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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耳雅 -【方大廚(花間提壺方大廚)】《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3:54 PM     標題: 耳雅 -【方大廚(花間提壺方大廚)】《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7 11:41 PM 編輯

【書名】:方大廚(實體書名:花間提壺方大廚)

【作者】:耳雅

【內容簡介】:

  一柄銅勺撫瑤琴,兩根銀筷敲玉鈴,佳音卻無韻。

  小惡霸沈勇歡歡喜喜撩開轎簾,想扶嬌滴滴的小娘子出轎,沒想到,迎面來了一燒火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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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3:56 PM


第一章 炒餛飩和燒火棍


  早春,枝頭綠樹抽芽,房簷上的雪還沒融,青青白白,很有些朝氣。

  東巷府,北街早市。

  清晨買賣最火的,當屬早點鋪子了,只是,平日總是被人簇擁的粥鋪包子攤,今日卻是冷冷清清。

  整條北街上,唯獨一家小茶棚,內外圍滿了人,裡頭坐不下了,好些人就端著碗,到門口蹲著吃。

  也難怪,這是家餛飩鋪子,老闆是外鄉人,租了這茶棚每天早上買餛飩,昨兒個剛開出來的。這餛飩裡頭也不知道放了些什麼作料,總之,整條街都能聞著香味了,將四面八方的食客都引了過去,恨得周圍鋪子的夥計們直咬牙。

  開買賣的是個丫頭,也就十六七,長得還行,大眼睛,穿著合身的鵝黃襖,袖子捲著,看起來幹練。

  她手上麻利地忙著,嘴裡也不閒著,拿了個古怪的調子哼著個曲:

  天山曲曲粵雲吞,蜀地抄手鄂包面。三鮮香菇豬肉筍,夏至的面兒來冬餛飩。

  吃餛飩的人聽著小調,都覺得有趣,問她,「唉,小老闆啊,你唱什麼呢?」

  丫頭很爽利地回答,「自個兒編的,你們手裡這餛飩啊,在天山一帶叫曲曲,那都是羊肉餡兒的;到了南粵,就叫雲吞,豬肉餡兒海鮮餡兒的都有,經常就著面一起煮;蜀中一帶叫抄手,多種食材做餡兒,有時候還要干撩出來炸,蘸醬吃;鄂州一帶,都管那叫包面,有驢肉餡兒和牛肉餡兒。不過這餛飩啊,吃起來最考究的還是江浙一帶,三鮮香菇豬肉筍,是說的餡料。」

  好些來往的商賈和街面上的買賣人都聽得一愣愣的,就問,「小丫頭,你叫什麼名兒?怎麼對這餛飩那麼瞭解?」

  「唉。」丫頭一擺手,笑道,「不是只對餛飩瞭解,天下的吃食都瞭解,我叫方一勺。」

  一聽姑娘的名字,好多人都笑,問,「姑娘,你怎麼就取了這麼個難聽的名兒呢?」

  丫頭也不挑理,笑道,「我覺得挺好,方一勺,不多不少,一勺剛剛好。」

  ******

  直到了晌午左右,餛飩鋪子前才真正的沒什麼人了,中午飯吃餛飩的人不多,有錢的都吃飯館兒去了,沒錢的也吃的餅子或者饅頭,餛飩不管飽。

  方一勺將碗筷都收拾起來,準備收攤。

  這時侯,就聽身後腳步聲匆匆,似乎有人正快步朝她走來。

  方一勺抬頭一看,就見是個五旬左右的老者,頭髮灰白,穿著體面,一看就是有錢人。只見他手裡掐著指頭,嘴裡唸唸叨叨不知道說什麼呢,最要命的是他一直閉著眼睛,一頭……就向方一勺撞了過來。

  丫頭伸手還挺敏捷,趕緊讓開,躲過了老頭,眼看著那他朝一張桌子撞過去了,方一勺趕緊扶了他一把,道了聲,「小心!」

  那老頭突然一睜眼,一把抓住方一勺,連人都沒看清就喊了一嗓子,「就是你!」

  ******

  方一勺被老頭這聲吼嚇了一跳,睜大了眼睛看他。

  老頭也看著方一勺了,愣了片刻之後,臉上露出了些失望的神情來。

  長長地歎了口氣,老頭放開了方一勺的手腕子,往旁邊的凳子上一坐,滿臉頹喪。

  方一勺看了看他,就見他此時樣子還挺正常的,不像有病,就小聲問,「老爺子,有事啊?」

  老頭抬眼看了看方一勺,哭喪著臉道,「有事有事,天塌大事!」

  方一勺更摸不著頭腦了,就問,「什麼大事?我能不能幫忙啊?」

  「唉……」方一勺不問還好,問了老頭更加的愁眉不展,對她擺擺手,道,「你別管我,讓我一個人想想,看來啊,有救沒救就看老天了,大不了我跳了城外的東波江,一了百了。」

  方一勺聽得一愣,心說……哦,這估計是個有什麼難處的人了,也就沒再多問。讓那老頭獨自坐著想心事,方一勺瞅了眼旁邊的灶台,還有十來個干撩的餛飩,是剛剛賣剩的。她走過去,起了個干鍋,從碗裡舀出一小塊豬油放到鍋裡拌了拌,不多會兒,熱鍋上鋪了一層薄油。油一熱,她就抓起一把小蔥花,往鍋裡一灑,用鏟子翻了兩下,瞬間……香氣四溢。

  老頭一臉的愁容,但還是忍不住仰起臉來看了一眼……真香啊!

  見鍋熱得差不多了,方一勺將那幾個餛飩倒進了熱鍋裡頭,沒用鏟子,只是拿著鍋子的手柄,輕輕巧巧地翻了起來。不多會兒,餛飩就由白色變成了通身均勻的金黃色,上頭還沾著一層綠油油的蔥花。

  老頭傻呵呵看著,有些呆,下意識地嚥了口唾沫,心說……這也太香了!

  方一勺只翻了幾下,立刻起鍋放到一旁,將鍋蓋一蓋,就聽得鍋裡辟辟啪啪熱油響,片刻之後,她抓起了一把白芝麻,將鍋蓋一掀,往熱騰騰的鍋裡一甩手……手腕子一打轉,芝麻粒兒就均勻地灑在了每一個餛飩上。

  方一勺將餛飩起鍋,盛入一個盤子裡,就見黃澄澄的炒餛飩,下面的皮子起了殼兒,上面的皮子薄脆晶瑩,還沾滿了青白的蔥花和芝麻,好看。

  將餛飩放到托盤裡頭,方一勺又舀了兩碗用來煮餛飩的清水肉骨頭湯,再快手快腳做了個糖醋的蘸醬,一同放在了托盤裡,端到老頭面前的桌上。

  方一勺坐下,拿了一個蘸醬碟子給自己,另一個推給了老頭,說了聲,「老爺子,吃飯吧!」

  老頭有些發懵,問,「這是給我的?」

  「嗯。」方一勺點點頭,從桌上的辣椒面缸子裡舀了一小勺辣椒末,放到小碟子裡。夾起一個炒餛飩蘸了蘸糖醋又蘸了蘸辣,送到嘴裡咬了一口,「卡哧」一聲,輕輕的脆響。皮子薄又脆,餡兒熱騰騰的,往外冒著油潤潤的湯汁。方一勺嚼了兩口,美滋滋瞇起眼睛,「嗯……好吃!」

  老頭出門前是悶做愁腸,一點兒食慾都沒有,可是叫這餛飩的味道一熏,他就覺得自己似乎是餓得有些暈了。

  「我沒叫吃的。」老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這悶頭出門,一個銅板都沒帶。」

  方一勺笑了,道,「老爺子,吃吧,兩人吃飯熱鬧。」

  老頭上下打量了一下方一勺,覺得,這丫頭人真不錯。他伸手夾住一個餛飩送了進嘴裡……瞬間,唇齒留香。

  「嗯!」老頭緊著往嘴裡塞第二個,邊含含糊糊地讚歎,「好吃!絕世美味!」

  方一勺看著他笑,道,「老爺子,喝湯,一頓好吃的,能讓你把什麼煩心事都忘了!」

  「嗯。」老頭點頭,邊喝湯邊吃超餛飩,只會說兩個字了--好吃!

  ******

  吃完了飯,方一勺繼續整理,那老頭坐在椅子上,上下端詳著她,若有所思,臉上也是陰晴不定。

  「老爺子,你有事要幫忙啊?」方一勺回頭看到老頭依然愁眉苦臉,就索性開口問他。

  「嗯……」老頭捏著食指和中指又掐了幾下卦,抬眼看方一勺,道,「我今日遇到大劫,早上起來問卦,佛祖說,出門閉著眼睛往前走,第一個撞上的就是貴人,能救我性命。」

  方一勺聽著好笑,就問,「是我不成?」

  「對。」老頭認真點頭,問,「丫頭,你好人做到底,幫幫我,成不?」

  方一勺想了想,有些為難,「我除了做飯什麼都不會,而且也無財無勢,老爺子你想讓我怎麼幫你?」

  老爺子低頭眼珠一轉,抬眼道,「會做飯就行!」

  「啊?」方一勺一愣,「會做飯,然後呢?」

  「丫頭,不瞞你說,我今日請了一位貴客來我府上飲宴。」老頭對方一勺道,「這客人是絕對得罪不起的,而此人又特別的好吃,非要吃些與眾不同的菜式……我這不是愁找不到廚子麼?這位客人若是伺候不好,老頭命就得交代!」

  「這麼嚴重?」方一勺也有些吃驚,心說是誰啊?那麼霸道。

  老頭接著問,「丫頭啊,我看你挺能幹的……呃,你幫我回府燒一桌酒席吧?我給你五百兩!」

  方一勺眼睛睜得老大,伸出五個指頭,「五百兩?夠我吃好幾輩子的了老爺子。」

  「那你能不能幫忙啊?」老頭似乎很著急,「我姓方,叫方壽,是後面那座宅子的主人。」說著,伸手指向北街口那座比縣衙門還巍峨的宅子,「我不是騙人的,這十里八鄉的人,都知道我方壽是這東巷府的首富!」

  方一勺點點頭,表示自己相信,他才來了這東巷府兩天,就聽人說起過了,還說方員外為人慷慨,樂善好施,估計是好人吧。

  「你跟我走一趟行吧。」老頭問,「我這事兒急。」

  「哦……」方一勺點了點頭,反正她也缺銀子,這買賣剛剛好,就道,「老爺子你稍等,我收一下餛飩攤。」

  「不用!」老爺子伸手拽她,道,「我一會兒派人幫你收拾去,你先跟我走吧,快來不及了!」

  「哦,好!」方一勺糊里糊塗就跟著老頭兒走了。

  ******

  半個時辰後,方一勺拿著鏟子,站在了方府的灶房裡頭。

  眼前鍋碗瓢盆應有盡有,各種食材也都是新鮮剛買的。

  方一勺左右看了看,發現也沒個打下手的人,心說這方員外夠小氣的,這麼有錢怎麼不多請幾個下人呢?

  不過她也沒多想,一頓飯五百兩銀子,太合算了,要把看家本事拿出來才行啊!這錢留著,她日後可以開個飯館子,好好過日子了。

  想到這裡,方一勺挽了挽袖子,準備熱鍋炒菜,給這方老爺做一桌好酒席。只是,她剛剛蹲下準備燒熱灶台,就感覺腦後一疼,「咚」的一聲……隨即一懵,暈了過去。

  方壽手上拿著一根燒火棍,站著看地上的方一勺,問身旁的兒子方淼,「看看她怎麼樣了,可別被我打死了!」

  方淼低頭看了看,搖搖頭道,「還活著,爹……這能行麼?」

  「哎呀。」老頭對他擺手,道,「管他行不行呢,這叫不是她死就是我亡,這時候還能多想麼?」

  方淼又看了看地上的方一勺,小聲嘀咕,「可也忒缺德了吧,這姑娘又沒招惹我們。」

  「你以為我想啊?」老頭瞪自家兒子,「這不火燒眉毛了沒辦法麼?!」

  正說著呢,門外管家急匆匆跑了進來,「老爺,來啦,來啦!」

  方員外一聽,就伸手去抬方一勺的肩膀,對管家和兒子道,「來!快抬出去!」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3:57 PM


第二章 蜜汁藕和酸豆角


  方一勺迷迷糊糊的,就感覺腦後生疼,耳邊嗚哩哇啦也不知道什麼樂器在吹奏,吵得人心慌。

  她費力地爬起來,想要伸手摸摸腦袋……

  「咚」一聲,就感覺被什麼東西砸中了額頭,疼得她又是一懵。這回倒是清醒過來了,她低頭一看,就見自己手上拿著一根燒火棍,覺得有些莫名。

  環視了一下四周,方一勺發現自己身在一頂轎子裡,顛簸的感覺表示轎子正在前行。外頭嗩吶吹的是百鳥朝鳳,自己身上套著大紅喜服,手邊一塊紅蓋頭。腦後一個大包,剛剛被人砸的,腦門上一個小包,剛剛自己砸的。

  方一勺下意識地有看了一眼手中的燒火棍,立刻明白了過來,怒從心頭起,「好你個臭老頭,我看你可憐幫你,你竟然暗算我,還把我弄上花轎,這是要嫁到哪兒去啊?!可別是什麼山寨土匪窩啊!」

  她就想伸手拽身上的衣裳,一摸,發現胸口沉甸甸的,伸手掏了掏,掏出了一大錠銀子,還有一疊銀票和一封信來。

  方一勺數了數,銀子總共不止五百兩,差不多有八百兩了。最後拆開信一看,方一勺將燒火棍放下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信是方老爺子寫的,將這次事情的原委給方一勺講了一遍:

  原來,這東巷府,有兩個特別出名的人物,一個是才女方瑤,就是方老爺子的寶貝女兒。另一個,是小惡霸沈勇,知府沈一博的獨子。

  方瑤知書達理才情橫溢,是方老爺子的掌上明珠,會醫術懂星象,公認的才女。每年來方家求親的人不計其數,但方老爺子都拒絕了,因為在他看來,他這女兒是要嫁給人中龍鳳的。

  沈一博,是東巷府的知府大人,為官清廉,在地方乃至朝廷都極受尊敬。只可惜家門不幸,沈知府晚年得子,卻偏偏生出了沈勇那麼個不爭氣的。

  這沈勇今年十七歲,不學無術整天惹事生非,強男霸女賭錢打架,沒有一樣他不做的……而這樣一個人,竟然要娶方瑤。

  據說那一日,沈一博偶遇了一個遊方道士,給沈勇算命,道士掐指一算,說沈勇命裡要娶一個姓方的姑娘,此女有一手好才藝。只要這姑娘一進門,沈勇必然是改邪歸正,而且從此飛黃騰達,將會有數不盡的富貴和功名,光宗耀祖。

  道士幾句話,不止得了好幾十兩的賞錢,還把沈知府的心給說活了。這姓方又有才藝的姑娘,說的不就是方家大小姐方瑤麼?!想到這裡,沈一博立刻派人上門提親,且連聘禮都直接送了,那架勢,是非要娶方瑤不可。

  所謂民不與官鬥,雖說方老爺子家財萬貫,但是也不能駁知府的面子,就想跟女兒商量商量。不料方瑤一聽說要嫁給沈勇那個小無賴,立刻就要尋死,方老爺子甚是心疼,無奈,只得先將女兒送出城去,到姑媽家避難,自己留在府裡想辦法。

  可他能想出什麼法子來?正在犯愁,突然就來了一個遊方的道士求見,說能解他的劫難。於是,道士就告訴他,今日巳時出門,閉著眼睛往前走,撞上的第一個姑娘就是救星,讓她代嫁。

  信的最後,方老爺子還跟方一勺說,她懷裡那八百兩銀子,是將所有聘禮變賣後得來的,他們方家一分都不要,統統送給方一勺,只求她代嫁。

  信很長,方一勺雖然認識的字不多,但是勉勉強強算是看下來了,事情也大致瞭解了。方一勺摸了摸腦袋微微皺眉,這事情怎麼說呢,方瑤如果真是個大才女,嫁給一個小惡霸,是有些浪費了。自己不一樣啊,不過是個大字不認得幾個的廚子,而且自己會功夫啊,先去看看那小惡霸什麼樣子,如果太差勁了,大不了想辦法逃走唄……

  方一勺也是個豁達人,還挺仗義,雖然方老頭做事不太靠譜,不過她仰慕唸書人,尤其是才女,不容易啊。想罷,她收起銀子,整理了一下衣裳,道,「算了,就幫你這才女一回。」說罷,伸手拿起一旁的紅蓋頭來,往腦袋上一蓋,輕輕撩起,透過身旁轎簾的縫隙往外看。就見街上的行人都好奇地踮腳看著呢,有男有女,無一例外的,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同情。

  方一勺覺得有些好笑,這沈勇,究竟能壞成什麼樣子?怎麼全城的人都討厭他呢?

  想著想著,方一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打開轎簾子,左右喊,「有沒有人啊?」

  一個媒婆趕緊跑了過來,道,「哎呦,新娘子啊,蓋頭不能自己掀開啊,不吉利!」

  方瑤遮住半張臉,問,「有炮仗沒?趕緊往天上放幾個炮仗!」

  「呃……炮仗出門前放過了,剩下的要等到進府才放了!」

  「不行!」方一勺道,「你現在就放,放七個,要雙響的!不然這親我可不成!」

  媒婆只好點頭答應,吩咐人,放七個炮仗上天。

  方一勺站起身,將搟面杖放到凳子上面,低頭一看,就見凳子下還有一個箱子……正是自己的行頭。拉出來打開一看,刀子、鏟子、鍋子、勺子一樣沒少,方一勺微微一笑,放下心來,伸手摸了摸箱子,自言自語道,「你在就好啦!」

  將搟面杖和箱子一起放在了凳子上,方一勺撩起裙子跪下。

  此時,炮仗之聲響起……都是雙響,震得人耳朵嗡嗡。

  方一勺對那箱子拜了三拜,道,「爹,你不是擔心我沒爹娘,以後嫁不出去麼?這回你可放心了,女兒穿著大紅衣裳坐著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地嫁給知府公子了,陪嫁是您留給我的這套寶貝,還收了八百兩銀子的聘禮,您可就安息了吧,趕緊找個好人家,投胎去!」

  說完,方一勺站了起來,拍拍裙子,想了想……他爹每天也就早上比較清醒,晌午那頓酒一喝,立刻就糊塗賽神仙了,估計是很好糊弄的吧。想罷,開開心心坐好,準備嫁人。

  ******

  「少爺,換衣服吧,嗩吶聲音都聽到了!」

  知府衙門裡頭,一個少年拿著一件紅色的喜服追著一個年輕人,「您得出去接新娘子啊!」

  那個年輕人穿著一身黑,頭髮隨意地紮著,樣貌倒是不錯,俊眉朗目的,只是帶著幾分痞氣,眼神凶悍了些。他皺著眉頭道,「接什麼?要娶讓他自己娶去。」

  「混賬!」這時候,院子外面傳來一聲呵斥。

  沈知府走了進來,雙手背在身後,斥責沈勇,「方瑤是數一數二的才女加美女,娶到她是你的福分,你有什麼好不滿的?!」

  沈勇見沈一博還是有些怵頭的,不敢回嘴,但心裡仍是不忿,轉臉看別處,道,「我又沒見過,誰知道好是不好。」

  「好不好配你都足夠!」沈一博厲聲道,「你說你值得哪個姑娘來配?!」

  沈勇不做聲,冷笑一聲。

  「給我好好出去迎新娘子,從今往後,不准再胡作非為,聽到沒?!」沈一博吼完,一甩手,轉身出去了。

  沈勇忍著氣,旁邊的小書僮走上來,道,「少爺……喜服。」

  沈勇接了過去,換上,小聲嘀咕,「好啊,你不是才女麼,老子嚇死你!」

  「少爺……你想幹嘛啊?」書僮急了,見沈勇跑了,就追上去。

  「你少管!」沈勇跑到了廚房後面,翻了翻地上的石板,沒多久,抓到了一隻小老鼠。

  「少爺,不好吧!」書僮著急,沈勇瞪他一眼,道,「你少囉嗦,敢多嘴說出去,我割了你耳朵下酒!」

  書僮驚得一捂耳朵,看著沈勇將老鼠藏在袖子裡,大步流星往外走,迎接他的新娘子去了。沈勇得意,倒要看看你這嬌滴滴的小娘子,看到了老鼠得叫成什麼樣子!想到就痛快。

  ******

  轎子可算是到了門口,該新郎官來迎新娘子了。

  沈勇一身紅衣站在門前,一臉的不痛快。

  方一勺早就透過轎簾的縫隙悄悄看了,心說……咦?這就是沈勇麼?挺一表人才的啊,怎麼就被人嫌棄到這種地步呢?

  轎子停住之後,一番講究不能少,沈勇也不管,隨那些個媒婆喜娘們折騰,最後終於是禮成了,就該他伸手進轎子裡面接新娘子了,沈勇挑起嘴角,笑了。

  方一勺就見轎門的簾子被輕輕佻起了一點,一隻手伸了進來。她剛想伸手,卻見那手一翻……手心朝上,有一隻灰溜溜的小老鼠,正蜷縮在那手心裡,可憐兮兮地往上看呢。

  方一勺一愣,隨後一挑眉--難怪叫小惡霸呢,一見面就想拿老鼠嚇人啊?!方一勺搖搖頭,她深山老林豺狼虎豹都見過,還怕小耗子?!想罷,伸手將那小耗子提了起來,小耗子吱吱叫,方一勺摸了摸裡面衣裳的兜子,取出一小塊芙蓉餅給它叼著,放在了地上。

  小老鼠抱著芙蓉餅啃了起來,抬眼看了看方一勺。

  方一勺一笑,對它眨眨眼。

  沈勇在外頭等著,左等沒聽到裡頭叫,右等也沒聽到裡頭哭,就納悶了,心說,這姑娘莫不是個啞巴?還是眼神不好……或者是隻貓?!

  越想不覺得不對勁,沈勇撩起轎簾往裡頭一看……就聽到「呼」一聲……眼前黃光一晃。

  沈勇還沒鬧明白怎麼回事,就被一根急速飛出的燒火棍,砸中了腦門。

  ******

  方一勺背著箱子,慢悠悠出了轎門,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勇,覺得這未來郎君還是不錯的,就伸手抓住的他手,道,「唉,走吧!」

  沈勇揉著腦門上鼓起來的大包,一臉驚駭地看著方一勺,這新娘子頭上蓋頭遮著半張臉……看不出難看,也看不出多好看來,眼睛倒還挺大的。

  「走啊!」方一勺用力拽了他一把,道,「愣著幹嘛?!」說完,拖著懵了的沈勇進屋去了。

  門口下人們面面相覷,媒婆有些納悶,新娘子怎麼成親還帶著燒火棍的?好奇伸手撩開了轎簾……就見一隻灰色小耗子「噌」一聲竄了出來。

  「啊!」媒婆驚得一聲慘叫。

  ******

  當夜,沈一博看到了沈勇腦袋上的大包,一聽說是新娘子打的,樂得嘴都合不攏了,這悍妻好啊,悍妻最旺夫!

  沈勇可別提多鬱悶了,被迫頂著大包給那些有頭有臉的賓朋敬酒,自己卻一杯都不讓喝,他爹怕他撒酒瘋,都給他換了水。這一圈酒敬下來,灌了滿滿一肚子的白水。沈勇心中不甘,這新娘子倒好,打傷了他,拜了堂就歡歡喜喜進屋等著了,自個兒在這兒受罪。

  離開大堂,沈勇先去了趟茅房,將這一肚子的白水放了。之後,他就想去廚房弄些吃的,吃飽了再好好想想對策,治治那新娘子。

  走到了廚房門口,打鼻子一聞,沈勇心說……怎麼那麼香啊?

  沈一博向來清廉,家裡有銀子但是不奢侈,廚子都是下人輪番做的,做的菜水準是參差不齊,今天的喜宴倒是請了個大師傅,但是人家應該早就走了吧?可現在廚房裡頭,還冒出來濃濃的香氣……這什麼味道啊,酸酸甜甜的?

  沈勇一進門,就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方一勺正坐在一張小桌邊,一手端著個小酒杯,旁邊放著一壺酒,上面碩大的一個囍字……

  沈勇就覺得頭有些暈,那不是交杯酒麼?!

  方一勺見有人進來了,抬頭看了一眼,笑瞇瞇,「相公。」

  沈勇嘴角抽了抽,這一聲相公一點都不嬌滴滴,像是在叫阿黃,低頭一看,果然阿黃在一旁啃骨頭呢,還對著他搖尾巴。

  「餓不餓?」方一勺問,「來吃東西。」

  沈勇走了進去,就見方一勺眼前兩盤菜,吃了快一半了,一盤是蜜汁藕,一盤是酸豆角……今天喜宴,他記得沒這兩個菜。

  「哪兒來的?」沈勇坐下,接過方一勺遞來的筷子,伸手夾了一筷豆角塞進嘴巴裡,嚼了嚼,愣住。

  方一勺給他盛了一碗飯,道,「酸豆角最下飯。」

  沈勇就覺得肚子咕嚕嚕響,這豆角都絕了,他迫不及待地去嘗了一口蜜汁藕,眼睛就瞪得溜圓。方一勺給他倒了一小杯酒,道,「蜜汁藕要配小酒。」

  沈勇喝著酒,吃光了剩下的蜜汁藕,又開始就著酸豆角吃飯,巴不得連盤子都吃了。

  方一勺在一旁看著他,心說--挺乖的啊,為什麼說他不好呢?

  見沈勇吃的高興,方一勺湊過去,笑瞇瞇問,「好吃吧?我做的。」

  「嗯。唔?尊的?」沈勇倒是老實地點點頭,邊嚼著邊看方一勺,眼裡多了一份驚訝。

  方一勺笑道,「你岳父大人也最愛吃這個。」

  「咳咳……」沈勇捶胸口,噎住了,噎住了。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3:58 PM


第三章 什錦粥和出師表


  八寶粥、南瓜粥、皮蛋瘦肉什錦粥。

  蟹黃包、椒鹽卷、牛肉蒸餃韭菜盒。

  花生醬、芝麻醬、荷葉孜然蔥拌面。

  雙色糕、紅豆餅、軟泡油膜羊腸湯。

  一大清早,沈勇迷迷糊糊地就聽到外頭傳來不成曲的小調子,不知道是什麼人在唱呢,怪好聽的。打了個哈欠爬起來,坐在大紅錦被上,望著被褥上的金色龍鳳圖案發呆……昨晚上他就著酸豆角和蜜汁藕吃了一大碗飯,後來方瑤又給他做了兩個小菜下酒,見他愛喝酒,還從廚房裡拿了一罈子好酒,切上姜絲煨燙了給他喝。

  沈勇想了想,好像是喝得不少啊,不過今天早上倒是沒頭痛……後來他怎麼睡著的來著?

  起身穿衣,抬頭看到牆上的大紅囍字有些晃眼睛,沈勇莫名覺得喪氣,稀裡糊塗就成親了,洗了把臉出屋。

  院子裡,就見夥計們正在掃塵。

  沈勇好奇問,「幹嘛?今天有客人?」

  掃地的夥計看到了沈勇,眼睛睜得溜圓,「少爺,您怎麼那麼早就起啦?!」

  沈勇有些摸不著頭腦,問,「早?什麼時辰了?」

  「卯時剛過啊。」夥計道,「您看這天剛亮。」

  沈勇也吃了一驚,他這輩子還不知道卯時的天是啥樣子的呢,趕緊走到院子裡抬頭仔細看。

  「對了。」沈勇想起來了,問夥計,「剛剛,你們一群人唱什麼呢?」

  「哦,不是我們唱的。」夥計笑呵呵道,「少奶奶在廚房做朝飯呢,帶著丫鬟們唱的。」

  「朝飯……」沈勇打鼻子一聞,就覺得肚子咕咕叫,「什麼那麼香啊?」

  「少奶奶做的朝飯啊。」夥計揉著肚子,道,「少爺您快去吃吧,少奶奶好手藝。」

  沈勇覺得有些好笑……這方瑤才不才女暫且不論……這做飯的手藝可是真好!想著,就抬腳往前廳去了。

  剛到了前廳,就聽到裡頭傳來他爹娘爽朗的笑聲,沈勇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心說--他爹還能笑成這樣啊?

  繞過屏風進屋一看,就見二老都在桌邊坐著呢,方瑤陪在一旁給夾菜,嘴裡不知道說的什麼,逗得他娘笑得直顫,一聲兒啊,一聲心肝兒叫得沈勇肋叉子有些疼,趕緊到桌邊給他爹娘請安。

  沈老爺子和沈夫人看著沈勇的神情和那些下人們差不多,都張大了嘴問,「你怎麼起來了?!」

  沈勇摸了摸頭,心說,你們怎麼好像我半身不遂起不來似的呢?!

  方一勺給他盛出一碗什錦粥,撒上花生醬、白芝麻、肉鬆和葡萄乾兒,遞過筷子,又塞給了他一個椒鹽卷。

  沈勇還有那麼些不好意思呢,接過了碗,抬眼看了看方一勺,心說……昨晚好像連蓋頭都沒揭,又只顧著吃了,沒仔細打量過新娘子。如今一看……嗯,不難看,不過也沒多好看,還是那句話,眼睛倒是挺大。

  方一勺笑瞇瞇看眾人吃飯,沈一博瞪了沈勇一眼,道,「勇兒,這麼不像話,新娘子一大早就起來做朝飯,你連句問候都沒有?」

  沈勇扁了扁嘴,看了方一勺一眼,嘀咕了一句,「早。」

  沈一博臉色難看,方一勺聽到了,笑瞇瞇回了他一句,「早。」

  沈夫人點頭,「瑤瑤好脾氣啊。」

  方一勺笑,「娘,叫我一勺就行。」

  「一勺?」眾人面面相覷,沈勇吃到嘴裡的粥咳了出來,笑,「什麼一勺啊?一勺粥還是一勺油啊?」

  方一勺挑挑眉,「熟人都那麼叫我,我大名兒就叫方一勺。」

  「不是說叫方瑤麼?」沈老爺子有些納悶。

  「嗯。」方一勺笑了笑,「自家人用自家名。」

  「哦。」二老聽了點點頭,也沒多想……反正這媳婦挺好,知書達理又勤快,還做得一手好菜,看這成親第一天,沈勇就起了個大早,好兆頭啊。

  「勇兒。」沈一博道,「一會兒吃完了飯,去書房唸書,讓一勺陪著你,她可是才女,你有什麼不懂的就問她。」

  沈勇嘴角抽了抽,一聽唸書他就頭疼,又聽說要方一勺監督著,心情更不好了,不過他也懶得跟他爹爭辯,不然又該挨罵了。沈勇下意識地看了方一勺一眼,心說……丫頭,昨兒個還沒分出勝負呢,今天倒要看看你是個什麼才女,一會兒欺負死你!

  方一勺叼著勺子喝紅豆湯,見沈勇不時瞄自己一眼,心裡也納悶--這人,好像不喜歡說話,看誰都凶巴巴的。

  沈勇三兩口吃了粥,咂咂嘴……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碗遞給了方一勺。

  方一勺接碗,有些納悶地看他,就見他摸摸鼻子,小聲來了句,「再來一碗。」

  沈夫人笑了起來,和沈老爺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會心一笑,方一勺又給沈勇盛了滿滿一大碗。

  沈勇吃著,心說,丫頭手藝忒好了,做什麼才女啊,做廚子得了。

  吃完了飯,沈勇本來想出去玩,被沈老爺子狠狠瞪了一眼,趕去書房唸書了。

  沈勇一肚子氣走進書房,對著幾卷經書發呆。方一勺環顧四周,看到滿滿一牆的書,不禁讚歎,「好多書啊……這些書你都看了?」

  沈勇翻了個白眼,道,「有什麼好看的……就是些破紙而已。」

  方一勺笑了笑,繼續看房間裡頭的稀罕東西。

  「唉,大才女。」沈勇開口,「我爹讓我寫文章,你幫我寫吧。」

  方一勺愣了愣,走過來問,「什麼文章啊?我不會寫的。」

  沈勇乾笑,「你不是才女麼?才女這麼篇文章都不會寫啊?!」說著,往旁邊挪了挪,把座位留出來給方一勺,自己趴在一邊玩骰子。

  方一勺見他自己跟自己玩,就道,「我跟你玩吧。」

  沈勇一愣,轉臉看她,問,「你會賭錢啊?」

  方一勺點點頭,「骰子、麻將推牌九,我都會。」

  「當真?」沈勇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看著方一勺。

  「自然啊。」方一勺接過骰子,在手裡掂量了一下,道,「嗯……上好的象牙骰啊,這可是稀罕東西。」

  沈勇有些搞不明白了,這才女怎麼跟個市井野丫頭似的,就問,「唉,你不是大家閨秀麼?怎麼還會賭錢?」

  「我爹喜歡啊。」方一勺無所謂地道,「我從小就和他賭。」

  沈勇眉頭皺了起來,心說,方老頭你個老不休啊,竟然教自家閨女賭錢?!不過他倒是對方一勺稍微有好感了些,比那些整天板著臉的才女有意思多了。索性道,「唉,要不然這樣,咱倆賭大小,你輸了,就給我寫文章,我輸了……嗯,我給你買個你想要的東西。」

  「行啊。」方一勺點頭。

  「你先來。」沈勇將骰子給了方一勺。

  方一勺接在手裡晃了晃,往桌上一扔--三個一,豹子。

  「哈哈。」沈勇來勁了,道,「笨啊你,背死了!」

  方一勺皺了皺鼻子,手氣是挺臭。這時候,就見沈勇拿過骰子,放在手心裡哈了口氣,晃了晃,往桌上一扔--三個六!

  「哇。」方一勺吃驚,問,「你故意扔的還是運氣啊?」

  「嘿嘿。」沈勇將骰子接過去,問,「你說你要幾點吧?」

  方一勺想了想,問,「我想幾點你就能扔出幾點來啊?」

  「那是。」沈勇點頭。

  方一勺不行,「好,三四五,你扔一個給我看看。」

  沈勇又將骰子放到手心裡,哈了口氣,晃了晃,往桌上一扔--三四五。

  「誒?」方一勺拿起骰子前後左右看著,道,「神了啊!」

  沈勇喜笑顏開,指了指桌上的紙筆,「你輸了,寫文章吧!」

  方一勺沒辦法,願賭服輸麼,把骰子還給了他,問,「怎麼寫啊?」

  沈勇將眼前的書翻開,道,「我爹讓我看了好幾天出師表了,讓寫個感想。」

  「感想?」方一勺摸了摸頭,問,「怎麼寫?」

  「就是你看了之後啥想法唄。」沈勇皺眉,「你不是才女麼,寫個出師表的感想太容易了吧。」

  方一勺接過書,「那我先看看。」

  剛看了兩行,方一勺指著一個字問,「唉,這個什麼字啊?」

  沈勇湊過去看,道,「殂。」

  「這個呢?」方一勺接著問。

  「弊。」沈勇回答。

  「這個?」

  「陟。」

  「這個。」

  「臧。」

  「這個。」

  「攸。」

  「這個……」

  「你有完沒完啊?」沈勇瞪眼,「考我啊?」

  方一勺扁扁嘴,摳摳耳朵,「你凶什麼?大蒜葉和韭菜苗你分得清楚不?」

  「……」

  「這個呢?」方一勺繼續指,「唸啥?」

  ******

  隨後半個時辰,沈勇給方一勺從頭到尾唸了一遍出師表,唸完之後,方一勺一句話差點讓沈勇吐血,她問--這文章說的什麼啊?

  沈勇徹底愣了,問,「唉,我說你這才女怎麼當的?」

  方一勺瞇起眼睛,看他,「你該不是自己也不會?!」

  「你當我傻啊,一個出師表有啥不會的?!」說完,沈勇給方一勺詳解了一遍出師表。

  方一勺聽完,問,「這位諸葛武侯他想說明些什麼呢?」

  沈勇翻了個白眼,道,「誰知道啊,滿篇廢話。」

  「就是啊。」方一勺也點頭,「可不就是滿篇廢話麼,最後自己也說不知道自己寫的什麼。」

  沈勇想了想,越想越覺得好笑起來,方一勺拉拉他,道,「唉,別看這些了,多沒勁,我們上街玩兒去吧?」

  沈勇也無奈,道,「我爹會打人的。」

  「為什麼打你?」方一勺不解,這沈勇人挺好的啊,哪兒就小惡霸了?

  「他不讓我上街。」沈勇道,「讓我唸書。」

  「就唸出師表呀?」方一勺更納悶,「你不是已經會了麼?」

  「他讓我背出來,我一直背不出,所以他才讓我寫文章的。」沈勇心不甘情不願地說。

  「你剛剛跟我講的時候,不是也背出來了麼?」方一勺拉他,道,「走,我們找他去,你背一遍,咱倆上街玩去。」

  「啊?」沈勇被方一勺拉出了房間,正好撞上來看情況的沈一博。

  「爹。」方一勺對沈一博說,「相公他說要背書。」

  沈一博一愣,心說,不是吧?這出師表他讓沈勇背了半個月了,沒見他背出來過……怎麼突然就背出了?

