鄭明珠說:“你說來有趣兒些,來我替你倒一杯茶你喝了好說。”

  說著話,翡翠把新泡的茶端上來,鄭明珠親手遞一碗給陳頤安,陳頤安笑道:“那事兒也簡單,慎王府那位表小姐乃是慎王妃娘家的遠房侄女兒,家道中落,生的頗有幾分顏色,慎王妃把她接進府裡來,也就是預備著塞給世子做妾,做她的耳目,可這位表小姐卻並不願意做妾,倒是與慎王府那位侍衛不知怎麼的,竟就生了情,那日表小姐大著膽子去求了世子,中間到底有些什麼話我不大清楚,只是世子答應幫她,我瞧著,大約也是免得自己麻煩。慎王世子託我安排,我便替他們排了這場戲罷了。”

  鄭明珠抿嘴笑道:“慎王世子真真是殺雞用牛刀,咱們大爺這樣的人才,替他辦這樣的小事。”

  陳頤安笑道:“這種小事,不過是順手送世子一個人情罷了,又不是十分要緊難辦,自有十個八個法子替他辦了。”

  鄭明珠笑道:“這位表小姐倒是膽子不小,也頗有智謀,竟能說服慎王世子。”

  “也是雙方都有好處,單是讓那位慎王妃雞飛蛋打一場,就足夠說服慎王世子出手了。”陳頤安毫不以為意。

  說到這裡,只見青果掀簾子進來,笑道:“少夫人有什麼要吩咐奴婢?”

  鄭明珠看了陳頤安一眼,見他只靠著大引枕喝茶,並不打算說話,知道他這是有意看自己怎麼問話,便對青果說:“是有一件事問你,前兒慎王府大爺晉封世子爺的宴請之後,慎王府有沒有打發掉丫鬟婆子的?”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5:36 PM

第九十三章 處置宣紋

  青果一怔,萬萬沒想到她問這個,不由的微微抬頭,看了陳頤安一眼,這件事她是回過陳頤安的,可是此時陳頤安依然不為所動,只顧喝茶,看不出什麼神情來,青果只得回道:“回少夫人的話,奴婢依稀聽說,慎王世子妃院子裡那幾天是打發了一個丫鬟的。”

  鄭明珠看著青果:“你既知道,為什麼不來回我?還有,我赴宴當日,慎王府有表小姐在蔚雪亭落水,被侍衛所救,這事你為什麼也不回我?”

  青果低頭道:“奴婢以為,這只是別人家府上的事,和我們府裡並無關係,應該……沒有必要回少夫人知道。”

  鄭明珠笑了笑:“既如此,那麼這件事你有沒有回大爺?”

  青果不安起來,大爺沒有任何指示,她實在不知道大爺到底是什麼心思,可是又不敢當面撒謊,只得道:“回少夫人的話,奴婢是回了大爺的。”

  鄭明珠便說:“既然別人家府上的事,和咱們沒有關係,我沒有必要知道,大爺怎麼就有必要知道呢?那一日,大爺有沒有去蔚雪亭我不知道,我當時可差點去了蔚雪亭的,你只回大爺,不來回我,這是什麼個道理,還得你告訴我呢。莫非你就只是大爺的丫頭,我管不著你?”

  聽鄭明珠的話這樣誅心,青果噗通就跪了下去,額上已經見了汗了:“少夫人容稟,因大爺曾經吩咐過奴婢,不管探聽到外頭什麼事,都要事無鉅細的回大爺,是以奴婢當時就把這事回了大爺,只是奴婢以為,這並不是什麼要緊事,和咱們府上無關,是以奴婢才沒有回少夫人。”

  鄭明珠此時已經斂了笑容,一臉冷然:“你是說,你覺得你可以做我的主,替我決定哪些要緊哪些不要緊了?”

  青果還是第一次見到少夫人冷下臉來的樣子,從少夫人進門到如今,雖說見的並不多,可少夫人在她心中一直是寬厚隨和,十分和氣的樣子,就算是接管了外書房,也只是查一查賬,核對了一下小庫房,其他的一律沒有動過,是個十分省事兒,好伺候的主子。

  此時第一次見她隱含怒意,容顏冷然的樣子,竟不由感覺到難以言敘的威壓,青果嘴動了動,終於還是沒有繼續辯解。

  鄭明珠淡淡的說:“還是你明知道此事和我有關,但我沒有問,你就可以不說?這樣就可以顧及到你們的姐妹情誼了?真真是個有情義的。”

  說著,鄭明珠回頭看著陳頤安:“這才是大爺使出來的好丫頭呢。”

  陳頤安笑道:“你發你的火,怎麼連我也罵起來。”

  鄭明珠此話實在誅心,青果連連磕頭:“少夫人,奴婢只是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奴婢知錯了,請少夫人責罰。”

  鄭明珠道:“外書房因都是大爺使出來的人,我想著,自然是得力的,是以並沒有想著要把你們都換掉,連宣姨娘當初與我打擂台,我也看在大爺的面子上,並沒有與她計較,這個你們也沒有不知道的,是以你們都覺得我好性兒,好糊弄?我就不明白,你們就要鬧著逼得我打發掉一兩個才好,這又是什麼有臉面的事兒嗎?”

  青果一頭冷汗,只是磕頭:“奴婢不敢,是奴婢糊塗。奴婢再不敢了。”

  鄭明珠嘆口氣道:“你說說,慎王府打發的那丫鬟,和宣姨娘是什麼關係?”  

青果哪裡還敢隱瞞,老老實實的說:“那小丫頭的老子娘與宣姨娘家是街坊  ,因那小丫頭家裡貧苦些,宣姨娘的爹娘常常接濟他們家,聽說還認的干親。”

  鄭明珠道:“你知道慎王府這丫頭的事給我知道,自然要查到宣姨娘身上去,是以見我不問,自然樂的不說,可是?你們倒是姐妹情深,只不知你置我於何地?”

  這話一句句的問下來,青果早招架不住了,哪裡還敢答一個字,她沒想到少夫人敏銳至此,只聽到當時蔚雪亭有人落水,就能把這件事重新給翻出來,查問起來。

  如今此事,若是往小了說,不過是一個疏忽不謹,但要往大了說,卻當得起一個欺主的罪名。

  青果遍體汗濕,如墮冰窖。

  鄭明珠沒再接著說,陳頤安也依然不說話,屋裡一片詭異的安靜,只聽到蠟燭燃燒偶爾爆出的一聲輕響。

  外屋幾個丫鬟也是噤若寒蟬,沒人敢作聲,尤其是墨煙,平日里,鄭明珠對陳頤安使出來的人一向較為客氣,這也是給大爺尊重的做法,可是此時,當著大爺的面兒發作起青果來,一樣的不留情面,不容辯駁。

  哎,這青果也是,怎麼這麼糊塗,這樣的事,竟然就想替宣紋瞞著!

  墨煙也是個聰明的丫鬟,聯繫前因後果,當時的事件,聯繫陳頤安當時的處置,又聽到鄭明珠這幾句話,便猜得到宣紋當時做了些什麼手腳。

  真是不要命了!

  這已經不是和少夫人打擂台的事了,這簡直就是找死!

  墨煙雙手冰涼,少夫人再寬厚,也不可能再不與宣紋計較了。

  過了好一會兒,鄭明珠才對陳頤安說:“這是大爺的丫鬟,大爺來處置吧。”

  陳頤安笑道:“外書房如今可是你管著,且人你也教訓過了,還叫我處置什麼?也罷,我就替她求個情,少夫人高抬貴手,念在她一時糊塗,暫且留用以觀後效如何。”

  鄭明珠便說:“我用人,不在多聰明伶俐會辦事,要緊的是要有那個心,心裡有主子,再大的錯我也能替你想法子,心裡沒主子,便是小錯兒我也容不得,只如今既然大爺發了話,那就青果降為二等丫頭,仍留外書房聽用罷。若是再有下次,誰說話都不成了。”

  這處罰很重了,臉面全無,也就比攆出去好一點,這是一個知情不報的錯處,陳頤安以為鄭明珠大約就是罰青果月例之類,沒想到直接降等。

  看來鄭明珠還真是氣的狠了。

  只青果哪裡敢說一個字,滿臉漲紅,眼中含淚,給鄭明珠和陳頤安磕了頭,退了出去。

  陳頤安摸摸下巴,唔,自己大約也跑不掉。

  果然,待青果退了出去,鄭明珠吩咐外頭的丫鬟們都出去,轉身就對陳頤安說:“大爺倒是好,你早知道,竟就悄悄兒的不告訴我。”

  陳頤安笑道:“就知道你要發脾氣,這事兒我處置過了,你自己沒發覺,倒來怪我。”

  鄭明珠咬牙道:“那你也不能說一聲兒?明明也知道,這些丫鬟小子都是你使出來的,自然跟我不是一條心,就拿青果來說,她和宣姨娘一處兒這些年,多少有些情分,她避重就輕幫宣姨娘瞞著我,我也不是不明白,就只是你不告訴我,我才不明白呢。”

  陳頤安輕鬆的笑道:“既然跟你不是一條心,你就要想法子收攏他們才是,難道外書房交給你,只是查一查帳就完了?那我直接請個賬房先生也就是了。少夫人自然該有少夫人的該管的事兒,就如爹爹的外書房,什麼事兒不經母親手裡過?大小事兒一應都清楚明白,雖說你們女人不管朝堂上的事兒,但爺們出門的事兒也得知道才行,不過你到底剛接手,一時謹慎,不改規矩也沒什麼錯,我也不指望你即時就會。”

  鄭明珠瞇著眼看他,這是在歪話題吧?陳頤安看她疑惑的神情,接著笑道:“如今趁青果這件事,你不妨敲山震虎,在外書房多下點功夫才是。”

  鄭明珠想了一下,外書房以前是宣紋管著,她身份不夠,那麼或許陳頤安的規矩便是有些事直接回給陳頤安知道,陳頤安特地拿陳熙華的外書房來說,那看來規矩是該改了。

  鄭明珠便點頭道:“我知道了。”

  然後鄭明珠又說:“別的也罷了,宣姨娘怎麼著呢?”