  沈勇被方一勺拉到沈一博面前,看了她一眼有些為難,方一勺道,「背呀。」邊看沈一博,「爹,背完了書,讓我們上街去玩兒吧?」

  沈一博想了想,畢竟也是少夫少妻,十六七歲的年紀有玩心也是正常的,就點頭對沈勇道,「只要你能背出來,我就讓你倆上街,正好去給一勺買些胭脂水粉,添置幾件衣裳。」

  沈勇剛剛跟方一勺講了一遍出師表,自個兒好像也弄明白了些,就索性張嘴背了起來……也是奇了怪了,一背竟然特別的順,一口氣就背完了。

  沈一博傻眼了,上下看沈勇,這是他兒子麼?!

  方一勺高興地對老頭說,「爹,我們在外頭吃完中午飯再回來!」說完,拉著也有些懵的沈勇跑了。

  沈一博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莫非真的是賢妻進門,就浪子回頭了?!」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3:58 PM


第四章 哈密蝦和跪祠堂


  沈勇上了街,才鬧明白過來,心裡也有些納悶,怎麼就一下子背出來了呢?

  方一勺則是心情大好,他夫婿好聰明啊。她來東巷府剛沒幾天,之前一直忙著擺餛飩攤了,也沒機會逛逛,如今拉著沈勇,方一勺決定好好玩一玩,就問,「我們去哪兒?」

  沈勇見她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也沒有,就笑道,「我去的地方,你沒法去。」

  「你去哪裡?」方一勺好奇,「為何我不能去?」

  「我去喝花酒啊,你黃毛丫頭去不得。」沈勇無所謂地回答。

  方一勺微微皺眉,冷聲又問了一遍,「你去哪兒?」

  「去窯子喝花酒……哎呀。」沈勇話沒說完,方一勺按住他就狠狠打,道,「你敢去喝花酒?!打死你!」

  「你幹嘛打人?」沈勇睜大了眼睛看方一勺,「這死丫頭膽子忒大,竟然敢打相公。」

  「打的就是你!」方一勺瞪眼,「我是你媳婦兒,你敢去喝花酒?還有啊,你才多大,就喝花酒!不怕得病啊?!」

  沈勇有些吃驚地看她,問,「唉,你一個大家閨秀還知道得病啊?」

  方一勺翻了翻白眼,道,「那怎麼能不知道?我爹經常說!他也愛喝花酒,他一敢去喝我就用搟面杖抽他,抽斷好幾根了,你有膽試試?!」

  沈勇眉頭挑的老高,心說……這方老爺子也太不靠譜了,難怪閨女這麼凶悍呢,原來連老子都敢抽,何況我這個相公。

  「唉。」沈勇緩和了一下臉色,掏出些銀子來給方一勺,道,「你自己逛去吧,想買什麼買什麼,我找我兄弟們玩兒去。」

  「我也跟你一起找你兄弟們玩去好了。」方一勺道。

  「那怎麼像話!」沈勇板起臉來,道,「你是姑娘,我們一群大老爺們不能帶你。」

  「好啊。」方一勺點點頭,還沒等沈勇高興夠,就聽她幽幽地道,「我去告訴爹你喝花酒。」

  「唉……」沈勇趕緊扯住方一勺,無奈歎了口氣,「算我怕你了,走吧,陪你去買胭脂水粉。」

  「這還差不多。」方一勺笑瞇瞇,挽著沈勇逛街去了。

  沈勇心不甘情不願地被方一勺拉著滿大街轉悠。

  方一勺逛大街倒是有些大家閨秀的樣子,好像從來沒逛過似的,看看這兒又看看那兒,一臉的欣喜與驚奇。

  沈勇在旁邊看著,心裡彆扭,沒有飄香院的晴兒好看。

  正在想著,方一勺來到了一個賣耳環的小攤前,挑了兩個,放在耳朵旁邊,問他,「哪個好看?」

  沈勇皺皺眉頭,道,「你自己挑,我怎麼知道?!」

  方一勺瞇起眼睛,沈勇感覺到一絲殺氣,一驚,趕緊老老實實地伸手指了指紅色的那對。

  方一勺看著他笑了笑,對老闆說,「要紅色這對。」

  沈勇摸摸鼻子--笑起來倒是還行。

  方一勺拖著沈勇從上午逛到晌午,好不容易走進酒樓坐下來吃飯,沈勇趴在飯桌上不停喘氣,累死了,這丫頭真難伺候。

  「呦,這不是沈大少爺麼?!」夥計趕緊上來伺候。

  這些做買賣的一看到沈勇就頭疼,這位小爺若是不高興了,可是會踹凳子掀桌子的。鄉裡其實都挺反感他,但是無奈,沈一博老爺是個好官,大家都不忍心為難他,所以也都不跟沈勇計較,讓他三分就得了。

  「夥計。」方一勺叫夥計,「我們要吃飯,你給我上四個菜一個湯,還要兩碗米飯。」邊說,邊問沈勇,「相公,你想吃什麼菜?」

  沈勇現在就知道累,其他什麼都不知道了,只好說,「你點吧。」

  夥計也是個有眼力的,趕緊就對方一勺道,「哦,原來是大少奶奶啊,您儘管點,我們樓裡,有全東巷府最好的大廚!」

  「當真麼?」方一勺高興了,就道,「嗯……那我要一個指天椒干燒鱔排,豆豉生煎雞,蟹肉肚片煮絲瓜,再來一個哈密瓜炒蝦仁,湯麼,給我來一個冬瓜陳皮海帶湯,還要一個八寶栗子飯。」

  「呃……」夥計有些傻眼,盯著方一勺看了良久,道,「那個……姑娘,您點的菜,小店沒有啊。」

  方一勺一愣,問,「為什麼?」

  「呃……」夥計搖頭,「聞所未聞啊。」

  方一勺不解,「你們這兒沒有鱔魚?」

  「有啊!」夥計點頭,「不過我們有清燉鱔魚、紅燒鱔魚、沒聽說過什麼指天椒干燒鱔排。」

  方一勺撓了撓頭,問,「那雞腿、蟹肉、肚片絲瓜呢?」

  「我們都有。」夥計道,「可是……沒聽說過這些菜啊,特別是個哈密瓜炒蝦仁……這一個甜一個腥氣,放到一塊兒能好吃麼?」

  方一勺一臉的不高興,道,「我最愛吃的就這幾個菜了,你們竟然一個都沒有啊,還東巷府最好的大廚呢,騙人。」

  夥計也有些不高興了,心說……真是什麼人娶什麼媳婦兒,這方瑤不是有名的才女麼,雖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鄉里鄉親從來沒見過,可聽說是知書達理啊,怎麼就也隨著沈勇,一副無理取鬧的樣子啊。

  夥計想著,就道,「抱歉了大少奶奶,您說的那幾樣菜,估計得找宮裡的御廚來燒了。」

  夥計話剛說完,沈勇轉臉瞪了他一眼,道,「你說什麼?」

  夥計趕緊不做聲了,戰戰兢兢地看沈勇。

  沈勇剛剛聽到方一勺報的幾個菜名,口水都快流下來了,他知道方一勺手藝好,必然是能做出來的,就想吃她做的。可是這夥計說沒有,並且對方一勺的態度很不好……沈勇雖然並不是多喜歡方一勺,但這畢竟是他媳婦兒,那夥計竟然敢不把她放在眼裡,沈勇的火立刻就上來了,吼他,「怎麼說話的你?!」

  「是是,小的態度不好。」夥計趕緊賠罪。

  沈勇吼完,本來肯定要踹翻幾張桌子的,不過轉念想了想,算了,方一勺一會兒害怕了回家亂說,他估計又要挨罵了……可有趣的是,他回過頭,就見方一勺睜大了一雙本來就很大的眼睛盯著他看,嘴角微微地挑著,似乎很高興。

  沈勇愣了愣,想打人那股子勁也不知不覺地滅了,問方一勺,「還吃不吃了?不如換一家店吧?不過東巷府就這酒樓最高檔了。」

  方一勺眼珠子一轉,對夥計道,「唉,夥計,我問你……你們的廚子真的做不出這飯菜來麼?」

  「呃……少奶奶,我幫您去問問廚子和掌櫃的吧,您稍等。」夥計的態度顯然好了很多,急匆匆跑了。

  沈勇單手托著下巴等,心說等一會兒也好反正他累死了,轉眼,見方一勺正笑瞇瞇看自己呢,樣子怪怪的,就問,「看什麼?」

  方一勺伸手拍了拍沈勇的骼膊,笑道,「相公,你人真好。」

  「咳咳……」沈勇正在喝茶,一口嗆到了,不住咳嗽……這可新鮮,竟然有人覺得他小惡霸沈勇人好?!

  方一勺美滋滋地說,「從小到大,我沒少受人欺負了,除了我爹,就你肯幫我出頭了。」

  沈勇愣了愣,端著茶杯繼續喝茶,見方一勺笑瞇瞇的樣子,忍不住嘴角往上翹了翹,咳嗽了一聲,小聲嘀咕,「傻笑什麼呢,喝茶吧。」

  方一勺從腰間的小包裡,拿出兩多粉色的干花來,扔了一朵到自己眼前的茶盞裡,另一朵放進了沈勇的茶盞。

  「這什麼啊?」沈勇不解。

  「美人菊。」方一勺笑道。

  「這麼醜?」沈勇皺眉,這什麼美人菊啊,乾巴巴髒兮兮的。

  方一勺笑了笑,道,「龍井茶喝多了口感,味道越喝越淡,美人菊最配龍井茶,能把澀味驅除,喝了不會口乾舌燥,也不會越喝越沒味道。」

  沈勇有些懷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咂咂嘴。

  方一勺笑了笑,問,「如何呀?」

  「是蠻香甜的。」沈勇點頭。

  方一勺對著他傻笑,沈勇自顧自悶頭喝茶,心說……這丫頭還才女呢,傻呵呵的。

  正這時,就見掌櫃的和廚子跟著夥計走了過來,掌櫃的給沈勇賠禮,道,「沈少爺,那菜我們做不了。」

  方一勺有些無奈,看沈勇,「相公,我們去別地兒吃吧?」

  沈勇剛想回話,就聽那大廚頗為傲慢地道,「你上哪兒都吃不到那樣的菜,不是我說,蟹肉肚片煮絲瓜還有那個哈密瓜炒蝦仁,這一腥一素還都是涼的東西,能好吃得了麼?!小丫頭不要信口開河!」

  方一勺聽後,微微皺眉,道,「你這大廚真奇怪,你做不出來,不代表世上就沒人能做,什麼叫信口開河呢?」

  大廚冷笑了一聲,往旁邊一坐,道,「呵……我就不信這世上有人能做出這東西來,小丫頭就是沒見識。」

  沈勇早就看這大廚不順眼了,就道,「唉,你怎麼說話的,一口一個小丫頭,這是沈夫人你知道麼?!」

  「呵。」大廚不屑地冷笑了一聲,道,「什麼鍋配什麼蓋。」

  「你說什麼?」沈勇站了起來,夥計和小二都急,沈勇一旦發起瘋來,一會兒又要拆房子了。

  那大廚一臉的看不起沈勇,道,「你們還別不信,今天誰給我做出了這菜來,我賈大華把腦袋割下來給你們當凳子坐!」

  沈勇臉氣得鐵青,剛想動手揍他,就聽「啪」的一聲,方一勺一拍桌子,站起來道,「好!」

  眾人都看她。

  方一勺笑了笑,看著那叫做賈大華的廚子,道,「我跟你賭,一會兒我就去做這幾道菜,讓掌櫃的、夥計還有客人們吃,若是人人道好吃,你也不用把腦袋割下來,跪地給我夫君磕頭,說十遍沈爺爺我服氣了,就行。」

  「那若是做不出來呢?」賈大華笑問。

  「做不出來,我給你磕頭,叫你爺爺。」方一勺道。

  「好!」賈大華拍桌子,「一言為定!」

  方一勺捋袖子,看掌櫃的,「廚房在哪兒?」

  掌櫃的都看傻了,夥計趕緊帶路,引著方一勺他們往後廚走,沈勇跟在方一勺後面,稍微有些擔心,這賈大華可是皇上欽點過的大廚,所以他才那麼橫。平時別說他了,連他老子這廚子都不曾放在眼裡,方一勺菜是做得不錯,可是……能行麼?!

  此時也算是飯食,好些人都在吃飯,一聽說沈勇的新媳婦兒要跟賈大華廚子比廚藝,做幾道從來沒聽到過的菜,都跟到後院來圍著廚房看熱鬧了。

  方一勺將灶台燒熱,快手快腳處理了菜,賈大華本來撇著嘴在一旁看著,但是看到了方一勺的動作,微微有些吃驚,這丫頭似乎相當厲害啊。

  隨後,熱油下鍋,方一勺兩個鍋子同時用,一通翻炒,動作又快又好看,同時……香氣已經順著廚房的窗戶飄了出去。

  夥計在門口放了一張桌子,不一會兒,方一勺就將那幾樣菜都做得了,往外一放……

  指天椒干燒鱔排,豆豉生煎雞,蟹肉肚片煮絲瓜,哈密瓜炒蝦仁還有一個冬瓜陳皮海帶湯。這幾道菜往桌上一放,所有人聞著那味道看著那顏色都忍不住流哈喇子。

  沈勇在一旁看著,也睜大了眼睛嚥唾沫,真香啊!

  方一勺走了出來,道,「都嘗嘗吧,好吃不好吃。」

  眾人面面相覷,掌櫃的示意夥計先吃,夥計抽了雙筷子,夾起一筷子鱔排放到嘴裡,嚼了兩下,愣住了。

  所有人都在一旁問他,「唉,好不好吃啊?」

  夥計沒說話,找了張凳子坐下,快手快腳地將其他幾份菜全都夾了一筷子塞到嘴裡,邊嚼邊點頭,掌櫃的著急,問他,「唉,究竟好不好吃啊?」

  夥計嚥下嘴裡的菜,道,「來碗米飯行麼?」

  掌櫃的被他氣死,搶過筷子吃了一口,也奔去找米飯了。其他食客們都忍不住了,七手八腳上來夾菜,吃後紛紛驚歎,「好吃啊!真好吃啊,掌櫃的,給我來一份這個菜啊!」

  那賈大華廚子有些不相信,他搶過一雙筷子吃了一口哈密瓜炒蝦仁……就覺得哈密瓜香脆甘甜,蝦仁新鮮爽潤……關鍵是這甜味到了蝦肉裡頭,但蝦肉的腥味卻是一點都沒出來……

  「絕妙!絕妙啊!」賈大華忍不住就喊了出來。

  沈勇在一旁看到了,拍拍他肩膀,道,「唉,老賈,磕頭認錯吧!」

  賈大華一愣,看了看掌櫃的,掌櫃的吃得滿嘴流油,望天假裝沒看見他。

  賈大華無奈,給沈勇跪下,磕頭,「沈爺爺,我服氣了。」

  沈勇就覺得心情舒暢,比揍人一頓還痛快呢,這些人,平時哪個不是看到他就吹鬍子瞪眼,要不然就是白眼仁多黑眼仁少……今日真的痛快了!

  方一勺跑了出來,見賈大華磕頭認輸了,就道,「起來吧,認錯了就行了,我告訴你們吶,以後不准再說我夫君是惡霸,他是好人。」

  沈勇愣了愣,其他眾人也愣了愣,隨後,眾人都笑著散去了,方一勺見大家看他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個傻子,有些納悶,回頭看沈勇。

  沈勇的神情也有些複雜,歎了口氣道,「你瞎費什麼勁啊,我都做了十幾年惡霸了,你還想炒幾個菜就說我是好人呀?」

  方一勺聽後,憤憤不平,「他們冤枉你,你怎麼不說?!」

  沈勇覺得好笑,「誰冤枉我了?我就是惡霸。」

  方一勺生氣了,甩下勺子,道,「今天不准你吃飯,回去跪搓板!」

  「哈?」沈勇睜大了眼睛,看方一勺,「你……」

  「我什麼?!」方一勺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子往沈府拽。

  沈一博剛剛辦完公務回屋,就聽到有下人來說,「了不得了老爺!」

  「怎麼了?」沈一博衝出來問,心說別是沈勇又在街上鬧事了吧。

  「您去祠堂看看吧!」下人道,「少奶奶給少爺用家法呢!」

  「家法?」沈一博睜大了眼睛,跟著下人才跑去了祖宗祠堂。打老遠,就看見方一勺手裡拿著搟面杖,沈勇被按在祠堂前,方一勺道,「你說,你是不是惡霸?」

  「呃……」沈勇想掙扎但是掙不脫,方一勺又抽了他一下,道,「你敢說是?!」

  「不是……」沈勇只好哀求,「唉,你下來,重死了……哎呀。」

  方一勺又抽了他一下,問,「是不是惡霸?」

  「不是……」沈勇只得改口,「不是惡霸。」

  沈一博傻眼了站在祠堂門口,夥計問,「老爺,這有些不像話啊,要不要阻止少奶奶?」

  「別。」沈一博趕緊擺手,道,「讓我痛快痛快再說,我想這麼做都十幾年了!賢媳啊!賢媳!哈哈。」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3:59 PM


第五章 辣螺螄和喝花酒


  方一勺馴夫的下場,就是兩人一起被沈一博罰跪祖宗祠堂兩個時辰……倒也不是因為沈勇不長進或者方一勺太沒規矩,而是剛剛下人來報,說是賈大廚那酒樓裡頭,十幾個客人為搶少夫人做的一盤菜打起來了,傷了三個,還砸了好幾張桌椅,要賠十五兩銀子。剛剛酒樓夥計上府衙要賬來了,還說,不賠錢也成,讓少奶奶給做廚子去,一天算一兩,少爺洗碗。

  沈一博聽後就答應了,讓一勺給去做半個月飯,然後沈勇給洗碗,不准再鬧事。沈一博還讓方一勺晚飯的時候把引發事端的那幾個菜都做一遍,他嘗嘗,結果吃撐了,和老伴一起遛彎消食去了。

  祠堂裡頭。

  方一勺跪在蒲團上面,腰酸背痛,伸手捶了捶腰板兒,瞥了身旁的沈勇一眼,似乎不高興。

  沈勇抬眼瞧見了,就到,「唉,你瞪我幹嘛?我這可是陪你在跪,我剛剛還挨了頓打呢。」

  「挨打是你活該。」方一勺小聲嘀咕了一句,見沈勇跪著輕輕鬆鬆一點兒不累的樣子,就問,「唉,你不累啊?」

  沈勇乾笑,「才跪兩個時辰算什麼?我以往一跪就是一天。」

  「為什麼?」方一勺問,「你做錯了事情打一頓不就好了麼,為什麼要跪祠堂?」

  「因為我不怕疼,但是怕悶。」沈勇無所謂地說,「我爹那是找不著法兒出氣了。」

  方一勺眨眨眼,點頭道,「嗯,這招夠狠的呀,我也比較怕悶,不過我膝蓋疼了。」

  沈勇低頭看了看,見方一勺跪著的那個蒲團似乎是薄了些,她也不胖,膝蓋上面估計沒什麼肉,就伸手抽了自己膝蓋下面的蒲團給她,道,「這個也給你吧。」

  「不行。」方一勺道,「怎麼能讓你跪地板,咱倆一樣受罰的麼。」

  「哎呀,你囉嗦什麼。」沈勇朝天翻了個白眼,道,「讓你墊你就墊,那麼多廢話。」

  方一勺看了看蒲團,翹起嘴角笑了,伸手接過來,扶著沈勇的肩膀站起來,放在了自己原本跪的那個蒲團上面,再跪下就感覺軟了很多,方一勺笑瞇瞇地看沈勇,「相公你人真好。」

  沈勇歎氣,道,「我跟你說啊……你別再說我人好了,東巷府連狗都知道我不是好人啊。」

  方一勺聽得微微皺眉,道,「狗說了不算!」

  沈勇失笑,「有空壞給你看看。」

  「好啊。」方一勺依舊笑呵呵地看他,沈勇就覺得這丫頭真的有毛病。

  又過了一會兒,方一勺伸手拽了拽沈勇的衣裳袖子。

  「你又怎麼了?」沈勇看他。

  「腿麻了。」方一勺道。

  沈勇盯著她瞧,就見方一勺斜眼看著自己的肩膀,半晌,沈勇才問,「你想幹嘛?」

  方一勺繼續著沈勇的肩膀,道,「給靠下。」

  沈勇歪著頭看方一勺,道,「你個死丫頭怎麼就一點都不怕我呢?」

  「你說什麼?」方一勺狠狠回瞪過去……沈勇就覺得剛剛被打的那些地方還有點疼,無奈歎口氣,道,「唉,算了,你靠吧。」

  方一勺心滿意足地靠在了他肩膀上,想了想,笑道,「相公,我以後不打你了。」

  「當真?」沈勇吃驚。

  「嗯。」方一勺點頭。

  沈勇挑挑眉,道,「那我明天想去飄香院看晴兒……哎呀……」

  沈勇話剛說完,方一勺一搟面杖抽過去。

  「你怎麼隨身帶搟面杖啊?」沈勇瞪大了眼睛看氣勢洶洶的方一勺,伸手捂著被抽疼了的肩膀,「不是剛說不打的麼?!」

  方一勺繼續靠著他休息,氣哼哼道,「不准去飄香院!」

  「為什麼?」沈勇道,「東巷府有銀子有身份的男人哪個沒去過?」

  方一勺轉臉看他,道,「我最恨男人去嫖!」

  沈勇皺了皺眉頭,道,「男人哪個不三妻四妾的?」

  方一勺笑了一聲,「三妻四妾和嫖是兩回事。」

  「那你喜歡三妻四妾?」沈勇問。

  方一勺聳肩,「三妻四妾是你的事情,你多娶一個,我就走。」

  「幹嘛你走?」沈勇不解地問,「你是明媒正娶的正室,不都應該正室趕走小妾的麼?」

  方一勺白了他一眼,道,「誰跟你正室不正室的,你敢找第二個我就敢找第二個。」

  「哇,這種話你都說,要不要臉啊?」沈勇看他,「婦道人家不要胡說啊。」

  方一勺仰臉看他,「反正你想娶小妾就先休了我吧,我改嫁別人。」

  沈勇看了看祖宗祠堂,道,「得了,你別擔心了,沒瞧見麼,我們沈家各個都是正人君子,每個都只娶了一房媳婦,我估計我爹死之前我是沒機會娶第二個了,不然我肯定死在他前頭。」

  方一勺聽後,笑了笑,決定以後好好孝敬公公。

  「所以說了,我去飄香院你也不用怕啊。」沈勇道。

  「不行。」方一勺還是搖頭,「你去嫖我就打死你。」

  「你怎麼不講道理?」沈勇生氣,「我沈勇娶了媳婦之後就不敢逛飄香院了,這傳出去多讓人笑話?」

  方一勺看了看他,道,「我娘就是。」

  沈勇愣住,有些拐不過彎來,好像是聽說過方老爺子早年喪妻……沒想到,這方家大才女的娘親竟然是煙花女子啊。琢磨了半天,沈勇問,「這跟我去嫖有什麼關係?」

  方一勺瞇起眼睛,伸手戳住沈勇的鼻子,問,「你想去睡你丈母娘的姐妹?!」

  沈勇下意識地嘴角抽了抽……覺得有些彆扭,去飄香院的心思已經沒了……

  又跪了一會兒,沈勇就見方一勺不靠著他了,似乎還有些生氣,就沒話找話地問,「唉,你娘真是樓裡的姑娘?」

  「嗯。」方一勺點點頭。

  「那你爹怎麼會看上你娘的?」沈勇好奇地問。

  方一勺眨眨眼,看沈勇,問,「你不也看上飄香院的晴兒了麼?」

  「可我不會娶她啊。」沈勇道,「有頭有臉的男人,誰會娶個那樣的姑娘?不就是平日裡玩兒玩兒麼?」

  方一勺看了看沈家祠堂裡供奉的那一排排祖宗牌位,道,「所以那晴兒也看不上你。」

  沈勇皺眉,「別瞎說,晴兒可中意我了。」

  方一勺淡淡道,「我娘當年是名妓,很多官宦有錢人看上她,她都不肯走,後來跟了我爹那個窮光蛋。」

  「為何啊?」沈勇邊問,邊有些納悶--方老爺子不是有名的財主麼,對了,估計是年輕的時候窮困過。

  「我娘說的,十個男人找你玩兒玩兒,只有一個人認真了,你就挑那個認真的,無論他的條件有多差,起碼他的一顆心是真的。」方一勺道。

  沈勇聽後,突然覺得有些尷尬,最後撇撇嘴,小聲道,「我是問你爹為什麼看上你娘了。」

  方一勺笑了,「相公你真笨。」

  沈勇不解,就聽方一勺道,「我爹也說了,我娘跟所有的男人都玩兒玩兒,只有跟他來真的了,自然要娶回家。」

  「你爹夠怪的。」沈勇搖頭,問,「你娘怎麼死的?」

  方一勺道,「病死的啊,一生病,自然死得早,不過死前挺開心的。」

  沈勇摸摸鼻子,「你爹後來娶了沒?」

  方一勺聳聳肩,「沒機會了,他想我娘想死了。」

  沈勇聽後有些不解……方老爺子不是活得好好的麼?不過他倒好像是沒再娶,估計方一勺說的是他爹想念他娘想得心都死了,不肯在娶了。

  想到這裡,沈勇覺得沒什麼勁,看看天色,發現時辰似乎差不多了,就伸手拍拍方一勺,道,「唉,好了,到時辰了,回去睡吧。」

  方一勺被沈勇拉起來,用力跺腳,就覺腿麻得厲害,腳丫子一著地就刺疼刺疼的。

  「你餓不餓?」方一勺問他。

  沈勇想了想,道,「餓倒是還好,就是想喝酒。」

  「你先回房間等著。」方一勺轉身去廚房了,沈勇想了想,估計一會兒就有酒喝了,美滋滋回房間裡頭,洗漱乾淨後鑽進了被窩裡等著。

  不多久,方一勺提著一個食盒跑了進來,關上門,也鑽進了被窩,嘴裡道,「冷死了。」

  「外面冷啊?」沈勇問。

  「嗯,下雨了。」方一勺趴在枕頭上,將食盒放在了床頭,打開,沈勇湊過去一看……阿嚏……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問,「這什麼那麼辣啊?」

  方一勺笑瞇瞇,「麻辣螺螄啊,大碗螺螄滿登登,湯水紅來螺螄黑,飽滿泡椒圓滾滾,一嘬一辣一口香。」

  「螺螄?」沈勇一看,果然,黑色的螺螄紅色的泡椒,紅黑相間,好看,聞起來特別辣,就問,「哪兒來的?」

  「不知道,剛剛在廚房裡看到了一大缸。」方一勺道,「我抓了幾把來煮。」邊說,邊將酒壺也拿出來倒了兩杯酒,遞給沈勇,自己留一杯,伸筷子過去夾螺螄……嘬一口螺螄,就一口酒,方一勺伸伸舌頭,「痛快。」

  沈勇也有些饞了,喝了一口酒,發現是上好的花彫,滿意地點點頭,又夾起一個螺螄也嘬了一口……辣到衝鼻子,就覺得舌頭腮幫子都麻麻的,張著嘴,噴火一樣的燙辣。

  「好吃不?」方一勺笑問。

  「嗯。」沈勇一個個吃螺螄,就覺得又辣又痛快。

  「我娘最喜歡吃這個。」放方一勺笑瞇瞇道。

  「是挺過癮的。」沈勇點頭。

  「她說,她這輩子就跟這螺螄似的。」方一勺拿了根針,幫著沈勇挑出尾巴沒剪開,嘬不出來的螺螄肉。

  「這怎麼比啊?」沈勇笑問,「也那麼辣?」

  方一勺道,「表皮硬邦邦的,裡頭都是軟肉,一輩子縮著不敢見人,被拖出殼子了,就要牽出腸子來。」

  沈勇愣了愣,繼續嘬螺螄,不過動作稍微慢了些,道,「你娘不開心啊?」

  方一勺搖搖頭,「她每天都很開心,不開心了就吃這個麻辣螺螄。」

  沈勇又喝了口酒,轉臉看認真挑一個螺螄的方一勺,問,「你也不開心呀?」

  方一勺笑瞇瞇吃掉挑出來的螺螄肉,道,「現在好了。」

  沈勇皺了皺鼻子,道,「算了,反正我也只是去喝花酒,沒真正的嫖過。」

  方一勺立刻眉開眼笑,給他倒酒。

  沈勇又吃了一會兒,問,「唉,你之前不是跟我說,你爹嫖了你就抽他麼?他那麼鍾情你娘,幹嘛還去喝花酒啊?」

  方一勺頓了頓,夾著碗裡頭的泡椒,道,「他在我娘沒死前喜歡喝花酒,我娘死後他就喝悶酒。」

  沈勇嘗了口方一勺送到他嘴邊的泡椒,絲絲直唑牙花,「辣死了辣死了……你爹活該受罪,你娘死前他不好好珍惜,死後又想得要死要活的。」

  方一勺頗有些意外地看沈勇,道,「你還挺懂事的麼。」

  沈勇笑了笑,道,「男人貪酒不要緊,關鍵是要知道自己有多少酒量。」

  「你之前不是就喝多了鬧事……」方一勺說到這裡,微微一愣,隨即轉臉看沈勇,「哦……我明白了,你都是借酒裝瘋!」

  沈勇挑了挑嘴角,「你可記住了,以後要是我再喝多了發瘋,別給我戳穿了啊。」

  方一勺笑瞇瞇點頭,兩人一晚上吃光了那滿滿一大碗的螺螄,還喝了兩壺酒,隨後,頭挨著頭睡去。

  次日大早,兩人就跑去酒樓「認罰」了,沈母拉著沈一博悄悄進了兩人的屋子,湊到了床邊。

  「唉,你幹嘛?大早上的來看床?」沈一博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老伴兒。

  「我看看有沒有抱孫子的機會啊。」沈老太太笑呵呵揭開被子,「哎呀,老頭子,你看啊!」

  沈一博走了過來一看,就見白花花的棉布床單上,有斑斑點點的幾枚紅色印記……老兩口對視了一眼,笑瞇了眼睛,完全沒想到湊過去聞一聞,那一股辣味呀。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3:59 PM


第六章 塌鍋茄和生煎翅


  方一勺和沈勇趕到了酒樓裡頭,就見掌櫃的和賈大華都已經在門口等著了,當然,樓裡還有一堆食客。

  沈勇失笑,所謂口腹之慾不可抵擋,果然麼……就算這裡的人對他小惡霸沈勇是嗤之以鼻,但是他媳婦兒做的菜好吃,為了好吃的,一個個都笑容可掬,人果然都是見利忘義的東西啊。

  方一勺跑進了酒樓,見掌櫃的笑瞇瞇地等著,就道,「掌櫃的,我來認罰了?」

  「唉……少奶奶這話太見外了,怎麼能叫認罰呢,嘿嘿,是我們好口福,可以嘗到少夫人的手藝。」掌櫃的趕緊拍方一勺馬屁。

  方一勺擺擺手,道,「行了,做飯可以,但是我相公不能洗碗。」

  沈勇一愣,掌櫃的則是趕緊笑道,「當然,怎麼敢讓少爺洗碗啊。」

  賈大華在一旁撇撇嘴,道,「哼,這可是知府大人的命令。」

  方一勺看了看賈大華,就見他臉上不快,知道他因為剛剛給沈勇磕了頭,所以有滿腹的怨氣,此人可見是小肚雞腸。方一勺生平最不待見的,就是小氣又記仇的男人了。便冷笑了一聲,道,「我相公是少爺出生,長那麼大從沒洗過碗,說不定洗一個就碎一個呢,掌櫃的,你覺得合算就讓他洗唄。」

  掌櫃的在市井摸爬滾打得久了,自然知道,這少奶奶心疼自家相公呢,所以不願意讓他洗碗。再說了,沈勇什麼身份,他們也不可能真叫他洗,就趕緊道,「自然自然,少奶奶放心,我們有人洗的。」

  「那沈勇就不認罰了?」賈大華還是不肯罷休。

  方一勺想了想,道,「那就給我打下手吧!」

  賈大華皺眉還想爭辯,可那些食客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紛紛催促,「唉,沈家少奶奶,好了沒啊?餓死了!」

  「對啊,我們聽說你今兒個來做菜,連昨天的晚飯都省了。」

  方一勺笑了起來,道,「馬上做,各位要點菜麼?」

  「少奶奶,有沒有什麼新鮮玩意兒啊?」有食客就問,「要我們從來沒吃過的那種。」

  方一勺一笑,「當然有啊。」

  「當真?」眾人都驚喜,「那趕快啊,等不及了!」

  方一勺點點頭,「好勒,那我就隨便做了,大家等著吃吧!」

  食客們一片叫好之聲,方一勺伸手戳了戳在一旁發呆的沈勇,道,「相公,走吧!」

  沈勇摸了摸鼻子,跟著方一勺進廚房做飯去了。

  進了廚房,方一勺問,「掌櫃的,你準備了什麼食材?」

  「唉,少奶奶啊,這雞鴨魚肉、瓜果生蔬、蝦貝魚蟹、鮑參翅肚、柴米油鹽、醬醋茶面,是一應俱全啊!」掌櫃的嘿嘿直樂,「您隨便做,我們就等著開眼界,享口福了啊!」

  方一勺笑了笑,轉臉,就見賈大華也跟了進來,知道他是來盯沈勇梢的,便道,「嗯……掌櫃的,我做菜的時候,講究心情,看不順眼的人在廚房裡頭,我做不好。」

  掌櫃的多機靈啊,一下子就明白了,扯了扯賈大華的袖子,道,「唉,賈大廚,咱們出去等吃的去!」說完,強拉硬拽將人拉走了,留下了幾個夥計等在外面,準備上菜。

  方一勺看了看食材,發現大多是上好的,特別是紅薯、番茄和臘腸。

  沈勇見方一勺拿著食材,聞聞又捏捏一臉的專心,就問,「唉,你讓我給你怎麼打下手啊?洗菜?我不是很會的。」

  方一勺笑著搖頭,道,「相公你坐著吧,一會兒試菜就好了。」

  「試菜?」沈勇眨眨眼,「就是讓我吃?」

  「嗯。」方一勺點頭。

  「你一個人做啊?」沈勇問。

  「嗯。」方一勺繼續點頭,道,「我相公是做大事的,做菜讓我來就好了。」

  沈勇乾笑了一聲,伸手摸摸後脖頸,道,「做大事就免了吧,我就個混混命。」

  方一勺回頭,瞇起眼睛看他,凶巴巴問,「什麼!」

  沈勇望了望天,道,「呃……我盡量。」

  方一勺又笑彎了眼眉,沈勇搖頭……他媳婦兒怎麼情緒波動那麼大啊!