  陳頤安說:“你說。”

  既然讓她處置,鄭明珠便說:“宣姨娘近來身子不大好,不如讓她到莊子上養病去吧,她身邊的丫鬟也伺候的不好,留在後頭花園裡掃掃院子罷了,另給她在莊子上挑兩個媳婦伺候就是了,大爺覺著呢。”

  陳頤安很痛快的點頭,宣紋既然有這樣的心思,敢有這樣的動作,那是自然留不得了,他處置了春杏後,雖沒接著處置宣紋,卻放了人在她身邊看著她的,陳頤安一貫謹慎。

  他說:“那麼明日我就叫人來吧。”

  鄭明珠卻道:“這點小事不敢勞煩大爺,既然大爺點了頭,外書房也有人手,我來辦就是了。”

  不用府裡的人,用外書房的人?

  陳頤安笑了,有點意思。

  鄭明珠見說完了這件事,又問他:“六月初二是我娘家大妹妹出閣的日子,我必是要回去的,大爺得空去麼?”

  陳頤安點點頭:“總得去一去的。”

  提到妹子,陳頤安就又有點煩躁的說:“二弟這個混賬,不知道躲到誰家裡去了,大半個月了竟然還沒抓到他。”

  鄭明珠只得安慰他一番,又說:“三叔也要回來了吧?”

  “嗯。”陳頤安說:“三弟前兒打發人送了信回來,大約也就是六月十五上下。”

  唔,花姨娘的禁足令好像就是到陳頤鴻回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5:57 PM

第九十四章 外書房立規矩  

  第二日一早,鄭明珠吩咐墨煙:“你回外書房去,打聽著大爺回來了,便把人都叫齊了,我有話吩咐。”

  墨煙毫不意外,昨兒發作青果那事,外書房自然跑不掉,若不是大爺……呃,自己強橫,連大爺都有錯兒呢。

  墨煙在這邊伺候了快兩個月了,少夫人平日里雖和氣,又省事,真遇到事了卻從來都是強硬的,似乎並不知道什麼叫示弱。

  墨煙忙答應著去了。

  直到午飯前,墨煙才親自過來請鄭明珠,外書房的人聚齊了,鄭明珠先問:“大爺呢?”

  忍冬垂手答道:“大爺去侯爺書房了,因聽說少夫人要召小的們,大爺說那邊橫豎有人服侍的,便打發小的們回來聽少夫人吩咐。”

  鄭明珠點點頭:“也罷了。打聽著大爺回來了,再去伺候吧。”

  眾人忙應了。

  鄭明珠才說:“前日我到外書房來瞧了,看了賬目,點了東西,一應都是清爽的,因我也是剛接手,怕一時變了規矩,大爺使起來不順手,是這個意思。如今便有人打量我是個省事的,該回的事兒不回,借規矩來徇私,昨兒我已經處罰過了,想必你們也都知道了。”

  鄭明珠掃視眾人,見一個個都低頭垂手,目不斜視,沒有任何一個人去打量青果,大約人人心中都有數了,鄭明珠接著說:“如今我這是知道的,那我不知道的呢?大約說起來,也是這個緣故那個由頭的,我想著,這也是規矩的緣故,照如今這個規矩,大約便總有各種緣故,從今兒起,以往的規矩再不作數,都要按我的來,錯我一點兒,也就管不得誰是伺候大爺久的,有臉面的,都按例處置。”

  鄭明珠這規矩其實也並沒有大動,因各人早熟悉自己那些事兒,總不至於給他們調來調去,那樣很容易出亂子。

  鄭明珠不過是按照丫鬟和小廝分成兩塊,把墨煙提起來做丫鬟這一塊兒的頭兒,玲瓏補進去替了墨煙原本的職責,丫鬟們的事兒就由墨煙來管,收禮送禮,租子銀錢,來往女眷的事,都匯總到墨煙手裡,由墨煙按例處置並彙到鄭明珠手中,小廝那邊,鄭明珠問了陳頤安的意見,提了一個叫地錦的二等小廝為一等,替了忍冬的職責,便把忍冬騰了出來,做了小廝這邊的頭兒。

  鄭明珠不太清楚高門後宅里頭的規矩到底是什麼樣,只她想著,天下的事,萬事都是相通的。

  她用自己大鋪子裡行之有效的規矩套到這外書房來,應該也行得通。

  一間大的鋪子裡就是伙計各司其職,掌櫃和大掌櫃攬總兒負責,掌櫃有管鋪面伙計的,也有管進貨庫房伙計的,伙計們請假也好,排班也好,都由掌櫃的負責,平日里的匯總,有什麼問題,臨時有什麼事也向掌櫃的報上來討主意,掌櫃的若是也做不了主,就報到大掌櫃那裡請示,這樣層次分明,出了錯兒自然追查到每一級去。

  這樣,掌櫃的為了能不出錯,自然就要先確保手下的伙計不出錯。

  就如同青果這件事,若是按照這個規矩來,鄭明珠直接就查問墨煙,是以不僅是青果有錯,便是墨煙都有責任,既然墨煙有這個責任在身上,在平日里,自然就要盡量保證這些丫鬟們都盡責,不僅是管理,也是監督。

  自發的監督顯然沒有訂好的規矩這樣有效。

  而且當責任是個人的時候,常常容易因一時心軟,或是疏漏不查,而出現問題,當有第二人一起承擔責任的時候,相互之間有個監督,這個概率就會小很多。

  還是這件事來比,若是當時就有這樣的規矩,青果按規矩報告給墨煙,而墨煙沒有遞到鄭明珠手中的話,查起來,青果對墨煙自然也有一個監督的作用。

  同時,鄭明珠深知,用人不能光是恐嚇威壓,恩威並施是要緊的,她接手外書房,改一改規矩,親手把墨煙和忍冬提起來,兩人脫穎而出,必然對鄭明珠這個主母就會靠的緊一點,加上責任在身,這兩人自然更加盡心盡力,鄭明珠管理起來當然就更容易一點。

  這也是為什麼鄭明珠會特地設一層管事的意思。

  此時規矩定下了,鄭明珠說:“我原說過,誰都有出錯兒的時候,只在我這裡,出錯兒不在大小,只在有心和無心,無心之失,便是再要緊,也不是什麼大錯兒,若是有心算計,便是無關緊要的小錯我也容不得,我查過名冊了,能進外書房的都是家生子兒,忠心自然都是有的,我就看重這個心,如今規矩定下了,今後凡事只照著我的規矩來,再不用說這裡原本是這樣,或是我覺得這事是這樣的話。都明白了?”

  眾人一起應諾。

  鄭明珠又勉勵了幾句,便說:“墨煙與忍冬留下,其他人先散了罷。”

  待眾人都下去後,鄭明珠一直繃著的臉總算鬆弛了下來,吩咐給墨煙和忍冬一人一個小杌子坐,又賞了一碗茶,兩人誠惶誠恐,推辭了一番。

  鄭明珠笑道:“平日里也沒見你們這樣小心,這會兒橫豎沒什麼人,坐下也不怕。”

  墨煙到底伺候了鄭明珠一陣子了,這才大著膽子笑道:“少夫人今兒這樣威儀,奴婢還真不敢造次。”

  鄭明珠笑了笑,才對玲瓏說:“我身邊的人,論做事明白,你是個好的,你們又是跟著我久了的,我自然是另眼相看的,如今我單把你挑出來,放在外書房,原是因外書房的人都是大爺使出來的,比我會看人,你在這裡跟著學一學,今後我還指望你做我的管事媳婦呢。”

  玲瓏一臉感激,忙跪下磕頭。

  鄭明珠這才命她退下去,回頭對墨煙和忍冬嘆氣道:“也是昨兒那事把我氣惱著了,原想著,大爺使出來的人應是不錯的,便是平日里,我依仗你們也多些,偏是你們出了這樣的事,別說我不信,便是大爺也是惱的。”

  提到這個,墨煙與忍冬俱不敢說話了。

  鄭明珠心中也有自己的算盤,當初鄭明珠從安國公府帶來的丫鬟婆子小廝,大約她自己從來沒有考慮過要怎麼樣,這些丫鬟都不堪用,也就只能服侍日常起居,唯一個玲瓏算是個好的,卻也沒學過什麼,趁這個時候,放進外書房來歷練一番,今後若是學出來了,倒是可以做個管事娘子,倒是也好。

  只如今鄭明珠手中卻確實無人可用。

  便如宣紋此事,對比就極為明顯,她掌握了外書房的消息,又有自己收服的人手,竟然就敢打少夫人的主意,而鄭明珠就是因手中無人用,耳目不靈通,而差點著了道。

  這一次,趁處置青果,改規矩,提拔人手,正好在外書房建立自己的權威,收攏人手為己用,鄭明珠並不認為自己能夠取代陳頤安的地位,她本身就與陳頤安是一體的,休戚與共,並無利益衝突,她只需要做到具有權威就可以了。

  鄭明珠說:“這件事我想你們兩個都是清楚的,雖說她瞞了我,但因是回了大爺的,昨兒又是大爺替她求了情,又是第一次,我才留她在外書房接著用的。”

  墨煙看了看忍冬,賠笑道:“奴婢也是見少夫人昨兒處置了青果才知道的,論起來,宣姨娘不該我們議論,青果的確處置失措,少夫人的處罰是極寬厚的了。”

  忍冬也點頭稱是:“實在是該處罰的。”

  鄭明珠說:“只這種事,原是該在事兒出來之前就有所發覺的,只當時或許狀況特殊些,如今事情也過了,該罰的也罰了,且就不論了,如今你們記住,今後再不許有這樣的事。凡是有什麼,該報上來的,不論大小,要緊不要緊,別人家的或是自己家的,都是一樣。”

  兩人連忙站起來,垂手應了。

  鄭明珠說:“今兒選你們兩個出來管事,原是我冷眼瞧了一陣子,覺得你們做事穩重周全,便與大爺提了,才定下來的,今後不論什麼事,我只與你們兩個說話,不論是誰手底下的人有了不是,我也只找誰,這可明白了?”