  「唉。」沈勇見方一勺將一些食材挑出來清洗,有些好奇也有些餓,就問,「你做的什麼呀?」

  方一勺看了看他,笑道,「瑤柱花生豬手煲,黑魚紅棗南瓜湯,耗油香菇炒菜心,塌鍋茄子醋裡脊,鱍魚肝兒、生煎翅、黃魚豆腐爆腰花兒,綠豆酥、香薯球,臘腸煲仔茄汁飯。」

  沈勇聽得眼睛都直了,半晌才道,「乖乖,好多都沒聽說過啊!」

  方一勺笑了,道,「相公若是想吃,我還有幾千樣的菜式會做呢,慢慢做給你吃,保證好幾年都不重樣的!」

  沈勇也被她逗樂了,笑道,「那我豈不是要被吃成胖子?」

  說完話,沈勇見方一勺正盯著他看呢,就問,「怎麼了?」

  方一勺愣了良久,才說,「相公,頭一回見你這樣笑。」

  沈勇尷尬,就聽方一勺讚歎,「相公正好看。」

  沈勇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瞪了方一勺一眼,道,「臊丫頭,誇男人好看!」

  方一勺臉紅紅,轉回去洗菜,嘴裡嘀咕,「又不要緊,你是我相公麼。」

  沈勇嘴角挑了挑,有些無聊地坐在她身後,嘴裡叼著一根稻草,看方一勺忙碌。

  很快,方一勺開始炒菜……這鍋子一熱,香氣就出來了,沈勇就覺得肚子裡咕嚕嚕直叫喚,不一會兒,第一道菜出鍋,方一勺讓夥計們出去分盤,單獨給沈勇留出了一小份,遞給他,道,「嘗嘗,塌鍋茄子。」

  沈勇接過茄子來聞了聞,問,「這茄子怎麼一股肉味兒還有蛋味兒啊?」

  方一勺笑,「這菜啊,其實是茄盒子。」

  「茄盒子?」沈勇不解。

  「先將香菇、肉、蔥、生薑一塊兒剁碎,放上調料做成了餡兒,然後將茄子裡頭的茄肉挖出來,也剁碎放到餡兒裡攪拌,再將餡兒塞進茄盒子裡頭,上鍋蒸。」方一勺邊做黃魚豆腐,邊給沈勇講塌鍋茄子的做法,「等蒸熟了,出鍋,用雞蛋拌麵粉做成糊糊,把出鍋的茄子放進糊糊裡滾一圈,下油鍋翻個個兒,變成金黃色的就起撈出來,又香又脆,外酥裡嫩,自然是有肉香又有雞蛋香,還有茄子的香軟。」

  沈勇盯著碗裡那兩個黃澄澄的茄子盒看著,伸手夾起一個,方一勺道,「小心燙啊。」

  沈勇傻呵呵點頭,吹了吹送入嘴裡……一口咬下去,酥脆的外殼裂開,第一層是香酥薄脆的雞蛋、第二層茄子是酥軟香滑、第三層的肉餡兒湯汁濃郁,香菇和肉還有茄子的味道,外加上那層雞蛋包裹……沈勇美滋滋嚼著,不停地哼哼,「唔,尊好處。」

  方一勺笑瞇瞇,將生煎翅出鍋,放到一旁,門口的幾個夥計已經打起來了,為了多吃一個茄盒子。

  沈勇將兩個塌鍋茄子吃完,咂咂嘴,道,「還有麼,沒吃夠。」

  方一勺道,「不急,留著肚子吃別的。」邊說,邊遞上了生煎翅。

  沈勇接過來看了看,抬眼問方一勺,「唉,這不就是普通的煎雞翅膀麼?」

  方一勺笑瞇瞇,道,「你先嘗嘗!」

  沈勇嘗了一口……愣住了,這雞翅膀味道太特別了,肉嫩得入口即化,雞肉很香,但是似乎又與一般的雞肉不太一樣……一口下去,先是香脆、再是軟糯,最後還有些麻辣的感覺,等到吃完了,回味過來又滿口的奇香。

  沈勇美滋滋吃了兩個雞翅膀,問,「一勺啊,怎麼做出來的?」

  方一勺回頭瞪了他一眼,道,「一勺是長輩叫的,你叫娘子!」

  沈勇愣了愣,不太好意思,不過還是叫了一聲,「娘子。」

  「嗯。」方一勺笑呵呵答應,給他送了一份醋裡脊過去,「嘗嘗這個。」

  沈勇接過來吃了一口……也是睜大了眼睛,本來,沈勇並不太喜歡吃糖醋味道的東西,但是方一勺這手藝太厲害了,而且這醋裡脊和生煎翅有異曲同工之妙,就是外頭香脆得厲害,裡頭入口即化,味道在嘴裡久久不去,讓人忍不住想吃了一個又一個。

  「怎麼做的啊?」沈勇湊過來問,「看著就像是一般的糖醋裡脊和生煎雞翅啊。」

  方一勺手裡做著香薯球,邊給沈勇解釋,道,「看我這兒弄了那麼多紅薯沒?」

  沈勇點點頭。

  「很簡單,將雞翅膀和裡脊肉先用刀子劃開密密麻麻的口子,用生粉揉過之後,肉就變軟了,然後將蒸熟變得軟糯了的紅薯壓成泥,將雞翅和裡脊放進去,不停地用缽碾。這樣一來,肉的筋絡碾碎了,就不塞牙不難嚼了,而且紅薯也被壓進了肉間的縫隙裡,最後,表面沾上一層紅薯再放到花生粉裡滾一圈……上鍋生煎,一會兒就熟了。」

  「哦……」沈勇算是明白了,難怪那麼嫩了……真行啊!

  門口,幾個夥計喊,「少奶奶,還有菜麼?前廳又打起來了!」

  方一勺趕緊讓端著黃魚豆腐和瑤柱花生豬手煲出去,外頭才稍微緩了緩。

  幾個菜都做完後,方一勺又弄了最後的一道臘腸煲仔飯,用新鮮的番茄做成醬,往上一澆,往外一端,就聽到哄搶之聲。

  方一勺笑瞇瞇給沈勇遞過去一碗,還打開腰間的小包,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小瓶子東西來,拔出瓶塞,輕輕敲了敲,灑出一些粉末到飯上,趕緊收起來。

  「這是什麼?」沈勇好奇地問。

  方一勺神神秘秘地道,「天上椒的粉末。」

  「天上椒?」沈勇有些摸不著頭腦,花椒胡椒朝天椒他是聽說過,頭一次聽說天上椒,就忍不住問,「這……是什麼椒啊?長在天上的?」

  方一勺見沈勇嘴角有湯汁,仰著臉一副茫然神情,忍不住悶悶地笑,問,「相公,知道這世上有多少種椒麼?」

  沈勇搖搖頭,道,「不少吧?」

  方一勺點點頭,道,「總共有一百多種椒呢。」

  「那麼多?」沈勇吃驚。

  「嗯,這些椒呢,都是長在地上的,所以叫地上椒。」方一勺慢悠悠地道。

  「這天上椒當真是長在天上的?」沈勇睜大了眼睛問。

  方一勺一笑,道,「將這一百多種椒都集中起來,曬乾後磨成粉,混合在一起,就叫天上椒。」

  沈勇吃驚不小,問,「這麼多椒……在哪兒找來的?」

  方一勺蹲下,看沈勇坐在小板凳上吃菜,笑道,「我爹花了好幾年的功夫才做好的,就只有這一小瓶子,這粉比黃金貴得多得多了,這是皇帝都吃不到的東西,你快嘗嘗。」

  沈勇趕緊點頭,低頭去吃那煲仔飯,一口下去,果然不同凡響……煲仔飯的米粒粒分開,似乎都讓一層帶著鮮美味道的湯汁包裹了,臘腸香酥,帶著特別的麻辣味道,還有香菇小蝦、蟹肉……好多的作料。最妙的便是那茄汁,將煲仔飯的油膩全部去掉了,另外,方一勺剛剛撒上去的那一點點粉末,辣得簡直太精彩了,沈勇吃得停不下來,滿地打滾的心都有了。

  「少奶奶!」夥計再跑來的時候,身上的衣裳都讓人撕破了,哭喪著臉喊,「還有麼?好吃死啦!客人們不幹了,說還要再吃一桶飯!」

  方一勺差點笑噴了,道,「都改飯桶了啊?」

  話音剛落,沈勇端著空碗,拽拽她的衣袖子,道,「我也要再來一桶。」

  方一勺無語。

  最後,方一勺見這群飯桶沒個飽了,就索性將所有的食材都放到一起,給大家做了個金玉滿堂大亂燉,又做了好些肉餅,讓他們捲著五色菜絲,就亂燉吃……一頓飯下來,那些客人直吃到站不起來了,才靠在椅子上面喘氣,大讚--人生一世足以!

  方一勺見掌櫃的掙了個滿盆滿缽,就笑著湊過去道,「掌櫃的,掙頭不錯吧?」

  「好好!」掌櫃的眼眉都笑沒了,一張臉就剩下褶子,不停讚歎,「少奶奶,奇才,您當真是奇才呀!」

  方一勺滿意一笑,又跟掌櫃的要了好些新鮮的紅薯和番茄,準備帶回去吃。

  沈勇在一旁看著,笑了笑,方一勺這傻丫頭,就知道做菜,到現在自個兒還沒吃飯呢。邊想,沈勇邊看四周,一眼,掃到了角落裡頭的賈大華……就見他窩在牆角,手上拿著一個紅薯球,正慢慢地吃。

  沈勇本來想笑他兩句,見他眼前一大堆空盤子,看來是沒少吃……但是細細一看那賈大華的神情,沈勇突然覺得不對勁。

  賈大華像是正在琢磨什麼,不時地抬眼看看方一勺,眼神變換,似乎有些算計。

  沈勇微微皺眉,心說……這大胖子在算計什麼呢?

  方一勺全然沒有察覺,拿了一小框紅薯跑來,道,「相公,走了!」

  沈勇伸手接過那框紅薯,問她。「唉,你餓不餓啊?」

  方一勺一愣……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

  沈勇一臉佩服地看她。

  路上,方一勺找了個空地兒烤了個兩個紅薯吃起來,沈勇聞著,怎麼方一勺烤的紅薯都特別香啊?

  見沈勇一直瞄自己,方一勺遞過一個紅薯去,問,「吃不吃?」

  沈勇接過來,剝了皮子吃了一口,燙得喘氣,不過……真是香啊!

  「唉。」沈勇邊吃,邊對方一勺道,「那個賈大華,好像在打什麼壞主意。」

  方一勺一愣,問,「他要幹嘛?」

  沈勇聳聳肩,「誰知道啊,那小子我看不順眼很久了,他若是敢找你麻煩,我就狠狠揍他一頓。」

  方一勺聽後,嘴角又翹了起來,眼眉彎彎,點頭說,「嗯,我們一起揍他。」

  沈勇無奈,這才女竟然要和他一起揍人,見她還對著自己笑,沈勇搖搖頭--傻兮兮,不過還蠻有趣的。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00 PM


第七章 甜酒釀和人命案


  自從方一勺和沈勇兩人結伴兒來酒樓裡做飯後,酒樓吃飯就得排隊等位子了,老闆數銀子數得手都軟了。

  沈勇看著他笑得一臉褶子,覺得挺可恨,這可是方一勺辛辛苦苦賺出來的銀子。

  這一天,突然刮起了西北風,天氣冷了起來,方一勺做完了飯,見大家還要,就給眾人弄了一個熱的點心--鮮蝦甜酒釀。

  江米糯米拌酒糟,活蝦熱湯滾一遭。金絲蜜棗蛋一個,鮮蝦酒釀甜又香。

  方一勺做完酒釀,自己留了一份後,讓夥計端出去上桌,正在擦手。就聽沈勇嘴裡嘀咕,「死財迷,有空非好好訛你一頓不可。」

  「對啊!」方一勺立刻點頭,「是該訛他些銀子。」

  沈勇轉臉,睜大了眼睛看著方一勺,「你……剛剛說訛他銀子?」

  「嗯。」方一勺點點頭,舀起一勺綿軟香滑的甜酒釀,送到了沈勇嘴裡,道,「相公,你信不信,人一輩子運氣、福壽都是有個度的?掌櫃的一下子掙太多了,這時候讓他落開些,對他是有好處的。」

  沈勇嚼著嘴裡的酒釀,邊點頭讚好吃,張嘴示意還要,邊問,「什麼啊?」

  方一勺又往他嘴裡塞了一勺,認真道,「我爹說的,人一輩子,順風順水的時候加起來也最多二十年,一個人不出意外,也能活他個六七十歲吧,如果好運氣省著些用,就會一生坦途,但要是大手大腳一下子用完了,以後就爬不起來了。」

  沈勇笑得肚子都疼了,道,「你個傻丫頭,福氣怎麼省啊?」

  方一勺看了看他,道,「當然可以省的!」

  沈勇好奇,伸手接過碗裡留下的那點酒釀都倒進了嘴裡,咂咂嘴問,「怎麼省啊?」

  方一勺伸手,從脖子上拿下一條紅繩來,上頭掛著一個銀質的小鈴鐺,遞給了沈勇。

  「這什麼?」沈勇接過來看了看,皺皺鼻子,道,「爛銀子做的怎麼掛在脖子上啊?別人都拿來做腳蹬子的,一會兒我給你買個金的戴。」

  「真的呀?」方一勺湊過去笑瞇瞇問。

  「那是。」沈勇道,「我沈勇的媳婦兒怎麼能戴銀的東西?」

  方一勺笑了,道,「這個雖然是爛銀子,可是我爹親手做給我娘的。」

  「哦?」沈勇看了看,道,「你爹手挺巧啊。」

  「嗯。」方一勺得意,「那是。」

  「不過怎麼送個爛銀的啊?」沈勇不解,問,「要送就送個金的麼!你爹也是不靠譜。」

  「本來,我爹是給我娘買金釵的。」方一勺笑了笑,「我娘可漂亮了,戴的用的,都喜歡最好的,人家都會買各種花式的銀飾,或者不怎麼純的金飾,換著戴,我娘呢,就只買一個好的,真金的……別人都換了好幾十個了,我娘戴的永遠是那一個。」

  沈勇聽著笑了笑,道,「你娘挺特別啊。」

  「我爹好賭又好酒,因此一直都沒什麼銀子。」方一勺笑道,「那日他贏了一把大的,就歡歡喜喜買了一支鼎鼎漂亮的金釵給我娘。只是回家的路上,又經過了賭坊,爹見身上還有些散碎銀子,就進去賭了。」

  沈勇冷笑了一聲,道,「賭棍身上就不能有銀子。」

  方一勺點點頭,道,「我娘經常跟我說,男人麼,不壞不好,壞了也不好,要睜大眼睛挑清楚。」

  沈勇就覺得脖頸後面涼風陣陣,趕緊回頭,心說……方一勺的娘不會來找他吧,他可不就是好賭又好酒麼?!就趕緊將話題扯回來,問方一勺,「後來你爹把剩下的銀子和金釵都賭進去了?」

  方一勺點點頭,「對啊。」

  「然後呢?」沈勇問,「你娘生氣了沒有?」

  方一勺笑了笑,道,「我爹其他沒什麼優點,就是嘴甜,手藝好。」

  沈勇問,「也就是會哄人了?」

  方一勺點頭,道,「所以說啊,男人嘴甜佔便宜。」

  沈勇也贊同,心說,飄香院的晴兒就比較喜歡王家的公子,因為那小子會哄人。

  方一勺瞇起眼睛看他,問,「你想什麼呢?」

  「沒……」沈勇趕緊搖頭。

  方一勺瞄著他,沈勇接著問,「後來呢?你爹怎麼哄你娘的?」

  「我爹全身上下摸了摸,就剩下一小塊散碎的爛銀子,他就找了個打鐵的鋪子,將爛銀子砸扁了,然後做成了一個小鈴鐺。」

  「就這麼粗糙啊?」沈勇道,「拿回去你娘非罵人不可!」

  方一勺卻搖搖頭,道,「我娘當寶貝一樣,一直戴著。」

  「這是為什麼?」沈勇不解。

  「我爹把這墜子給我娘的時候,對我娘說,『娘子啊,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人的一輩子的運氣和福壽都是有個度的呀?」

  沈勇皺了皺鼻子,「就你剛剛說的那段?」

  方一勺點點頭,接著道,「我娘也是不解啊,我爹就拿出這串爛銀的墜子來,遞給她,道,『我若是送你一個金的,那一年只能送你一個,所以我把金的變成銀的了,那樣我以後就能每天都送你一個,送一輩子,你說好不好啊?』」

  沈勇聽完之後,震愣良久,半晌才道,「你爹真行啊,這話得記下,以後有用……」

  話沒說完,又見方一勺瞄他,趕緊問,「那後來,你爹每天都送了麼?」

  方一勺搖搖頭,道,「自然是沒有了,就送了這一個。」

  沈勇有些喪氣地撇撇嘴,「這男人,不帶勁。」

  「對吧?」方一勺道,「不過,話也說回來,幸虧他當年送了這個東西。」

  「嗯?」沈勇不解,問,「怎麼講?」

  「後來,我家遭了難。」沈勇道,「我娘把所有值錢的首飾都當了,唯獨這個爛銀的墜子還留著,她經常說,『人呀,一輩子運氣和福壽都是有個度的,如果當年可以少要個金的,多留幾個爛銀的墜子,那就能給一勺多留幾樣傳家寶做個念想了。」

  「呵。」沈勇聽著覺得挺難受不過又有些想笑,就道,「你爹娘真逗。」

  方一勺將那串紅繩子掛著的墜子戴到沈勇的脖子上,道,「所以啊,相公,以後若是太順利得意的時候,就看看這墜子,太難受苦惱了,也看看,福壽只要在順利的時候省下一點來,總會留到困頓的時候的。」

  沈勇傻呵呵地看著方一勺給自己帶上那墜子……本來,他沈勇的身份是肯定不能帶這種下等玩意兒的,這拿出來叫人笑話。可是方一勺這幾句話,讓他不止戴上了,還鬼使神差地將銀墜子塞進了裡衣裡頭,小心翼翼地貼肉收好。

  再抬起眼,就見方一勺對他笑,沈勇突然意識到一點--呀,方一勺隨他爹啊,嘴也挺甜的。

  「你等等我,我收一下東西咱們就走。」方一勺邊收拾東西,邊對沈勇道,「一會兒我們一起去訛那掌櫃的,叫他再得意,你知不知道,他剛剛還在外頭叫高價錢呢,一份地三鮮炒海三鮮,竟然要了十兩銀子,那夠買一車的食材了啊,真過分!」

  沈勇站在一旁盯著方一勺看了良久,突然問,「唉,我問你件事情。」

  方一勺轉臉看他,「問。」

  「你是堂堂才女,嫁給我這個惡霸小混混,不覺得糟踐自己?」沈勇不解地問,「連傳家寶都給我了?」

  方一勺微微皺眉,道,「你又想挨打啊,都說了你不是惡霸了!」

  沈勇又想起那天跪祠堂的事兒來了,道,「唉,你不准動手啊,我好好問你呢。」

  方一勺想了想,道,「你挺好的啊。」

  沈勇搖頭,道,「要不然一會兒我們別訛掌櫃的了,抽個空,我帶你去找郎中看看。」

  「去。」方一勺虎著臉踹沈勇,逗得他忍不住樂。

  方一勺不理會他,繼續收拾起東西,沈勇拽著她袖子問,「唉,說呀。」

  「說什麼呀?」方一勺看他。

  「你喜歡我啥?」沈勇好奇地問,「給我做媳婦你不覺得委屈?」

  「委屈什麼?」方一勺看沈勇,「我爹,吃喝嫖賭樣樣俱全,不會掙錢、無父無母沒有家業,好不容易有做飯的手藝,還惹來了一身的禍,娶了那麼好的媳婦兒都不珍惜,到頭來一無所有。我跟你說,最最最爛的男人我都見過。你這算什麼惡霸無賴啊?」

  沈勇愣了良久,看方一勺,問,「你爹那麼差勁啊?」

  方一勺點點頭,道,「可是再壞又能如何呢?」

  沈勇聽得莫名其妙,問,「那……女怕嫁錯郎啊!我若是你,絕對不會要你爹那樣的混混啦!我也很壞啊,現在小,說不定到了你爹那樣的年紀,比他還沒譜呢。」

  方一勺抬眼看沈勇,道,「相公你哭過沒?」

  沈勇皺眉,道,「大老爺們沒事兒誰老哭啊,哭的是孬種!」

  方一勺笑著點點頭,道,「我本來也覺得我爹壞透了,我以,絕對不能有這樣一個男人……不過,我娘下葬那天,我爹在我娘墳前哭了三天三夜,最後,思念我娘,沒多久就也去世了,死前還叫我娘名字呢,我當時就想啊,我以後,也要找這樣一個男人,無論他多壞!」

  沈勇愣了良久,才問,「你爹死了?那方老爺子……」

  方一勺一愣,才意識到把真話說出來了,就含含糊糊地道,「他不是……」

  沈勇想了想,明白過來了,「哦……方老爺子是你養父啊?」

  方一勺瞄了沈勇一眼,沒做聲,就點點頭。

  沈勇撇撇嘴,道,「難怪了,把你嫁給我都肯,我還說這老頭是不是少根筋呢。」

  方一勺挑挑嘴角笑了笑,不說話了。

  沈勇又問她,「唉,那你不怨你爹麼?他早早就捨了你。」

  方一勺搖搖頭,道,「不會啊,他不陪我就去陪我娘麼,一樣的。」

  「你倒是挺看得開啊。」沈勇道。

  方一勺收拾完了東西,拍拍身上的灰,道,「走吧,我們去訛掌櫃的。」

  「嗯。」沈勇和方一勺一起出了廚房。

  到了前廳,就見一群食客正在那兒猛吃呢,掌櫃的沒在,沈勇問一個正收拾碗筷的夥計,「唉,你家掌櫃的呢?」

  「回房去了!」夥計道,「剛剛還在呢。」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回到了後院,去掌櫃的房裡找他。

  「鐵定是藏銀子呢。」沈勇道,「一會兒看看他究竟掙了多少錢!」

  「嗯。」方一勺點頭,兩人走到了大門口,沈勇抬手敲門,「掌櫃的。」

  門裡沒人答應。

  沈勇微微皺眉,又用力拍了拍門,「掌櫃的?!」

  依然沒人答應。

  「不在麼?」沈勇有些納悶,方一勺問,「會不會出去了?」

  沈勇低頭看了看,就見門上沒落鎖,就道,「門都沒鎖啊……」邊說,邊推門,但是門推不開,明顯是裡頭落閂了。

  「有人啊!」方一勺道,「不然怎麼裡頭落閂?別是睡著了吧?」

  沈勇想了想,用力拍門,道,「唉,掌櫃的!掌櫃的?!」

  正問著,就見隔壁的一扇門打開,賈大華走了出來,打著哈欠問,「吵什麼呀?」

  同時,樓下有夥計也跑了上來,問,「掌櫃的呢?外頭有客人說要定酒席!」

  沈勇指了指大門,道,「門鎖著,沒人答應。」

  夥計和賈大華都覺得納悶來敲門……可半天,沒人答應。

  方一勺想了想,就伸舌頭舔了舔食指,對著木門上的紙窗戶一捅,戳了個洞,往裡頭望瞭望。

  「呀!」方一勺一看就是一驚,蹦了起來。

  「怎麼了?」沈勇也湊過去,就著剛剛方一勺看過的洞往裡頭瞧……就見房間裡頭,掌櫃的赫然坐在一張椅子上,睜大了眼睛望著天,胸口,插著一把剪刀……血流了一地。

  「呃……」沈勇也驚得倒退了一步。

  「死了!」賈大華也看了一眼,驚得大喊了起來。

  「哎呀掌櫃的啊!」夥計開始哭,賈大華聽著煩躁,踹了他一腳,道,「哭什麼啊!快去報官啊!」

  夥計趕緊爬起來,哭著往外跑,連滾帶爬趕去報官了。

  賈大華看了看沈勇和方一勺,問,「你倆來找掌櫃的幹什麼?」

  「呃。」方一勺沒來得及開口,沈勇就道,「我們想來跟他說,明日不想來了,後日再繼續。」

  方一勺看沈勇,就見沈勇面不改色,就是抓著她腕子的手輕輕收了收,方一勺心領神會,就不出聲了……也對,這可是人命官司,若是說訛錢來的,那還了得麼?

  賈大華不解,問,「為什麼?」

  沈勇道,「我娘子說太累了,想要休息一天。」

  賈大華點點頭,卻聽沈勇問,「賈大廚,今日怎麼這麼早就午睡啊?不吃中午飯?」

  賈大華撇撇嘴,道,「你們當我願意啊,我這幾天都是通宵在準備食材,不然你們那麼多食材哪兒來的?」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這倒不是騙人的。

  不多會兒,就聽到樓下腳步聲響,衙門的人來了。

  為首的是捕快沈傑。沈傑是沈一博的得力助手,因為同姓沈,所以沈一博收他做了乾兒子,今年二十多歲,功夫非常好人也聰明,一直都幫著方老爺子破案,對沈勇也很照顧。

  「少爺、少奶奶。」沈傑走了上來,問,「聽說出了命案?」

  「對啊。」沈勇指了指房門上的那個洞,沈傑湊過去看了看,就皺眉,他又看了一會兒,道,「窗戶是開著的,就叫了兩個衙役,道,「走,從後頭上!」

  「是。」兩個衙役下樓,還有兩個衙役等在門口,沈傑下樓前不忘對沈勇道,「少爺,快帶少奶奶回去,別嚇著了。」

  「哦,好。」沈勇點頭,拉著方一勺,道,「走吧。」

  「嗯。」方一勺點點頭,一肚子疑惑地跟著沈勇下樓了。

  酒樓外頭,食客們早就聽說出人命案子了,掌櫃的被人宰了,看熱鬧的人圍了好幾層,議論紛紛。

  見方一勺和沈勇出來,人們都圍上去問。沈勇拽著方一勺就跑,好不容易才出了人群,跑到了衙門口,沈勇蹲下喘氣,道,「真晦氣,好端端的大白天撞死人!」

  方一勺蹲在他身邊,道,「那掌櫃的,顯然是被人害死的。」

  「肯定啊。」沈勇點頭,「剪刀還插在胸前呢……不知道誰那麼狠。」

  「剪刀?」

  兩人正說話間,後頭突然有人插了句嘴,驚得方一勺和沈勇原地蹦了起來,兩人回頭一看,才發現站在眼前的正是沈一博。

  「爹……你嚇死人了!」沈勇喘著氣道。

  「瞧你那點兒出息。」沈一博皺了皺眉頭,狠狠瞪了沈勇一眼,隨後,臉色立刻緩和,笑容可掬地轉向方一勺,扶著她的骼膊問,「一勺啊,我的兒,嚇著沒?來人啊,快給少奶奶燉珍珠末人參茶壓驚!」

  沈勇在一旁站著,氣得眼皮子直抽,老爺子老糊塗了!

  沈一博關照沈勇,道,「這幾天別亂跑,好好陪著一勺在房間裡頭看書。」

  沈勇望天,沈一博吼,「啞巴啦?」

  「知道了。」沈勇一臉的不痛快,沈一博歎了口氣,轉身帶著衙役走了,那方向似乎也是趕去酒樓。

  方一勺回頭看著,問,「爹爹是去破人命案子麼?」

  「那可不。」沈勇道,「知府麼……不過東巷府好久沒出人命官司了。」

  方一勺見沈勇臉上不怎麼高興,就笑瞇瞇伸手挽住他骼膊,往裡走,道,「相公,一會兒給你做幾個小菜下酒吧,想吃什麼?」

  沈勇一想到方一勺做的小菜,心情立刻好了起來……另外……沈勇就覺得方一勺摟自己的骼膊摟得挺近的,嗯……胸口還有些肉。

  沈勇忍不住瞄了一眼,方一勺伸手一把掐住他耳朵,「小色狼!」

  「哎呀……」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01 PM


第八章 全素齋和拜菩薩


  人命案子雖然是大事,但畢竟是沈一博的事,方一勺和沈勇的日子還是接著過,不用去酒樓做飯,沈勇就又要窩在書房裡頭背書了。

  方一勺還挺好學的,坐在書桌邊看書,只是認得的字太少,寫的字也難看。

  沈勇在一旁搖頭,這才女還好沒嫁給哪個才子,不然的話,那才子非得慪死不可,看她抓著筆寫出來的字還不如滿地爬的螃蟹好看呢。

  方一勺拿沈勇當夫子了,有不懂就問,沈勇能回答的就回答,答不上來了,他就悄悄跑去翻書,然後一臉若無其事地給她講,說完,見方一勺一臉的佩服,沈勇覺得挺痛快。

  這一天吃過朝飯,沈勇在書房裡打哈欠,想出門但出不去。這幾天方老爺子的心情很不好,好像是因為案子一點線索都沒有。沈傑跟沈勇說,讓他這幾天千萬老實點兒,不然,老爺就該拿他出氣了,因此沈勇都不敢出門,省得被揍了丟面子。

  方一勺坐在他身邊,嘴裡嘀嘀咕咕地背著詩,邊拿著一把刻刀雕蘿蔔。

  蘿蔔水當當白花花的,方一勺幾刀下去,就出來了各種形狀,剩下的皮子,被方一勺一擺,還能拼成好看的花卉。沈勇看著也能解解悶,這媳婦兒手還正經挺巧的。

  正在無聊,就見門口有人進來,沈勇趕緊端起書,然後再轉頭,就見進來的是他娘。

  沈勇鬆了口氣,放下書,沈夫人搖頭。

  沈勇是沈家三代單傳,因此沈夫人非常的疼愛,沈一博是嚴父,沈母就是慈母了……所以沈一博每天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慈母多敗兒。

  方一勺放下刻刀,跑過去扶沈夫人坐下,倒茶給她,「娘,喝茶。」

  「嗯,乖。」沈夫人就喜歡方一勺嘴甜,她這輩子盡聽沈勇粗聲粗氣地管她叫娘了,頭一回聽個丫頭甜膩膩挨在她身邊,一口一個娘,叫得老太太整天飄乎乎的。

  「娘,你怎麼來了?」沈勇問沈夫人,一般自己唸書的時候,他爹都不讓他娘來的。

  「先別唸書了,你倆一會兒有空沒有?」沈夫人問。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了一眼,都點點頭,「有的。」

  沈夫人微微一笑,道,「那你倆陪我去一趟東山的長樂庵吧?」

  沈勇皺了皺鼻子,「長樂庵不是尼姑庵麼?才不去呢。」

  「做什麼不去?」沈夫人不解。

  「我才不去,出門遇尼姑多晦氣啊。」沈勇小聲嘀咕。

  「該打。」沈夫人瞪了他一眼,道,「別胡說,長樂庵的靜怡師太那可是活神仙。」

  沈勇聳聳肩,方一勺問,「娘,去長樂庵做什麼?」

  「嘿嘿。」沈夫人一臉的笑意,道,「就去拜拜。」

  沈勇睜大了眼睛看他娘,「娘啊,家裡祠堂佛堂都有,那麼多祖宗和佛像還不夠您拜啊?還要上尼姑庵裡頭拜去?外頭的神仙比自家的靈驗還是怎的?」

  「呸。」沈夫人趕緊啐他,「童言無忌……你個小崽子,口無遮攔了啊,菩薩都是你說的?」

  沈勇撇撇嘴,對方一勺使眼色--別去啊!我才不去呢!

  方一勺是女孩子,自然知道老太太去尼姑庵裡頭拜佛,又不願意說緣由,鐵定是有什麼隱情的,就道,「娘,您什麼時候去?我和相公一會兒陪你。」

  沈勇皺眉,方一勺瞇著眼睛橫他一眼,沈勇扶額歎氣,算了,好男不跟女鬥,何況兩個都是女的,還是別找抽了。

  沈夫人看在眼裡,微微笑了笑,心說……嗯,勇兒還挺疼一勺的呢,男人怕媳婦兒那是好事情,表示心裡疼愛呢。

  想罷,沈夫人站了起來,想了想,拉著方一勺道,「一勺啊,你能不能幫為娘做兩個素菜啊?」

  方一勺愣了愣,點頭,「娘要帶去長樂庵佈施麼?」

  「對啊。」沈夫人道,「最好拿大鍋子煮多些。」

  「好勒,我這就去做!」方一勺笑瞇瞇答應。

  沈夫人捏了捏她臉蛋,滿意地點頭,這丫頭什麼都好,最最好的就是永遠有個笑臉,總是那麼笑麼滋的,從來不見她犯愁,這個樣子啊,誰看著都歡喜,難怪勇兒最近連飄香院都不去了,看來是收心了。

  老太太出門後,沈勇趴在桌子上歎氣,「唉,要不然就不能出門,要出門就去尼姑庵。」

  方一勺蹲在桌前看他,道,「唉,娘想去,讓咱們陪,不陪那是不孝啊。」

  沈勇望天,道,「不就是去拜菩薩麼,你看看家裡佛堂都多少菩薩了,文殊、觀音、普賢、地藏、太上老君、如來佛,都齊整了,還去拜?」

  方一勺雙手托著下巴想了想,道,「唉,你說娘會不會去拜拜,保佑爹爹快點破了案子呢?」

  沈勇失笑,搖頭,「我娘才不管那些呢。」

  「那她為什麼千里迢迢去長樂庵呢,還要帶著素齋?」方一勺不解。

  「嗯……被你這麼一說,的確。」沈勇也有些納悶,「城西鐵佛寺、城南彌勒堂,哪個的香火都比長樂庵旺。」

  方一勺一愣,問,「唉,長樂庵是拜什麼菩薩的啊?」

  「送子觀音麼。」沈勇隨口回答。

  「哎呀!」方一勺一驚,蹦起來問,「會不會是娘有了?」

  沈勇睜大了眼睛,半晌才說,「不是吧……都四十了。」

  「四十怎麼了?」方一勺道,「還有六十生的呢。」

  「不會吧……」沈勇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爹也太行了……」

  「嗯,看究竟有沒有,能試出來!」方一勺說著,叫來了一個下人。

  跑來的是個小丫頭,叫蓮兒。

  方一勺對她道,「唉,蓮兒,你拿了銀子去買些李子唄?」

  「行啊,少奶奶。」蓮兒剛想跑,方一勺拉住她道,「等等,你去問問夫人要不要吃,要吃就多買些,記得問她想吃甜的還是酸的,按照她的意思買。」

  「好勒。」蓮兒今年剛剛十五歲,也是個虎丫頭,大大咧咧的,她撒丫子跑去了沈夫人的房裡。

  「夫人!」

  「慢點兒,怎麼了?」沈夫人見她急匆匆跑來,就問。

  「嗯……少奶奶說要吃李子。」蓮兒撓撓頭,問,「夫人要麼?酸的還是甜的?」

  沈夫人一驚,跳起來問,「酸的?」

  「唔。」蓮兒點點頭,記下了,夫人要酸的。

  沈夫人卻誤會了,她剛剛聽到方一勺要吃李子就一愣,又一聽到「酸的」兩個字,一顆心就猛跳--酸兒辣女啊!哎呀,他媳婦兒真是爭氣啊!趕緊就吩咐蓮兒,「快去快去,買一筐回來,記住,要最酸最酸的!」

  蓮兒聽著有些摸不著頭腦,心說……夫人的牙行麼?還吃最酸最酸的?不過她也沒多問,小跑著上了街,找到賣李子的說,「唉,要一筐頂酸的!」

  賣李子的也有些傻眼,你說要找一筐頂甜的不容易,可要找一筐頂酸的那也難,好不容易七拼八湊找來了一大筐的青李子,幫著蓮兒扛回了府衙裡頭。

  蓮兒將李子分成了兩份,給方一勺送去半框,沈夫人送去半框。

  方一勺見李子送來了,就問蓮兒,「夫人說要什麼?」

  「哦,夫人要頂酸的!」蓮兒回答。

  沈勇和方一勺睜大了眼睛對視一眼,都吃驚不已,方一勺想了想,道,「蓮兒,你去看看,夫人有沒有噁心,或者想吐之類的?」

  蓮兒眨眨眼,更加納悶了,不過還是急匆匆跑去了,繞過院子,就跟想要回書房的沈一博撞了一下。

  「哎呦。」沈一博看眼前揉著鼻子的蓮兒,道,「慢點兒,這是幹什麼去,那麼急?」

  「哦,少奶奶讓我去看……呃,吐……」蓮兒雖然虎了吧唧的,但還是知道好歹的,若是說沈夫人吐的事情,老爺可別擔心啊,所以將到了嘴邊的話都吞了下去。

  沈一博聽了半截,聽到一個「吐」字,就問,「噁心和吐?」

  蓮兒點頭,心說,咦?老爺知道這事兒啊?

  沈一博一跺腳,道,「快,讓廚房準備好吃的好喝的,別讓她多動了,要小心啊!」說完,轉身就跑去找沈夫人報喜去了。

  蓮兒摸摸腦袋,就回方一勺哪兒回話去了。

  「怎麼樣?」方一勺問。

  「哦,回少奶奶,剛剛在路上遇到老爺了,老爺說了,噁心、吐,還讓廚房準備好吃的好喝的,不讓多動了。」

  沈勇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半晌才問,「那……我爹呢?」

  「去夫人那兒了。」蓮兒回答。

  方一勺點頭,打發走了蓮兒後,回頭看沈勇,「怎麼樣?」

  沈勇雙眉之間打了個大節,嘀咕了一句,「老不尊!」邊伸手拿起一個李子咬了一口……

  「嘶……」沈勇酸得直翻白眼,「倒牙了!」

  方一勺則是笑嘻嘻道,「相公,這是好事啊!」

  沈勇撇撇嘴,道,「好什麼呀?小我那麼多歲的弟弟?」

  方一勺點頭,「那才好啊……走!」說著,將沈勇拉了起來,往廚房跑。

  「幹嘛去?」沈勇讓她牽著跑,納悶。

  「做素菜麼。」方一勺笑道,「順便給娘弄個安胎的湯喝。」

  沈勇哭喪著臉,都四五十歲的人了還生娃,說出去多讓人笑話啊,真看不出來,他爹平時一派威嚴,沒想到那麼不正經,還好意思說他呢。

  想到這裡,下意識地看了看前面跑著的方一勺……方一勺不胖,不過身上也還是稍微有些肉的,穿著黃色的錦緞小襖,腰挺細,屁股圓圓……沈勇移開視線,心頭熱乎乎的……都沒有同房,連嘴都沒親過,媳婦太凶了!

  方一勺到了廚房,先洗了砂鍋,在裡頭燉上滿滿一鍋黨參板栗烏骨雞。

  沈勇瞅著挺有食慾,就湊過來問,「今天吃雞啊?」

  「這個是給娘燉的!」方一勺道,「從今兒個開始直到娘把寶寶生出來,我都要每天燉補湯給她喝,她年紀大了要吃好一些,這樣她身體好,寶寶身體也好,生的時候才不費力。」

  沈勇瞄了她一眼,笑道,「你還挺孝順啊。」

  「那是。」方一勺邊說,邊開始洗菜。

  沈勇這兩天讓方一勺喂叼了,都不肯吃別人做的菜了,就問她,「唉,我們中午吃什麼?」

  「我多做些素齋,咱們一起吃了吧,今天拜菩薩,要虔誠一點。」

  沈勇一聽吃素,臉都皺起來了,道,「沒肉怎麼吃飯啊……素菜有什麼好吃的,不就是青菜蘿蔔白豆腐麼,沒味道。」

  「誰說青菜蘿蔔白豆腐就沒味道的?方一勺笑道,「真正的素齋,是能做出雞鴨魚肉的味道來的。」

  「真的假的?」沈勇抬眼,一臉不信地看她。

  「不信啊?一會兒試試啊。」方一勺有些得意地笑,邊繼續洗菜。

  沈勇站在她身邊,見她一雙大眼睛,眨啊眨的,就往她身邊站了站。

  方一勺燙鍋呢,見沈勇靠過來也沒多想,就是往外趕他,道,「遠些,一會兒熱油該爆到你了。」

  沈勇又湊近一些,方一勺抬眼看他,見沈勇也盯著她看呢,就一臉不解地問,「幹嘛?」

  沈勇覺得洩氣,心說……這丫頭傻呵呵的,都不解風情。

  方一勺見他臉上表情複雜,就伸手拍拍他肩膀,道,「去那邊等著,一會兒就能吃了。」

  沈勇無奈,方一勺趕阿黃的時候也這麼說,怎麼自己的待遇跟阿黃是一樣的麼?到了一旁的桌邊坐下,沈勇就見腳邊的阿黃在搖尾巴,這狗以前瘦不拉幾的,方一勺來了沒幾天,它就肥得全身肉。

  又等了一會兒,沈勇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方一勺炒菜,依舊是香氣四溢,最奇怪的是,滿屋子都是肉香魚鮮的味道,這是跟那鍋燉雞串味兒了還是怎的?

  實在按捺不住了,沈勇就湊過去看,「你做的什麼呀?沒用肉麼?怎麼那麼香?」

  方一勺笑了笑,道,「五香醬爆圓白菜,醬汁過油醬香飄,白菜裹醬味道鮮,根兒脆來葉兒甜。」

  沈勇夾起一筷子白菜塞進嘴裡,嚼著那些打著卷兒的菜葉子,真的就吃出香噴噴的肉味來了,一臉驚歎地看方一勺,「怎麼會這樣……」

  「再嘗嘗這個。」方一勺又遞過一盤,道,「絲瓜香菇炒熏干,絲瓜去筋軟又滑,香菇去根湯汁肥,熏干去腥賽燻肉。」

  沈勇端著盤子吃,點頭加哼哼,這豆腐絕了。

  「翠玉錦囊滾麵筋。」方一勺又遞了一盤子過去。

  「唔……」沈勇邊嚼豆腐,邊盯著方一勺送到眼前的一盤子菜看,問,「這不都是肉丸子麼?」

  方一勺笑呵呵,「少見多怪了吧,翠玉是嫩菜葉兒打結,錦囊是冬瓜丸子裡頭塞油豆腐,麵筋裡頭裹上茄子,幾種丸子都放到麵粉糊糊裡頭一滾……下油鍋一撩……味道勝過肉丸子好幾倍呢。」

  「嗯嗯。」沈勇一邊吃一邊點頭,心說,「以後要是出家,也得把方一勺帶上。」

  「宮保芋絲杏鮑菇、青菜粉絲豆腐果、雪菜春筍蒸腐皮、五彩豆子炒年糕、豉香腐竹悶土豆、蒜蓉海帶西葫蘆、上湯蘿蔔群菇煲。」方一勺麻利地將幾個菜都炒好,起鍋裝入食盒,和沈勇對視了一眼,兩人一起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02 PM


第九章 茶花卷和長樂庵


  晌午,往東山的小道上駛來了一駕小馬車,車裡坐的,正是趕往長樂庵燒香拜神的沈夫人、方一勺……以及一臉興味索然的沈勇。

  黑桃木的車身,雖然小巧,看起來卻很是結實穩重,車頂是拱形的棚頂,柔韌的籐條撐開一整張的牛皮,塗上黑桃木顏色的漆彩。車廂四壁是鏤空的桃木雕板,花紋簡單,只是最普通的百花而已,顯出一種簡單的精緻。裡頭有兩卷竹簾子,是用來擋風的,只是天不涼,陽光又暖,因此高高捲著。車軲轆很大,上好的紫楠木做成,中間的橫軸是一整根的烏木。

  整輛車子價值不菲卻又不至於過於奢華,上等而非張揚,就好像它的主人知府沈一博的性格一般,雖然也算年輕有為,但保持著一份文人的勤儉與清高,甚至是有一些些古板的迂腐。

  方一勺初見這輛馬車的時候,就很喜歡,上了車子,這兒摸摸那兒摸摸。沈勇也跟了上來,坐在車門口,對一臉興奮的方一勺道,「有什麼好摸的,我下次帶你去坐描金嵌玉的大馬車。」

  方一勺抬眼,對沈勇笑,點頭,「嗯。」

  沈勇伸手搔了搔腮幫子,這丫頭怎麼總是在笑,有什麼事好讓她如此高興的?

  沈勇殊不知,方一勺現在真是萬分感謝當年打暈她讓她來替嫁的方老爺子,以前她無父無母四處流浪,如今她有了好夫婿,還有了疼愛自己的公婆,怎麼能不高興呢?!

  馬車一路顛簸,沈夫人在馬車的座位上墊上了厚厚的墊子,還不停地囑咐車伕,趕慢些、穩些,千萬別顛簸。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了一眼--果然有了麼?!

  ******

  車子行了半個時辰,終於是到了長樂庵的山腳下,接下去的山路要步行登上,馬車是上不去的。沈夫人下了車,仰起臉看了看長長的台階,有些擔心方一勺走上去會不會有事。方一勺見狀,輕輕推了沈勇一把,對沈夫人努努嘴。

  沈勇有些不解,卻見方一勺對他皺了皺鼻子,做了個背的姿勢……示意沈勇,背他娘親上去。

  沈勇反應過來了,他雖然平時吊兒郎當不學好,不過對他娘還挺孝順的,就走上一步道,「娘,我背你上去吧。」

  沈夫人睜大了眼睛看沈勇,有些震愣……他兒子這是開竅了還是怎麼的了,竟然心疼他這個做娘的!心裡更加一百二十分地相信了沈一博之前說的,那個神道士說的……賢媳進宅,沈勇必然脫胎換骨!樂得眼圈都紅了。

  沈勇想走到前頭去彎腰背,沈夫人卻道,「那怎麼行,娘老歸老,還有把骨頭呢,也不至於四十多歲就走不動山路了,你啊,背你媳婦兒才是。」

  沈勇轉臉看一旁已經準備蹦蹦噠噠上山的方一勺,心說……她身手比我還矯健呢,要我背?!

  方一勺也笑,道,「娘,不要緊,讓相公背您就行,我走得動!」

  沈夫人見方一勺蹦蹦跳跳的,急得趕緊攔,道,「慢點兒慢點兒,別亂動啊,小心身子。」

  方一勺失笑,沈夫人把她當做那種嬌滴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媳婦兒了不成?自個兒可是老虎都打得死呢。

  「勇兒啊!」沈夫人沉下臉來,道,「從今日起,凡是有遠路、陡坡、水潭,你都給我背著你媳婦兒走,否則就是不孝,聽到沒?!」

  「啥?」沈勇睜大了眼睛看他娘,問,「為什麼?」

  沈夫人瞪了他一眼,道,「明知故問,都那麼大人了,還跟個小孩兒似的呢?要好好疼你媳婦兒!」

  「我……」沈勇還想爭辯幾句,卻見沈夫人像是要沉下臉來,沈勇也不能多說什麼了,他娘要是發起脾氣來,說不定也得抽他……只好歎氣點頭。

  方一勺也眨眨眼,心說……婆婆真好呀,怎麼那麼疼兒媳婦呢,自己真是有福氣啊。

  隨後,沈夫人讓蓮兒扶著她,拄著枴杖上山,車伕提著兩個大食盒在後頭跟著。

  沈勇無奈走到方一勺前面彎下腰,「來吧。」

  方一勺看看他,問,「你真背啊,我可重呢。」

  「行了。」沈勇瞄了一眼方一勺,也還行,不胖,個子屬於偏嬌小的類型,估計不能重到哪兒去吧。

  方一勺見沈勇真要背自己,忍不住笑彎了眉眼,湊上去,扒著他脖子趴在他背上。

  「喂……」沈勇被她壓得一沉,忍不住道,「你屬秤砣的啊?這麼點兒個子怎麼那麼沉啊?」

  方一勺趴在他肩膀上,道,「我胖,肉多不過都藏起來了,看不到。」

  「藏哪兒了?」沈勇好奇地回頭瞄她,方一勺伸手掐住他耳朵,「再看!」

  「嘶……」沈勇被掐得直唑牙花,「你怎麼那麼凶啊。」

  上方的台階上頭,沈夫人回頭喊,「唉,你倆要打情罵俏等上了山慢慢來,快些,別耽誤時辰了!」

  「哦。」沈勇和方一勺一起仰臉對沈夫人點頭,沈勇托了托背上的方一勺,往山上走去。

  方一勺雙手摟著沈勇的脖子,道,「相公啊,你若是走不動了要記得告訴我啊,我下來自己走。」

  沈勇鼻子皺了皺,道,「那我現在就走不動了。」

  方一勺笑瞇瞇捏他耳朵,「什麼?」

  「沒……」沈勇長歎一聲,繼續往上走,心說,他爹給他找的是媳婦麼?分明就是另一個娘……

  遠在知府衙門書房裡頭審案的沈一博……打了一個噴嚏,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語道,「嗯,一定是個孫兒!」

  好不容易,沈勇氣喘吁吁背著方一勺上了山頂,將方一勺放下後,沈勇癱坐在地上,仰天不停地喘氣。

  再看他,就見他臉漲得通紅,滿腦門子都是汗。

  方一勺掏出帕子來給他擦,蓮兒也遞上了水壺給他喝水。

  沈夫人看著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時候,長樂庵門口掃地的小姑子也看到了沈夫人,趕緊迎過來道,「沈施主,燒香麼?」

  沈夫人趕緊對小姑子合掌行禮,道,「小師父,靜怡師父在麼?」

  「在的。」小尼姑點點頭,道,「師父在裡頭坐禪呢,沈施主要見她麼?」

  「對的對的。」沈夫人趕緊點頭,道,「我先去拜拜菩薩,等師父坐完了禪,我們在敘談。」

  「好呀。」小尼姑趕緊引著眾人往裡頭走。

  方一勺跟在後頭,沈勇在一旁小聲嘀咕,「尼姑廟就是荒涼,香火一點都不旺,菩薩肯定不靈。」

  方一勺橫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說,「你再胡說八道,小心得罪菩薩啊。」

  「切。」沈勇撇撇嘴……剛想說他才不相信,就被腳下突出的一個塊石頭絆了一下……

  「哎呀……」沈勇一個跟頭摔到了地上,好險牙齒沒磕掉。

  「小心點兒啊。」沈夫人在前頭走著,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回頭看被方一勺扶起來的沈勇,「這麼大人了,都沒個穩當勁!」

  沈勇站了起來,膝蓋都摔破了,方一勺趕緊給他拍拍,道,「天呀,阿彌陀佛,佛祖菩薩你們不要怪他,他無心的。」

  沈勇也摸著後腦勺看左右,心說……沒那麼邪門吧……阿彌陀佛了啊!

  進了寺廟裡頭……方一勺發現這裡香火的確不是很旺,大多是一些老太太在拜送子觀音,還有一些大肚婆。

  沈勇一看到大肚婆就緊張,站得老遠,一臉的不痛快……膝蓋摔疼了,眼前還滿是尼姑。

  沈夫人也不搭理他,拉著方一勺進廟裡去。

  長樂庵的送子觀音是白玉雕的,有別於其他佛像的莊嚴肅穆,這尊送子觀音,慈眉善目,說不出的和善,單手捏著佛家的蘭花指,另一隻手裡,托著一個白白胖胖,笑瞇瞇的可愛娃娃。

  沈夫人拉著方一勺跪在蒲團上,虔誠地拜菩薩,保佑他家可以添丁進口,子孫平安。

  方一勺也拜了拜。方一勺從小就有個很奇怪的毛病,就是每次她拜拜的時候,腦袋裡都是一片空白的,不知道要許什麼願,卻是會很開心。她總覺得自己跪下去拜的時候,菩薩就能看到她的心願,在她自己還沒弄明白什麼的時候,菩薩已經答應了她的要求了……於是,每次方一勺拜的時候都笑瞇瞇,拜完之後更是開心。她拜的每一個菩薩都很靈,因為她從來不知道自己許了什麼願,所以應該大部分的願望,都實現了吧。

  之後,沈夫人讓沈勇和方一勺在廟裡添香火、佈施,再多逛一會兒,晚上留在這裡吃齋菜,過了夜,第二天一大早再回去。

  沈夫人走了之後,方一勺和沈勇大眼瞪小眼,沈勇蹲下撇嘴,「沒勁死了。」

  方一勺見他膝蓋上面還有擦破,就問了小尼姑,這附近有沒有活水?

  小尼姑說後山有小溪,方一勺就讓蓮兒和車伕佈施,拉著沈勇去了後山。

  「幹嘛去?」沈勇興味索然地問,「在原地等著到天黑得了。」

  方一勺拉著他道,「你傷口裡頭都是泥,不洗掉以後該爛了。」

  「切,小丫頭見識。」沈勇不滿地嘀咕,被方一勺拉到了後山的小溪邊。

  方一勺讓沈勇坐下,將褲腿捲起來,自己則是蹲下掬起水,給他洗膝蓋。

  沈勇無聊地坐在地上,雙手支著地面,仰臉四外打量……就見這兒一面是山壁,一面是林子,還有一邊是懸崖。看著看著,他突然注意到一旁的林子裡,隱約有煙冒出來。

  「唉,那裡怎麼有煙啊?」沈勇指著問方一勺

  方一勺轉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的確有淡淡的煙冒出來,又不像是著火,煙還是比較稀薄的。

  「去看看吧?別是火星子,一會兒要是真燒起來了那可不得了的。」方一勺用帕子給沈勇抱上了傷口,兩人站起來,往林子裡頭走去。

  撥開濃密的灌木,方一勺和沈勇往裡頭一看……驚了一跳,就見在林子中間,有一個墳墓。墓前正有香燭在燃燒,地上還有燒成灰了的紙錢堆……冒煙的,正是那紙錢堆,可見是剛剛有人祭拜過的。

  「晦氣!」沈勇忍不住道。

  方一勺看了看那墓碑,不解問,「唉,相公,為什麼這墓碑上面沒有字啊?這人沒名字麼?」

  沈勇笑了笑,道,「無字碑很多啊,大概死的人生前沒什麼好名兒,或者是作奸犯科之類,怕殃及子孫後代,又怕有人來翻屍搗骨,所以才弄了塊無字碑。」

  「這麼可憐啊。」方一勺自言自語道。

  「這有什麼可憐的。」沈勇拽了她一把,道,「走了,這兒太晦氣了!」說完,拉著方一勺要走。

  「等等。」方一勺道,「香燭歪掉了。」說著,跑上去,將那墳前的香燭扶正,沈勇在一旁沒什麼耐心地等,卻見方一勺盯著地面對他招手,「相公相公,你快來看呀!」

  沈勇湊了過去,問,「怎麼了?」

  方一勺指著地面,道,「你看這戒指,眼熟不?」

  沈勇瞇著眼睛蹲下去,就見地上,在焚香落下的灰堆裡頭,若隱若現的,有一枚白色的玉戒指。這戒指玉質細膩,一看就是上等貨,戒指的上方,有一段用金線小心翼翼地裹起來了,看來是曾經斷過的。

  「咦?」沈勇盯著那戒指看了半晌,伸手拿了起來,吹掉表面的那層灰,又看了看,睜大了眼睛道,「這不是死掉的那個掌櫃的手上戴的麼?上次搶吃食時弄斷了,金絲不還是你給他裹的麼?」

  「對啊。」方一勺點點頭,就覺得寒風陣陣,站起來挽住沈勇,道,「相公……莫不是那掌櫃的鬼魂?」

  「鬼魂什麼呀。」沈勇道,「鬼魂還給自己燒紙啊?再說了,案子還是懸案,屍體現在應該在衙門仵作房裡頭停著呢,怎麼可能上這兒來?」

  「那……戒指怎麼會在這裡?」方一勺問。

  「莫不是被人拿了……或許是,兇手?」

  「啊!」方一勺叫了一嗓子,沈勇讓她嚇了一跳,問,「幹嘛?」

  「唉,快走快走!」方一勺拉著沈勇就跑,「別一會兒遇上了!」

  沈勇無奈,沒想到方一勺還有害怕的時候呢,就被她拉著跑回長樂庵去了。

  ******

  當天晚上,兩人在長樂庵吃了廟裡師父做的素齋,沈夫人跟靜怡師太晚飯後,一起去佛堂坐禪了。

  方一勺和沈勇沒地方住,沈勇又不能睡在尼姑們休息的房間裡頭,最後,只好和方一勺睡在禪堂的大櫃子裡頭。

  這種櫃子是出家的尼姑們平時用來放被褥的,很寬大,裡頭鋪上鋪蓋,正好可以睡上人,方一勺睡在上頭,沈勇睡在下面,一人一層,櫃門一關,安靜又暖和。

  方一勺頭一回睡這種地方,覺得挺新鮮,趴在枕頭上,通過隔板間的縫隙瞄下面的沈勇。沈勇正仰面躺著,手裡拿著那枚戒指出神。

  「相公,你想什麼呢?」方一勺問。

  「唔?」沈勇哼了一聲,答非所問地說,「餓了,沒吃飽。」

  「誰讓你剛剛只吃那麼一點兒的?」方一勺道。

  「那些姑子做的菜跟你差太遠了,難吃。」沈勇不滿地道。

  方一勺聽得瞇瞇笑,問他,「唉,那現在還餓麼?」

  「餓啊。」沈勇點頭。

  「我們去找吃的吧?」方一勺輕輕推開櫃門,探頭看沈勇。

  「現在上哪兒去找吃的啊?」沈勇道,「這裡又比不得家裡,清湯寡水的。」

  「你看到院子裡的茶花了沒有。」方一勺問,「廚房裡別的沒有,鐵定有麵粉吧,我給你做茶花卷兒吃,好不好?」

  「好啊!」沈勇一聽到這名字就來了食慾,一下彈起來……沒提防上頭是隔板,撞地「咚」一聲,疼得他揉著頭直呲牙。

  方一勺穿好衣裳和沈勇一起出門,摘了兩朵大茶花,悄悄跑到後院的廚房裡頭去了。

  方一勺驚喜地發現了發好的面,大概是準備明天一早做素包子用的,就取過了一團來揉。

  沈勇按照她說的,將茶花的花瓣揪成碎末。方一勺將花瓣的碎屑都揉到了面裡頭,又從隨身帶的小包裡,拿出了一瓶子東西來,往面裡灑了點,沈勇好奇地湊過去問,「這是什麼?」

  方一勺笑瞇瞇,「胡椒面兒。」

  「唔,胡椒面兒還隨身帶啊?」沈勇好奇問。

  「是我自己調配的,吃麵吃餛飩的時候灑上一點,那味道就吊起來了!」說著,方一勺將做好的茶卷兒放到了蒸籠裡頭。

  沈勇在一旁等著,方一勺還從廚房裡頭找出了一缸子醃菜來,說了聲阿彌陀佛,便取出一棵,切碎,翻炒。

  沈勇在一旁流口水,方一勺炒的鹹菜都比別人做的肉要香啊。

  很快,水開了,蒸籠也開始冒熱氣,方一勺將蒸籠蓋子打開,一股清甜的香味四溢。

  「哇,好香啊!」沈勇迫不及待地伸手進鍋裡拿花卷兒……燙得直蹦,不過還是送到嘴裡咬了一口。

  方一勺看著急,「唉,你小心燙啊!」

  「呼呼……沒事……嗯!」沈勇咬了幾口,點頭,「好香!好吃!」

  茶花淡雅的清新香甜滲透到了面裡,咬在嘴裡綿軟回甜,再加上那特殊的胡椒鮮味,沈勇頭一回知道了什麼叫其味無窮。

  方一勺自己也拿了一個,和沈勇一起在廚房裡吃了起來,轉眼,看到了廚房外面有一棵銀杏樹。

  「相公。」方一勺推了推沈勇,道,「樹上有百果!」

  沈勇看方一勺,「百果?」

  「對!」方一勺道「我去摘幾顆下來,我們炒百果吃!」說著,捋骼膊挽袖子就要去爬樹。

  沈勇哭笑不得,這哪門子的才女啊,不是野丫頭麼,爬樹掏雞窩樣樣來!

  「等等!」沈勇將剩下的花卷塞進了嘴裡,拉住方一勺道,「我來!」

  說完,往外跑,方一勺跟出去,不忘喊,「唉,你少掰幾個啊,吃多了有毒的!」

  「放心!」沈勇從小上房揭瓦瘋慣了,爬個樹是不在話下的,爬上去之後,摘了那麼二十來個的百果,直接滑了下來。

  交給方一勺,方一勺拿在手裡,轉身進廚房,放到灶台裡頭烘。

  卻聽沈勇「咦?」了一聲。

  「怎麼了?」方一勺抬頭看他。

  沈勇摸著腦袋,盯著灶台上的蒸籠看,問,「剛剛剩下的那三個花卷兒呢?」

  方一勺抬頭……就覺得頭皮子發麻,脖梗子汗毛直豎,蹦起來拉住沈勇的骼膊道,「呀,花卷兒呢?」

  原本還有三個花卷兒的蒸籠裡……竟然是空蕩蕩。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02 PM


第十章 十六寶和瘋和尚


  方一勺緊張地拉著沈勇問,「相公,是誰拿走的呀?」

  沈勇有些好笑地看她,「唉,你不是方大膽麼?連老鼠都不怕,這怕什麼?」

  「不是啊……」方一勺道,「我怕不是活的那種東西……」

  沈勇嘴角抽了抽,道,「怕什麼,這裡是廟啊。」

  「呃……」方一勺愣了愣,轉念一想,「這倒是啊。」可是她心剛剛放下來,就聽到不知從哪兒,好像是牆壁裡頭……傳來一聲輕笑。

  這半夜三更的,一聲輕笑來得毫無徵兆,沈勇和方一勺都驚得頭皮刷涼。沈勇本來還好的,無奈方一勺驚得大叫了起來,沈勇被她的叫聲嚇了一跳,也跟著叫了起來,兩人撒腿就跑……衝到了院子裡。

  這裡的動靜,驚動了後頭休息的尼姑們……畢竟這長樂庵也不大,就有兩個小尼姑跑了過來,「哎呀,兩位施主怎麼了?」

  「有,有……」方一勺指著廚房,半晌也說不出個有什麼來。

  那兩個小姑子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一拍腦袋,道,「唉,瘋和尚,是不是你又嚇唬人了啊?!快出來!」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瘋和尚?

  果然,小姑子們叫了幾聲,就見廚房旁邊的一扇角門兒一開,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灰頭土臉的瘦和尚跑了出來。就見他個子不算矮但乾瘦,年紀有個四五十歲了吧,滿頭灰白頭髮,咧著嘴,黑乎乎的手裡抓著一個吃了一半的花卷兒,咧著嘴嘿嘿傻笑……果然,是個瘋子。

  「他是誰啊?」方一勺不解地問一個小尼姑。

  「我們也不知道,我們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這裡了,他平時住在柴房裡頭的,時不時會偷施主們的吃食,你們別怪他啊,他瘋病很嚴重的。」

  「哦……不要緊的。」方一勺拍了拍胸口,覺得是人就行,差點嚇出病來。

  沈勇看了看那些小尼姑們,問,「呃,為什麼你們尼姑廟裡會有和尚啊?」

  幾個小尼姑年紀小也單純,就道,「不知道呀,師太一直將他留在廟裡住呢,他不怎麼出來的,因為柴房和廚房是通的,所以應該是聞到了香味才會出來偷吃的。」

  「哦。」沈勇意義不明地點了點頭,對方一勺眨眨眼,方一勺踹了他一腳。

  沈勇揉著小腿肚子看她,方一勺拉著他對兩位小尼姑道,「那……我們先回去了,打擾了。」說完,拉著人回禪堂去了。

  ******

  回到了禪堂的大櫃子裡頭躺下,沈勇打著哈欠喊睏,方一勺則是趴在上鋪,翻來覆去睡不著……

  沈勇就聽到頭上咚咚直響,皺眉,「唉,你睡覺老實些呀,哪兒有個姑娘樣子。」

  「睡不著。」方一勺小聲嘀咕

  「幹嘛睡不著?」沈勇打著哈欠問,「冷啊?我給你條被子?」

  「不是。」方一勺道,「相公,那個和尚身上有酒味。」

  「呵呵。」沈勇道,「聞到啦,那個什麼師太啊,估計也不是什麼正經人,偷偷在廟裡養漢子。」

  「你別瞎說。」方一勺認真道,「那和尚真的是瘋的。」

  「你怎麼知道啊?」沈勇微微不解,「要裝瘋很容易的麼。」

  「才不是。」方一勺賭氣回了一句,就不說話了,悶頭繼續睡覺。

  沈勇只是隨口回了一句,見方一勺突然沒動靜了,伸手摳摳鼻子,心說……這丫頭怎麼說睡就睡啊?也沒多想,翻了個身,繼續蒙頭大睡。

  上層,方一勺則是單手托著腮幫子,側躺在被褥之上,發著呆。

  ******

  次日清晨,沈勇半夢半醒間就聽到外頭有撞鐘的聲音,還有木魚和銅鈴有節奏的敲擊聲,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櫃子雖然挺寬敞,被褥也夠厚,但畢竟是直接睡在了硬板上。沈勇就覺得全身筋骨痛,揉著後背和腰,問上鋪,「唉,醒沒?」

  上頭,沒人回應。

  沈勇就索性又往被褥裡頭縮了縮,本來還想睡一個回籠覺,但是外頭已經有唸佛誦經之聲音傳來,這可要了他的命了。趕緊就爬起來,沈勇抬頭望上鋪一看,就見方一勺那個櫃子的被褥都疊好了,可見是已經起床了。

  沈勇來了幾分精神,覺得肚子很餓,回味起昨晚上的那幾個花卷兒就更餓了,有些埋怨那瘋和尚,好歹給他留一個啊。

  沈勇伸了幾下腿腳,跑出禪堂,準備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好吃的素齋,最好是方一勺做的。

  然而沈勇前前後後整個長樂庵都找遍了,也沒找到方一勺的蹤影。沈勇覺得納悶了,人上哪兒去了?莫不是去了他娘那兒?正想著,他看到蓮兒拿著兩個素包子跑了過來,邊啃邊哼小曲兒。

  沈勇叫住她問,「蓮兒,看見少奶奶沒?」

  蓮兒眨眨眼,道,「沒見著啊,不是還沒起麼?老婦人說等您和少奶奶睡久一些才回去。」

  沈勇微微皺眉,蓮兒問,「少奶奶不見了麼?」

  「呃……」沈勇搖了搖頭,心說,這要是讓他娘知道方一勺不見了,那非捶死自己不可。趕緊道,「哦,沒……你讓娘再坐一會兒,我們很快過去。」說完,沈勇便急匆匆跑出了長樂庵,開始圍著山找了起來。他邊找邊向路人打聽,有沒有看到一個個子小小,眼睛大大,穿著鵝黃襖的丫頭。

  一路打聽一路找,沈勇從前山跑到後山,最後在一個山坡上停了下來,哪兒有方一勺的影子啊。

  沈勇雙手支著膝蓋彎腰喘氣,心說……這野丫頭,不打一聲招呼就跑沒影了,真是的……應該好好管管,這還像個樣子?!

  想歸想,但沈勇還是知道得接著找,畢竟是跟他一起的時候丟的,若是找不到,他爹非宰了他不可。

  喘勻了氣,沈勇直起身子想走,卻愣住了……

  只見眼前是一個沒有山阻擋的豁口,前方是一個陡坡,而遠處便是整個東巷府的全景,清晨的日頭正一點點升起來。東巷府現在清清楚楚地在他眼前呢,哪個是縣衙門、哪個是酒樓、哪個是飄香院,都一目瞭然……城中間那條東巷河蜿蜒回轉,打了機關折彎流向遠方的農田。田裡,已經有綠油油黃澄澄的浪頭在晨風中翻滾了。

  沈勇站在那裡,直看得心曠神怡,不禁伸起雙手做了一個大字,舒服地長長吐出一口氣,就感覺心中那份隱隱的擔心也緩解了不少。

  又看了一會兒,他就準備回去繼續找,卻聽上方突然傳來了一聲短短的輕歎……那聲音,還有些熟悉。

  沈勇驚了一跳,四下尋找,沒發現有人,不過他剛剛的確聽到了……想到這裡,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看。

  只見頭上有一大片的樹冠,是身旁那棵老槐樹的枝杈,而在那一片翠綠之中,若隱若現有一點鵝黃……

  沈勇一愣,皺眉順著一旁的樹幹往上爬,待他攀上一根樹枝,往裡頭一撒麼,果然!就見方一勺正坐在一根粗粗的樹枝上面,晃著雙腿,骼膊支在旁邊的樹枝上,雙手托著下巴,這位置倒是看著挺舒服。

  方一勺呆坐著,雙眼看著前方,濃密的樹冠裡頭,有一個窟窿,正好可以看到外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方一勺掰出來的。

  沈勇看到她後,終於是鬆了口氣,還好沒事……不過很快,又有些鬧不明白,這瘋丫頭怎麼一個人上這兒來了?

  「唉。」沈勇叫了她一聲。

  方一勺正在出神,讓沈勇一叫,還驚了一跳,轉臉看他,「相公?」

  「找死我了!」沈勇爬上來,往她旁邊的樹枝上一坐,不解地問,「你幹嘛一大早上這兒來也不說一聲?害我好找!」

  方一勺眨眨眼,抬頭看了看……沈勇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就見正好可以看到山頂的廟門口。

  方一勺道,「我以為你還要睡一會兒呢……再說了,你找我怎麼不叫喚啊?在廟門口喊一聲娘子,我不就聽到了麼?」

  沈勇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伸手搔了搔腮幫子,暗罵自己是豬啊,跑得腿都快斷了,早知道喊一聲多方便。

  「你幹嘛上這兒來?」沈勇見方一勺還在發呆,就問,「這裡能看到寶啊?」

  「唔。」方一勺點點頭,托著下巴繼續看。

  沈勇瞄了她一眼,問,「唉,你幹嘛昨晚上見了那個瘋和尚之後,就變得怪怪的啊?」

  方一勺聽到後,抬眼,吃驚地看著沈勇。

  沈勇見她一臉的意外,就摸了摸鼻子,道,「幹嘛,我又不傻,這點都看不出來啊?」

  方一勺看了沈勇一會兒,隨後挑起嘴角笑了,挪了挪屁股,坐到沈勇的身邊,摟著他的骼膊,腦袋架在他肩膀上,道,「相公,你真有心。」

  沈勇仰臉看別處,臉上熱熱的,就問,「說呀。」

  「嗯……你昨天不是說裝瘋很容易麼?」方一勺問。

  「對啊。」沈勇道,「多喝幾口,隨便怎麼發瘋,別人都分不清真假的,這招最好使了。」

  方一勺輕輕點了點頭,道,「我爹以前也這樣,喝多之後就又哭又笑,瘋瘋癲癲的……到最後,就只剩下娘親的銀鈴鐺他認得了,別的都不認得。」

  「哦。」沈勇道,「所以你想你爹啊?」

  「本來是……」方一勺搖搖頭,「我剛剛起早了,就想出來逛逛。。」

  「然後?」沈勇問,「就逛到這兒來了?」

  「我剛剛看到那瘋和尚了。」方一勺突然說。

  「啊?」沈勇一愣,問,「他在哪裡?」

  「我從廟門口往下看,看到他在我現在坐的這個為地方坐著呢,從樹洞往外看。」方一勺道,「你看這裡……」邊說,伸手指眼前哪個枝杈只見的樹洞,道,「你看枝杈旁邊已經抽出了好些芽了。」

  「這時別人特意掰出來的吧……而且應該是經常被人掰的,也就是說,經常有人上這兒看來。」沈勇也發現了,道,「他是為了看前方東巷府的全景吧?」

  方一勺微微皺皺鼻子,道,「不過哦,有一點很奇怪呀。」

  「什麼?」沈勇看她。

  「你看。」方一勺指著那個洞,道,「這裡看出去視野一點都不好,還不如在樹下面看得全呢。」

  沈勇從樹洞看了出去……半晌,突然一愣,「誒?!」

  「怎麼了?」方一勺看他。

  「這裡望出去不是出事的那家酒樓麼?」

  方一勺聽後一愣,又看了一會兒,半晌才點頭,道,「被你這麼一說……是啊……這裡看酒樓好清楚呀。

  「那個瘋子那麼多年都坐在這裡看酒樓?!」沈勇睜大了眼睛看方一勺,小聲問,「唉,還記不記得昨天在墳前找到的那枚戒指?」

  方一勺覺得又有些發毛了,湊近了沈勇一點,問,「你是說……那個瘋和尚是兇手?」

  沈勇想了想,道,「不然多古怪?」

  「嗯……我們回去把這事情告訴爹吧,讓他來處理?」

  沈勇點點頭,道,「不過最好馬上回去。」

  「對哦!」方一勺也有些擔心,「你想啊,他若是發現我們知道了他的秘密,會不會害我們。」

  「呃……這我倒不擔心。」沈勇揉了揉肚子,道,「不過我好餓啊,我想吃肉!」

  方一勺無語……

  隨後,方一勺和沈勇匆匆跑回了廟裡,接了沈夫人回去知府衙門。沈夫人因為求的幾個簽都是上上籤,因此心情極好,美滋滋就跟著兩個小孩兒回去了。

  入了府衙,沈勇推方一勺去跟他爹說,方一勺道,「我給你燒肉去,你自己跟爹爹說。」

  沈勇長這麼大都沒跟他爹正經說過什麼話,就道,「我……他萬一不信我怎辦啊?」

  「怎麼可能?你去說,我給你做頓好肉吃!」方一勺將沈勇推到了書房門口就跑了。沈勇尷尬地站在門口,進也不是,跑也不是,正在猶豫,就聽沈老爺子問,「勇兒,你在門口幹什麼?」

  「呃……」沈勇硬著頭皮走了進去,道,「爹……我昨天……在長樂庵遇上些事兒。」

  「什麼事?」沈一博有些意外,沈勇從來沒主動找他說過什麼事情。

  沈勇抬頭看了看,就見沈傑也在,壯了壯膽。

  沈傑想要出去,讓爺倆自己說,卻被沈勇拉住了,道,「唉,你不用走,是跟案子有關的。」

  「啊?」沈一博和沈傑都是一驚,這案子他們正沒頭緒呢。

  ******

  沈勇再從沈一博書房出來奔向廚房的時候,手上多了沈一博賞給他的十兩銀子,他以前盡挨揍了,還是頭一回得賞錢呢,剛剛沈一博還狠狠誇了他一頓。

  沈勇想著,五兩銀子留著自個兒用,還有五兩給方一勺吧。轉念又一想,算了,自個兒留三兩吧,七兩銀子給方一勺買個金的玩意兒戴戴,之前答應過她的。

  離廚房還有老遠,沈勇就覺得一陣醬香撲鼻,立刻……肚子裡嘰裡咕嚕猛叫了起來。

  跑到廚房門口,只見一大群下人丫鬟們扒在廚房門口擦哈喇子,沈勇興匆匆跑了進去。

  果然,方一勺正在炒菜呢……那個香啊,一聞就是肉香味。

  「娘子,你做的什麼肉啊?」沈勇湊過去看。

  方一勺笑瞇瞇,道,「昨天府裡的人不也是吃的素菜麼?今兒做個全是肉的!三涼菜、三熱菜、二點心、二湯鍋、一熱煲、一炒飯。」方一勺笑道,「十二個菜,用的是豬、牛、雞、鴨、四肉,名字就叫御肉十六寶」

  「呵,這名字帶勁……香死了。」沈勇有些受不住了。

  方一勺邊將熱菜出鍋,邊給沈勇講,「三涼菜是紅油肚絲、香辣牛肉、滇味涼白雞,口味偏酸辣,所謂涼菜酸又辣,爽口又開胃麼。」

  沈勇叼著塊涼白雞直喊好吃,方一勺笑著盛熱菜,道,「三道熱菜是宮廷洋芋燉肉排,肉鮮湯濃洋芋糯;豆豉五香鹽焗雞,皮脆肉嫩豆豉香;紅蔥頭悶牛肉丸,丸酥肉爛蔥頭辣。」

  「嗯嗯。」沈勇現在只顧得吃和點頭了。

  方一勺接著往外拿點心,道,「點心一個是花彫牛肉蛋包,將上好的牛肉放到花彫裡頭研製,然後熱油裡頭一滾,加上細細的蔥絲和豆乾絲,抹上牛肉醬,用香脆的芝麻蛋皮包上……唉,小心燙啊。」

  「沒……素……」沈勇邊吹邊吃,道,「好吃,繼續說,這個是啥?」

  「還有一個是栗子糯米雞,有雞脆骨的裹在醬拌糯米裡頭的。」方一勺道,「兩湯是,清湯籬笆鴨、八仙牛肉湯,最後還有一個無錫排骨煲,炒飯是蔥香碎肉蛋炒飯。」

  說完,方一勺雙手一拍,對門口那些饞鬼道,「開飯!」

  「是,少奶奶!」沈府的家人們在沈勇的帶領下,一起答應,那聲音又齊又響……震得門口的鳴冤鼓呀,嗡嗡響。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03 PM


第十一章 田螺盞和無字碑


  沈勇一頓肉吃得極飽,舒舒服服地拿著一壺順油水的茶,跑到院子裡邊溜躂邊消食。

  方一勺也吃飽了,大大咧咧甩著骼膊出了廚房,問沈勇,「相公,爹爹怎麼說?」

  「哦,對了!」沈勇一拍腦袋,也沒回答方一勺,就是轉身跑了。

  方一勺有些納悶,要跟去,卻見沈勇邊跑便對她擺手,「你別跟來,我有正經事要做,很快回來。

  方一勺一聽是正經事,就笑瞇瞇地點點頭,在院子裡囑咐沈勇慢些跑。

  沈勇跑出府衙,就去了東巷府的金器鋪。

  「呦,這不是沈少爺麼。」金器鋪子的老闆笑呵呵地出來招呼沈勇,「想買什麼?」

  「嗯,買個金的吊墜,有沒?」沈勇問,「女娃戴的那種。」

  「自然是有了……給誰買的?」掌櫃的好事地問了一聲。

  「嗯……這個你就別管了,拿出來我挑挑吧。」沈勇突然覺得,若說是給自家媳婦兒買的,可能要讓人小瞧了,就催促掌櫃的快些。

  掌櫃的倒是誤會了,心說,呵……所以說不是東西的就不是東西,一個媳婦兒娶回家了,還想著給別人買金器呢,不用問啊,一定是飄香院的姑娘。

  「少爺,您給年輕姑娘買麼?」掌櫃的問。

  「對。」沈勇點點頭,「就十七八歲。」

  「那別買墜子啊,墜子戴著都看不到,要買就買金釵麼!」掌櫃的笑呵呵道。

  「金釵?」沈勇聽後,仰起臉來想了想,方一勺腦袋上的確頭髮不少,她自己盤的頭也挺好看,就是也沒啥拿得出手的首飾。

  想到這裡,沈勇對掌櫃的說,「什麼樣子的金釵?拿出來看看。」

  「好好!」掌櫃的歡歡喜喜拿出了金釵給沈勇看。

  沈勇還沒來得及挑呢,就見那掌櫃的拿出了一支蝴蝶釵來,給沈勇看,道,「少爺,這好看!」

  沈勇瞅了瞅,微微地皺起了眉頭,道,「這個……會不會艷俗了點兒啊?」

  掌櫃的心說,給飄香院姑娘的,不就得艷俗點兒麼。

  「有沒有乾淨利索點兒的?」沈勇問,「就是一眼看上去便是好人家丫頭戴的,又尊貴,還比較討喜的那樣的?」

  掌櫃的聽得雲裡霧裡,心說……這飄香院什麼時候來了那麼個丫頭?轉念一想,就問,「唉,少爺,您這是不是買給少奶奶的啊?」

  沈勇看了看老闆,半晌才道,「對啊,怎麼了?」

  掌櫃的愣了愣,上下重新打量了一遍沈勇,心說……呦!沈家是祖墳冒青煙了吧。這沈勇準備浪子回頭了?!他可是正經沒想到沈勇會跑出來給自家媳婦兒買金釵。

  「少爺,我有好東西,您稍等!」說著,掌櫃的進到了裡屋裡,不多久,拿出了一個瘦長條的錦盒來。這盒子頗為精緻,用紅色絲帶繫著,一看就是值錢的東西。

  掌櫃的將錦盒在沈勇面前打開,問,「少爺,看看這個。」

  沈勇低頭一看……就見錦盒裡頭是一隻精巧又雅致的梅花釵。釵是純金的,三朵梅花恰到好處地點綴在釵頭,顯得大方極了。沈勇左看右看,怎麼看怎麼覺得,方一勺戴上這個一定很好看!