  墨煙與忍冬都答:“明白了。”

  鄭明珠叫他們坐下:“今後這外書房,第一條,自是要好生伺候大爺,大爺那脾氣也不用我說了,錯一點半點兒,那眼裡是揉不下沙子的。第二條,便是不管大小事,統匯到你們手裡,每天一早,我從榮安堂回來,你們就來見我,把頭一日的大小事說一說,再把當日預備要做的事說一說,不管是大爺的事還是我的事,或是這府裡的事,都是一樣的。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或是什麼要緊事,也只管來甘蘭院就是。如今這規矩剛定,難免有人不大願意或是不大慣,你們越發要勤謹些日子,待都順了再歇著吧。”

  鄭明珠吩咐一句,兩人就答一句,鄭明珠吩咐完了外書房的規矩,才吩咐忍冬:“如今就有差使要給你了,昨兒我已經與大爺商量過了,宣姨娘如今病的不大好了,要挪到通州的莊子上養病,這件事就你帶了人來辦,你可明白?”

  這是鄭明珠吩咐的第一件差使,就不是個容易的事,忍冬這樣辦老了事,又知道內情的,自然明白,第一是要把宣紋無聲無息的送走,第二還要把消息傳出去,其中隱含宣紋不安分,陷害主子這樣的意思,這才顯得名正言順。

  不僅要處置,還要震懾,這才是鄭明珠的意思,忍冬就明白為什麼要讓他們外書房的人來辦了。

  宣紋與外書房淵源不淺,看青果就知道,不少人與她是有交情的,有些人不知道內情,見少夫人這樣處置,或許會有些不滿,如今交給外書房的人來辦,知道個中情形了,誰也不敢再說少夫人不該處置她。

  忍冬想通了這點,忙低頭恭敬的道:“小的知道了,宣姨娘行事不謹,到莊子上養一養病也是應該的。”

  這話說的不通,意思卻是明白的,鄭明珠點點頭表示滿意,又對墨煙笑道:“你的事兒也多,不過有件事你安排一下,聽大爺說,六月里三爺要回府來,有些人你盯一盯。”

  墨煙不由自主的就想起那一日花姨娘的情形來,不由的笑一笑,表示明白了。

  正說到這兒,有丫鬟進來報:“少夫人,唐家的二小姐送帖子來求見。”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9:21 PM

第九十五章 心軟的大爺

  鄭明珠聽說菱月妹妹來了,自然是要見的,便叫丫鬟請進外書房來。沒想到,來的並不只是唐菱月,還有鬱長松。

  難道是唐家又有什麼大事了不成?

  但鄭明珠見唐菱月的臉上並沒有什麼焦急的神情,她走進來,福身行了禮,叫了一聲姐姐,鬱長松也隨著見了禮,鄭明珠便笑道:“難得妹妹來看我,快坐。鬱掌櫃也請坐。”

  又叫丫鬟上茶。兩人欠身接了,便交換了一個眼色。

  唐菱月見鄭明珠跟前兩個人一副在商議事情的模樣,便斟酌著不好說話,鄭明珠見了便笑道:妹妹有話只管說,這兩個都是我這裡管事的,並不礙著什麼。正好話也說完了,正閒著呢。”

  言語中光明正大,一副自己人的語氣,什麼事都不避著,十分的給墨煙和忍冬面子。

  唐菱月就笑著客氣道:“原來是兩位大管事,小女子真是失禮了。”

  墨煙和忍冬連說不敢。

  唐菱月便說:“原是昨兒鬱叔來見我,說是姐姐的鋪子裡有些東西他覺著有些不對,抄了兩張貨單過來,又正巧是從我們家總庫裡發出來的,便找我核對一下數目,因是姐姐這裡鋪子的事,妹妹不敢怠慢,連夜核查了,今兒才來回姐姐。”

  居然是嫁妝的事?

  鄭明珠便說:“有這樣的事?鬱掌櫃並沒有來回我。”

  這邊墨煙和忍冬聽到涉及少夫人的嫁妝事項,便都笑回道:“少夫人有客人,小的們先出去了罷?”

  鄭明珠心中一動,笑道:“不必了,你們聽一聽也是好的,也好幫我想法子。若是事兒不要緊就罷了,若是要緊,說不得還得勞動你們替我辦一辦呢。”

  她心中想著,不是光陳頤安說與她夫妻一體,把自己的產業人手交給她打理,斷沒有自己的產業倒只是自己的這樣的道理,她的嫁妝放到外書房來一起打理豈不是更好?

  橫豎自己手裡的人也用不得,還不如趁如今一併挪過來,既是倚重,也是為了自己便宜。

  墨煙和忍冬見她這麼說,便不好走了,站到了鄭明珠後面去。

  墨煙便覺得少夫人這手段是越發高明了,先是提了自己,便把玲瓏名正言順放進外書房,說的是學一學,歷練一番,但如今外書房有了少夫人的人,這監察的作用自也是不容小覷,如今連她自己的嫁妝看起來也要放到外書房來一起打理,又是威懾又是倚重,恩威並施,這外書房自然就越發握的牢靠了。

  鬱長松這時才說:“小的只是懷疑,因沒核查到實據,不敢貿然來回少夫人,昨兒去見了二小姐,又與幾位大掌櫃連夜核過了,這才敢來回。”

  那就是說,查到實據了?

  鄭明珠點頭:“鬱掌櫃請說。”

  鬱掌櫃拿出一些東西雙手遞上,墨煙忙上前接過交給鄭明珠,鄭明珠一看,這便是貨物進出的提單,這東西她真是再熟悉不過了。

  當初有商家到唐家進貨,商量好價格數量,也有先兌銀子的,也有後兌銀子,凡是數目大的,都統一交到唐白月手上,簽押蓋印,再送去庫裡照著提單提東西。

  而這個提單的底下,就是鄭明珠嫁妝裡頭鋪子的貨單,在哪裡買了多少東西,花了多少銀子,據此入賬。

  鬱長松說:“這上面一份是二小姐從庫裡調出來的提單,下面一份是我從鋪子裡抄來的貨單,兩份的數額並銀子數目都對不上。”

  鄭明珠翻了翻,大致比對了一下,單是沉香那一項,出入就達兩百兩銀子,膽子倒不小。另外其他的香料,也都對不上。

  鬱長松見鄭明珠沒說話,想著她可能不懂,便解釋道:“原是因少夫人託了我,在鋪子裡看一看,提調一番,想必也是有些不放心,小的也就多留心了些看著,別的也罷了,因香料這一塊小的倒替原本的東家管過些日子,我看了貨單便覺得有些不對,今年以來,外頭進來的香料多,價格是有下降的,怎麼會還是去年的老價格,我想,二小姐掌事後為了穩住局面,必不至於突然漲價的,是以便悄悄抄了兩份貨單,去求二小姐核查。昨日二小姐帶了幾位大管事連夜核對了,的確不對勁,小的才與二小姐商議,來回少夫人,請少夫人的示下。”

  鄭明珠點點頭,庫房提單也算是商家機密了,按理是不輕易給人看到的,她便對唐菱月笑道:“倒是難為你了。”

  唐菱月忙笑道:“怎麼敢當姐姐這樣說,別說這樣的小事,便是再大的事,只要是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若是沒有姐姐,哪裡還有唐家的今天。”

  鄭明珠又笑笑道:“這進貨有時候因交割日子的關係,或許一張提單分了好幾次提貨,貨單上數目不對也是有的。”

  這少夫人倒是個內行,鬱長松便說:“少夫人說的這情形也是有的,數目若沒有盤一盤,的確不敢說一定不對,但就撇開數目不說,貨物價格也是對不上的。”

  鄭明珠又問鬱長松:“那除了香料,還有別的嗎?”

  鬱長松說:“小的到鋪子上也才一個月不到,若不是熟悉香料這行,也發現不了這貨單不實。且這位林管事也是個謹慎人,大約也打聽過了小的,待我去了鋪子,這香料上頭,後頭的貨單就與二小姐手裡的提單是一樣的了。”

  這是他自己找死,鄭明珠自然無意就此放過,便笑道:“鬱掌櫃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也虧得鬱掌櫃仔細,只如今我想,既然他有這樣大的膽子,那自然沒有輕易停手的道理,因著鬱掌櫃在那裡,或許不大敢動香料,但別的呢,我那些鋪子雖小,涉及的倒是不少,既有綢緞布匹,又有藥材並珠子舖子等,焉知別的沒有動靜?依我看,這事先不要鬧出來,鬱掌櫃回去把各鋪子的進貨上家都整理出來,你們先瞧一瞧,有熟識並信得過肯幫忙的,肯拿出提單看一看最好,或是能透露些庫裡的價格也是好的,剩下的,便交到我這裡來,我來想法子,再有鬱掌櫃多費心各鋪子的動向,有什麼便打發人來告訴我。”

  鬱掌櫃忙站起來答應了,唐菱月笑道:“姐姐說的極是,小妹雖不才,但我們唐家在這帝都倒也有些熟識長來往的叔叔伯伯,回頭小妹就去打聽,姐姐放心,必不會洩露風聲的。”

  鄭明珠一笑,菱月妹妹真是聰明伶俐。

  見這事說定,唐菱月與鬱長松也沒有多耽擱,便告辭出去了。

  鄭明珠沉吟了一會兒,便叫了忍冬來吩咐:“這種事不是一個人能做出來的,你安排人手,悄悄兒的盯著林世全,他每天做了什麼,見了什麼人,都要一一的匯到你手裡,你再跟我說一聲兒。再吩咐人查一查他的底細。尤其是……跟國公府那邊的人有什麼要緊關係。”

  這種事忍冬自然是駕輕就熟,便答應了一聲,自去安排人手。

  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鄭明珠嘆口氣。

  墨煙在一邊勸道:“少夫人也不必憂心,這人既然已經露了馬腳,要查也就不難了。”

  鄭明珠哪裡是憂心,只是她也不好對墨煙明說,便道:“也罷了,這件事現在還沒查實,倒也不好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你今兒尋個空兒,親自去一趟國公府,替我送兩樣點心給琪哥兒,順便把這事回我嫂子一聲。”

  墨煙笑道:“奴婢是伺候少夫人的,少夫人有吩咐自然是時時都有空的,奴婢這就去吧。”

  鄭明珠滿意的點頭,這丫鬟果然有眼色,便叫她隨自己回甘蘭院,拿個竹編的黑漆食盒,裝了一碟如意芝麻卷,一碟玫瑰白果蜜糖蒸糕,吩咐道:“你替我給嫂子請安,這是我們府里新做的花樣點心,送與琪哥兒吃著玩,後日是二妹妹出閣的好日子,我與大爺都要去的。”

  墨煙領命去了。

  不到一個時辰,墨煙便回來回話:“舅奶奶說了,家裡一切都好,多謝少夫人想著,少夫人說的事兒她知道了,日後會留意的,若是有什麼要緊的,自然打發人來告訴少夫人。”

  鄭明珠正叫翡翠開了箱子找東西,預備著送去國公府給二妹妹鄭明艷添妝呢,聽了墨煙的回話,便丟了東西坐下來,問了她那邊府裡的狀況,國公府已經在張燈結彩預備著二小姐出閣了,林氏如今掌家,雖然忙,還是特地屏退了眾人見了她,聽她回話,十分給這位已經出嫁的大姑奶奶的面子。

  鄭明珠很滿意,林氏那樣一個明白人,顯然會明白她的意思。

  今天鄭明珠外書房立規矩,顯然瞞不過陳頤安,只是他卻並沒有提起,鄭明珠因是之前與他商量過,見他不問,也就沒有再說,只是當晚,大約四更天的時候,鄭明珠突然醒過來,剛翻一個身,卻見陳頤安睜著眼睛躺在一邊,看著帳子頂。

  鄭明珠默然看了他微光中俊朗的輪廓一會兒,輕聲說:“你去看看她吧。”

  宣紋到底從小兒就服侍他,後來又做了他的姨娘,人心總是肉長的,陳頤安也不會是例外。

  陳頤安沒答話,也沒動。

  鄭明珠索性坐起來勸道:“到底服侍了你這些年,你去看看吧。”

  過了好一會兒,陳頤安才坐起來,嘆了一口氣。鄭明珠本來就不好多說,只也沒叫丫鬟,親手服侍他穿了衣服,點了個琉璃小燈,送他到房門口,自有外頭值夜的小廝聽著這動靜,早侯在門口,服侍陳頤安往後頭去了。

  忍冬親自帶著人在後頭院子里辦這差使,方姨娘和楊姨娘的院子都門窗緊閉,鴉雀無聲,一點燭火都沒有,只有宣姨娘的院子裡影影綽綽的人影,忍冬帶來的小廝和婆子都在外頭,忍冬輕聲勸道:“宣姨娘,這府裡的規矩你是知道的,何必這樣拖延著鬧個沒臉呢。”

  宣紋木著臉:“難道我這樣還是有臉了?你既說是少夫人吩咐的,就叫她來跟我說,躲著不出來算個什麼?”

  忍冬見她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也知道無法再勸,正要叫婆子們上前拉著出去,有個小子輕輕走進來,低聲說:“大爺來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9:29 PM

第九十六章 也算反思

  宣紋眼睛一亮,果然這只是那女人的吩咐,大少爺這樣早的時辰趕過來,必是來救她的。她就知道,大爺對她是另眼相看的,必不會眼看著她被那個女人整治。

  宣紋便猛的站了起來,一把推開忍冬,撲到門口叫道:“大爺,大爺您救救奴婢啊。”

  陳頤安走上台階就停住了腳步,夜色中看不清他的容顏,只聽見他家常穿的灰藍色軟緞子袍子在夜風中微微作響,這是宣紋親手做的。

  宣紋撲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衣服下擺,哀求道:“大爺明鑑,奴婢雖得罪了少夫人,卻是從來都一片心只為了大爺啊,求大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看在奴婢一片忠心的份上,救救奴婢。”

  沒有陳頤安的指示,忍冬也不敢有所動作。

  院子裡眾人更是都低了頭,不敢有一點動靜。

  陳頤安也低下頭,看著匍匐在他腳下的這個女子,他還記得許多與她有關的畫面,稚齡的小女孩,漸漸長大的樣子,後來做了他的侍妾,又羞澀又甜蜜的笑容,那些溫存的言語,這是一個在他生命中有著十年痕蹟的女人。

  他還不夠鐵石心腸,所以,他才決定來看她這一次。聽一聽她有什麼話想說。

  陳頤安對她說:“你冒犯了少夫人一次,少夫人大度寬厚,沒有和你計較,反而抬了你姨娘,只是讓你離開外書房,你不思悔改,更設計陷害少夫人,這就是你的忠心?”

  宣紋揚起頭,便是在微亮中陳頤安的容顏也如此俊朗無儔,這是她的痴戀,她雖身為下賤,但她這顆心,沒有人比得上她!

  鄭明珠算什麼,她糊塗、懦弱,什麼也不懂,她根本就配不上大少爺,她只是有個高貴的身份,就能佔據那樣一個位子,全天下最好的一個位子!

  她憑什麼?

  她根本就不配。

  宣紋緊緊抓住陳頤安的衣服下擺,流淚道:“大少爺,奴婢的忠心只有一個,奴婢的心裡只裝得下一個人。這麼多年,奴婢伺候大少爺,一直忠心耿耿,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為了個外人,就要把奴婢送到莊子上去,大少爺,奴婢這麼多年的情分,少夫人就連這一點錯處都容不得嗎?”

  陳頤安沒再說話,只俯身握住宣紋的手腕把她拉了起來,宣紋一臉喜色,大少爺果然還是念著她的:“大爺若是不喜歡,奴婢就去給少夫人磕頭賠罪去。”

  陳頤安拉開她的手,對忍冬道:“罷了,你們辦差吧。”

  宣紋一臉喜色凝結,顯出愕然,表情顯得十分滑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說話動作,已經被早有準備的忍冬帶著兩個手腳利落的小廝抓住,摀住了嘴。

  宣紋眼睛睜的極大,望向陳頤安帶著無限的哀求憤恨,忍冬此時哪裡敢多耽誤,連拖帶拉的就把她弄上了馬車。

  兩個婆子爬上去,只聽到馬車裡掙扎了一番,夾雜著嗚嗚的聲音,終於安靜下來。

  忍冬垂手站在陳頤安跟前,等著他吩咐。

  陳頤安一聲不吭,只看了一眼那依然亮著燈,卻沒有人的屋子,轉身走了。

  衣擺揚起,初夏的夜風也冰涼。

  鄭明珠自然也沒再睡,索性起來翻著東西,此時見陳頤安走了回來情緒不好,也知道他為什麼情緒不好,自然勸是不好勸的,只得想法子說別的話來岔過去。

  她把揀出來的首飾衣料等物都捧來給陳頤安看,因是給妹妹添妝,首飾都是選的新的,新金的切面閃閃發光,翡翠簪面如一泓碧水,衣料揀了些花軟緞並七絲羅,連同上回衛江俊送來的織金緞。

  鄭明珠一樣樣的擺給他看,笑道:“大爺替我瞧瞧可還使得,若使得,今日就使人送過去了。”

  陳頤安看了看,點頭道:“很看得過了,外書房我記得有新收的一對兒翡翠的鐲子,品相不錯,你叫他們拿出來加進去。”

  鄭明珠應了,又打發丫鬟去外書房說,一邊又笑道:“大爺今兒起的早,眼看上朝還有一會子,不如索性吃了早飯去。我先前就吩咐了廚房趕早熬些粥。”

  陳頤安道:“趕早了吃不下。”

  鄭明珠又笑道:“有剛送來的杏仁酪,我記得大爺平日里也愛用的。”說著親自去舀了一碗遞過來。

  陳頤安見她這樣殷勤小意,不忍拂她的好意,便接過來吃,一邊說:“你不用忙,坐下歇著吧,一大早就鬧的你不安生。”

  鄭明珠笑道:“大爺怎麼倒說這樣的話,我也做不了些什麼,只是大爺不喜歡,我自然也就睡不著。”

  陳頤安便握了她的手,說:“倒也虧了你,也不用別的,你便過來與我說說話就是了。”

  鄭明珠只得坐到他身邊去。

  陳頤安沉吟了一下,才皺著眉頭道:“我大約也是給她臉面太過,慣的她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鄭明珠勸道:“大爺快別這麼說,這與大爺有什麼相干。這原也是個人秉性,有那真知禮的,便是再有臉面也是恭謹守禮的,那不懂禮的,自己也要尋了藉口出來當自己分外不同些,與主子給不給臉面有什麼干係。”

  陳頤安點頭道:“你說的很是,只是委屈你了。”