  「就要這個了,掌櫃的,多少銀子?」沈勇問。

  「不貴。」掌櫃的嘿嘿笑了笑,道,「就二十兩。」

  「二十?」沈勇一愣,微微皺眉……自己就得了十兩賞錢啊。

  「能不能便宜些?」沈勇跟他打商量。

  掌櫃的似乎有些為難,道,「少爺,我沒跟你要高價錢,我若是不誠心賣給你,我就不拿出來給您看了!」

  沈勇有些猶豫,想了想,實在挺喜歡,就罵了聲臭丫頭,掏出自己的錢袋。他摸出了十兩銀子的銀票來,加上剛剛沈一博給他的十兩銀子,一起給了掌櫃的。

  掌櫃的歡歡喜喜接了銀子,幫沈勇將釵放好。

  沈勇接了揣進懷裡,轉身準備走。只是,他剛一轉身,就看到了旁邊的檯子上面,擺放著一排玉器。其中有一枚白玉的戒指……這戒指和沈勇在長樂庵後山那個墳頭見到的有些像。

  沈勇下意識地湊過去看。

  掌櫃的笑問,「怎麼,少爺還想買戒指?」

  沈勇擺擺手,指著桌上那枚白玉戒指,問,「掌櫃,這白玉戒指多少銀子?」

  「霍,少爺,這可抵得上你手上的兩根金釵呢。」掌櫃的回答。

  「那麼貴?」沈勇也吃驚。

  轉念一想,這掌櫃的是不是騙人啊?就摸出自己隨身戴著的傳家玉珮來,問,「掌櫃的,這玉值多少錢,你知道不?」

  掌櫃的接過來,瞇起眼睛一端詳,道,「上好的翡翠,二百兩左右吧。」

  沈勇微微吃驚,這掌櫃的說得很準啊,不是蒙人的!就又問,「對了掌櫃的,前不久死掉的那個酒樓掌櫃的……他手上那枚戒指多少銀子,你知道麼?」

  「哦……那枚戒指可值錢了。」掌櫃的隨口回答,「那可是古東西,至少好幾百年的寶貝了,他就算肯賣啊,這一般人也收不起。」

  「這麼貴?」沈勇也有些意外。「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舊戒指罷了。」

  「嘿嘿……不瞞少爺您,如今人都死了,說他什麼也實在是過意不去……不過啊,那枚戒指,可不是那掌櫃的自己的東西。」

  「啊?」沈勇一愣,問,「那是誰的東西?」

  掌櫃的意義不明地搖搖頭,道,「唉……不說也罷。」

  這時候,有別的客人來買東西,掌櫃的趕緊去招呼去了,他也只得滿心疑惑地出了鋪子,往回趕。

  沈勇剛回到縣衙門口,就看到沈傑帶著好幾個衙役匆匆趕出門來。

  「幹麼去?」沈勇好奇。

  「少爺,我們去抓犯人去。」沈傑丟下了一句,就匆匆跑了。

  沈勇摸摸頭,進了府衙,小心翼翼地繞開了沈一博的書房,直奔後院。

  「少奶奶呢?」沈勇問拿著一個蘋果和一群小丫頭們玩跳格子的蓮兒。

  「在廚房裡呢。」蓮兒回答。「好像說晚上要弄什麼好吃的東西。」

  沈勇揉了揉肚子,心說,又吃好吃的啊?我早上吃的還在嗓子眼呢,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都得變成大胖子。

  懷裡揣著那枚金釵,沈勇慢慢地往廚房溜躂,心裡想著,該怎麼給方一勺才好呢?直接進去塞給她?好像顯著是故意去給她買的似的……那不行,要那麼不經意的才好呢。

  胡思亂想著,他就走到了廚房門口,只聽裡頭傳來「咚咚咚」的剁餡兒聲音。

  沈勇一愣,莫非是在剁餡兒包餃子麼?就興匆匆跑了進去。

  果然,方一勺一手一把刀,正在剁餡兒,手法那個快啊。

  沈勇就見兩把刀上下翻飛,都有些重影了,跟有四五把似的呢。

  他閃進了廚房裡頭,往方一勺身邊一站。

  方一勺抬眼來看他,問,「相公,你回來啦?」

  沈勇咳嗽了一聲,「嗯……」低頭看方一勺剁餡兒,問,「這是做什麼呢?」

  「哦,剛剛剩下了不少肉,我就都放到一塊兒剁餡兒了,一會兒做田螺盞給你們吃。」

  「田螺盞?」沈勇歪過腦袋有些不太明白,問,「那是什麼東西?」

  「就是將田螺的肉先挑出來,和肉餡兒、香菇一起剁碎,再和上蔥姜和芝麻,塞回田螺裡頭,上過蒸熟,再澆上湯汁就能吃了。」方一勺笑瞇瞇地說。

  「哦?!」沈勇覺得新鮮,看著方一勺往蒸籠裡頭放做好的田螺盞,就覺得又餓了,腦袋裡卻還是在想怎麼將那只釵給方一勺。

  磨蹭了好一會兒,沈勇還是沒機會給方一勺送金釵,有些著急,就問,「唉,你怎麼就不戴個首飾什麼的呢?」

  方一勺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蓮兒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手裡捧著一個錦盒,道,「少奶奶。」

  「嗯?」方一勺看她。

  「這是夫人讓我拿來的。」蓮兒將盒子舉到了方一勺的面前。

  方一勺有些納悶,接過盒子來打開一看,就見裡頭有一盒子的首飾--什麼朱釵啊、鏈子、耳環、頭花……都很是精緻。

  方一勺又驚又喜,問蓮兒,「老婦人給我的?」

  「嗯!夫人說給你戴。」蓮兒回完了話,就跑出去接著玩兒了。

  方一勺擦擦手,將盒子放在灶台上,仔細地一樣樣拿出首飾來看,沈勇見那些都是他娘年輕時候戴過的,是好東西,不過都沒有他買的那隻金釵好看!畢竟二十兩銀子呢。見方一勺這種驚喜的神情,沈勇心裡頭覺得好玩兒,一會兒拿出來給那丫頭看,還指不定多高興呢。

  想到這裡,他就伸手進懷裡準備掏出那個錦盒來,與此同時,就聽到院子外頭傳來一陣騷亂。

  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兩人對視了一眼,往外跑去,到了院子門口,就見從正門外頭,沈傑他們推著一個掛著鎖鏈鐐銬的老和尚進來。

  「誒?這不是長樂庵的瘋和尚麼?」方一勺問,「怎麼就給銬來了?」

  沈勇也微微皺眉,低頭似乎是在想著什麼,很快,瘋和尚就被推進了大殿裡頭。

  沈勇抬起頭,卻見方一勺正睜大了一雙眼睛看他呢。

  「怎麼了?」沈勇不解。

  方一勺微微一笑,道,「相公呀,你皺眉想事情的時候,真好看。」

  沈勇一愣。

  就見方一勺美滋滋地接著說,「所以說麼,我相公那就是做大事的人。」

  沈勇覺得耳朵發燙,瞪了方一勺一眼,「胡說什麼呢,小丫頭發花癡呀,一個勁誇男人?!」

  方一勺抿了抿嘴,回過神來,又問,「相公,你剛剛跟爹爹說什麼了?為什麼就直接把瘋和尚銬回來了?」

  沈勇也有些茫然地搖搖頭,拉著方一勺跑到了衙門口,和來聽堂的百姓們一起往裡看。

  就見那瘋和尚依舊瘋瘋癲癲地,被押在了地上還對著沈一博傻笑。

  沈勇微微皺眉,小聲對方一勺說,「這不是個瘋子麼,爹爹怎麼審啊?」

  方一勺也搖搖頭。

  「堂下跪的和尚,你叫何名?」沈一博問。

  但那和尚依舊不言不語,只是露著一排黃牙對著沈一博傻笑。

  沈一博皺眉,問沈傑,「你去了長樂庵抓到他之後,可曾找到什麼?」

  「找到了。」沈傑拿著一條有血污的髒衣服,遞給了沈一博,道,「在他的床下發現了這一身血衣,還有一箱子銀子。」

  「哦?」沈一博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那些罪證,一拍驚堂木,「和尚,你還不從實招來?!」

  和尚依舊傻笑,不說一句話。

  聽堂的百姓都交頭接耳起來。

  「這不是長樂庵的瘋和尚麼?」

  「對啊,靜怡師太收留的那個。」

  「原來是他殺了掌櫃的啊。」

  「這人贓俱獲,不是謀財害命是什麼?」

  「可這人是個瘋子啊……」

  沈一博見他瘋瘋傻傻,一問三不知,就對沈傑道,「先將人收押,去請城中的郎中來,要三個,給他瞧瞧病,看他是真瘋,還是裝瘋賣傻!」

  「是!」衙役們帶著人先下去,隨後,百姓們也散了。

  沈勇和方一勺張望著,沈一博看到了兩人,就道,「這次可多虧了你倆了,不然……還真是抓不到他,也算是機緣。」

  「爹爹。」方一勺不解地問,「為何抓他?」

  「剛剛有人來報案。」沈傑道,「說長樂庵的瘋和尚拿著刀追砍行人,老爺就下令將人帶來,順便搜查一下他的住所。」

  「哦。」方一勺點了點頭,道,「哎呀,莫非,他因為瘋病,所以才隨便砍人,也殺了掌櫃的麼?」

  「怎麼可能。」沈勇瞟了她一眼,「一個瘋子還知道從窗戶進去?殺了人搶走了銀子從窗戶出來,還將東西都藏在了自己床底下?這根本不通麼!」

  方一勺想了想,一拍腦袋,道,「對哦,相公好聰明啊!」

  沈勇有些無奈,這丫頭自己傻,還說別人聰明。

  而此時,沈一博也頗有些驚喜地看著沈勇,道,「勇兒說得很有道理,我也覺得,這瘋和尚被人栽贓嫁禍的可能性很大。

  沈勇就覺得有些暈,他爹剛剛誇他呢?!太不習慣了。

  「我們晚上去一趟長樂庵。」沈一博道,「你倆跟我一起去!」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都笑瞇瞇仰臉看沈老爺子,「晚上管飯麼?」

  沈一博無奈地看了兩人一眼,方一勺想了想,拿了個小包袱,跑去廚房,將那些蒸好的田螺盞包起來一部分帶著,就上路了。

  到了山上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沈一博說先莫去敲山門,而是悄悄去後山看看那座無字的墳墓。

  沈勇就和方一勺在前頭帶路,沈一博和沈傑跟著,四人往林子裡面走去。

  沈勇摸了摸胸前的那個錦盒……什麼時候送給丫頭好呢?

  到了後山,還未入林,忽然就看到裡頭有隱約的光亮傳出來。

  眾人一驚,對視了一眼都有些興奮--有人!現在在林間的人會是誰?必然是個知情人!

  四人輕手輕腳走到了林子的外圍,就聞到裡頭傳出來了香燭的味道……

  方一勺有些緊張,拉著沈勇的一條骼膊。

  眾人屏氣凝神在外頭等著……正這時侯,就聽到裡頭隱約,有哭聲傳來。

  沈一博皺起眉頭,這哭聲應該是個女人的,就示意眾人--進去看看!

  沈傑輕輕撥開了灌木,往林子裡走去,眾人跟在後面一些……待到了切近……就看到,林中的空地上,有一座孤墳,墳前無字碑,貢著香蠟燭火,前面還有一堆燃燒著的紙錢,但是卻沒有人。

  「邪門了。」沈傑四周圍看了看,道,「有人離開的話,我應該能發現才是啊。」

  方一勺往沈勇身邊蹭了蹭,就感覺後背涼絲絲的,緊張地左右看。

  沈一博眉間微蹙,道,「剛剛分明有人在哭。」

  「會不會是風聲?」沈傑問。

  「不可能。」沈一博搖頭,道,「我清清楚楚聽到了,再說,這裡又不是谷口,並無大風……必然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我去搜一搜!」沈傑說著,就撥開灌木,四下尋找了起來。

  沈勇覺得沒勁,就找了塊石頭抹了抹坐下,方一勺挨著他一起坐,警惕地看著周圍。

  而此時,沈一博正在那座無字碑前端詳著。

  沈勇摸了摸懷中的金釵,歎氣……等晚上再給麼?覺得沒意思。

  這時候,方一勺遞過一個田螺盞給他,沈勇接過去,還是溫熱的。將田螺盞放到嘴邊一吸……一大口的餡兒還有湯汁,他嚼了嚼,田螺肉與其他各種肉味兒都混在一起了,鮮香可口,嚼起來特別的過癮,比田螺本身好吃多了!

  正這時候,就聽沈一博突然輕呼了一聲,對兩人招了招手。

  沈勇和方一勺趕緊跑了過去,問,「爹爹,怎麼了?」

  沈一博伸手,指了指那無字碑的反面。

  兩人湊過去一看,就見在石碑背面,寫著四個字殷紅的大字--血債血償。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04 PM


第十二章 往生糕和苦命人


  深夜無人的林子裡,突然在一塊詭異無字墓碑的背面出現了這麼四個嚇人的血字來,不止方一勺和沈勇,就連見慣了此事的沈一博,也是覺得毛骨悚然。

  而此時,附近的灌木突然一陣沙沙作響,驚得三人趕緊抬頭看。

  才看到……是沈傑跑了回來。

  沈傑急匆匆衝出了灌木,就見三人張大了嘴巴,一臉震驚地看他,有些不太明白,就問,「怎麼了?」

  沈勇和方一勺趕緊拍胸口--嚇死人了。

  沈一博先回過了神來,問,「找到人沒有?」

  「沒有發現。」沈傑搖搖頭回答。

  沈一博看了看方一勺和沈勇,問,「你們覺得呢?」

  沈勇聳肩,回答了兩個字,「邪門。」

  方一勺趕緊跟著點頭。

  「去廟裡吧,我們拜會一下那位靜怡師父。」沈一博轉身,帶著眾人出了林子。

  和沈勇一起跟在老爺子身後,方一勺忍不住說,「相公啊,爹爹好威風呀。」

  沈勇眼皮子抽了抽,湊到方一勺耳邊低聲道,「神氣什麼呀,剛剛還不是嚇得臉都白了。」

  方一勺聽後捂著嘴悶悶地笑,兩人正在小聲嘀咕,沈一博回頭,狠狠白了兩人一眼……只是這一回頭,剛剛好看到,在身後的林子裡,若隱若現的灌木後面……似乎是站著一個人。

  「什麼人?!」沈一博喊了一聲。

  沈勇和方一勺都嚇了一跳,趕緊回頭看過去……

  但是等他們看的時候,林子裡已經空蕩蕩的了,哪兒還有人啊。

  方一勺就覺得汗毛直豎,趕緊湊到沈一博身邊,問,「爹爹,你看到什麼了?」

  沈一博也有些納悶,他剛剛分明看到了一個白色的人影一晃過去了……而且好像還是個女的。

  眾人面面相覷,滿腹狐疑地來到了長樂庵的大門口,沈傑抬手,拍打大門。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小尼姑急匆匆跑了出來,打開大門。她倒是認得沈傑,這人剛剛帶著衙役,把瘋和尚抓走了。

  「官爺有何事?」小尼姑問。

  「哦。」沈傑稍稍緩和了一下臉色,道,「小師父,靜怡師父在麼?這是我們知府大人,想找她問問話。」

  「在的在的。」小尼姑趕緊打開門,引著四人進屋,道,「師父在禪堂呢。」

  眾人跟著小尼姑來到了禪堂的門口,就聽到輕輕的木魚敲擊之聲。

  小尼姑扣了扣門,道,「師父,知府大人來了。」

  不多會兒,就聽到那木魚聲緩緩停了下來,隨後,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沈勇和方一勺這才看清楚了這位靜怡師父的長相。

  她今年大概也就四五十歲的年紀,若論五官相貌,年輕時候應該也算是個標緻的,只是瘦弱。不過大概是出家人清修的緣故,這靜怡師父看起來,的確有那麼點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超脫之感。

  「貧尼靜怡,見過知府大人。」靜怡給沈一博行禮。

  沈一博給她還禮,道,「師父多禮,我等打擾了,想請教師父一些事情。」

  「請進。」靜怡依然是不苟言笑,引著沈一博等進入了屋內。

  沈傑將門關上,站在靠門的地方,守衛安全。

  沈勇和方一勺畢竟不是管場的人,找了個蒲團,坐在了稍遠一點的地方聽著熱鬧,而沈一博則是坐在了靜怡的對面。

  眾人都坐好後,靜怡問,「知府大人,想問什麼?」

  沈一博開門見山,「關於瘋和尚,以及長樂庵後山的那座無字墳的情況。」

  靜怡點了點頭,「貧尼明白了,大人想先聽哪個?」

  沈一博想了想,問,「師父都知道什麼?關於這兩者?」

  靜怡道,「大致的,都是瞭解的。」

  「這兩者之間,可有什麼關聯?」沈一博畢竟比較老練,一下子就聽出了裡頭的門道來,追問了一聲。

  靜怡笑了起來,道,「沈大人聰明,有慧根。」

  沈一博也笑了笑,道,「那麼,就請師父按照自己的意思說吧……」

  靜怡想了想,輕輕地歎了口氣,道,「那就從那座無字的石碑說起來吧。」

  「好。」沈一博點頭。

  「那座石碑,是一個姑娘的。」靜怡聲音不高,開始講述,「此女子遇人不淑,命運悲慘,年紀輕輕,就死了。」

  沈勇皺眉,方一勺聽到了,挨著沈勇小聲嘀咕,「真可憐。」

  沈勇掐了她一把,皺皺鼻子--誰知道這老尼姑說的是不是真的?!

  方一勺看出他眼裡似乎有懷疑,就瞪了他一眼--人家是得道高……尼!

  沈勇見方一勺瞪著眼睛鼓著腮幫子瞅自己呢,就無奈地歎氣搖搖頭,心說,這老尼姑可信麼?會在後院藏個漢子的尼姑,誰知道是什麼尼姑?

  兩人正在眉來眼去,就聽到沈一博咳嗽了一聲,橫了兩人一眼,沈勇和方一勺趕緊收斂了些,乖乖坐著聽。

  靜怡看到了,也微微地笑了笑,「沈少爺和少奶奶,相當恩愛啊。」

  沈勇和方一勺一愣,方一勺挽住沈勇的骼膊笑瞇瞇,沈勇則是有些尷尬地伸手摸了摸脖子。

  沈一博聽了,也甚是開心,便回了一句,「唉,新婚燕爾麼,自然是比較纏膩,失禮了,還是小孩子心性,師父不要見怪。」

  靜怡搖了搖頭,道,「少年夫妻老來是伴,要好好珍惜。」

  方一勺點點頭,「嗯!」

  「師父,請繼續說吧?」沈一博提醒靜怡繼續。

  靜怡點了點頭,道,「這姑娘,原本也是大戶人家的女子,很是乖巧賢惠,就想著嫁一個好夫婿,可以託付終身。」靜怡盡量簡短地說,「她父親很是貪財,就想著讓她攀上高枝,可以嫁給達官顯貴去。」

  方一勺皺皺鼻子,似乎很是不滿。

  沈勇轉臉看她,覺得有趣,這丫頭無論聽什麼都特別認真,這種性子,應該挺好騙的吧。

  「她與家中青梅竹馬的表兄有一段情。」靜怡繼續低聲說,「那表兄有學問,原本是寄宿在她家裡,準備趕考的……兩人日久生情。」

  沈勇聽著輕輕歎口氣,怎麼總這一出啊,戲文裡見得太多了,不是才子就是佳人,傷春悲秋。

  方一勺轉過臉來,很認真地對他「噓!」她還要聽呢!

  沈勇哭笑不得,只好不做聲了,接著聽。

  「姑娘的爹知道了這事情之後,有些猶豫,一方面,他覺得這侄兒是有些學問,說不定就能考上……但若是考不上,那可也就虧了。」猶豫之間,他便騙他侄子,『高中就成親!』於是,侄子便安安心心去趕考了。無奈,這老頭好賭,又有些家財,家裡還有個漂亮的閨女,因此不少人惦記著他那份家業呢。」靜怡接著道,「東巷府裡頭,原本有個惡霸,他知道這老頭愛賭,就設計,讓他輸了個精光,搶奪他的家財。老頭輸了個一乾二淨還欠了一身債,賠不出銀子就將閨女,許配給了那個惡霸。」

  「真過分!」方一勺不滿地道。

  靜怡微微笑了笑,道,「那位表兄去趕考,路上遇到了好些事端……一折騰就是三年,等他三年後回來,姑娘家裡已經沒有了。老頭據說是一晚上喝多了,失足掉進了河裡,閨女則是嫁給了惡霸,不多久便失寵,最後被休……淪落街頭,沒多久,便落腳青樓,等她表兄回來,那女子已經是青樓名妓了。」

  眾人都聽得唏噓不已,造化弄人。

  「那惡霸,得到了老人家的家財,有了資本,便在這東巷府裡頭做起了買賣,沒多久便開了一座大酒樓,改頭換面了。」靜怡道,「不過這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大概知道的人也沒有多少了。」

  沈一博聽到這裡,微微皺眉,問,「那惡霸,該不會就是這次被害的掌櫃的?」

  靜怡聽後,笑了笑,也不多說什麼。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沈勇猛地想起來剛剛在金鋪裡頭,掌櫃的說起那枚白玉戒指的時候,一臉諱莫如深的樣子。

  「莫非那個白玉戒指,也是那惡霸從姑娘家裡侵佔來的?」沈勇忍不住問。

  靜怡有些悵然地笑了笑,道,「錢財身外物,最珍貴的,並非是錢財二字。」

  眾人都點頭,可憐的是那個姑娘和她的表兄。

  「那後來呢?」方一勺問,「那姑娘和他表兄在一起了麼?」

  靜怡笑問,「小姑娘,如此這般了,還讓他們如何在一起啊?」

  方一勺微微皺眉,問,「莫非那表兄在意姑娘的身份?」

  靜怡笑著搖頭,「世態炎涼,人心是肉長的,卻是硬如磐石。」

  眾人都皺眉,莫不是叫方一勺猜中了。

  「那表兄已然高中,等待他的將是飛黃騰達,怎麼可能為了一個青樓女子毀了前程呢?不過,他還是念及舊情的,花了些銀兩將姑娘贖了出來,給她在山中安置了一處房屋,讓她在裡頭住下……自己則是走了。」

  「真是無情無義!」方一勺不滿地道,「他哪怕帶著姑娘一起走呢?!」

  「結果呢?」沈勇問。

  「那表兄離開之後,仕途一直不順利,也終身未娶,每每都會想到自己家鄉的這一位表妹,也覺得虧心。」靜怡道,「只是,等他終於良心發現回來的時候,姑娘已經病死了。那姑娘時常來長樂庵燒香唸佛,她唯一的心願,便是死了之後可以葬在這長樂庵之後的林中,每日可以陪伴這青燈古佛。而她的石碑之上,不准刻字,她覺得自己這一生活得甚是屈辱,不希望別人記住她的存在。」

  眾人聽得直搖頭。

  方一勺突然哎呀了一聲,問,「那我們剛剛聽到女人哭……還有爹爹看到的那個女人影子……該不會是那姑娘的魂魄?!」

  師父也笑了起來,道,「你們是不是看到一個白衣服的姑娘啊?」

  眾人都張大了嘴看著靜怡,不停點頭。

  靜怡笑了笑,道,「的確……最近可能那癡人總去拜祭她,勾起了她的傷心事,如今癡人都去了,她自然是要傷懷的。

  「這癡人……是那瘋子?」沈一博問。

  靜怡點點頭,道,「的確如此!」

  「那瘋和尚便是姑娘的表兄?」方一勺也吃驚非小,就問,「那也就是說,的確是他殺了掌櫃的,為他表妹報仇的?」

  靜怡想了想,道,「這其中的糾葛我就不知道了。」

  眾人從靜怡師父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緣由,不過,事情已過去多年,當事的死的死瘋的瘋,也無從查證。不過如果靜怡所言非虛,那麼那個瘋和尚,的確也是有殺害掌櫃的的動機的。

  沈一博看天的已經很晚,便別過了靜怡,帶著方一勺他們回府衙。

  當晚,方一勺似乎心情很不好,沈勇看見了,摸了摸懷中那隻金釵,覺得這個時候送給她,也不是太好……這種東西,應該高高興興地送才是麼。

  於是,兩人也沒說什麼,早早睡下。

  次日清晨,沈勇還惦記著送金釵的事情呢,醒得也早,他想著,要不然,趁方一勺睡著的時候,給她戴上?

  可是睜開眼睛一看,方一勺那半邊床鋪早就空了。

  沈勇就納悶了……他是豬啊還是怎麼的,這丫頭經常起來了不知所蹤他都一點兒沒發現!

  無奈,沈勇起床穿戴洗漱,出了屋。當高後院門口,就聞到廚房裡傳來了一種特殊的香味。

  沈勇立刻來了精神,鐵定又是方一勺在做什麼稀罕玩意兒了。

  跑進了廚房,就看到方一勺正坐在蒸籠旁邊往裡頭瞧呢,手上拿著跟筷子,不時地戳一戳。

  沈勇玩兒心上來了,輕手輕腳跑到了她身後,在他耳邊道,「我是鬼……」

  「呀!」方一勺驚得一蹦,筷子都扔了,才看清楚是沈勇,方一勺鼓起腮幫瞪他,沈勇大笑,聳聳鼻子聞了聞,問,「這蒸籠裡頭的是什麼呀?味道真怪。」

  「往生糕。」方一勺回答。

  「啥?」沈勇有些納悶,問,「什麼糕?」

  「是用來祭祀用的往生糕。」方一勺打開了蒸籠蓋。

  沈勇湊過去看,就見裡頭是一個個綠色的,船型糯米糕。

  「怎麼這個色兒?」沈勇好奇地問。

  「這是艾草的顏色。」方一勺道,「艾草和糯米都是辟邪的,味偏枯,藥鋪裡頭有磨成粉的艾草賣。這糕點,大多是在清明節的時候吃的,船型,是提醒那些糾結的孤魂,快快往生。艾草雖苦,回味甜,糯米軟糯,口感粘,孤魂吃了得往生,好人吃了能驅邪。」

  說著,方一勺拿起一塊來,塞進了沈勇的嘴巴裡頭。

  沈勇嚼了嚼,的確,甜糯之中帶著一股淡淡的苦味,非常特別,配上那個姑娘不幸的一生,正好合適。

  方一勺用一個小食盒裝好了一盒子的往生糕,就和沈勇一起出門,依舊去長樂庵的後山,到了無字碑前。

  方一勺點上香燭,將用蘆葦葉包裹的往生糕拿出來,放到了墳前。

  沈勇見她蹲著給那墳裡的死人擺放糕點,嘴裡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什麼,就又伸手,摸了摸懷中揣著的那個錦盒。

  方一勺低著頭,盤著的頭髮烏黑烏黑的,有幾個發箍箍著,也仗著她年紀小,不然這裝束,實在是樸素老氣了些。

  想到這裡,沈勇也蹲下去,用地上的一根樹枝,戳戳墳前掉落的香灰。

  方一勺轉臉看他,就見沈勇正盯著自己看呢,便道,「相公,你說那瘋和尚如果真是替他表妹報仇,就肯定沒有瘋,為什麼要裝瘋呢?」

  沈勇此時心不在焉的,就聳聳肩,「不知道。」

  「唔……」方一勺點了點頭,半晌,才不無感慨地道,「女怕嫁錯郎。」

  沈勇笑了,道,「早就跟你說了吧……那你怎麼辦啊?我也是惡霸!」

  方一勺嘿嘿笑,橫了沈勇一眼,道,「你又想挨打呀,再敢說自己是惡霸!」

  沈勇又摸了摸胸口,方一勺突然問,「相公,你是不是胸口疼啊?」

  「啊?」沈勇一愣。

  「你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在摸胸口。」方一勺問,「是不是不舒服啊?找個郎中看看?」

  沈勇盯著方一勺的眼睛看,心說這丫頭是拿話逗我呢,還是真這麼想啊?

  一看,就見方一勺傻呵呵仰臉看自己呢……沈勇歎了口氣,搖頭,「怎麼就那麼傻呢。」

  「去!」方一勺推了他一把,「你才傻呢!」

  沈勇蹲著呢,讓她推得身子一歪,趕緊扶住地面,「啪嗒」一聲,懷中的錦盒也掉了出來。

  方一勺眼尖看見了,就問,「這是什麼?」

  沈勇摸了摸鼻子,伸手撿了起錦盒來,撣了撣上面的灰,遞給她,道,「喏,給你的。」

  「給我?」方一勺接過錦盒打開一看……就見裡頭,有一根在她看來,頂頂頂好看的金釵!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04 PM

本帖最後由 sunny121 於 2014-8-6 07:47 PM 編輯


第十三章 家七珍和因果報


  方一勺小心翼翼地從錦盒裡頭拿出那隻金釵來,捏在手中細細地端詳著,嘴角一直都挑著,眼角眉梢滿是笑意。

  沈勇偷眼瞅著她,也不好表現得多在意她的反應,不然丟面子呀。

  方一勺看了好一陣子,才將釵遞給沈勇,道,「給我戴。」

  沈勇有些不好意思,「你自己戴。」

  方一勺道,「看不見。」

  沈勇給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道,「我剛剛摸地了,髒!」

  方一勺將釵又放回了錦盒裡頭,將沈勇的手抓過來,用袖子小心地給他擦了擦。

  沈勇傻乎乎的,就見方一勺雪白的荷葉邊衣袖上,沾了一塊灰糊糊的印記。

  擦乾淨後,方一勺將釵放到他手裡,道,「給戴。」

  沈勇翹起嘴角,仰臉看了看,就將釵斜插在了方一勺的髮髻之中,端詳了一下,點頭,「嗯,好看!」

  方一勺美滋滋伸手摸了摸,又往裡頭插了一點。

  「唉。」沈勇攔她的手,道,「露在外頭好看。」

  「不行呀。」方一勺道,「松的,萬一掉了呢?」

  沈勇有些哭笑不得。

  方一勺又擺弄了一陣子,覺得很滿意而且絕對掉不了了,才站了起來,跺了跺有些酸麻的腿,心情比這天還好呢。

  沈勇也站了起來,突然……餘光就看到林子裡似乎人影一閃。

  沈勇一皺眉,猛地想到昨天靜怡師父說的……女鬼的事情了,他沒出聲,不然方一勺又該嚇死了。不過沈勇有些納悶,這會大白天能出來的,那就不是鬼了啊?!

  方一勺倒是沒注意到,她還沉浸在沈勇送她金釵的高興中呢,她這輩子還沒戴過金釵呢!

  沈勇裝得若無其事,對方一勺道,「拜完了,我們回去吧?」

  「嗯,好!」方一勺點點頭,就和沈勇一起往外走了。

  剛走到了林子裡,沈勇突然拽了方一勺一把,對她示意噤聲,然後兩個人一起隱到了灌木叢裡頭。

  方一勺睜大了眼睛看沈勇--怎麼了相公?

  沈勇對她眨眨眼--等著瞧唄!

  方一勺歪過頭,靜靜地和沈勇一起蹲在灌木叢裡頭。

  不多會兒,就看到墳邊的樹叢之中,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方一勺吃驚,沈勇摀住她的嘴巴,示意--別出聲!

  又過了一會兒,就見灌木叢後一個白衣的女子走了出來。

  就見那女子年歲不大,大概就十四五歲,穿著一身樸素的白布衫,個子不高,樣貌還挺乾淨,但是面黃肌瘦的,手裡提著一個籃子,小心翼翼地跑了出來。

  只見她走到了那座無字碑前面,又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了,才將籃子裡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沈勇和方一勺仔細地看著,就見她拿出來的是香燭之類的……隨後,她注意到了方一勺放在那裡的往生糕。

  小丫頭伸手輕輕拿起一塊糕點來看了看……發現手感還有些溫熱,猶豫了一下,送到嘴邊咬了一口。

  她嚼了嚼,眼睛睜得大大的,這種表情沈勇見得太多了,吃過方一勺做的東西的人基本都會有這種表情。就見那丫頭快速地吃了一整塊,似乎不夠,又吃了一塊……方一勺總共留了四塊在那兒,小丫頭吃到了第三塊的時候,想去拿第四塊,但是手停住了。

  她擦了擦嘴巴,將那塊糕點放到了無字碑的上面,道,「娘親,這糕點好吃,您吃吧。」

  方一勺和沈勇聽得清清楚楚,對視了一眼,是墳裡人的閨女……可是,靜怡師父並沒有提到當年那位表妹還有個閨女啊!