  他給宣紋臉面,另眼相看,鄭明珠便自始至終都待宣紋很客氣,便是挑戰了她正室夫人的權威,鄭明珠都是另闢蹊徑的處置,並沒有當眾給她沒臉。

  這些,陳頤安自然是都看在眼裡的。

  此時他握住鄭明珠的柔軟的手,見她在燈下瑩光致致的俏臉,心中也不由的柔軟起來,把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片刻之後才說:“你放心。”

  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鄭明珠知道他心情不好,自是比往日里更溫順柔軟些,也沒追問,只揀些歡喜的事與他說,再也沒半個字提到宣紋如何,兩人絮絮的說了一陣子話,見時辰差不多了,鄭明珠才叫了丫鬟,伺候著陳頤安換了衣服上朝去。

  總算鬆一口氣。

  六月初二是安國公府二小姐鄭明艷出閣的好日子,陳頤安因要去朝上,需晚些才去,鄭明珠一早伺候了陳夫人用了早飯,就回了娘家。

  陳夫人還特地備了四色禮,讓她帶回安國公府。

  安國公府張燈結彩,這是林氏掌家後的第一次大事,鄭明珠著意留心看了一陣,見下人來往待客都頗有章法,人雖多,卻不亂。

  果然林氏是不用人擔心的。

  鄭明珠見她忙,也沒有十分打擾她,只在院子裡說了兩句話兒,又叫人奉上陳夫人送的禮,便不打擾她了,預備先去給安國公鄭瑾並鄭明玉請了安,再去正廳。

  鄭瑾和鄭明玉都換了吉服,見了鄭明珠進來,兩人神情都頗為歡喜,問了鄭明珠些話兒,才讓她去正廳女眷處。

  朱氏穿了一身杏黃的花開富貴的長袍,淺色撒花裙子,笑語盈盈的與人說話兒,她精心打扮過,看起來容光煥發,富麗華彩,完全看不出有什麼不如意。

  朱家舅母,朱姨母也依然奉承在她周圍,還有些鄭明珠認不出來的女眷,笑語晏晏,頗為熱鬧。

  鄭明珠笑著上前行禮,朱氏一臉歡喜的拉了她,問寒問暖,十分親熱,似乎毫無隔閡,鄭明珠不禁都要佩服她這樣能屈能伸。

  那一日朱氏管家權被交給林氏,又被鄭瑾訓斥,深究起來,鄭明珠正是源頭,可是此時朱氏依然如同第一次見面那樣,親熱非常,完全就是她從小疼*的女兒一般,好像那些事完全沒有發生過。

  當然,要論表面功夫,鄭明珠也自然不會落於人後,她掛著一張笑臉,挨個長輩問候了一圈兒,才笑道:“我去後面看看二妹妹去。”

  朱氏便笑道:“是該去的,艷姐兒與你一向要好,今兒是她的好日子,正盼著你呢。這邊都是長輩,你坐著也是沒趣兒,和你姐妹們說說話兒去才好。”

  鄭明珠笑盈盈的就帶著丫鬟往後頭小姐的閨房去。

  走下後頭的階梯,剛轉過粉油影壁,鄭明珠卻聽到後頭朱家舅母趕著她叫:“外甥女兒,你且站一站。”

  這個時候裝沒聽見似乎行不通,鄭明珠只得站住,笑問道:“舅母叫我?”

  朱家舅母扶著個小丫頭子,身後跟著一個穿著大紅撒花裙子的年輕女子,看那穿著打扮,大約是個年輕媳婦。

  朱家舅母走過笑道:“外甥女兒,前日我跟你說的那事,可有信兒了?”

  鄭明珠眨眨眼,什麼事?

  瑪瑙在一邊見她不說話,情知她是忘了,便輕輕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啊,那個什麼八竿子遠的表哥的事,鄭明珠還真忘了,一來本來就不是交代給她的,她連情形都不大清楚,二來單從朱家舅母那說法就知道,這事兒陳頤安才不會理呢。

  陳頤安那人多難伺候,鄭明珠怎麼可能為此去觸霉頭。

  鄭明珠也自然就不會理。

  那朱家舅母身後的年輕媳婦,見鄭明珠這樣子的模樣,倒先冷笑道:“表妹真是貴人多忘事,你表哥的事求到你跟前,竟就忘了不成?虧的咱們一家子還在家裡苦等呢。”

  鄭明珠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和這樣的人打照面,聽這說話的口氣,倒不是她們求著鄭明珠,倒是鄭明珠求著她們了?

  鄭明珠說:“原來是那事兒,那一日我不是就跟舅母說過了麼,大爺說不成,我自然沒有法子。”

  聽鄭明珠說的這樣乾脆,朱家舅母有點急了:“哎呀,那日我不是說了,姑爺雖然辦不了,侯爺也該辦的了啊,你求求侯爺去,哪有個不成的?這點子小事那還不夠侯爺一辦的。”

  怎麼會有這樣沒眼色愚蠢的婦人!

  鄭明珠都無語了。

  那年輕媳婦見狀,一臉的不耐煩:“喲,竟然還有表妹也辦不了的事兒?我倒以為只要表妹開了口,這事兒自然也就成了。虧的大姑母這樣疼你,如今只是求你幫你表哥一點兒事,就這樣推脫,只怕是沒成心要幫忙吧?。”

  這真是求人幫忙的態度?這樣尖酸刻薄,鄭明珠雖說早知道這朱家舅母上不得台盤,此時也是頗為不耐煩,順口答道:“是啊。”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9:35 PM

第九十七章 寧婉郡主

  這句話一出口,鄭明珠就聽到身後不遠處有人扑哧一下笑出聲來。

  那婦人登時柳眉倒豎,一手指著鄭明珠:“你……你竟然敢這樣說!”

  鄭明珠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聽到後面有個女子聲氣慢騰騰的說:“沒瞧出來你一個無品級的婦人這樣有膽色,居然敢這樣指著縣主,文家五少奶奶才挨了她一頓打,我瞧著她也不會捨不得打你。”

  那婦人滿臉怒氣,五官都有點扭曲了,扭個頭剛說了兩個字:“關你……”,剩下的話頓時就被吞進肚子裡去了,有點瑟縮的放下手來,滿臉怒氣變得又尷尬又膽怯,鄭明珠看得新鮮,便跟著扭頭去看這說話這樣放肆又這樣有趣的是誰。

  回頭只見一群丫鬟簇擁著一個穿的金碧輝煌的女子,三十左右的年紀,頭上那支鳳釵端端正正十分閃耀,一身兒的打扮富麗堂皇,濃眉大眼,直如一朵牡丹花般端貴大氣。

  鄭明珠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叫一聲大表姐。

  這是誠親王府的嫡長女,宗室近枝這一代的第一個女孩兒,寧婉郡主。朱舅母和那年輕媳婦都忙行禮請安。

  雖說大表姐是郡主,自己只是縣主,自然是要低些,可是人家一出場就如此威勢赫赫,反觀自己,實在差的太遠了。

  果然氣勢這個東西並不完全與等級封號有關,鄭明珠被那些親戚拿捏慣了,自己上趕著給她們臉面,這才是她們這樣囂張,肆無忌憚的原因。

  寧婉郡主說話聲氣比較慢,可話卻一點兒不輕省,她對鄭明珠笑道:“我剛才遠遠兒的聽到這邊說的熱鬧,依稀是問你什麼表哥的事你沒辦好?是哪家弟弟,你告訴我,我來替你辦。”

  寧婉郡主身為誠親王府嫡長女,宗室近枝這一代的大姐姐,本身在宮裡宮外都是極有面子的,如今年歲漸長,越發威儀起來,寧婉郡主自己的夫婿又極有出息,三十多就做到了封疆大吏,雖說這也與妻子娘家的助力有關係,但本身也是極具才幹的。自然說得起這種話。

  鄭明珠笑一笑,還沒說話,朱家舅母已經賠笑道:“這原是一點子小事,怎麼敢勞動郡主。”

  寧婉郡主看她一眼:“我問明珠妹妹她的表哥的事,和你有什麼相干,要你來答話?”

  一句話就噎的朱家舅母一臉漲紅。

  可是她在寧婉郡主跟前哪裡敢如在鄭明珠跟前那般把自己當正經舅母一般的作派,這位郡主娘娘惱起來,便是連聖上嫡出的公主也敢訓的,且也沒見宮裡下旨訓斥她。

  朱家舅母無品無級,怎麼敢上趕著觸寧婉郡主的霉頭,此時一句硬話下來,也就生生受了,屁也不敢放一個。

  倒是緊著給鄭明珠打眼色,似乎叫她別說出來。

  鄭明珠哪裡管她,只笑道:“大姐姐操心了,並不是舅舅姨母家的哥哥們,原是朱家舅母家的表哥,要咱們家給尋一個鑾儀衛的缺兒,我說辦不了,舅母在這埋怨我呢。”

  寧婉郡主道:“遠遠兒的就聽到表哥長表哥短,一口一個表哥的,我還想著這家裡這麼些哥哥弟弟,誰有什麼要緊事呢?原來是這樣,還以為什麼硬仗腰子的表哥呢,你平日里倒是知禮懂事,叫她一聲舅母,這還就拿自個兒當正經舅母了,口口聲聲舅母表哥的,這高枝兒倒攀的跟我娘一樣兒了,我娘才是你舅母呢,也沒這樣有人沒人就叫的這樣親熱。”

  有大姐姐來出頭,鄭明珠樂的看熱鬧,京城貴女的厲害鄭明珠早在陳夫人那裡已經微見端倪,而這宗室女的飛揚神采又比貴女們更強一層,別人說不出的,她們都說得出,且都敢說,這位寧婉郡主說的話兒簡直就是刀子一般,幾句話就把朱家舅母的臉面剝的一點不剩。

  可是朱家舅母哪裡敢回話,一臉紫漲還只得賠笑,那尖酸刻薄的年輕媳婦更是瑟縮在一邊低著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來來往往的女眷因見了寧婉郡主,有些就要上前請安寒暄,此時已經圍了些人,也就有人在悄悄的掩嘴笑起來。

  也有來得遲了不大明白的人,悄悄的問旁邊的夫人奶奶,聽了幾句話,也就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來。

  打秋風求辦事的親戚哪家都有,但能求人求成這個樣兒的卻不多見。

  也有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悄悄笑道:“鄭家這位大小姐也算是貞靜了,才敬出這樣些親戚來,聽說那家太太……還捏著人家的嫁妝不放呢。”

  傳言自有傳言的力量,嫁妝單子傳了一圈就沒了單子兩個字了。

  另就有人說:“這位大小姐的嫁妝那可不是公主留下來的?這也敢打主意?膽子也太大了。”

  有人掩嘴笑道:“你瞧瞧這樣子的親戚都能對大小姐這樣兒,還有什麼不敢的?只怕早拿捏住了,這沒娘的孩子總是吃虧的呢。”

  “那位太太不是聽說賢良淑德的麼,這看起來可不像呢。”

  “這誰知道,這位大小姐以前可沒怎麼出來走動過呢,且別說她,就是他們家世子夫人,你見過幾次和這位太太一塊兒出來的?”

  “這倒是。”有人就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點點頭。

  不管周圍的閒話,寧婉郡主又對鄭明珠說:“你既說了辦不了,還在這裡糾纏個什麼勁,難道多說幾句舅母表哥的就辦得了?今後但凡有這樣的事,你又是這樣臉軟心慈的,叫他們找我去,我來瞧瞧是什麼要緊的舅母表哥呢。”

  鄭明珠笑:“大表姐說的是,都聽大表姐的。”寧婉郡主見周圍的人也多起來,這到底又是人家的大喜日子,不想鬧的太熱鬧,便不再理朱家舅母,只和旁邊幾個貴婦人說起話來。

  朱家舅母見這個縫子,才悄悄兒的退了出去。

  待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寧婉郡主才攜了鄭明珠的手往後頭院子走去,一路都在教訓她:“這等歪心爛肺的人,你理她作甚,略給她個台階,就蹬鼻子上臉,一家子都靠上來,且你幫了她一萬回,只一回沒幫她,頓時就是你對不起她了,你瞧瞧那個婦人的做派,正經咱們家姐妹還沒她動靜大呢。”

  鄭明珠笑道:“我不是也沒理她麼,只是想著到底是二妹妹的好日子,不想在家裡鬧的不像。”

  寧婉郡主一個指頭戳一下鄭明珠的額頭:“你還跟我強嘴呢。”

  說到這裡她又笑了:“說起來,你倒也有些長進,前兒我聽說你把文家老五的媳婦打了一頓,驚的茶盅都差點砸了,再三追問是不是回事的人傳錯了。先前我聽你那回話就好,倒比以前強多了。這樣子才好,咱們家的姐妹,怕過誰來?”

  兩姐妹說著話兒往鄭明豔的院子去了。

  那朱家舅母灰頭土臉回了前廳,朱氏因在與人說話兒,還沒理會,倒是朱家姨母一眼看見了,見自家嫂嫂這個樣子回來,知道是碰了壁,大概還丟了臉,不由的就哼了一聲。

  這個嫂嫂,生就的小家子氣,又看不懂人眼色,十分的沒有成算,她早料到她追著鄭明珠出去沒什麼好處,如今果然一臉晦氣的回來了。

  朱家姨母給朱舅母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心領神會的走過來,悄悄兒的說了幾句話,朱姨媽就啐道:“這個蠢貨,一窩子都是蠢貨!”

  正說著,朱氏剛好見完了一個人過來,見妹妹這樣子,便說:“這是怎麼了?”

  朱姨媽見狀,便拉著朱氏退了兩步,把剛才嫂嫂在後頭被寧婉郡主發作了的事兒說了,她說:“姐姐發覺了嗎,這位大小姐可和以往不同了。”朱氏有點遲疑:“我覺著妹妹是不是想多了,她那個性子本來就耳根子軟,自己沒什麼主意,如今嫁了人,那邊的豈是好相與的?要拿捏住她也並不難,多挑唆幾次,自然就要聽他們擺佈了。”

  朱姨媽說:“姐姐說的固然有理,只我看來,倒只怕不全是這樣,就拿前兒那事說起,姐姐這樣好心為她,把七丫頭送去幫她,這也是給她臂膀的意思,她就敢當面甩臉子,這是什麼道理?姐姐細想想,以往在家裡,姐姐吩咐她的事,便是再不情願,又哪裡有過這樣的事,竟然還敢鬧到姐夫跟前去,害姐姐……”

  她看朱氏臉色陰沉,這句話就並沒有說完,只是說:“那一日我聽說了,就想了半日,覺著姐姐如今只怕是養虎為患了,今兒她來了,嫂嫂就急著追過去,我想攔著也沒攔住,果然就碰了一鼻子灰回來。”

  朱氏沉吟了一會兒,說:“妹妹的意思我曉得了,那今後只怕還得多留一個心眼才是。”

  朱姨媽笑道:“果然還是姐姐明白,以往她是那個樣子,做什麼自然不用費甚麼勁,可如今眼看著人家大小姐一顆心全在夫家了,早跟以往不一樣了,姐姐還這樣好心顧念著她作甚?只怕咱們念著人家,人家不認得咱們呢。”

  朱氏點頭稱是。

  朱姨媽小聲說:“依我看,姐姐第一要緊的就是打發人跟林管事說一聲兒,手腳務必要乾淨,再不能被人查到蛛絲馬跡。”

  一想到折在陳家的吳建榮,朱氏還滿心的不自在,此時聽了才笑道:“妹妹放心,這林管事是極妥當的,我原也不是為防著她,就那家的兩母子才是厲害呢,我就為了防著他們,才再三囑咐林管事,不用心急,慢慢兒的經營,務必要穩妥。”

  朱姨媽聽了笑道:“果然我是白擔心了,姐姐一向有智謀,自然比我想的妥當,虧我還懸心著這事,生怕這個也和吳管事一樣,只求銀子,蠢笨無比,別說陳家那些人,便是外頭略知一點經濟的也能看出不妥來。”

  朱氏嘆氣道:“當初也是我太託大了些,想著她一向不管那些個,就忘了陳家還有人,如今我都明白了,你只管放心便是。”

  提到那邊,朱氏又問朱姨媽:“那七丫頭那事,辦的如何了?”

  朱姨媽皺眉:“還不成,那人一直就不肯……,也真是奇了。”

  朱氏也皺眉道:“這可拖不得,再拖就難了,回頭我打發人再催一催她。”

  朱姨媽點頭,還沒說話,就又有客進來了,朱氏也就不好久呆,自去應酬去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9:43 PM

第九十八章 送嫁

  鄭明豔的院子此時自是熱鬧的,姐妹們都聚集在她屋子送她,只聽見女孩子的笑語如珠玉,釧環響動,進進出出的都是些如朝露一般清新的女孩子。

  鄭明艷見鄭明珠與寧婉郡主一起進來,忙上前見禮請安,又謝鄭明珠送來的添妝,她此時已經上完妝了,一張臉紅紅白白,鄭明珠差點認不出來。

  寧婉郡主拉著她看了看,笑道:“新娘子如今的妝都做成一個樣子,一點看不出自己的模樣來,洗個臉就得變一個人,要我說,姑爺們早上起來還不嚇一跳啊。”

  說得一屋子女孩子都掩嘴笑。

  鄭明艷臉上妝容厚,簡直看不出來臉紅不紅,卻是自然不會接這個話,倒是叫丫鬟拿了東西過來,對鄭明珠說:“妹妹給大姐姐做了兩雙鞋,還求姐姐別嫌棄,今後妹妹去的遠了,再要見大姐姐也難了。”

  說著就掉淚。

  寧婉郡主見狀,忙拿了帕子給她擦:“艷丫頭你這妝都上好了可不能這樣早就開始哭,哭花了麻煩呢,給我瞧瞧這鞋,喲,瞧這花兒扎的,比給我的那雙好,可見是親姐妹了,做鞋子都用心些。”

  鄭明珠也拿過鞋瞧,果然看得出用心來,針腳細密,鞋幫密密的纏枝花兒,十分的費功夫,她就嗔著鄭明艷:“你自己要繡嫁妝這樣忙,怎麼還惦記給我做鞋呢。自個兒還是要多歇著才是。”

  又挽著她的手和她說話。

  說起來這位二妹妹她還真是一點也不熟,她成為鄭明珠以來就一直在陳家,也就只回過一兩次娘家,對二妹妹的印像還多來自於翡翠的敘述。

  據說這位二妹妹,沉默溫柔,待人可親,從不與人爭執,鄭明珠還在嘆息這位二妹妹大約也是如鄭明珠一般,被朱氏'精心'教導過的,德容婦工都是上好的,卻不懂世間事,越是教得好,越是任人欺凌。

  這種教導,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可是此時鄭明珠卻發現自己想錯了,這位二妹妹在忙著自己繡嫁妝的這種情形下還給自己這樣費工夫的做鞋,還可以說是尊敬大姐姐,姐妹情深,可是從寧婉郡主的言行里,鄭明珠已經敏銳的發現,寧婉郡主疼愛自己這位庶妹,甚至比自己這正牌子表妹更來得親近。

  當然這裡面顯然有原本鄭明珠並不親近自己正經外家的緣故,像寧婉郡主這樣高貴身份,難道還能指望著她上趕著來親近一個並不怎麼熱絡的表妹?