  沈勇一挑眉,湊過去捂著方一勺的耳朵小聲道,「昨晚上在這兒哭的就是她麼?」

  方一勺點了點頭--有可能!

  沈勇想了想,指了指自己,一指右邊,又指了指方一勺,一指左邊……那意思像是說--包抄,別讓她跑了。

  方一勺覺得這丫頭面相老實,而且剛剛看她吃糕點的樣子,有些可憐。

  沈勇皺皺眉頭,輕輕推推她。

  方一勺也知道,這是正經事,就點點頭往左邊去了。

  沈勇往右邊去,兩人突然從草叢裡衝了出來,沈勇喊了一嗓子,「別想跑!」

  「呀!」

  還沒等方一勺說話,就聽那丫頭叫了一聲,摟著那無字碑哭了起來,「娘親……」

  沈勇一愣,方一勺瞪了他一眼--你抓人就抓人麼,幹嘛嚇唬她呀?!

  沈勇摸了摸腦袋。

  方一勺走上前,拍拍那丫頭,見她還是很害怕,就道,「你別哭了,我們不是壞人。」

  丫頭依舊抽抽噎噎,方一勺打開了食盒,從裡頭拿出一塊往生糕來遞給她,道,「來,再吃一塊。」

  丫頭猶豫了一下,見方一勺又拿出了幾塊來放在了她娘親的墓碑上面,才伸手接了,只是不敢吃,拿著看方一勺。

  方一勺摸摸她腦袋,道,「我娘也死得早,別怕,吃吧。」

  小丫頭抽了抽鼻子,摟住方一勺哭了起來。

  沈勇這輩子最怕女人哭了,趕緊就退到一邊去,不過……剛剛方一勺說她娘也死得早的時候,覺得心裡頭怪怪的……嗯,酸酸的。

  哭了一陣子,小丫頭的情緒平復了下來,方一勺問她,「你叫什麼名字啊?這裡頭葬的真的是你娘親麼?」

  「嗯。」小丫頭點了點頭,道,「我叫妙石頭。」

  「妙石頭?」方一勺睜大了眼睛看她,問,「這名兒比我那個還有意思呢。」

  妙石頭小聲道,「嗯,師父說,我沒爹,石頭裡蹦出來的,但是以後應該是個妙丫頭,所以要叫妙石頭。」

  「呵。」方一勺讓她逗樂了,道,「這麼有趣呢?」

  沈勇在一旁忍不住翻白眼,道,「你師父拿你當傻子騙呢?還石頭裡蹦出來的,沒爹你娘哪兒來的?」

  妙石頭看了看沈勇,良久才摸了摸頭,看方一勺,「是哦……」

  方一勺忍不住笑,原來是個傻丫頭。

  「呃,小石頭。」方一勺突然想起來了,就問他,「你師父是誰?」

  妙石頭搖搖頭,「不能說。」

  「為什麼?」沈勇問。

  「師父不讓說。」妙石頭小聲嘀咕,我該走了,邊站起來,看了看她娘親墓碑上的兩塊糕點,有些猶豫。

  方一勺拉住她,問,「小石頭,你跟我們說,你師父是誰?」

  妙石頭似乎有些為難,沈勇見是個傻丫頭,就說,「唉,小丫頭,聽說過什麼叫吃人嘴短麼?」

  妙石頭噘噘嘴,看方一勺。

  方一勺瞪沈勇,沈勇無奈轉過身,心說……不管了!

  正在僵持不下,卻聽到一個聲音從林子裡傳了出來,「是我。」

  沈勇和方一勺一愣,抬眼看林子的方向,覺得聲音有些耳熟。

  就見一個人走出了林子--靜怡師父。

  「師父……」妙石頭小聲叫道。

  靜怡點了點頭,沈勇問她,「師父,你昨晚可沒跟我們提起她。」

  靜怡輕輕地歎了口氣,道,「我也猜到,遲早會被你們發現的。」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方一勺問,「這個孩子真是她閨女?」

  「嗯,石頭就是我昨天跟你們說的那位苦命人的女兒……她被丈夫拋棄,是因為她生了個女兒。」

  沈勇皺眉,心說,他老子有毛病麼?女娃多好啊,生兒子多恨得慌,閨女乖巧懂事又孝順……想到這裡,他自己也有些洩氣了,伸手搔了搔腮幫子,聽著靜怡繼續說。

  「她娘和她流落街頭,讓我救了,後來他娘將這孩子交給了我養,自己出去掙錢送來。若不是為了這孩子,她也不會去青樓。」靜怡道,「只是,她始終不想讓孩子知道有個她那樣的一個娘,所以一直都不告訴她也不見她,死了也不讓寫名字……我將她葬在了這裡,是為了讓丫頭每天都能來看看她。」

  方一勺不無感慨地說,「這世上,為什麼就有人那麼慘呢。」

  沈勇皺了皺眉頭,道,「師父……出家人不能騙人的吧?」

  靜怡臉色微微一變,遲疑地點了點頭。

  沈勇問她,「酒樓老闆……是你殺的麼?」

  方一勺睜大了眼睛看沈勇,就見他一臉認真,便也轉臉看靜怡師父。

  過了良久,靜怡才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點頭,「是。」

  這回答一出來,方一勺和沈勇都傻眼了,沈勇不過是想誆她一把,沒想到老尼姑太老實,一誆就說實話了。

  靜怡道,「我早知道有瞞不住的那一天……瘋和尚不過是為我頂罪而已。」

  隨後,沈勇和方一勺帶著妙石頭和靜怡師父一起回了府衙,找到了沈一博。

  沈一博聽靜怡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講了一遍。

  原來,瘋和尚並不瘋,只是因為表妹的苦難遭遇而自責,他住在這裡,為的是守護這丫頭。雖然妙石頭是酒樓掌櫃的女兒,但是她本性像她娘,是個好姑娘。瘋和尚每天坐在樹上看酒樓,一是的確心中有恨,二是為了要提防酒樓掌櫃的。

  他裝作瘋瘋癲癲的,經常去偷些香客的吃食,不過是想給妙石頭弄些零嘴兒。

  沈一博聽得皺眉,搖頭歎息。

  「可是紙始終包不住火。」靜怡道,「那天酒樓掌櫃的來燒香,偶然看到了妙石頭,因為石頭和他娘太像了,所以被發現了。他要將石頭帶回去,於是,瘋和尚就和酒樓掌櫃的打了起來。瘋和尚不過是個書生,掌櫃的以前可是個流氓……他將瘋和尚打傷了,揚言說過幾日來接妙石頭,我們若是不交出人去,就放火燒了我的長樂庵。」

  沈勇聽著,心說--比我還惡霸啊。

  「瘋和尚傷了,石頭嚇壞了,我當時心中有恨,便鬼使神差地,就帶著剪刀下了山。」靜怡道,「那天酒樓人很多,掌櫃的見到我後就悄悄帶著我上樓,他以為我要和他商量將石頭還給他的事情呢。可是我一句話都沒說,就用藏在袖中的剪刀,捅了他。」

  沈一博皺眉搖頭,「怎麼如此糊塗,為什麼不來報官?」

  「一念成魔……」靜怡苦笑了一下,問,「你們可知,我捅了他後,他說什麼?」

  眾人都搖頭,在他們心裡,這掌櫃的壞事做盡,乃是十惡不赦之人,能說出什麼氣人的話來?

  「他指著桌上的那一箱子珠寶,說,『這個帶走……給石頭,我對不起她娘。』還跌跌撞撞幫我推開了窗戶,讓我從那兒走。」

  方一勺聽得心裡難過,問,「他是良心發現了,想要接妙石頭回去好好照顧的吧?」

  靜怡點了點頭,「我渾渾噩噩便拿著箱子回來了,將銀兩給了瘋和尚,讓他帶著石頭趕緊跑,去個別的地方安安心心地生活。可是他說不行,讓我照顧石頭比較好,畢竟石頭跟我有感情,於是,我們就提心吊膽地熬著。不多久,你們正好來了,所以瘋和尚才會演了那麼一處,他灑在衣服上的,那是豬血,還特意在墓碑後面寫了血債血償,為的就是讓你們懷疑他。昨晚你們在林子裡看到的人就是石頭,她因為找不到瘋和尚了,所以就去她娘墳邊等,但是人沒來,她便在那裡哭。後來發現你們來了,她就躲起來了,那林子她很熟悉,躲起來了一般人根本找不到。我跟她說過,若是晚上去有人發現她了,就裝鬼嚇唬他們。」

  這一下,案子終於是水落石出了,沈一博皺眉,這案子不太好判啊……如果說公事公辦,老尼姑殺了人就有罪,但是,情有可原。

  方一勺很想為老尼姑求情,就道,「爹爹……」

  話沒說完,沈勇拽了她一把,他自然知道,沈一博最煩別人干擾他查案了,他總聽人說,有人因為干擾他爹審案被打板子。

  沈一博本來也想聽聽方一勺的意見,沒想到讓沈勇攔住了,而且沈勇看方一勺的眼神,像是提醒她--別插嘴,小心他打你。

  沈一博氣不打一處來,本來聽了如此壓抑的故事就有些憋氣,他咳嗽了一聲問沈勇,「勇兒,你說,這案子怎麼判?」

  「呃……」沈勇愣住,心說,糟了糟了,殃及池魚了。

  沈勇本想,以他爹的為人,鐵定是大公無私啊,還能怎麼樣?徇私枉法他是最煩的了必然是秉公辦理了。想到這裡,沈勇就想開口,卻感覺方一勺拽了拽他的衣裳角。

  沈勇低頭看,就見方一勺仰著臉可憐兮兮地看他呢,像是在說--你給老尼姑求求情吧,她若是被關起來了,那石頭該多可憐啊。

  沈勇愣住,就聽沈一博催問,「說呀!」

  沈勇猶豫了一下,歎氣,又看了看眼方一勺抓著自己衣袖的手--算了,豁出去了!

  沈勇回過頭對他爹道,「那個……爹,殺人是應該償命……不過靜怡師父殺人了,她也救人了啊,那怎麼算?」

  沈一博一愣,微微皺眉,問,「救人?」

  「對啊。」沈勇道,「當年若不是老尼姑收留他們母女,後來又代為照顧妙石頭,她們母女說不定都死了,這難道不是救人?」

  沈一博聽著覺得有些道理,就道,「接著說。」

  沈勇見他爹沒罵人,膽子也壯了些,就道,「那酒樓掌櫃的雖然現在被人害了,但他當年也害人了啊!」

  沈一博又點點頭,道,「你痛快些說行不行啊?」

  沈勇索性道,「說白了,當年酒樓掌櫃的若是沒使壞,石頭和她娘也不至於那麼悲慘,她娘不至於死,石頭也不至於被靜怡師父收養。靜怡師父要是不收養石頭,也不會被酒樓掌櫃的發現,酒樓掌櫃的若是沒發現,也不會因為搶女兒而惹來殺身之禍,可萬事的源頭,還不就是因為掌櫃的棄了石頭的娘麼?!說來說去一句話--因果報應!」

  沈一博一愣,盯著沈勇傻了。

  沈勇道,「這報應到這裡我覺得就算瞭解了,如果還要讓靜怡師父去蹲大獄,那石頭就又少了個疼她的人,她得罪誰了?」

  「相公!」方一勺摟住沈勇的骼膊,「你好聰明啊!」

  沈勇轉臉看她,心說,喂,你不要緊吧,我這個叫胡攪蠻纏好不好啊……

  「哈哈哈……」

  而此時,沈一博則是哈哈大笑了起來,搖頭道,「好好……好一個因果報應!靜怡聽判。」

  靜怡跪下聽判。

  「你殺人有罪,罰你關十年。」沈一博就見沈勇和方一勺的臉都拉了下來,便接著道,「不過,不用你蹲大牢,關在佛堂裡吧,常伴佛祖左右,為死者超度,為生者祈福。」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都是又驚又喜。

  方一勺咧開嘴笑了,沈勇也挺高興,轉臉,就見他爹正皺眉看著他呢,那眼神怪怪的。沈勇趕緊收斂,心說……哎呀,老頭兒不會記仇吧,別一會兒又讓跪祠堂啊。

  不過……之後沈一博並沒有讓沈勇跪祠堂,這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沈夫人聽說了妙石頭的事情後,心疼不已,考慮到她一個黃花閨女留在尼姑廟裡始終也不是個事兒,沈夫人就跟靜怡商量,留妙石頭在衙門裡。讓她跟著方一勺,一勺是才女,可以教她認字,而家裡也能吃得好些,省的丫頭餓得面黃肌瘦的,等過些年,再給她找個好人家,以後不用受苦。

  靜怡自然滿口答應,瘋和尚也恢復了正常,他曾經高中很有文采,沈一博託人給他安排了個賬房先生的活計,也改頭換面重新開始了。

  原本焦頭爛額的案子,沈勇一句因果報應就一天的雲彩就散了……不久之後,這個故事傳遍了整個東巷府,所有人都覺得沈一博判得好,另外,對沈勇也是刮目相看。

  三天後,沈勇依舊在晌午的時候奔向廚房,就見門口依然扒著一大堆的丫頭下人,方一勺正在炒菜。妙石頭這幾天成了方一勺的小跟班,進進出出都跟著,一口一聲姐姐,非常喜歡方一勺,方一勺也拿她當了親妹子,好好照顧著。

  沈勇湊過去問,「娘子,今天吃什麼?」

  方一勺笑了笑,道,「今兒個要慶祝石頭來沈府,吃了這頓飯,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哦?」沈勇問,「那吃什麼?」

  「家七珍。」方一勺笑答,「一家人最常吃的七道美味家常菜。」

  沈勇湊過去聞菜味,妙石頭也伸長了脖子看。

  「這七珍並不是說七道菜,而是說七種做菜的方法,炒、爆、蒸、燉、燴、煎、炸。」方一勺不緊不慢地道又哼哼了一首小曲兒:

  家常七珍不尋常,

  炒爆蒸燉燴煎炸。

  絲瓜米線炒雞柳,

  酸辣豆芽爆腰花。

  蘑菇花彫蒸乳鴿,

  雪梨銀兒燉肉湯。

  絲瓜茭白燴魚肚,

  醬香豆豉生煎雞。

  江南蜜味炸鵪鶉,

  一家合來,萬事達。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06 PM


第十四章 魚頭鍋和若有情


  沈勇一大早起床左右看了看,發現和往常一樣,方一勺已經起了。

  最近方一勺心情特別好,每天早上起得更早了,對著鏡子梳好一會兒頭,沈勇經常迷迷糊糊醒過來,就見方一勺對著鏡子在梳頭,然後小心翼翼地戴上那枚金釵。

  沈勇每次看到了都會笑一笑,然後繼續睡,心裡會想--小丫頭心性,過幾天,再買幾個值錢的給她戴。

  洗漱之後,沈勇走出臥房想往廚房跑,卻看到了站在院子裡的方一勺。

  就見方一勺的身邊是石頭,再旁邊是蓮兒,三人站了一排,傻乎乎地張著嘴看著天空,從高到矮,從大到小,怎麼看怎麼有趣。

  沈勇也仰起臉來,看了看天空,就見今日晴空萬里,但是雲很低,還多,一片一片的。

  沈勇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花樣來,就走過去拍拍方一勺,「唉,娘子,你看什麼呢?」

  方一勺回過神來,低頭看沈勇,挽著他骼膊伸手指天空,道,「相公,你看那些雲彩一片片的,像什麼?」

  沈勇皺了皺眉頭,問,「什麼?」

  方一勺看一旁的石頭和蓮兒,「你倆說呢?」

  「豆腐!」石頭回答。

  「魚肉!」蓮兒也回答。

  沈勇歎氣--兩個丫頭都在想什麼?

  「做豆腐吃吧?」石頭湊過去挽住方一勺。

  「做魚肉吃吧?」蓮兒也仰著臉看方一勺。

  兩人一左一右挨著方一勺嘰嘰咕咕地說自己想吃什麼,沈勇歎氣……那兩個丫頭吧,都有些虎了吧唧的。

  方一勺這幾天努力地給石頭補,已經胖了一圈了,現在看起來也不面黃肌瘦了,可以時常去長樂庵看靜怡,瘋和尚也不瘋了,總買好吃的送來給她,因此石頭最近總是傻笑。

  她和蓮兒年紀一樣,很快就成了好朋友,現在兩人住一個屋子,就像是方一勺的兩個小妹子一樣地喜歡粘著她。大概方一勺也是從小沒什麼玩伴,因此經常跑她們屋裡去,三個丫頭圍著桌子吃東西,或者聊天到很晚。

  「做鴛鴦魚頭鍋吃吧?」方一勺道,「有魚有豆腐,有鮮有辣!」

  「好啊!」蓮兒和妙石頭都拍手。

  這時候,沈夫人房裡的丫鬟巧兒跑來了,道,「蓮兒石頭,夫人讓你們去上朝課呢。」

  「是!」兩個丫頭山雀兒一樣跑了。

  沈夫人現在每天都叫蓮兒和石頭兩個丫頭去她那兒住大半天。一來是兩個丫頭年紀都小,應該學些東西,二來,那天沈勇跟她隨口提了一句,說兩個小丫頭總粘著方一勺。

  沈夫人聽出來沈勇是吃味兒了,就有意將兩個丫頭支開,讓他和方一勺多些時間相處。

  見人走了,方一勺問沈勇,「相公,想吃魚頭鍋不?」

  「嗯。」沈勇點頭,問,「要多大一條魚?」

  「這個魚頭鍋可要三種魚一起做呢!」

  「三種?」沈勇有些納悶,問,「不是一整條麼?」

  「才不是。」方一勺搖了搖頭,道,「要花鰱魚、鯰魚、還要草魚,這三種。」

  「哦?」沈勇皺了皺眉頭,問,「這三種魚味道都差不多吧。」

  方一勺瞇起眼睛看他,「你能分清這三種魚麼?」

  沈勇搔了搔腮幫子。

  方一勺笑著說,「花鰱魚頭大味美,所以魚頭要用花鰱魚的。將魚頭從中間分開,一半做辣味的,一半做濃湯的,這就是所謂的鴛鴦鍋。花鰱魚的肉味道一般,有些木也比較腥氣,因此要都剁碎了,做成魚丸子,一半水煮,白嫩嫩,一半油炸,黃澄澄。」

  「哦。」沈勇邊被方一勺拉著往外走,邊問,「那鯰魚呢?」

  「鯰魚肉鮮美又肥嫩,是做魚片的最好材料。黑魚的肉片也很好吃,但是不夠肥,用鍋燉容易老,沒有鯰魚那麼好。將鯰魚剔骨,切成肉片兒,先在熱油裡頭打個滾,然後直接撩出來,等到鴛鴦鍋熱的時候放下去一燙就成了!肥美鮮嫩。」方一勺拉著沈勇到了廚房,拿出特意給他做的煎餅,讓他當朝飯吃。

  沈勇拿著煎餅咬了一口,就覺得蛋皮香面皮脆,中間有土豆泥和著蝦仁和火腿肉,還有新鮮的黃瓜絲,裹著方一勺特製的牛肉醬,再放上一根脆脆的油條,咬一口滿口香……沈勇就覺得他這輩子估計吃不了別人做的東西了。

  「嗯,那……草魚呢」沈勇邊嚼邊問。

  「草魚的肉比較活。」方一勺坐在桌邊,雙手托著下巴看沈勇吃,邊給他倒出一碗鮮豆漿來,道,「將草魚剔骨,剁成片後炸成爆魚,然後回湯……那可不是一般的美味。」

  沈勇點頭,道,「叫管家買魚去!」

  「唉。」方一勺笑瞇瞇道,「我跟管家要銀子了,魚我去買,你陪我吧。」

  沈勇皺眉,道,「哪兒有方家少奶奶親自去買魚的道理?」

  方一勺笑了,「我們好幾天沒出門了,再說了,我也不去市集買。」

  沈勇有些納悶,「不去市集……那去哪兒弄魚?」

  方一勺道,「我們去河邊,找漁夫們買最新鮮的。」

  沈勇一想,點頭,「行,我陪你去。」

  自從沈勇幫著破了上次酒樓掌櫃的那件案子之後,沈一博便不關他的緊閉了,可以隨時出去,但是禁止去飄香院、賭坊,也不准喝酒,更不准打架……當然,沈一博不知道,沈勇現在沒什麼心思去飄香院了,倒是會偷偷看方一勺換衣服;賭錢有方一勺陪著他玩兒;喝酒的話,只要他想喝,方一勺會偷偷給他買,或者索性去廚房拿,然後兩人窩在被子裡一起喝。第二天早上,方一勺都會將酒罈子處理掉,用熏香將屋子裡的酒味趕走,誰都發現不了。

  兩人出了沈府,往近郊的河邊走去,那一帶有不少漁民,好多魚販子和酒樓都直接上那兒買魚去。

  兩人剛出了城門,就聽身後有人叫,「唉,沈少爺,這是去哪兒啊?」

  方一勺聽到聲音後,轉臉,就見沈勇皺了皺眉頭,拉了方一勺一把,道,「別理他。」說完,接著往前走。

  方一勺立刻明白了,這人大概是沈勇討厭的。

  「唉!」這時候,後頭跑上了一個人來,攔住了沈勇,道,「怎麼了沈少爺,不認得我了?」

  方一勺抬頭,就見那是個和沈勇差不多年紀的公子哥,穿著一身水藍色的長衫,束髮,腰間白玉腰帶,手上拿著象牙股的摺扇,一看打扮,就是非富即貴。只是他歪著嘴,兩個袖子捲得老高的樣子,看著不怎麼正經。

  「呦?」那人看到了方一勺,就笑,「這就是方家少奶奶吧……嘿嘿,我們都說呢,讓飄香院的姑娘們啥時候跟您討教討教,是什麼能耐,把沈大少爺都治得服服帖帖的了?」

  方一勺微微皺眉,一聽到飄香院她就不痛快!

  沈勇不理會他,拉著方一勺往前走,心說……拿方一勺跟飄香院的姑娘比,瞎了你的狗眼!

  那人本來還想追,沈勇有些凶悍地瞪了他一眼,「吳六,找死啊你?!」

  那個吳六見沈勇一臉不善,退後了一步,道,「是啊是啊,知府公子改邪歸正了麼,這東巷府誰不知道,還幫著破案呢……不過啊,這一日是賊就日日是賊,狗改不了吃屎聽過沒?!」

  方一勺聽到了,轉臉瞪他,沈勇拽了她一把,道,「別理他,走!」說完,拉著她走了。

  吳六見沈勇不理他,跳著腳道,「沈勇,你等著,敢背叛我們,早晚收拾你!」說完,憤憤地跑了。

  「相公,那個什麼人啊?那麼討厭?」方一勺不滿地問。

  沈勇撇撇嘴,道,「別理他,那小子叫吳六,是吳員外家的兒子,他舅舅是京裡的小官,所以橫著呢。」

  「那他說什麼背叛不背叛的?」方一勺追問。

  沈勇猶豫了一下,看方一勺,道,「東巷府有三霸,一個是吳六,還有一個是王龍貴,他姐姐是京城裡頭哪個大官的小妾。」

  「嗯,然後呢?第三霸是誰?」方一勺問。

  「你相公我唄。」沈勇道,「我們以前都在一起玩兒的,不過有一次鬧翻了,就沒什麼來往。」

  「為什麼事情鬧翻的?」方一勺好奇。

  「他們看上哪家的丫頭了,說要去搶了,我沒什麼興趣,不肯跟他們去……在說了,他們家老子是誰?我家老子是誰?我爹爹要是知道我作奸犯科了,他親手砍了我,信不信?」

  方一勺挽著他骼膊,笑瞇瞇道,「你才不會。」

  「誰說的?」沈勇瞄她,「你沒聽他說麼,狗改不了吃屎。」

  「呸!」方一勺啐了一口,「他才是狗呢,我相公是人中龍鳳!」

  沈勇哭笑不得。

  方一勺挽著他道,「以後,別跟他們玩兒,我跟你玩兒!」

  「嗯。」沈勇點點頭,「你比他們強。」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咧嘴笑了,沈勇心裡那一絲不快也煙消雲散,跟著方一勺一起到了河邊。

  正巧,漁夫們拉了一大網兜上來,裡頭鮮靈活跳一大堆魚,方一勺說要買三條,漁夫們都讓她自己挑。

  方一勺想要挽起褲腿進去,沈勇攔住她,道,「這種粗活我干吧,你說要哪條,我給你抓。」

  方一勺點頭,然後就指,沈勇下去抓。

  船上好些漁民都看見了,面面相覷,心說……這小惡霸沈勇改好了莫非是真的?怎麼那麼疼媳婦兒呢?

  有幾個漁民就跳下去幫他抓。

  沈勇摔了好幾跤,終於是把方一勺要的魚都抓上來了。

  用草繩將魚兒們穿好,沈勇提著,方一勺給了銀子,挽著沈勇往回走。

  「這樣提回去不會死掉麼?」沈勇問。

  「不會的。」方一勺拉著他往回跑,「快些跑就行了。」

  兩人剛要進城,就看到前頭攔著三個人。

  沈勇微微皺眉,方一勺也看到了,就見那三個人都穿得挺體面的,一個正是剛剛的吳六,還有一個個子高的,另外一個麻子臉。

  方一勺低聲問沈勇,「他們是誰?」

  沈勇皺眉,道,「高的那個是王龍貴,那個麻子臉叫徐麻子,是兩人的跟班,馬屁精。」

  「他們想幹嘛?」方一勺問,「相公,他們要是敢找麻煩,我就好好教訓他們!」

  沈勇搖頭,對方一勺道,「你別亂來,我應付就好,一會兒不准插手聽到沒?」

  方一勺愣了愣,沈勇頭一回拿出了做相公的威嚴來跟她說話,就乖乖點了點頭,接過了沈勇遞過來的三尾魚。

  「呵呵……沈大公子。」王龍貴手上拿著一根棍子,得意地看著沈勇,道,「今日留下一百兩散貨費來,咱們以後兩不相欠,不然的話,我們可跟你不客氣!」

  沈勇冷笑一聲,道,「你要銀子讓你姐姐跟她男人要不就行了麼,找我幹嘛?」

  王龍貴讓沈勇一句話堵得臉都綠了,方一勺在後頭暗自叫好--罵得好!

  「沈勇,你橫什麼,你以為你一個人能打過我們三個?」吳六嚷嚷

  沈勇白了他一眼,道,「有種來啊?」

  三人聽後,對視了一眼,徐麻子仗著膽子說,「唉,沈勇,你小心被打,別忘了,你打人還是被打,回家都得被罰!」

  沈勇冷冷瞥他,道,「看你那熊樣,怕打架還出來混?回家吃奶去!」

  吳六膽子挺小,就想算了,但是王龍貴脾氣上來了,挽了挽袖子,道,「上,兄弟們,揍他!」

  隨後,三人就拿著棍子朝沈勇衝過來。

  方一勺在一旁看著皺眉,她會些功夫,一般兩三個大男人她根本不放在眼裡,但是沈勇不會……雙拳難敵四手的!

  不過,那吳六就是個沒用的孬貨,光會嚷嚷不會打架,徐麻子也沒用,唯獨王龍貴挺狠,但是沈勇比他還狠。他和王龍貴纏鬥,死命搶他的棍子,不去理會王麻子和吳六,被王麻子打了兩下,但是沈勇已經搶過了棍子,狠揍王龍貴。

  方一勺在一旁看著,他相公不是孬種,要不然不打架,要打,就找個最厲害的!

  眼看著沈勇蠻勁上來了,拿著棍子亂掄,王龍貴加王麻子兩個都受不住了,而此時,三人身上也都有了傷。

  吳六在一旁看著著急了,他壞心眼上來了,就閃到了方一勺的身邊,喊了一嗓子,「沈勇……你不要你媳婦兒啦……哎呦!」

  他的話一出口,沈勇先是一驚,回頭……就見吳六的骼膊被方一勺抓住了,擰到了身背後。方一勺抬手就用那三尾魚抽他,罵道,「敢欺負我相公,信不信老娘宰了你?!」

  方一勺的話一出口,所有人都傻眼了。

  方一勺一腳揣在吳六的屁股上面,搶過他的棍子,她長年炒菜手上有勁兒,拿起棍子狠狠對著吳六的屁股抽,道,「打死你!」

  王龍貴他們只聽說這沈少奶奶是個才女,以為弱不禁風呢,今天一看,果然個子挺小,而且長得也挺好看的,就有些嫉妒沈勇,所以來找茬,沒想到……這哪兒是才女啊,是母老虎。

  「你們這群惡霸為禍鄉里,今日姑奶奶為民除害,割了你們的舌頭,挖了你們的眼睛,讓你們一輩子娶不到媳婦兒!」

  「媽呀……」王龍貴他們都是些紈褲子弟,平時逗個鳥兒攆個狗,雖然胡作非為偶爾強男霸女,但欺負的都是老實人。如今方一勺拿出來的是她平時對付山賊土匪時候用的段子,這不嚇死三人了麼,三個小惡霸丟了棍子就跑了。

  方一勺也丟了棍子,過去扶沈勇。

  沈勇揉著傷了的臉,一臉敬佩地看方一勺,「你真行啊。」

  方一勺用袖子幫沈勇擦嘴角的血,道,「相公,好樣的!咱們一對二,二對三!贏得漂亮!」

  沈勇愣了愣,挑起嘴角笑了,「嘶……」

  「疼呀?」方一勺湊過去看。

  「嗯……你吹吹估計就不疼了。」沈勇低下頭來說。

  「嗯!」方一勺也沒多想,趕緊仰起臉來吹……剛吹了兩口,沈勇突然往她眼前一靠……腮幫子挨在了方一勺的嘴上。

  趁著方一勺震愣,沈勇笑著就跑,「臊丫頭,不知羞,親男人!」

  方一勺紅著臉直跺腳,「你……站住!」

  兩人追著就往回跑。

  不過回到了府衙,正好遇到沈一博。

  沈一博見沈勇臉上有傷,微微皺眉,還沒等兩人開口就道,「去跪祠堂,今晚不准吃飯!」

  沈勇也沒爭辯,轉身往祠堂去了。

  「不怪相公!」方一勺急了,對沈一博道,「是吳六他們攔著他要散貨費,還用棍子打他,相公才還手的!」

  「打架就該罰,這是規矩。」沈一博嘴上說著,心裡倒是有些吃驚,原來打的是那幾個小混混啊。

  可是話剛說完,就見方一勺板起臉,鼓著腮幫子瞪他,道,「公公不講理!」說完,跑了。

  沈一博站在原地,有些發懵。

  身旁沈傑摸了摸下巴,道,「想不到,少爺真的變好了啊?我有空去找找那幾個小惡霸,讓他們不敢再找少爺的麻煩。」

  沈一博歎氣,「還不知道呢,就好了幾天而已。」

  「咳咳。」沈傑咳嗽了一聲,道,「若是真改好了,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少爺又聰明,學東西也快,身體還好,學到二十多歲,鐵定文武雙全了。」說完,轉身走了。

  沈一博搖頭……唉,都向著他。

  當晚,沈夫人在房間裡抄佛經,見沈一博拿著食盒進來了,趕緊興匆匆地問,「當家的,今天吃什麼?」

  沈一博將食盒打開,就見裡頭簡單的一個炒蛋一份炒青菜……還有一份黑乎乎的炒肉片。

  「這什麼呀?」沈夫人這幾天讓方一勺養叼了,看著那些菜直皺眉,這不是方一勺來之前的伙食麼?就問,「媳婦兒身子不舒服?還是出門了?」

  沈一博歎了口氣,端著飯碗吃飯,道,「媳婦兒生我氣呢,今晚不給做飯。」

  「呦~」沈夫人也吃驚,沈一博就將剛剛的事情說了一遍。沈夫人伸手戳戳他,道,「該!讓你不分青紅皂白罰兒子,我還心疼呢!」

  沈一博看了看她,問,「你心疼我還是兒子啊?」

  「去!」沈夫人笑著白他,「老沒正經。」

  當晚,沈一博到了方一勺和沈勇的院子裡頭,房門關著沒人,他便又趕奔廚房……果然,打門口就聞到香味了。走進了廚房,見方一勺正在往鍋子裡盛菜呢,沈一博打鼻子一聞,那個香啊。

  「咳咳。」他咳嗽了一聲,方一勺趕緊背過身去,用身子擋住鍋子,「……爹爹……」

  沈一博搖了搖頭,將手上的一張小紙條遞過去給方一勺。

  方一勺接過來,有些不解地看他。

  沈一博摸了摸鼻子,道,「這地方住著個老頭子,叫莫凡堂,沈傑的功夫就是他教的,這不會功夫就跟人打架,萬一出了事呢?」

  方一勺愣住了。

  沈一博則是轉身走了。

  方一勺低頭盯著紙條瞅了一陣子,小心翼翼地收好,就喜滋滋回頭繼續將鴛鴦鍋出爐。這一大份鴛鴦鍋被分成了三分,一份讓人送去給沈一博和沈夫人,另一份給下人們做宵夜,最後一份,方一勺拿著跑去了祠堂。

  沈勇早就聞到香味了,餓得肚子直叫。

  方一勺給他筷子,兩人一起坐在蒲團上面吃了起來。

  這時候,就聽到門口傳來了石頭和蓮兒的聲音。

  「蓮兒,你怎麼把被子忘在門口了?」

  「不知道呀,石頭,你怎麼把酒放在門口了?」

  「不知道呀……」然後,兩個丫頭就跑了。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一笑,方一勺跑出去打開門,就地上放著兩床厚厚的被子,還有一壇子好酒。

  當夜,兩人裹著被子,趴在蒲團上面,吃著鴛鴦魚頭鍋,邊喝小酒。

  方一勺問,「相公啊,我們在祠堂裡又是喝酒又是吃肉的,佛祖會不會生氣?」

  沈勇笑了笑,伸手指了指祠堂正中間的那尊佛像,道,「你看看,佛祖對著我們笑呢。」

  吃完了飯,方一勺想去洗碗,沈勇拉住她,「別出去了,怪冷的。」邊說,邊爬起來,把被褥挪到了方一勺的身邊,跟她一起躺好。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沈勇問她,「冷不?」

  方一勺搖頭。

  沈勇又問,「冷不?」

  方一勺繼續搖頭。

  沈勇歎了口氣,掀開被子,問,「冷不?」

  方一勺看了看,鑽過去,縮進沈勇的被子裡,靠在他骼膊上了。沈勇將那床被子也拉過來給她蓋上,之後,兩人頭靠著頭,笑瞇瞇睡去。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07 PM


第十五章 鹹湯圓和小胖偷


  次日大早,方一勺從被褥裡鑽出來,見沈勇還在睡,就伸手推他。

  「嗯?」沈勇翻了個身。

  「相公。」方一勺繼續推,「起了,我們出門吧?」

  「唔?」沈勇半夢半醒的,迷迷糊糊問,「去哪兒啊?」

  「去找個人。」方一勺道,「叫莫凡堂的。」

  「什麼麻煩湯啊?」沈勇困惑地眨眨眼,「又是新菜啊?」

  「你就知道吃。」方一勺伸手掐住他鼻子,道,「起啦,爹爹昨天告訴我的,說沈傑的功夫就是莫凡堂教的。」

  方一勺的話說完,沈勇倒是沒動靜了,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看方一勺,覺也像是醒了,問,「然後呢?跟我有什麼關係?」

  方一勺道,「爹爹的意思像是想讓你去跟高人學功夫吧。」

  沈勇微微皺眉,翻了個身蒙頭蓋被,「不去。」

  方一勺有些意外,她一直以為沈勇只是不喜歡唸書,學武什麼的他會很願意去呢,沒想到他竟然不想去,而且好像還有些不高興。

  「相公?你不想學呀?」方一勺伸手搖搖他,「學了功夫就不怕人欺負了。」

  「不去。」沈勇倒是耍起小孩子脾氣來。

  方一勺瞇眼睛,「幹嘛不去?不去不做飯給你吃。」

  沈勇又悶了一會兒,掀開被子,看方一勺,「為什麼一定要去?」

  方一勺眨眨眼,「學功夫啊,按照爹爹的說法,那個莫凡堂應該是個世外高人吧,跟他學學能耐,以後不讓人欺負唄,再說了,有一技之長傍身總歸是好的。」

  沈勇歎了口氣坐起來,道,「你也想我以後能出人頭地,跟爹爹一樣好啊?我不是那塊料。」

  方一勺聽後,有些不解,「你這樣挺好啊,我沒說你不好,這跟練功夫有啥關係?」

  沈勇聽後看了看方一勺,問,「你真覺得我沒有不好?」

  「是啊。」方一勺摸著下巴想了想,道,「沒什麼不好的,就是總說自己是惡霸不好。」

  沈勇盤腿坐好了,看方一勺,道,「哦……那就去學好了,現在走麼?」

  方一勺聽得有些想笑,挨著他坐在被褥上面,問,「相公,那你剛剛幹嘛不想去學?」

  沈勇想了想,道,「男人幹嘛非要文武雙全,有才有功名才有人喜歡?」

  方一勺愣了愣。

  「這跟女人非得才貌雙全上得廳堂入得廚房才嫁得出去,有什麼分別?」沈勇有些不滿地道,「這世上才多少文武雙全和才貌無雙的?憑什麼我沈勇的老子是沈一博,我就要跟他一樣好?」

  方一勺聽完後,盯著沈勇看了一會兒,最後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腮幫子,道,「嗯,我知道了,咱們不學了。」

  沈勇倒是有些吃驚了,問方一勺,「你不怕我一輩子都游手好閒的?」

  「你哪有。」方一勺笑瞇瞇道,「人麼,又不是為別人活的,文武雙全、文武單全、文武不全都不要緊,咱還有其他優點呢。」

  沈勇聽後,微微笑了笑,道,「那是你小丫頭沒見識,等你長大些,就不會這樣想了,正經丫頭都不喜歡游手好閒的。」

  方一勺悶悶地笑了起來,道,「相公是笨蛋。」

  沈勇瞪了她一眼。

  方一勺雙手托著下巴,道,「你跟爹爹鬧脾氣呢?」

  「沒。」沈勇也雙手托下巴,道,「他就想我文采能跟他一樣好,然後功夫跟沈傑似的,日後跟他一樣考功名做大官,忙忙碌碌一輩子,然後再生一個更好的兒子……兒子再生兒子……就這樣代代相傳的,我們沈家就光耀門楣了。」

  「嗯。」方一勺歪著腦袋看他,問,「那你呢?你希望怎麼樣?」

  沈勇用一根手指頭戳著地面,道,「我不知道,我沒想過,不過我不想按著他幫我想的那樣過日子。」

  「為什麼?」方一勺問,「有人幫你想好了不是很好麼?」

  「那有什麼好的?」沈勇小聲嘀咕了一句,歎了口氣站起來拍拍屁股,道,「算了,想了也沒用,去學功夫吧,下次再遇到那三個小子就好好教訓他們一頓!」說完,往院子裡跑,邊對方一勺說,「娘子,我早上想吃甜的。」

  「好。」方一勺點點頭,「我做桂花芝麻湯圓給你吃。」

  沈勇美滋滋洗漱去了,方一勺則是托著下巴發呆,良久才微微皺起了眉頭,歪著頭想心思。

  院子裡,沈勇用從井裡打上來的涼水洗臉,邊洗邊哆嗦,甩甩頭。水珠子掛在他額前硬邦邦的頭髮上,被清晨的陽光一照,金燦燦的。沈勇給自己潑了兩把水,再用一塊干帕子狠狠地擦了一把……清風一吹,他痛快地長出了一口氣。

  方一勺在房間裡見了他的舉動,微笑了起來,也跑出去,學著他的樣子用涼水洗臉,凍得哆嗦了兩下,再用濕漉漉的手心拍拍臉頰,覺得神清氣爽。

  轉臉,方一勺對沈勇道,「相公,去學功夫吧!」

  沈勇看看她,就見方一勺彎彎的眉眼對著他笑。

  「嗯。」沈勇點了點頭,「吃完飯去。」

  方一勺歡歡喜喜地拉著他去廚房做湯圓了。

  後院的門口,正巧經過的沈傑靠在牆邊,單手摸著下巴,抬頭看著天上的雲彩出神,隨後,他搖了搖頭,溜躂去沈一博的院子了。

  院子裡,沈一博正在打太極。

  「大人。」沈傑走到他身邊。

  「嗯?」沈一博正在做一招轉身十字腿,隨口問,「勇兒他們起了沒?」

  「起了。」沈傑點點頭,又叫了一聲,「大人。」

  「嗯?」沈一博見沈傑似乎有話要說,就來了個彎弓射虎式,抬眼看他,卻見沈傑笑了笑,對他道,「教子無方。」

  沈一博一個趔趄,差點沒閃了腰,抬眼看沈傑,問,「什麼?」

  沈傑抬頭看天,「今天吃湯圓。」

  沈一博歎氣,「你究竟想說什麼啊?」

  沈傑搖搖頭,「唉……不說也罷。」說完,轉身晃晃悠悠走了。

  沈一博被他弄了個一頭霧水,心說,沈傑怎麼了?教子無方……別是沈勇又幹什麼壞事了?

  想到這裡,沈一博轉身就往廚房去了。

  廚房裡頭,方一勺正在做湯圓呢,第一鍋已經煮好,盛了兩碗,讓沈勇給他娘送去。

  沈一博到了廚房門口,見方一勺正在忙碌,沈勇不在,就緩步走了進去。

  「爹,早!」方一勺準備下第二鍋,道,「一會兒就有得吃了。」

  「好。」沈一博點點頭,又道「一勺啊,爹問你件事情。」

  「嗯。」方一勺點了點頭,看沈一博,「爹爹什麼事?」

  「勇兒最近幾天怎麼樣?」沈一博問,「有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方一勺微微皺眉,問「爹,為什麼那麼問啊?」

  「呃……」沈一博想,方一勺也不是外人,就道,「剛剛沈傑突然跑我這兒來了,說我教子無方,我就想會不會是勇兒又闖禍了?」

  方一勺愣了愣,隨後笑了起來,並不說話。

  「笑什麼?」沈一博不解地問,「勇兒真闖禍了?」

  方一勺用大勺子將圓滾滾的湯圓盛出來,放到碗裡,道,「爹爹,這湯圓可好呢。」

  沈一博湊過去看了看,笑問,「怎麼有大有小?」

  方一勺笑,「大湯圓,大滋味,皮薄餡兒多芝麻香。小湯圓,小滋味,皮厚餡兒少江米糯。甜湯圓兒,鹹湯圓兒,甜鮮香糯是團圓。」

  沈一博笑著接過一碗,舀起一勺嘗了嘗,道,「嗯,一勺啊,再給我來些小的,大的太甜倒牙,小的剛剛好,鹹的也要。」

  「那怎麼行?」方一勺不給盛,「規定了,一個大的配一個小的,吃了甜的不准吃鹹的。」

  沈一博一愣,問,「還有這種規矩?誰定的啊?」

  「湯圓他爹啊。」方一勺回答。

  「咳咳。」沈一博好險被湯圓噎住,吃驚地問,「湯圓還有爹?」

  「可不是。」方一勺道,「湯圓他爹可不講理了,自己是湯圓,就不准兒子做圓子,自己豆沙餡兒,就不准兒子芝麻餡兒。」

  沈一博端著碗看著方一勺有些發懵,覺得兒媳婦這話聽著怎麼那麼不是滋味呢?半晌才問,「湯圓的兒子,那不就是湯圓麼?」

  方一勺一挑眉,問,「憑什麼?」

  沈一博道,「那龍生龍鳳生鳳……湯圓總沒法生出餃子來吧?」

  方一勺一挑眉,挖了勺肉餡兒,弄了塊麵團壓扁,手指頭一翹兩搓三捏,掐了一圈荷葉邊兒,往手中一托給沈一博看。

  就見手心裡頭,有一個餃子形的湯圓,方一勺將那湯圓往熱水裡一放,問:「有什麼不可以的?」

  沈一博將最後的幾口湯喝完,放下碗,問,「行了,你們一大早究竟想說什麼?」

  方一勺抬眼看沈一博,問,「爹,沈傑說您教子無方,您怎麼不想自己哪兒教子無方,而偏要想相公犯錯了?」

  沈一博一愣,眨了眨眼。

  方一勺將其他的湯圓也下到熱水裡,滾了一滾後盛起來放到了沈一博的碗裡,道,「唉……大湯圓就知道告訴小湯圓該怎麼做,卻從不問問小湯圓自個兒想要怎麼做。」

  沈一博托著湯圓碗,舀起那個餃子湯圓塞進嘴裡,外頭是軟糯的皮子,裡頭是鮮美的肉餡兒,放在一堆甜湯圓裡,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這時候,沈勇從外頭進來了,本來歡歡喜喜的,見沈一博也在呢,趕緊收斂了笑容,道,「爹,早。」

  「嗯。」沈一博的臉上有些尷尬,點了點頭。

  沈勇湊到方一勺身邊,問,「能吃了沒,餓死了。」

  方一勺給他盛起一碗,邊問沈一博,「爹,還吃不吃?要湯圓還是餃子?」

  「呵呵……」沈一博乾笑了一聲,趕緊端著碗往外走,道,「夠了夠了,我端去書房吃。」說完,逃也似的跑了。

  沈勇納悶,問方一勺,「還有餃子?」

  方一勺笑瞇瞇,用帕子給他擦嘴角。

  「是不是真有餃子啊?」沈勇問,「你就給爹開小灶可不行。」

  方一勺又給他做了幾個肉餡兒的湯圓,煮好,盛起來放在他碗裡,道,「相公,爹爹是甜的湯圓。」

  「咳咳……」沈勇咳嗽了起來,有些好笑地看方一勺,就聽方一勺接著說,「你是鹹的湯圓,但鹹的也是湯圓,也好吃。甜湯圓不懂,是因為他沒鹹過,倒不是他認為鹹的就不是湯圓了。」

  沈勇愣了。

  方一勺端起另外一碗,也吃了起來,道,「我就喜歡鹹的。」

  沈勇低頭托著碗繼續吃湯圓,吃得呼嚕嚕直響,嘴角高高翹起,吃完了自己的,還去搶方一勺碗裡的。

  門口一群飯桶咬著手絹等少奶奶下湯圓,不夠吃啊,少奶奶煮的白水都好喝!

  ******

  吃飽後,兩人一起出門去找莫凡堂。

  沈勇揉著肚子,問,「那個莫凡堂年紀好像不小了吧,我聽沈傑說起過。」

  方一勺想了想,道,「我的功夫都是跟一個瘋道士學的,唉……可惜找不到那道士了,不然讓他教你就好了。」

  「瘋道士?」沈勇好奇。

  「嗯!」方一勺點點頭,道,「小時候一次進山挖野菜,遇到了只大野狗追我,我就撿了根樹幹打它,正巧有個老道士在樹上呢,他教了我幾招,我按照他的方法把那狗打跑了。後來我給他做了幾個好吃的,他就又教了我好幾招……那道士可厲害呢。」

  「是麼?」沈勇摸了摸下巴,「才教了你幾天就那麼厲害了?那如果教了你老久,你現在豈不是個女俠?」

  方一勺笑瞇瞇道,「那老道士挺逗的,他說,功夫、才情啥的,夠用就好了,多了少了都是麻煩。」

  「嗯,這話在理!」沈勇點頭。

  兩人正走著呢,突然,一旁弄堂裡有一個小娃兒衝了出來,一頭撞上沈勇。

  這小娃兒挺胖,沈勇被他撞得腰疼,伸手提住他脖領子,「小胖墩,你穩當點。」

  那小孩兒抬頭看到了沈勇,趕緊喊,「有鬼啊,有鬼追我啊!」

  這娃娃嗓音挺亮,週遭好些人都聽到了,紛紛湊過來問,「誰追你!」

  「鬼啊!鬼!」小孩兒像是嚇壞了,指著身後嚷嚷,「在那裡!」

  眾人都盯著他身後的巷子看了起來。

  可是小巷裡空蕩蕩,哪兒有什麼鬼啊,眾人都笑,覺得這小胖娃說謊。

  那娃急得直蹦,道,「真的!我看到啦,穿白衣服,披散著頭髮,舌頭老長!」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了一眼,都有些不相信,那小胖墩氣得跳腳,道,「好,你們都不信,我報官告訴知府大人去!」說完,轉身就跑了。

  方一勺見小孩兒往著府衙相反的方向跑遠了,就想告訴他衙門在另外一邊。沈勇拉住她,道,「算了,就一個小毛孩子,說不準是看錯了嚇的,大白天的哪兒會有鬼啊。」

  說完,兩人繼續往前走,路過酒樓的時候,方一勺道,「相公,我們去拜師學功夫,要不要帶點見面禮什麼的?」

  「嗯……」沈勇想了想,道,「那帶一罈好酒去吧。」

  「我也這麼想。」方一勺點頭,沈勇掏錢袋,一摸……

  「哎呀!」沈勇跺腳。

  「怎麼了?」方一勺讓他嚇了一跳。

  「那個死小鬼是個偷兒!」沈勇氣急敗壞地說,「栽了栽了!老子錢袋讓他摸了!」

  方一勺問,「裡頭有多少銀子?」

  沈勇氣呼呼道,「倒是不多,就五兩。」沈勇暗自慶幸,幸好這個月的月錢還沒領呢,上個月的也拿出十兩給方一勺買了金簪子,不然就虧大了。

  「還好不多。」方一勺道,「報官吧?」

  「那怎麼行?!」沈勇氣呼呼道,「讓人知道我沈勇被個小娃兒偷了,以後不用在東巷府混了。」

  方一勺忍笑,「小地痞偷了小惡霸。」

  沈勇有些鬱悶地看她。

  「算了,破財消災麼。」方一勺挽著他繼續往前走。不多會兒,兩人按照紙條上的地址找到了近郊的一處農舍。

  農舍前後左右都是大片的菜地,中間一條長長的小田埂,小院裡有三間小瓦房,屋外圍著一圈兒籬笆牆,牆裡是片小院落,院中兩棵高高的泡桐樹。

  方一勺拍了拍門,問,「有沒有人啊?」

  問了兩聲,就聽到裡頭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問,「誰啊?」

  沈勇微微皺眉,聲兒有點熟、。

  「我們來找莫凡堂莫老爺子的。」方一勺道,「是沈老爺讓來的。」

  過了半晌,就見門一開,有一個小胖孩兒手裡拿著半隻燒雞邊往外走邊嘀咕,「來啦……」

  小胖孩抬頭,沈勇和方一勺也抬頭……兩廂目光一對視,都愣住了。

  「好啊!」片刻之後,沈勇蹦了起來,「原來是你個偷兒!」

  小胖孩一見是沈勇,「媽呀」一聲,轉身就跑屋裡去了,關門落閂。

  沈勇翻過籬笆牆就追進去,「冤家路窄,今兒個好好教訓你!」

  追到門口,門被鎖了,沈勇拽門,「小混蛋,快開門!」

  「你才混蛋呢,不開不開就不開!」那小娃娃還挺橫,躲在門裡就不出來,還拿話氣沈勇,「你哪只眼睛看我偷了,別是你自己掉銀子了,小氣包。」

  沈勇氣得喘大氣,就要踹門。

  方一勺在門口看得直搖頭,也跟著翻牆進去,伸手攔住要踹門的沈勇,小聲道,「相公,我有法子引他出來!」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08 PM


第十六章 芙蓉魚和知恥勇


  沈勇看方一勺,「什麼法子?」

  方一勺湊到沈勇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幾句。

  沈勇失笑,「這主意好!」說完,退後了幾步,道,「娘子,你帶火摺子了沒?」

  「帶了。」方一勺點頭,「相公,你要幹嘛?」

  「我燒了他的房子!」沈勇道,「把裡頭的小胖墩弄成小燒豬,我們吃了!」

  方一勺忍笑,她去弄來了一捧樹葉和枯草,在院子門口堆了一小堆,沈勇蹲下,用火摺子點。

  這些路邊的樹葉子大多都是半干不濕的,被火一點……火沒起來,煙就起來了。

  小胖墩在房間裡頭聞到了煙味,趕緊嚷嚷,「你們別亂來啊!我報官抓你們!」

  沈勇一挑眉,道,「偷兒還報官?好,你出來,我先賞你一頓屁股!」

  方一勺邊用袖子往房門口趕煙,邊道「燒著了!相公,把窗戶也點了!」

  小胖墩就見煙順著門縫進來,趕緊跑到後窗戶,打開窗戶就往外翻,嘴裡嚷嚷,「師父!師父有人放火呀!」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了一眼--師父?

  方一勺想了想,趕緊踩滅了那些樹葉子,用土灰埋了。

  沈勇見她用手扒拉地,趕緊拉她起來,道,「髒了。」

  方一勺甩甩手,拉著沈勇就院子,翻過籬笆牆在外面等著。

  沈勇皺眉,「怕什麼,教出這種偷兒徒弟的師父,也厲害不到哪兒去。」

  方一勺搖頭,「他師父說不定就是莫凡堂呢,仔細爹爹打你。」

  沈勇不滿。

  不多會兒,小胖墩從屋後扭搭扭搭地出來了,身後並沒有跟著大人。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有些納悶,他師父沒跟來給他出頭啊?

  小胖墩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了門口,看看沈勇,道,「師父讓我來給你賠罪。」

  沈勇和方一勺一驚,心說--這老頭本事怎麼樣不知道,不過人還挺靠譜啊。

  就見小胖墩打開了腰間的小錢袋,伸手掏了一樣東西出,捏在胖胖的小拳頭裡遞過來給沈勇,道,「這裡五兩銀子,還給你。」

  沈勇伸手去接。

  小胖墩手一鬆……

  「啪嗒」,一條胖乎乎的蚯蚓落到了沈勇的手上。

  沈勇沒什麼準備,見了嚇得一蹦,手一甩,蚯蚓掉到了地上。

  「哈哈哈。」小胖墩邊拍手邊笑,對著沈勇道,「大笨蛋!」說完,轉身就跑。

  方一勺也氣夠嗆,「這小胖子太過分了!」

  沈勇翻籬笆牆跑進去就追,心說,抓住你後非狠狠抽一頓屁股不可。

  可這小胖墩別看胖,動作相當的敏捷,一面跑,一面還逗沈勇呢,沈勇就是抓不住他。

  方一勺一看就明白了,這小胖墩有些功夫,就想去幫沈勇一起抓。

  小胖子急忙喊,「人多欺負人少,本來就大人欺負小孩兒,要臉不要臉啊!」

  沈勇對方一勺擺手,「娘子,你別管,我來!」

  「哦……」方一勺只得地走到了一旁的桌子邊坐下,雙手托著下巴,看著沈勇抓小胖墩。

  於是,沈勇從晌午,一直抓到了太陽下山。

  最後,小胖墩跑不動了,沈勇也跑不動了,兩人坐在地上喘氣。

  沈勇指著小胖墩道,「你……你等著,等我歇夠了,非要抓住你不可!」

  小胖墩坐在地上笑,「有本事你來呀,師父說了,你哪天抓到我了,讓我給你認了錯,他就教你功夫。」

  方一勺問,「你師父是莫凡堂?」

  「是啊。」小胖墩挑挑眉,一臉得意地說,「師父功夫可好呢!不過啊,我師父門檻高,他才不要廢物當徒弟呢,我也不能要個廢物當師弟!」

  「臭小子!」沈勇來氣,站起來又要追,小胖墩伸手攔他,道,「唉……你急也沒用,我告訴你啊,就算你抓到了把我打個半死,我也不會給你認錯的!」

  沈勇磨牙。

  方一勺拍拍沈勇的背,讓他消消氣,邊問,「小胖子,你叫什麼名字?」

  「好說。」小胖墩瞄了瞄方一勺,道,「小媳婦兒還挺好看的呢,我叫莫鼕鼕。」

  沈勇聽這小孩兒竟然嬉皮笑臉跟方一勺說話,罵了一聲,「小流氓」

  「大流氓!」莫鼕鼕說著,撿起幾塊泥巴丟沈勇。

  沈勇躲開了兩塊,還有一塊砸在腦袋上了。

  莫鼕鼕一看又闖禍了,趕緊轉身跑進屋子去。

  沈勇撇撇嘴,不滿地說,「這是誰家孩子啊?!」

  方一勺走了過來,蹲下給沈勇擦臉,擦了幾下……發現越擦越髒,翻過自己的手來一看,才想起來剛剛扒拉過地面和樹葉子了,趕緊將手收回來背在身後。

  沈勇瞇起眼睛看她,問,「幹嘛?」

  方一勺搖頭。

  沈勇有些無奈地歎氣,隨後,他一個翻身站起來拍了拍屁股,往後頭走,「我去找那老頭去!」

  方一勺趕緊跟上。

  沈勇氣匆匆走到後院,前前後後轉了個遍,沒見著人。

  「人好像不在。」方一勺對沈勇道。

  「不用找啦。」這時候,院子一旁的窗戶打開,莫鼕鼕趴在窗台上道,「我師父是世外高人!」

  方一勺問,「鼕鼕,你師父哪兒去了?」

  莫鼕鼕不答反問,「小娘子你是他媳婦兒?哎呀,那麼好姑娘跟著他太可惜啦,要不然你跟我吧?」

  「我打死你個小流氓啊!」沈勇伸手一把揪住了他耳朵,「這麼點兒大小就耍流氓,將來還得了?」

  「哎呀……」莫鼕鼕沒提防,被沈勇揪住耳朵了,疼得直嚷嚷,抓住沈勇的骼膊,一口咬上去。

  「嘶……」沈勇趕緊抽了手,瞪他。

  莫鼕鼕也回瞪,一大一小兩人在院子裡頭又嗆上了。

  「走。」沈勇瞪夠了,就伸手拉住方一勺的手腕子往外走,「咱不學了」,

  莫鼕鼕在後頭嚷嚷,「唉,你不學了啊?我師父功夫可好呢!」

  「教出你這樣的徒弟。」沈勇不滿地道,「自己也肯定是個老不休,不學!」

  話沒說完……就感覺腳腕子一疼,像是被什麼麼紮了一下,沈勇一個跟頭摔在了地上。

  「相公?!」方一勺趕緊去扶。

  「嘶……」沈勇揉了揉小腿,一看,就見地上有一塊小石頭子兒。

  方一勺拿起來看了看,就見是一枚磨得光溜溜的飛蝗石,她皺眉,對著四下喊,「誰暗箭傷人?」

  四外沒人回答,就聽莫鼕鼕笑呵呵道,「嘿嘿,看來我師父還挺中意你呢,你若是不能制服了小爺,這輩子就別想出去咯,給我家做苦工吧。」

  方一勺和沈勇都忍不住皺眉,沈勇道,「我不想學了還不成啊?」

  莫鼕鼕肥嘟嘟擺了擺,「自然了。」

  「你們這裡是黑店啊?」沈勇起來拍衣服,接著往外走,又一顆石子射過來,方一勺眼疾手快,一腳踹開。只是,這石頭子兒的勁很大,方一勺把石頭踹開了,腳趾頭也疼得厲害,她伸手揉了揉,對沈勇道,「相公,這人功夫很高。」

  「呦,小娘子還練過啊。」莫鼕鼕嘿嘿笑了笑,打個哈欠,道,「小爺睏了,先去睡會兒,對了,前院有菜地,菜該收了,然後把地翻一遍,灑上菜籽,後院養了雞,水缸裡有魚。」

  沈勇雙眼瞪得溜圓,「讓我種地?」

  「嗯哈……」莫鼕鼕拍拍嘴巴打了個哈欠,道,「快點兒吧,我也餓了。」

  沈勇氣得說不上話來,方一勺拍拍他,道,「只是收菜殺雞麼,我會,我去。」

  「等等。」沈勇拉住方一勺,將外套脫了交給她,道,「你別動,我去。」

  方一勺接過他的衣裳,道,「我會。」

  「我沈勇的媳婦兒哪能種地啊?」沈勇撇撇嘴,道,「再說了,是我學功夫又不是你學,你坐下歇會兒。」說完,跑菜地去收菜了。

  方一勺在後頭笑瞇瞇跟著,心裡受用,剛剛沈勇那句「我沈勇的媳婦兒哪能種地。」聽著比那些個甜言蜜語都入耳呢。

  不過說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沈勇一個大少爺哪做過這些,深一腳淺一腳弄了一褲腿的泥,好容易才從地裡拔了幾把「韭菜」上來,方一勺接到手裡一看,也沒忍心告訴他,這是蔥……

  莫鼕鼕跑來看見了,跳著腳罵沈勇,說這菜地他種了小半年了,讓沈勇踩了,要他賠錢。

  沈勇正在氣頭上呢,扔了菜就追他去了。

  方一勺搖了搖頭,下地收了幾棵菜,又到後院老母雞的肚子底下摸出兩個雞蛋,去水缸裡頭撩出一條鮮活鯽魚來,回灶房做飯。

  沈勇和莫鼕鼕在外頭鬧累了,都坐在院子裡的石頭凳子上喘氣,聞到廚房傳來的飯菜香,莫鼕鼕肚子咕咕叫,「什麼那麼香啊?」

  沈勇白他一眼,道,「我娘子做的飯菜天下第一!」

  莫鼕鼕聽後,摸了摸下巴,道,「霍……你這娘子哪兒撿的,這麼好丫頭怎麼跟著你那麼個不學無術的小混子呢?」

  沈勇來氣,「要你管。」

  「我說,你還真是的。」莫鼕鼕湊過去對沈勇道,「你功夫不會,學問不成,前途沒有,家底有限,脾氣還差,種地都不會,以後怎麼照顧你娘子啊?莫不是想吃軟飯要她照顧你?!」

  沈勇皺眉,不言語。

  莫鼕鼕一挑眉,道,「你想啊,天底下多少能人呢,就好比我,長大了肯定有出息,到時候,你媳婦兒人也大了,覺得你沒用,肯定跟別人跑。」

  「放屁!」沈勇火騰就上來了,翻身爬起來又要打他。

  莫鼕鼕道,「哎呀,你怎能就聽不得真話呢,你說,你自己哪點配得上你家小媳婦兒?」

  沈勇愣了愣,不說話了。

  「嘿嘿……你不就是那知府的兒子沈勇麼。」莫鼕鼕壞壞對著沈勇笑,「誰不知道你是個小惡霸,扶不起的劉阿斗。」

  沈勇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這小胖子字字都戳他心窩子,伸手拽住他脖領子。

  莫鼕鼕也不怕他,道,「你跟我橫有什麼用,就知道打架,打架還不會功夫,活該一輩子受氣被人看不起。」

  沈勇一把將他推開,憤憤然轉身走了。

  等沈勇走回了院子,莫鼕鼕揉揉脖領子,問,「唉,老頭,這樣子能行麼?」

  「呵呵。」

  這時候,從一旁的樹林子裡傳來了一聲輕笑,道,「我平時怎麼教你的?」

  莫鼕鼕摸著下巴點頭,「嗯,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

  「沈勇就是只強驢子。」說話間,林子裡晃晃悠悠走出了一個胖老頭,「你師兄說得一點兒沒錯,這小子以前是個小無賴,沒啥在乎的,跟他說什麼都白搭……不過現在麼,他在乎他的小媳婦兒,男人一旦有了在乎的女人,就有救了。」

  「嗯。」莫鼕鼕托著腮幫子出神,「那媳婦是不錯,我也想要一個……哎呀。」

  話剛說完,莫鼕鼕腦門上就挨了一個燒栗,抬頭不滿地看老頭,就見胖老頭瞪他,「快去辦事……對了,聽說他媳婦手藝好,給我留一份晚飯啊!」

  莫鼕鼕撇撇嘴,拍拍屁股上的土灰,進屋去了。

  莫鼕鼕進了灶房,就覺得打鼻兒香,湊過去問,「小媳婦兒,你做什麼了?」

  方一勺笑了笑看他,道,「清蒸芙蓉魚,韭菜盒子,油燜尖椒,有米飯和玉米窩頭。」

  莫鼕鼕嚥了口唾沫,見正中間那個什麼芙蓉魚,怎麼那麼好看呢……黃澄澄的。趕緊伸手夾了一筷子,吃了兩口,睜大了眼睛道,「乖乖,小爺這輩子都沒吃過那麼好的鯽魚,這魚肉怎麼這麼有嚼頭?我平時吃都是軟趴趴豆腐似的,還有刺兒。」

  方一勺笑著給他盛飯,道,「鯽魚最鮮嫩也最難做,一來是鯽魚刺多,不好去骨,容易卡,不易食。二來是鯽魚容易熟,一熟了容易軟,鮮味散,骨刺軟。最重要的還是火候,要剛剛好才行。」

  「哦……」莫鼕鼕笑嘻嘻,「小娘子好能耐啊!」

  方一勺笑著吃飯,卻覺得沈勇不太對勁。

  平日她菜沒上桌沈勇就搶著吃了,可是今日卻似乎是提不起興趣來。

  方一勺以為他嫌沒肉吃不下去,就給他往碗裡夾菜,道,「相公,今日將就著吃,明日我殺雞。」

  沈勇回過神來,看方一勺。

  「切。」莫鼕鼕邊用芙蓉鯽魚的湯拌了飯,呼嚕嚕往嘴裡送,邊道,「慣的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早晚福氣散。」

  話說完了,沈勇也沒心思吃飯了,說他飽了就進屋去了。

  方一勺有些納悶,問莫鼕鼕,「相公怎麼了?」

  「誰知道啊。」莫鼕鼕將剩下的芙蓉蛋端過去,道,「不吃我吃,哼!老爺們還要人慣著啊,沒出息。」

  當晚,沈勇一句話都沒有,躺在床上發呆,方一勺睡在他身邊,沒多久就睡著了。

  沈勇轉頭看了看方一勺的睡臉,就覺得心神不寧,翻身坐起來,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

  次日清晨,方一勺照例大清早起來準備做朝飯,卻見旁邊的床鋪空了,有些納悶,沈勇怎麼那麼早就起床了?她趕緊披上衣服跑到了院子裡……

  此時院中無人,她又轉到灶房,還是沒人。方一勺有些急了,又往屋外跑……出了院子一看,愣住了。

  就見前院那兩塊菜地,原先種下的菜都被收上來了,分門別類整齊地放在一旁,地也被翻過了,鬆鬆軟軟。沈勇站在菜地中間,一身泥巴,正盯著地面看,手裡拿著一把菜籽,像是在琢磨什麼。

  方一勺跑過去,「相公。」

  沈勇皺眉,道,「你別下來,一腳泥。」

  方一勺接過他手裡的菜籽,道,「菜籽直接灑就行,灑開些。」

  「哦……」沈勇點了點頭。

  方一勺伸手用袖子給他擦擦臉,笑問,「相公,朝飯吃什麼?」

  沈勇看了看她,道,「要吃得飽的,餓死了。」

  「嗯。」方一勺拉著沈勇往外走,覺得,他相公還是和以前一樣,又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房間裡頭,莫鼕鼕托著腮幫子趴在窗口看,眨著眼睛對身後的胖老頭說,「師父,沈勇性子真擰呀。」

  「呵呵。」胖老頭伸了個懶腰,「這就叫,浪子回頭金不換。」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09 PM


第十七章 麻煩宴和待琢玉


  方一勺做的早飯,沈勇狼吞虎嚥地就吃完了,似乎是餓狠了。

  方一勺給他夾菜,沈勇邊吃邊點頭,「好吃。」

  莫鼕鼕在一旁看著,叼著筷子心說,這沈勇是想通了還是沒想通啊?他忙了一晚上收菜翻地,是慪氣,還是說悟到師父的用意了呢?

  沈勇直吃得打飽嗝了,才放下筷子,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對莫鼕鼕說,「唉,小胖子,跟你師父說,我想跟他學功夫。」

  莫鼕鼕眨眨眼,道,「我師父說了可以收你啊,不過你要讓我給你賠罪。」

  沈勇一擺手,道,「算了,我不跟你計較了。」

  「哈?」莫鼕鼕不解地歪過頭看沈勇。

  沈勇一挑眉,「你道不道歉無所謂,我不跟你計較,你讓老頭出來,我要學功夫,時間不夠使。」

  方一勺在一旁笑瞇瞇地給兩人沏茶。

  莫鼕鼕搔搔腦袋,道,「師父的意思是……讓我給你道歉。」

  「對啊。」沈勇點頭,「不用道歉了,我不計較了。」

  「不是……」莫鼕鼕眉頭都皺到一起去了,道,「師父說,一定要我道歉才收你!」

  「所以我不要你道歉了唄。」沈勇一臉認真地說。

  「你……你是死心眼還是故意的啊?」莫鼕鼕急了,一蹦三尺高。

  沈勇一挑眉,道,「你才死心眼呢吧,都說了不要你道歉你非給我道歉,你不是死心眼是什麼?」

  「我……」莫鼕鼕說不過沈勇,蹦腳道,「你……你根本改不好,你就是個小無賴。」

  沈勇挑起嘴角一笑,「我說小胖子,你講不講理?你偷了我五兩銀子,我追到了也沒打你,我娘子做菜給你吃了,我還幫你們收菜種地,如今你師父逼你跟我道歉我都說算了我不計較……你還說我是無賴?你出去隨便找個不傻的人來評評理,看看究竟誰無賴。」

  莫鼕鼕聽著自己也有些暈乎,就琢磨,我師父也缺心眼兒,怎麼出那麼個招啊?!這沈勇是個小滑頭,沒理還能辨出三分理來呢,更何況這次好像的確是自個兒沒理來著。

  方一勺在一旁看著,微微笑了笑,沒說話,挨著沈勇坐下,沈勇伸手拿過杯子,給方一勺也倒了杯茶,邊對莫鼕鼕說,「我事情忙,不能一直住在這兒,我就想每天來練功,你讓你師父出來吧,咱們拜師。」

  莫鼕鼕噘噘嘴,道,「嗯……你等著。」說完,跑了。

  方一勺端著茶杯對沈勇笑瞇瞇,「相公真聰明!」

  沈勇乾笑,「耍無賴他還能耍過我麼,我都耍了十幾年了。」

  方一勺笑著點點頭,「嗯。」

  「我無賴你還高興啊?」沈勇看她。

  方一勺喝了口燙燙的茶水,道,「是他們先無賴,對君子才要君子麼,對付無賴啊,就要比他更無賴!」

  「嗯。」沈勇笑了笑後,隨後又開始出神。

  方一勺見他有心事,就問,「相公,你怎麼了?」

  「嗯……我在想,要不要也找個文師父。」沈勇摸了摸下巴。

  「找文師父?」方一勺笑問,「學學問麼?」

  「嘖……」沈勇似乎有些為難,道,「以前爹爹也給我找過幾個夫子,一天到晚讓背書,我就煩背書!再說了,背書能有什麼本事?現在我想學些東西,不過我這性子是肯定改不了,喜動不喜靜,讓我背書我鐵定還學不了。」

  「那跟夫子們說說……讓他們給講講故事成麼?」方一勺問,「我以前路過學堂的時候,經常趴在窗邊聽夫子們講故事,講得可好了,有人間百態也有歷史典故啊。」

  「呵。」沈勇撓了撓頭,道,「別說這樣的夫子少……就算有,人家也不肯教我了。」

  「為什麼?」方一勺不解,「咱們又不是不給銀子,幹嘛不教你,你那麼聰明?」

  「我之前把一個老夫子的鬍子燎了,還把一個夫子尾巴骨摔斷了,然後……」沈勇聳聳肩,「他們好像都說好了,誰都不肯教我了,只好我爹爹自己來。」

  方一勺失笑,問,「尾巴骨怎麼摔斷了啊?」

  「哦……我就往地上扔了幾根竹筒,那夫子踩到後,一屁股坐地上了。」沈勇無所謂地說,「我壞著呢。」

  「這也沒什麼啊。」方一勺有些護短地道,「哪個男孩兒小時候不皮的,小時候皮不要緊的,長大定性了就好了唄。」

  「那我若是一輩子都定不得性呢?」沈勇問。

  方一勺眨眨眼,不解地看他,「你不是已經定性了麼?」

  「哪兒有。」沈勇乾笑了兩聲,「我若一輩子都這副沒輕沒重的樣子呢?」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仰臉笑瞇瞇,道,「沒輕沒重的比較活絡,雖然容易闖禍,但是為人有趣些。太有輕有重的呢,比較死板,不會闖禍但是穩重些……有趣和穩重只能選一個的話,我還是比較喜歡有趣的。。」

  沈勇聽得出神,道,「我爹就從小就很懂事,據說一路一帆風順地走上來的。」

  「不可能呀。」方一勺搖搖頭,道,「爹爹不跟你說而已吧,他小時候一定也是個很皮的,說不定還不如你呢。」

  「阿嚏……」衙門裡,沈一博就感覺脖子後頭一涼,打了個噴嚏,身旁沈傑趕暗自念了句--長命百歲,明日天晴。

  沈一博揉了揉鼻子,問沈傑,「勇兒和一勺還沒回來啊?」

  沈傑搖搖頭,道,「沒,我師父說了,藉著這個機會收拾收拾少爺,讓他定定心。」

  「呵。」沈一博意義不明地笑了笑,搖搖頭,「能收拾得了麼,別反倒讓他收拾了才好。」

  「嗯?」沈傑不聽明白,問,「什麼?」

  沈一博抬頭一挑眉,「嗯?沒什麼。」

  沈傑瞇起眼睛,心說,神神秘秘的。

  沈勇聽了方一勺的話後,覺得有趣,就問她,「為什麼不可能?」

  方一勺瞇起眼睛,「你是他生的呀,一定像他,沒有完全也有個一半的。」

  沈勇笑了笑,「這倒是。」

  這時候,莫鼕鼕回來了,道,「我師父說了,還是要你讓我道歉了才收你做徒弟。」

  沈勇忍不住皺眉頭,心說,這老頭真不講理。

  莫鼕鼕瞇起眼睛,又得意了起來,道,「嘿嘿,沈大少爺,你這回還有轍沒轍呀?要是沒轍……嗯,幫我把院子掃了吧,嘿嘿嘿。」

  見小胖墩一臉的得意,沈勇有些來氣,方一勺在一旁看著,突然道,「鼕鼕啊,跟你商量件事情怎麼樣?」

  莫鼕鼕挺喜歡方一勺,湊過來說,「小娘子,什麼事?」

  沈勇伸手彈他腦門,「離遠些,看不清啊?」

  莫鼕鼕揉揉腦門,瞪了沈勇一眼。

  「這院子呢,還是你掃,我們去買菜,中午給你做一頓好的。」方一勺笑道,「然後你就給我相公道個歉,好不好?」

  莫鼕鼕想了想,道,「那行啊……可是,我可得吃貴的吃好的啊!」

  「行!」方一勺爽朗一笑,「包在我身上!」

  沈勇看了看方一勺,意思是不用那樣求他,卻見方一勺對他眨眨眼,沈勇心中一動--丫頭莫非是有什麼主意了?