  像寧婉郡主今天這樣子的替她出頭,鄭明珠已經覺得又驚訝又感激了,足見這位大表姐那種護雛的個性,長姐風範如此。

  但到了這位二妹妹這裡,寧婉郡主不僅表現的親近,那話裡的意思顯然來往不少,二妹妹也會親手做鞋做襪送給寧婉郡主。

  貴女圈自有自己的規則,嫡女不是十分看得上庶女,但鄭明艷卻做的這樣好。

  一個無母的庶女,不嫡不長,家中還有厲害的嫡母,她卻能給自己鋪出這樣好的路,她能讓寧婉郡主待她親近,也並不忽視自己的長姐,而當時娘家的這位長姐,連自己都顧不上,如何顧得上她?

  想到這裡,想到這種善意,鄭明珠也不由的對這位二妹妹另眼相看起來。

  鄭明珠笑道:“雖說你公爹在外頭辦差,到底家眷都在帝都,或許妹夫也要在帝都當差呢,也未可知。”

  寧婉郡主卻笑道:“能隨著夫婿出去,那還不是好事兒呢?也不用伺候婆婆小姑子,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福氣呢。”

  鄭明艷笑著點頭:“能像大表姐這樣有福氣的自然不多。”

  鄭明珠也笑道:“可不是,我這些姐妹們,幾位公主自然不敢說,便再也沒有比得過大表姐的了。”

  姐妹們說說笑笑,鄭明珠因沒見著其他幾個妹妹,便問:“慧丫頭她們幾個呢?”

  鄭明艷說:“因來的姐妹多,我這院子又小,怕招待不周,又多有與三妹妹,四妹妹,五妹妹要好的,便都讓到她們的院子裡去了。”

  鄭明珠點頭,卻聽鄭明艷又說:“難得有這麼多姐妹們都來送我,只高家表小姐身子不好,太太把她送到青城郊外蓮花別院去了,竟是不得來。”

  鄭明珠心中一怔,臉上雖沒露出什麼來,卻是不由訝異。這位二妹妹是有心呢還是無心呢?這話實在太有意思了。

  她便回頭看了墨煙一眼,墨煙多麼伶俐,輕輕點個頭,一溜煙出去了。鄭明艷看在眼裡,笑了笑。

  鄭明珠也看在眼裡,不由的也笑了笑。

  寧婉郡主不知內情,當然也沒發覺她們兩姐妹當著她的面就打了這樣多的眉眼官司,只是不屑的道:“艷丫頭你就是太溫柔了,這種人你也不打她出去?憑她也敢稱表小姐?你們家太太也真是瘋魔了,虧得如今表弟媳婦當家,不然還不知要鬧什麼笑話兒出來給人看呢。”

  鄭明珠笑道:“我也這麼說,如今她不來有什麼不好,她要來了,妹妹你怎麼介紹她給眾位小姐呢?”

  鄭明艷靦腆的笑一笑:“這也是太太的面子,咱們做女兒的,怎麼好不聽太太的教導呢。”

  寧婉郡主哼了一聲,沒再繼續教訓。

  鄭明珠越聽越覺得這位妹妹真是個妙人,這句話說的十分有意思。

  不過還是大表姐形容的好,朱氏真是瘋魔了。

  吉時送了嫁,但客人也依然還在熱鬧,鄭明珠這位大姑奶奶自然要留在安國公府與嫂子一起待客到傍晚,便見丫鬟進來說:“外頭大姑爺打發人進來問,大姑奶奶是這會子走還是再留一會子?”

  林氏就笑道:“妹妹也累了一天了,這會子人也少了,不如這就與大姑爺一道兒回去吧。我也放心些。”鄭明珠想了想,便也點頭稱是,走之前,鄭明珠悄悄兒的問林氏一句:“嫂嫂當家之後,那位高家小姐是回家去了麼?”

  林氏奇道:“妹妹怎麼想起來問她?自然是送回家去了。”

  鄭明珠笑道:“咱們家那事你知道的,我可不得問問麼。還有件事問一問嫂嫂,嫂嫂留意一下。”

  就悄悄兒的把鄭明艷今天說這件事跟林氏說了,明艷是家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她能知道的事,自然是從身邊人而來,而且應該是朱氏身邊的人,林氏作為掌家的奶奶,心中也要有數才好。

  林氏會意的笑一笑,輕輕說:“二妹妹是個懂事的,前兒也跟我說了兩個人,原是在太太身邊伺候的,二妹妹說她要出閣了,這兩人託我略為看顧。”

  原來是這樣,這位二妹妹真是個聰明人,這一手安排實在非常的聰明,臨出嫁前把國公府的人脈交給林氏,既賣林氏一個人情,又給那幾人找好了出路,今日又藉此再賣鄭明珠一個人情,顯然是看得清楚,國公府的今後,必然是鄭明玉一系的天下。

  既然林氏知道,鄭明珠便放了心,辭了林氏,帶著人走了。

  陳頤安聽人回了鄭明珠要出來,便在二門等著,與她一起上了車,鄭明珠先問道:“怎麼樣?”

  陳頤安顯然知道她在問什麼,便說:“我著人去查了。”

  他又問:“這事兒奇了,二妹妹怎麼知道的?青城郊外的蓮花別院並不是你們家的產業,是沈家的。”

  二妹妹私下的事,鄭明珠沒打算詳細的與陳頤安解釋,且陳頤安看起來也沒怎麼留意,不過是順口一問,倒是那別院也是鄭明珠的疑惑:“沈家?”

  陳頤安有點不爽:“蓮花別院那是□衛沈大統領的別院,當年皇上賜的,你忘了?他家大公子沈駿乃是我的好友。”

  鄭明珠奇道:“原來是他們家!二叔與他們家哪位公子交好麼?”

  陳頤安道:“他那群酒肉朋友!我看多半是沈家老三!回頭我就請沈駿過來喝酒。”

  鄭明珠是頗知道陳頤安那點子脾氣的,看起來溫潤如玉,實際上頗為小心眼,又動不得他的逆鱗,有點什麼不高興了非要別的人也跟著不高興才是,一點兒虧也不能吃,鄭明珠就笑勸道:“把二叔找回來就成了,何必勞師動眾呢。”

  陳頤安揮手:“二弟那脾氣,無法無天,任性妄為慣了,有人幫著越發了不得,如今這是小事,一個女人罷了,只是我不好生治一治,哪一天鬧出什麼要緊的事來,只怕難收場。”

  鄭明珠也沒法再勸,只得等他找回來再說。也就不再說這個,只說些來往人客如何的閒話,又打聽二妹妹的夫家的事,一路說笑著回了侯府。

  到了侯府,兩人一起去榮安堂與陳夫人請安,陳夫人也問了些親眷往來,宴席人客之類,說了一會兒,鄭明珠就見有個小丫鬟輕輕走進來,在陳頤安身後說了一句話。

  陳頤安就看了鄭明珠一眼,對陳夫人笑道:“母親,明珠今兒累了一天,晚飯也還沒用,我們先回去換件衣服。”

  陳夫人便笑道:“這倒是,你妹妹出閣,你自然是要跟著忙的,回你屋裡去罷,今晚就別出來了,下午宮裡賜了兩樣點心幾盒茶葉,我已經叫丫鬟送了些到你屋裡了。”

  鄭明珠忙道謝,與陳頤安一起退了出去。

  出了榮安堂的院子門,陳頤安的臉色就冷下來,對在外頭院子裡伺候的剪秋說:“吩咐下去,這事一時不許叫夫人知道。”

  這是出什麼事了?

  鄭明珠忍著沒問,只跟在他身後,陳頤安道:“你自己先回去罷,我到去書房。”

  他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對鄭明珠說:“你不用擔心,是三弟回來了,還把二弟抓回來了。”

  陳頤青被抓回來了?

  不過陳頤鴻不是要六月十五左右才回來的麼,怎麼突然這樣早回來了。但陳頤安並沒有多解釋,說這一句已經是十分給面子了,就帶了小廝往外書房去了。

  鄭明珠待他走沒影了,才自己往甘蘭院走,又對墨煙道:“差人打聽著。”

  墨煙自然是個伶俐的,忙應了,自去安排人去了。

  鄭明珠想,這有了情報動作起來就是快,這才半日功夫,就把人給抓了回來。

作者: afra0055    時間: 2014-2-11 09:49 PM

第九十九章 蓮花別院

  鄭明珠回了甘蘭院,丫鬟們伺候著梳洗換衣服,又吩咐傳晚飯,鄭明珠看了菜,揀了幾樣陳頤安素日愛吃的菜命人裝了食盒,給外書房送過去。

  剛到門口,墨煙就回來了,見這食盒忙接過來,對鄭明珠說:“依奴婢看,這會子不要送去,那邊鬧的那樣,送去也沒人理會,不如吩咐廚房警醒著點,待大爺回來了現做一點子的好。”

  鬧的這麼厲害?

  鄭明珠就答應了,叫擺上來自己吃,又叫墨煙和珊瑚:“你們兩個也沒吃呢,橫豎大爺不在,就在這吃了。”

  兩人都答應著伺候鄭明珠用晚飯,墨煙一邊說:“大爺氣的厲害,沒說兩句話,就奪過三爺的馬鞭子給了二爺幾鞭子,三爺忙著拖下來,二爺還強著不認錯呢。”

  鄭明珠雖是知道這些高門家族中兄長管教弟弟是通常的規矩,可是此時聽到還是有點難以想像,陳頤安這樣溫文的人居然也有這樣暴戾的時候?

  若是換成鄭明玉,她倒覺得容易想像些。

  可是陳頤安……他是帝都貴冑公子的典範,風采卓絕,待人接物彬彬有禮,一舉一動都斯文而克制,從來不肯高聲說話,居然會有這樣的時候?

  不知怎麼的,鄭明珠突然有一種'真想親眼見一見啊'的想法。

  這當然只能是隨便想一想,這邊吃過了飯,鄭明珠又把墨煙打發到外書房的去打聽著動靜,直到了亥初,鄭明珠都等的快要睡著了,才聽到外頭一陣腳步響,鄭明珠忙起身迎出去,卻見回來的不僅是陳頤安,還有一個藍衣男子,身後跟著幾個小廝。

  鄭明珠就站在了門口,當先一個藍衣男子走前一步,左腳微跛,打了個千兒,恭恭敬敬的說:“給嫂嫂請安。”

  鄭明珠立時明白這便是三爺陳頤鴻,忙還了半禮:“三叔一路辛苦。快請進來。”

  這個時候打量陳頤鴻,鄭明珠才想起陳頤安上回說得陳頤鴻酷肖陳熙華果然不假,陳頤鴻的容貌簡直與陳熙華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只是更加英氣些。

  陳頤安反倒是更肖似陳夫人一點。

  陳頤安對她說:“三弟回來這一路,還沒用飯呢。”

  鄭明珠就笑道:“已經預備好了,這就傳進來,只不知三叔口味,只怕要將就些。”

  陳頤鴻連稱不敢。

  他們兄弟進了正屋剛坐下,飯菜就送了進來,他們兄弟對坐吃飯,鄭明珠又問陳頤安:“二叔怎麼著呢?”

  提到陳頤青,陳頤安眉間依然有股子戾氣:“別管他,死不了。”

  當著陳頤鴻,她也不好多說,只得退回東次間,隨手拿起針線擺弄起來。

  這時墨煙掀了簾子走進來,對鄭明珠笑道:“剛我在外書房,大爺吩咐我,這件事要給少夫人說一說才好。”

  這樣慎重,鄭明珠就知道這事不好,等著墨煙說。墨煙道:“先前在國公府,咱們知道信兒了,奴婢就出去回了大爺,大爺知道三爺正巧在那邊,便吩咐了人手並送信給三爺去查,三爺帶了人進了蓮花別院,就把二爺給請回來了。”

  原來是這樣,怪道陳頤鴻這麼早就回來了。

  墨煙接著說:“三爺回了大爺,說是在蓮花別院裡,還有一位高家小姐,也是背著家里人出來的,大爺怒的很,給了二爺幾鞭子,二爺梗著脖子不認錯,還說……還說要娶那位小姐做夫人。”

  鄭明珠聽得目瞪口呆,這陳頤青居然是個癡情種子不成?

  這位高家小姐好大的魅力!

  鄭明珠問:“然後呢?”

  墨煙回道:“後來大爺發了一陣子脾氣,二爺還不肯認錯服軟,大爺就命人把二爺捆起來,關到外書房後面的空房子裡去了。”

  墨煙口角伶俐,幾句話就把這情形講的清楚明白,鄭明珠點點頭,怪道陳頤安要叫墨煙來回當時的情形,這裡頭明顯不對。

  照著陳頤青的說法,這位高家小姐是背著家人跑出來的?

  那為什麼二妹妹會知道她的去向?

  再往前想一想,二妹妹會知道,自然是因為她在朱氏身邊有人脈,或許是偷聽到一句半句,告訴了二妹妹,她才以此來做人情,告訴了自己。

  這一點,鄭明珠已經在林氏那裡得到了證實。

  這樣一想,就很明顯了,那位高家小姐根本不是什麼情深私奔,而是他們家安排好的一出深情戲罷了。

  鄭明珠又好氣又好笑,這陳頤青自詡癡情種子,卻不知他知道自己被人這樣算計會是什麼樣子。

  這可不是他想像中的鴛鴦蝴蝶,這簡直就是拿他當冤大頭了。

  不過還有十分要緊一點,鄭明珠忙問墨煙:“大爺有沒有說,三爺與高家小姐可有踰矩之事?”

  墨煙道:“大爺沒有說,只奴婢在一邊聽了幾句,二爺似乎說對這位小姐十分尊重,一心要娶了她做夫人,兩人雖說心意相通,卻是發乎情止乎禮,絕無苟且之事。”

  怪道陳頤安這樣惱怒,這位二爺辦的好事!

  就算沒有踰矩之事,這樣孤男寡女共處別院,到底於名節有虧,那還真是不嫁進來也不行了,那這位高家小姐眼看真得得嫁進來,只是區別在做妻還是做妾罷了。

  若是做妻,這陳家如何丟得起這個人?

  若是做妾……看來那位高家小姐志不在此啊。

  而且在鄭明珠看來,就連做妾,她也是百般的不願意,這位高家小姐有朱氏在後頭撐著,今後不知道又怎麼麻煩。

  鄭明珠嘆口氣,讓墨煙下去,她真是覺得十分棘手。

  這天下男人都死絕了,怎麼她就看上陳家兄弟了?非要嫁到陳家來?且一個不成又換一個,還越發心大了,如今倒奔著正妻的位子來了。

  偏人家還真有手段,能哄得陳頤青死活要娶她。

  鄭明珠想了半日,也沒想出來這事兒要如何收場,只得罷了,一時又聽到陳頤安在外頭對陳頤鴻說:“這個時辰了,你那院子也沒收拾,回去驚動起人來又有一陣子熱鬧,倒不如在我這裡歇一晚,明兒一早去給母親請安再作安排。”

  陳頤鴻便說:“都聽大哥的。”

  鄭明珠聽了,便忙吩咐丫鬟,把東廂房收拾出來預備給陳頤鴻住,心中暗忖,看這位三爺的行動舉止,倒比那位二爺有譜些。

  飯後略作歇息,兩兄弟又說了幾句話,陳頤安便打發陳頤鴻去安歇,鄭明珠便吩咐了兩個小丫鬟過去服侍,陳頤鴻忙又道謝,這才收拾歇下。

  陳頤安對鄭明珠說:“辛苦你了。”

  鄭明珠笑道:“大爺說哪裡話來,我有什麼辛苦的,倒是大爺今日累著了吧,梳洗了早些歇著才是。”

  陳頤安點了頭,卻不急著去梳洗,倒坐下來說:“這事只怕難善了。”

  鄭明珠也就坐在一旁:“大爺的意思是?”

  陳頤安嘆口氣:“二弟一向服我,這還是第一次這樣強著,我瞧著麻煩的很,你得預備著,大約真得收了這女人。”

  鄭明珠點點頭,又問:“那公主怎麼辦?公主還沒進門,先就有了妾室,這如何交代?”

  陳頤安咬牙道:“自然是不能尚主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幸而賜婚的旨意還沒下來,拼著挨頓罵,我也得找太子轉圜去,這個混賬!”

  遇到這樣不著調的兄弟,加上又是從他手上逃出去才惹了這些事的,陳頤安的懊悔可想而知,鄭明珠也就不再多問,只催著他歇下。

  陳頤安點頭,讓丫鬟服侍著進了淨房梳洗了換了衣服,出來見鄭明珠穿了一身淡色交領小衣和撒腳褲兒歪在床上,被子也沒蓋,散了頭髮,烏鴉鴉的披了一枕,困的眼睛都快要合攏了,還強撐著等他。

  陳頤安心中的鬱氣竟不知怎的就消散了大半,坐到床邊,他的身影擋住了光線,鄭明珠就清醒了一點點,一隻手搭在他肩上,輕輕摸了摸,柔聲細語的說:“快睡吧,明兒你事情還多著呢。”

  陳頤安覺得嘴裡有點發乾,連心跳也似乎在加快。

  這種如同沒有成親的毛頭小子一般的反應似乎多年沒有過了,久到讓陳頤安覺得有點陌生,有點遲疑,竟有一會兒沒動靜,鄭明珠大約在困的時候有一點遲鈍,竟不假思索的伸手就去扳他的肩膀。

  “嗯……”隨即她就被壓在了床上,陳頤安的臉距離她很近,眼睛很亮,眼底似有星子閃耀。

  隔了這樣久,鄭明珠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依然會臉紅,她只與他對視了極短的一瞬,就垂了眼睫,彷彿要被他刺傷一般。

  陳頤安輕輕的笑,她眼睫微顫,光影之下,彷若欲振翅的蝴蝶。

  紅燭中,鄭明珠的肌膚尤其瑩白,被拉開的衣襟下,陳頤安輕輕磨挲,在她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話。

  鄭明珠的臉更紅了,輕輕的在他手臂上打了一下,惹的陳頤安笑起來,低頭咬她的唇。

  大約是知道陳頤安心中有鬱氣,鄭明珠難得的比平日主動些,她輕輕的反復撫摸陳頤安的脖子後面,這是一個安撫意味很濃的動作,似乎在默許一切。

  陳頤安被這個動作安撫住了,他的動作變得溫柔小心,鄭明珠也比平日更溫順的打開身子,柔軟的貼著他。

  她花瓣一般的嘴唇貼在陳頤安的肩上,修長的雙腿纏繞上去。

  大約是因為這一點與往日的不同而帶來的刺激感,陳頤安變得不知疲倦,鄭明珠氣喘吁籲,開始還勉強忍住,到得後來,眼中似要滴出水一般,小聲央求:“你輕些兒。”

  陳頤安知她嬌氣,又聽她軟語央求,懷裡的身子柔軟的驚人,不由的就溫柔了些,低聲笑道:“那你要叫的好聽些。”

  鄭明珠咬著唇,想要瞪他,可又確實受不住,眼神反氤氳開來,竟似靡豔之色,叫人想要大肆凌虐又想要溫柔呵護。

  周圍似乎越來越熱,鄭明珠覺得似要被這熱浪吞噬了一般,只得緊緊的攀住陳頤安。

  “陳頤安。”她小聲的叫他的名字。

  似乎說不出別的話來一般,她只叫的出這一個名字……

  陳頤安就無聲的笑起來,一隻手輕輕的撫摸著她汗濕的鬢邊,緊緊的把她抱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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