  隨後,莫鼕鼕美滋滋打掃院子,方一勺拉著沈勇出去買菜。

  「娘子,幹嘛求那小胖子,總有法子的。」沈勇有些沮喪地說。

  「等不了了。」方一勺道,「等來等去不耽誤你麼,放心,我有法子。」

  「什麼法子?」沈勇好奇。

  方一勺一路走,一路給沈勇講,聽得沈勇哈哈大笑。

  ******

  當天上午,莫鼕鼕就眼巴巴地在廚房等著,直到將近晌午了,方一勺和沈勇才有說有笑地回來,莫鼕鼕撇撇嘴,心說,不就買個菜麼,用得著那麼恩恩愛愛?

  沈勇將籃子放到了灶房裡頭,方一勺就開始洗菜做飯。

  莫鼕鼕好奇地湊過去看,問,「唉,小娘子,今天吃什麼?」

  方一勺笑了笑,「這可是宮廷酒席,等著吧。」

  「真的呀。」莫鼕鼕哈喇子都快饞出來了,乖乖在一旁等著吃。沈勇依舊給方一勺打下手。

  方一勺快手快腳地將菜洗了又切了,食材都準備好後,點灶生火,起油鍋做飯……片刻之後,香氣四溢。

  莫鼕鼕在廚房裡聞著饞得慌,覺得還是去等。

  到了院子外面,肩膀就讓人拍了一下,抬頭,看到了莫凡堂站在他身邊。

  「師父,你也給饞出來啦?」莫鼕鼕嚥了口唾沫問。

  莫凡堂肚子咕咕直叫,道,「乖乖,這小媳婦兒怎麼那麼能燒菜啊?!這衝著她的手藝也要把沈勇給收了,那每日可有口福了!」

  莫鼕鼕拚命點頭,「是啊,會做飯,長得還好看。」

  ******

  兩人在外頭熬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就聽到方一勺輕輕脆脆一嗓子,「開飯啦!」

  莫鼕鼕瞧了瞧他師父,道,「喏,我可去了啊。」說完趕緊往裡跑,莫凡堂急得在後頭喊,「唉,給我留點兒啊!」想了想,也躍上房頂跟了進去,心說……先看一眼這菜長啥樣子。

  莫鼕鼕衝到了院子裡,就見石頭桌子上擺了滿滿一桌哦酒席,打鼻一聞,香得他都有些想飛了,小胖子樂呵呵地坐下,就想大快朵頤。

  方一勺卻沒給他筷子,而是問他,「鼕鼕,知道這是什麼宴席麼?」

  莫鼕鼕趕緊搖頭,問,「什麼呀?怎麼那麼好看啊?」

  方一勺笑了笑,道,「這宴席啊,有個官名兒,叫麻煩宴。」

  「啥?」莫鼕鼕愣了愣,問,「麻煩宴?還有這名兒呢?」

  「對啊!」方一勺點頭,「這總共三十多個菜,菜名兒連在一起正好一首詩。」

  「哦?」莫鼕鼕來了些興致,問,「啥詩啊?」

  方一勺輕輕咳嗽了一聲,道,「麻煩詩!」

  麻飯老頭麻飯土,小仁德枝卜醬裡。頭飲仔鮮炸耳後,白翅飯雀烏稻蟹。球刀切海巴仁溜,小卜藥鰱老卜鵂。

  沈勇翹著嘴角喝茶,莫鼕鼕被臊了個面紅耳赤,屋頂上莫凡堂也有些掛不住,心說……這姑娘嘴咋恁刁呢。這詩唸著有些岔音,但是冷不丁一聽,說的可不是:

  麻煩老頭麻煩徒,小人得志不講理。偷銀在先詐而後,白吃飯卻無道謝。求道歉還把人留,小不老臉老不休。

  羞臊人呢!

  莫鼕鼕瞄方一勺,小聲嘀咕了一句,「哪兒有這種菜名啊?」

  「怎麼沒有啊?」方一勺不緊不慢地一道道開始報菜名,「(麻)辣豆腐、蛋包(飯)、(老)鴨燉芋(頭)、(麻)油三鮮(飯)、香菇(土)雞煲,這五道菜是頭一句。(小)蔥炒蝦(仁)、(德)州扒雞、荔(枝)肉片兒、蘿(卜)蓴菜湯、(醬)爆(裡)脊肉,這五道菜是第二句。魚(頭)豆腐、豆漿西米(飲),蛤(仔)茄子、(鮮)蝦(炸)木(耳),紅燒豬(後)腳,這五道菜是第三句。小蔥拌(白)豆腐,雞(翅)炒(飯),山(雀)燉栗子、(烏)骨雞煲、(稻)香炒(蟹)肉,第四句。紅薯(球)、(刀切)饅頭、(海)米鍋(巴)蝦(仁溜)扇貝,第五句。(小)蘿(卜)炒山(藥)泥、(鰱)魚豆腐、(老)蘿蔔熬湯、烤(鵂)鶹!」

  「怎麼樣啊小鼕鼕?」方一勺報完菜名,問張大了嘴巴的莫鼕鼕,「你願不願意吃這頓飯呀?」

  莫鼕鼕愣了片刻,哭喪著臉往凳子上一坐,道,「哎呀,我不管了,反正那天是老頭指使的……我不幹了,要吃飯!」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方一勺又去拿出了幾個菜來,道,「這詩還有一句呢。」

  莫鼕鼕傻呵呵看了看,問,「啥?」

  方一勺一笑,道,「醋溜(帶)魚、(灼)海鮮、(普)洱(玉)米糕、(白)菜燉(涼)粉,紅燜(獅)子頭--帶灼普玉白涼獅。」

  「哈哈哈……」

  方一勺的話音剛落,就聽房頂上有人哈哈大笑,聲音洪亮中氣十足。方一勺和沈勇仰臉望過去,就見房頂上坐著個胖老頭,搖著蒲扇連連點頭,「好,好個待琢璞玉,拜良師!」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10 PM


第十八章 醉甜蝦和體己話


  莫凡堂讓方一勺的一頓麻煩宴給逼出來了,並且爽快地答應了收沈勇這個徒弟。

  眾人落座,方一勺讓沈勇給莫凡堂奉上了拜師茶,莫凡堂接了喝下,算是行了拜師禮了。

  從今以後,沈勇每日要早早吃完下午飯,然後上莫凡堂這兒來,晚上練功,練完了睡三個時辰,第二天一早再回沈府去,這樣不耽誤工夫,今兒個就開始。

  眾人都覺得這安排甚好,歡歡喜喜地吃了飯。

  方一勺手藝絕好,莫鼕鼕和莫凡堂兩人敞開了大吃一通,直呼過癮。

  飯後,方一勺拉起沈勇,說先回家跟長輩說一聲,然後整理些東西,吃過了晚飯再過來。見莫凡堂和莫鼕鼕盯著自己,四隻眼睛眨啊眨的,方一勺就笑道,「我會給你們帶晚飯來的。」

  莫鼕鼕和莫凡堂趕緊點頭。

  沈勇有些無奈,又是兩個飯桶……不過擱在方一勺手裡,似乎人人都能成飯桶啊。

  離了莫凡堂的家,兩人緩步往回走,沈勇不時地瞄上方一勺一眼,見她似乎心情甚好,臉上有笑意,再加上原本臉蛋就白,眼睛也大,雖然不能說上傾國傾城,但是眉梢眼角還是很好看的,尤其是眼睛。

  沈勇偷眼瞅著方一勺,方一勺發現了,就問,「怎麼了,相公?」

  「沒。」沈勇趕緊收回視線,伸手搔了搔腮幫子,小聲嘀咕了一句,「嗯……這次,多虧了你。」

  方一勺聽後,淺淺一笑,道,「相公跟我客氣什麼。」

  沈勇看了看她,就想著,過兩日,再給她買些好東西,讓她高興一下。

  兩人回到了府衙,跟沈一博說了一聲,沈勇也沒細講,只是告訴他,自己已經認了莫凡堂當師父了,以後每天晚上都去跟他練功夫。

  沈一博點了點頭,沈傑可納悶了,等沈勇走後,他不無感慨地說,「少爺真行啊,我還當師父至少折騰他半個月呢,沒想到這麼快就收了他了。

  沈一博只是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麼,倒是看著沈勇往外走的樣子,微微有些吃驚--這小子,走路的時候胸膛挺起來不少啊,人也精神了點,莫不是開竅了?

  下午,方一勺押著沈勇回房睡覺。

  沈勇無奈,「大中午的,哪兒睡得著啊?」

  「不行!」方一勺認真道,「晚上你要熬夜,一定要睡好!」

  沈勇只好躺倒,任方一勺給他蓋上被子。

  方一勺想撂下床簾離去,沈勇突然拉住她手,道,「娘子,你陪我一起?」

  方一勺臉一紅,「那麼大人了還要人陪?」

  沈勇翻了個身,空出些床舖位來,對她拍拍床。

  方一勺坐下幫他把頭上的髮冠解下來,道,「你自己睡,我去準備吃的。」

  「我也去!」沈勇又想坐起來,方一勺瞪了他一眼,沈勇撇撇嘴,依舊躺了回去。

  方一勺看他聽話,也甚滿意,問他,「晚上想吃什麼?」

  沈勇翻了個身趴在被褥裡頭,「嗯……想吃蝦。」

  「我做醉甜蝦給你吃吧?」方一勺道,「晚上你要練功,稍微喝點酒,去去寒。」

  沈勇看著她,點頭,「嗯。」

  隨後,方一勺給他放下了床簾子,轉身出門。

  沈勇撩開一點點床簾,看著方一勺走出去,關上門,才有些不捨地放下簾子,單手支著下巴歎氣,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呆,都說得那麼清楚了,還什麼都不明白。不過轉念一想,也是,方一勺是本分丫頭,又不是飄香院裡的姐兒們,又從小沒娘,怎麼可能懂得這些……想到這裡,沈勇琢磨著--要不然,讓娘找個機會跟她說說?

  沈勇在被窩裡邊打滾邊胡思亂想不提,方一勺出了門,並沒有奔廚房,而是去了沈一博的書房,她知道剛剛沈勇只是跟沈一博說了拜武師父的事情,絕對沒有提自己還想要拜個文師父這茬。

  「爹爹。」方一勺走到門邊,往裡頭看了看,就見沈一博正在看一份卷宗,便輕輕敲了敲門,探頭往裡頭看了看。

  沈一博見方一勺來了,微微挑起嘴角一笑,道,「一勺啊,來,進來。」

  方一勺走了進去,見沈傑也在呢,就對他笑了笑。

  沈傑給方一勺行了個禮,知道她大概有什麼體己話要跟沈一博說,就先告辭出去了。

  沈一博讓方一勺在桌邊坐下,拿了茶水和點心過去,跟她對坐,伸手給她剝橘子,「一勺啊,這兩天辛苦啦,跟著勇兒東奔西走。」

  方一勺笑了笑,搖頭,「沒有,我走不動了相公會背我。」

  沈一博微微一愣,隨即笑著點頭,「那就好啊,還像個話。」

  方一勺接過沈一博遞過來的橘子,吃著裡頭甜絲絲的蜜橘瓤兒,開口道,「爹爹。」

  「嗯?」沈一博也猜到方一勺必然是有事情要跟自己說,就答應著。

  「嗯……」方一勺琢磨了一下,問,「有沒有什麼法子,是可以即學到學問,又不用整天坐在學堂裡頭背書的呢?」

  沈一博聽後先是愣了愣,隨後一挑眉,笑著點頭,道,「呵……這世間萬物都有個付出與回報,不寒窗苦讀,如何能有金榜題名呢?」

  「那……讀書人萬萬千,真正能金榜題名的也沒有幾個啊。」方一勺道,「我覺得,讀書明是非懂善惡是第一位的,然後最好是能學些能為,比如說,我看很多人能作詩對對子,但是我覺得,這些學了也沒什麼大用處,最好是那些有用的學問。」

  「呵。」沈一博倒是笑了,瞪了方一勺一眼,道,「小丫頭見識,這學學問還分有用沒用?」

  方一勺抿抿嘴,依舊問,「那,爹爹,有沒有好的法子?」

  沈一博看了方一勺一會兒,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方一勺想了想,道,「相公想要學學問,但是不想被關在家裡背書。我覺得,如果關著他,他一點兒都學不到心情還不好,倒不如不關他,讓他學一點兒是一點兒,相公聰明。」

  沈一博看了方一勺良久,笑問,「一勺啊,你也是個古怪丫頭,勇兒這麼個浪蕩子,怎麼在你眼裡都是優點呢?」

  方一勺眨眨眼,「那相公的確是有很多優點啊。」

  沈一博苦笑搖頭,「那你說說,他除了惹是生非不務正業外,還會些什麼?」

  方一勺聽了有些不高興了,道,「爹爹不好這樣說啊,相公樣貌好,人也聰明,這已經是一個很大的優點了,我見過的人裡頭,相公算是很好的。」

  沈一博失笑,心說,你一個大家閨秀才見過多少人?其實他不知道,方一勺省略了一句「走南闖北,三教九流……」

  「對,勇兒的確相貌好,人也聰明,但是人好看不能當飯吃,聰明沒學問也不行啊。」沈一博道,「他的聰明才智都用在怎麼給人搗蛋上去了。」

  「那大概是因為,他沒有正經的地方可以用呢。」方一勺道。

  沈一博聽後一愣,琢磨了一下,覺得有趣,問,「沒正經地方用?」

  「可不是。」方一勺點頭,「就好像我,若是讓我繡花,我鐵定做不出什麼東西來,可是讓我做菜,我就能研究一下午,做出很多好東西。相公也如此啊,讓他背書,他不喜歡,所以背不出學不到東西,可您看上次靜怡師父那個案子,相公多聰明?」

  沈一博想了想,覺得也是這麼個道理,就問,「那勇兒想做什麼?」

  方一勺看了看左右,道,「現在還不知道。」

  沈一博略思考了一會兒,道,「嗯……倒也不是沒辦法。」

  「什麼法子?」方一勺眼睛一亮,問,「有這樣的夫子麼?」

  「我有個老朋友。」沈一博道,「是我多年同窗,當年一起趕考,他名落孫山了,他就不錯。」

  方一勺聽了,皺皺鼻子,道,「爹爹你這麼這樣,找個名落孫山的人教相公?」

  沈一博哈哈大笑,道,「傻丫頭,這能考上的未必各個都有學問,而考不上的人裡頭,不一定就沒有能人啊。」

  方一勺歪著頭想了想,覺得也是,就問,「那這人真有學問?」

  「他叫蒼滿雲,在東巷府南天街的巷子裡頭,有個算命的攤子,他每天早上會去六味茶館兒說書,中午擺攤算命,下午又去藥王廟給窮人看病。」沈一博笑道,「你不妨帶著勇兒去,看能不能跟他學學。」

  方一勺聽後倒也是有了些興趣,就問,「他又算命又說書的,能跟他學什麼呢?」

  沈一博歎了口氣,「這個麼……不如你和勇兒都去問問,那老小子估計能給你麼想出些什麼名堂來。」

  方一勺笑著點頭,站起來,跟沈一博道了謝,就歡歡喜喜地跑出去了。

  到了院子門口,就見蓮兒和石頭跑過來,「少奶奶~~」

  方一勺見兩人小山雀兒似的,跑得滿頭汗,就問「怎麼了?」

  小石頭和小蓮兒一左一右地站好,一人拿著一個小籃子,說跟著方一勺出門買菜去。

  方一勺笑著帶兩個丫頭出了門,買了好些柚子和鮮蝦,還挑了兩罈子花彫。回到廚房開始做醉甜蝦,邊做,方一勺邊琢磨,要跟一個算命先生和說書先生學些什麼呢?總不能跟著學算命吧。

  ******

  沈勇在床上想了一陣子,就迷迷糊糊睡著了,睡得半夢半醒,就感覺身旁有人,他心中微微一喜,覺得是不是方一勺忙完了,就伸手去抓住對方的手,搓了搓……嗯,怎麼粗糙的?之前感覺還挺嫩。

  正在納悶,腦門上就被人敲了一記,「要死了你,睡個午覺還做春夢呢?」

  沈勇聽著耳熟,睜開眼來一看……

  「娘。」沈勇在被子裡翻了個身,「你怎麼來了。」

  「唉,我問你啊,一勺那肚子怎麼就不大呢?」

  「咳咳……」沈勇讓口水嗆著了,抬眼看沈夫人,問,「娘啊,你說什麼呢?」

  「一勺不是有了麼?」沈夫人問,「我等著抱金孫呢。」

  「上哪兒有去?」沈勇嘀咕了一句,「又沒圓房。」

  「什麼?」沈夫人睜大了眼睛蹦起來,問,「你說什麼?沒圓房?」

  沈勇搔搔下巴頦,點頭,「嗯。」

  「哎呀。」沈夫人伸手揪住他耳朵,「你平時那股子痞子勁兒都上哪兒去了啊?這麼大個囫圇媳婦兒放在身邊,你怎麼就不知道圓房啊。」

  沈勇面紅耳赤,搔了搔耳朵根,「娘你說啥呢,一勺還小。」

  「小什麼啊?」沈夫人瞪他,「我不到二十就生你了!」

  沈勇揉揉鼻子,小聲嘀咕了一句,「爹那麼不是玩意兒啊。」

  沈夫人讓他氣笑了,伸手戳他腦門,「你為什麼不圓房啊?趕緊給娘生個孫子啊。」

  沈勇見沈夫人提起了,就索性盤腿坐好了,看他娘,道,「一勺好像不會。」

  「要她會做什麼,你會不就成了?」沈夫人不解。

  沈勇臉更紅了,道,「不是那麼回事兒,這總得你情我願。」

  「呸。」沈夫人瞪眼,「不情願她嫁你做什麼?」

  沈勇又搔搔頭,覺得也是那麼個道理,就問,「那我怎麼辦?」

  沈夫人一挑眉,問,「你想不想啊?」

  沈勇臉紅得跟個蝦子似的,但還是硬著頭皮點點頭。

  沈夫人可是樂了,笑道,「你自個兒想就好,來,娘跟你說!」

  隨後,沈勇湊過去,沈夫人在他耳邊嘀咕了一陣子,聽得沈勇紅著臉點頭。

  沈夫人走後,沈勇睡不著了,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琢磨著。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飯的時候,沈勇趕緊起床,心事重重跑出了屋子,就見蓮兒和石頭一人舉著兩串小木棒進來,木棒上面串著一排透明微微有些硃砂色的蝦。

  「少爺。」蓮兒和石頭給沈勇行禮。

  沈勇看了看她們手上的吃食,好奇問,「這是什麼?」

  「少奶奶做的,醉甜蝦,可好吃了。」蓮兒道。

  「是麼。」沈勇來了精神,趕緊往後院跑去。

  進了廚房,見方一勺正在往食盒裡頭放吃食呢,沈勇在門口猶豫了一下……按照他娘的說法,別管三七二十一衝上去摟住先親兩口……不過沈勇有些手軟,想了想,覺得一不做二不休,他也不吱聲兒,衝上去,一把摟住。

  「啊!」方一勺驚得一蹦,一把抓住沈勇的骼膊,往後一擰。

  「嘶……哎呀。」沈勇疼得直嚷嚷,方一勺也聽出聲兒不對來了,轉臉看他,「相公,怎麼是你啊。」

  沈勇揉著好懸沒被擰斷的骼膊,道,「娘子啊,你手怎麼那麼重啊?」

  「誰讓你進來都不吭聲的啊,嚇死人了。」方一勺給他揉揉骼膊,沈勇洩氣……差點忘了,方一勺功夫比他好。

  「來,張嘴!」方一勺邊給沈勇揉骼膊,邊塞了一隻甜蝦到他嘴裡。

  「嗯!」沈勇嚼了一口,就覺得什麼不高興的事兒都沒有了。

  「這蝦新鮮,拿回來時候,洗淨了先放到花彫裡頭醉!」方一勺笑瞇瞇道,「把柚子汁液搾出來,放上蜂蜜和糖,熬成厚厚的漿,筷子一攪,能拔出絲來就算是成了,再將醉好的蝦放到漿裡頭一滾,用細竹棒串上,好吃吧?」

  「嗯,好吃。」沈勇就覺得甜津津的蝦肉又鮮又嫩,再加上花彫的香味,比喝酒還過癮呢。」

  「我給師父他們也做了一些,晚上帶去。」方一勺收拾著東西。

  沈勇邊吃邊問,「晚上你也去啊?」

  「那是。」方一勺點頭,「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剛剛……」沈勇吃著蝦,猶猶豫豫地說,「娘說想抱孫子。」

  方一勺臉一紅,繼續拌糖漿,「唔。」

  「你……覺得呢?」沈勇問她。

  「嗯。」方一勺點點頭。

  「嗯什麼啊?」沈勇湊過去問,「要是行的話,咱倆那什麼……」

  方一勺不做聲。

  沈勇蹭蹭她,問,「行不行?」

  方一勺看了看他,搖頭。

  「不肯?」沈勇問。

  方一勺又搖搖頭。

  「為什麼啊?」沈勇追問。

  方一勺似乎有些為難,沈勇見她像是有心事,想了想,就道,「嗯……不急。」

  方一勺抬眼看他。

  沈勇塞了個甜蝦到她嘴裡,道,「我等你,你想通了再說,不逼你,反正還小呢。」

  方一勺嚼著蝦笑了起來,沈勇見她笑了,就認真問,「娘子……為啥不肯,能告訴我不?」

  方一勺眨了眨眼,老實道,「我想到我爹娘……有些怕。」

  沈勇愣了半晌,才又往方一勺嘴裡塞了個甜蝦,道,「我懂了。」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11 PM


第十九章 乳鴿松和惜真情


  方一勺一直想,如果當時沈勇跟她說,「我明白了」,或者「我知道了」,她可能都沒有那麼感動。

  可沈勇說的偏偏是,他「懂。」

  她以前也從未鑽研過,懂與明白之間究竟有何差異,又或許,是一個懂字來得更快更直接些,所以聽到後,鼻子就酸了。

  幸好沈勇給她塞來了兩個甜蝦,甜蜜的滋味緩解了一下那酸酸的感覺……方一勺眨眨眼,對沈勇擠出一絲笑容來。

  沈勇抓抓頭,看別處,道,「一會兒就走了吧?」

  「嗯。」方一勺點頭。

  「騎馬去?」沈勇問。

  「好呀。」

  「唔……我去牽馬。」沈勇說著,往後走。

  方一勺也整理食盒,卻聽沈勇說,「對了。」

  「嗯?」方一勺抬頭,沈勇湊過去在她嘴角飛快地親了一口,隨後轉身就跑……出門的時候,還被門檻絆了個趔趄……然後一蹦蹦地跑去牽馬了。

  方一勺抹抹臉,被親到的那半邊臉上還是燙燙的,挑起嘴角,輕輕笑。

  ******

  等方一勺走到門口站定,就聽到一聲馬嘶聲,轉臉……

  沈勇一身白衫身形挺拔,騎著一匹大馬遠遠向她跑來,袖袂輕扶長髮輕揚……方一勺忍不住露出笑容來,他相公是個好男子。

  「上來。」沈勇伸手接過了方一勺手中的食盒,交於左手提著,又伸右手去拉她。

  方一勺一掃心中剛才拿一陣隱隱的酸楚,笑容也明朗了起來,一手住著沈勇的手,一手扳住馬鞍,蹬了一腳上馬石,輕輕巧巧飛身躍上馬背。

  「摟緊啊,別掉下去。」沈勇回頭笑著對她說。

  「才不會!」方一勺雙手摟住沈勇的腰。

  沈勇一笑,左手提著食盒,右手拽著馬韁繩,一甩……

  那馬兒甩甩頭,往前踱步,慢慢往城外走去……出了城門,前方便是無人的官道,沈勇回頭看方一勺,「睡著沒?」

  「哈啊~」方一勺打了個哈欠,「快了。」

  「那醒一醒?」沈勇笑問。

  「嗯。」方一勺點頭。

  話音剛落,就見沈勇重重一甩馬韁繩,踩著腳蹬子一踹馬屁股……

  就聽那匹棗紅色的駿馬長嘶了一聲,撒開四蹄……飛奔向前。

  ******

  太陽落山前,沈勇他們來到了莫凡堂的家門口,莫鼕鼕早就拿著根稻草蹲在土牆邊等著了,他為了等方一勺帶來的晚飯,到現在什麼都沒吃,早餓急了。

  果然,方一勺帶來了醉甜蝦,吃得師徒兩人眉開眼笑。

  莫凡堂邊吃著醉蝦就邊讓沈勇練功夫了,神色也不像平時那般和藹了,板著臉一本正經的樣子。

  剛開始就是練體力,又累又沒意思。

  莫凡堂說沈勇身體不夠結實,以後每天先練力氣,提著水桶沿田埂跑,一跑就是兩個時辰。

  方一勺可心疼壞了,問莫凡堂,「要練得那麼苦啊?」

  莫凡堂瞅瞅她,道,「哈,我還以為你這小丫頭挺精明呢,怎麼這時候心軟啊。」

  方一勺皺皺眉,心說……那是我相公,自然心軟的!

  「我跟你說,」老頭搖搖扇子,道,「這為人妻啊,就要捨得馴夫知道麼?別慣著他,好吃好喝餵著是一回事,但是要讓他上進就要嚴厲,別怕他吃苦。男人吃點兒苦沒什麼,年紀輕輕的,睡一覺就好了,懶不得。」

  方一勺一臉狐疑地看他,問,「師父你不是男的麼?怎麼知道那麼多為妻之道啊?」

  老頭撇撇嘴看別處,就聽身旁莫鼕鼕插嘴,「嗨,年輕的時候被師娘管的唄。」

  莫鼕鼕的話說完,方一勺就悶悶地笑,老頭臉通紅,舉著扇子追著小胖子打。

  方一勺趕緊溜過去給沈勇擦汗,「相公,累不累?歇會兒?老頭讓鼕鼕引走了。」

  沈勇邊跑邊說,「沒事兒……對了娘子,晚上有宵夜吃不?餓啊!」

  「哦!」方一勺趕緊點頭,「有的,我去給你弄!」說完,又給沈勇擦擦汗,跑了。

  方一勺趁著夜還沒全黑,就去了趟村口的小市集,那裡有好些獵戶們擺的夜市。

  她溜躂了一圈,發現了一個賣野味的小攤兒,那裡有鴿子買。

  所謂一鴿頂十雞,別看鴿子小,肉可是大補,只是吃著又怕不飽。方一勺買了三隻鴿子提在手裡,又在集市上面轉,想著該怎麼做這鴿子呢?晃著晃著,就看到一個小攤兒賣松子。

  方一勺靈機一動,心裡有了主意,立刻就去買了一斤松子兒,又買了棵大白菜,就急匆匆地回去了。

  等方一勺提著菜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沈勇還提著水桶在田埂上面跑著,邊跑,還邊往路口的方向看。見方一勺回來了,他才鬆了口氣,跑過來道,「娘子,以後咱們早上買了帶來,你別晚上一個人走。」

  「嗯。」方一勺盯著沈勇看,就見他一張大花臉,笑問,「怎麼弄成這樣啊?」邊給他擦。

  兩人正在說話,就聽莫凡堂在遠處喊,「唉!不准偷懶啊!不然再加你兩圈!」

  沈勇趕緊一吐舌頭跑了。

  方一勺見沈勇練得雖然苦,但似乎並不厭煩,也鬆了口氣,只要練得高興就好了。

  方一勺往院子裡走,莫鼕鼕眼巴巴湊過來,問,「小娘子,你晚上做夜宵吃?多晚啊?我不睡了等著!」

  莫凡堂也往方一勺手上撒麼。

  方一勺笑了笑,問莫凡堂,「相公什麼時候能練好啊?」

  「再不到一個時辰就跑完了。」莫凡堂道,「跑完後能歇一會兒,然後我再教他些拳腳套路,之後就可以睡覺了。」

  「那就一個時辰後吃宵夜。」方一勺將鴿子給了鼕鼕,道,「幫我殺了,把臟器挖出來血放盡,用熱水褪毛。」

  「好勒!」鼕鼕拿著鴿子就跑了。

  方一勺搬了個小板凳出來,坐在院子口正好有些燈光的地方,這樣可以看到沈勇,也可以看見手上的活計。

  莫凡堂好奇地湊過來看,見方一勺正剝松子呢,剝出來的松仁放到小碗裡,就問,「一勺呀,吃松仁呀?」

  「一會兒做菜用。」方一勺一顆顆剝。

  「你一會兒做什麼?」老頭好奇。

  「乳鴿松,聽說過沒?」方一勺笑問。

  莫凡堂趕緊搖頭。

  「也有做鵪鶉松的,不過鴿子比鵪鶉補。」方一勺給他解釋,「將松仁過油浸熟,然後鴿子肉去骨剁碎,把松子仁和鴿子肉加上蔥段兒、姜米、還有其他切碎了的菜粒放到一起,擱上少許醬翻炒。米飯悶熟出鍋,蔥粒放進熱油鍋裡爆香,加上雞蛋和米飯,一起做個蛋炒飯。起鍋後,將蛋炒飯和剛剛炒得的鴿子松仁放在一起,加上少許香油拌。最後,用燙熟的白菜葉子包上拌好的飯做成飯包,就成了乳鴿鬆了。」

  莫凡堂聽得直嚥唾沫,跳起來就催,「沈勇,傻小子你跑快些,還有四十圈,給我半個時辰跑完!」

  「啊?」沈勇邊跑邊睜大了眼睛看他。

  老頭也有些吃驚,這沈勇身體忒好了,這都跑了那麼久了,竟然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啊什麼?」老頭瞪他,「你媳婦兒在這兒等你呢,你不怕她凍著啊?」

  沈勇眨眨眼,就見方一勺正笑瞇瞇坐在小板凳上剝松子呢,覺得夜風是挺冷,就點頭,「哦,好!」然後加緊了步子,跑得更快了。

  莫凡堂點頭,「嗯……可造之材。」

  「對吧。」方一勺邊剝松子邊笑道,「我相公那是頂好的。」

  「呵。」莫凡堂蹲下瞅她,「看把你個丫頭美的,誇相公臉都不紅。」

  方一勺橫了他一眼,不說話繼續忙。

  老頭給沈勇數著圈數,不多會兒,莫鼕鼕就回來了,告訴方一勺,「鴿子已經殺好了,放到廚房裡頭。」

  「好!」方一勺的松子也剝得了,拍拍手,拿著那一碗松子仁,轉身進廚房燒菜去了。

  莫鼕鼕看了看地上的一小堆松子殼,撇撇嘴,哼了一聲。

  「你幹嘛?」莫凡堂不解地看他。

  莫鼕鼕噘起嘴,道,「憑什麼呀,那麼好個媳婦兒便宜他沈勇了。」

  莫凡堂哈哈大笑,道,「誰讓你小呢,你若再大個十歲,不就能跟他搶了麼。」

  「切。」莫鼕鼕坐到一旁的土堆上生悶氣。

  老頭說話聲音不低,沈勇正好跑到跟前,聽了個清楚明白,心說……搶?!誰敢跟他搶他家娘子?!轉念一想,得好好練功,這樣子以後沒人能跟他搶方一勺!想罷,跑得更快了。

  「霍。」莫鼕鼕單手托著下巴道,「沈勇小子身體真棒啊,這樣子還不累?」

  莫凡堂嘿嘿笑著瞥他一眼,「都說了你還小,毛都沒長齊,知道啥?」

  莫鼕鼕跳起來又跟他師父幹架。

  沈勇跑到只剩下兩圈的時候,就聞到了從後院傳來的陣陣香味……三人的饞蟲就爬出來了。

  莫鼕鼕在一旁狠命催他,「快啊快啊!還兩圈,餓死了!」

  沈勇也是玩命跑,滿眼都是方一勺捧著吃食笑瞇瞇端上來給他的樣子……跑得都飛起來了。

  方一勺剛剛將乳鴿松出鍋,又拌了三大盤子涼面,就聽到外頭一陣腳步聲,回頭一看,莫凡堂、沈勇和莫鼕鼕三人擠在門口不進不出地卡住了。

  方一勺無奈搖頭,將飯菜往桌上一放,道,「吃吧!」

  「卡嚓」一聲,門框裂了……

  這乳鴿松塞進嘴裡,才知道究竟有多好吃,乳鴿肉瘦,但是味鮮美,方一勺也不知道怎麼處理的那肉,又軟有嫩、裡頭的其他菜都剁成泥了,和蛋炒飯、松仁一起送到嘴裡,香糯軟脆,好吃得幾人都想把自個兒的舌頭一起嚼進肚子裡去。

  方一勺挺偏心,還給沈勇留了小灶,她將飯食分了四份,自己不吃,都塞沈勇嘴裡了。

  看的莫鼕鼕牙齒酸,一個勁嘖嘖,發誓以後也要找個方一勺那樣的好媳婦兒!

  莫凡堂在一旁笑他。

  沈勇頂著大花臉,這幾個時辰跑得他都快累死了,還好方一勺一頓宵夜補元氣,立刻又活過來了。

  吃晚飯歇了好一會兒,莫凡堂帶著他上院子裡頭學拳腳招數去了。

  鼕鼕幫著洗碗,畢竟不能白吃人的飯還要人刷碗。本想趁洗碗時和方一勺套套近乎,可是方一勺跑出去跟沈勇一起聽莫凡堂教課了,恨得鼕鼕牙癢癢,邊洗邊念叨,「以後,也要找個廚子!也要找個姓方的閨女!」

  沈勇雖然背書不行,但人極聰明,也好動,莫凡堂教他的招式很快就學會了不說,還舉一反三呢。

  老頭甚是欣慰,教完一套拳,便讓沈勇練習,自個兒則打著哈欠睡覺去了。

  沈勇直練到四更天,方一勺來催了,才回屋子裡頭洗漱睡覺。

  泡進方一勺準備好的熱水桶裡頭,沈勇舒服地喘了長長一口氣。

  方一勺給他洗頭髮,臉紅紅。

  沈勇回頭看見了,趴在浴桶壁上問,「娘子,要不要一起……哎呀。」

  話沒說完,方一勺潑了他一頭水,舉著瓢問,「你再說!」那樣子凶巴巴,不過臉紅彤彤的,還正經挺好看。

  沈勇笑嘻嘻不說了,任方一勺給他洗頭髮。

  練的時候不覺得什麼,但等一個熱水澡泡完了往床上一躺,沈勇就覺得全身骨頭都散了,連翻個身都累。

  方一勺給他揉肩膀,道,「這第一天練得也太狠了,以後每晚三更前睡,咱們又不去考武狀元,練得差不多也就好了。」

  「不行……」沈勇兩個眼皮打架,已經有些迷糊了。

  「什麼不行啊。」方一勺給他蓋被子,道,「多練幾天不也一樣麼,累病了怎麼辦?」

  「早點練好……」沈勇翻了個身,含含糊糊說,「咱倆就能早點……嗯……」

  方一勺臉通紅,用拳頭砸了沈勇一下,不過他已經睡著了。

  方一勺也躺下,靠著骼膊,側臉盯著沈勇的臉看,伸手戳了戳沈勇高高的鼻樑,笑瞇瞇--他家相公就是好看!

  ******

  次日清晨,沈勇就覺得天旋地轉的……耳邊方一勺的聲音在叫,「相公相公,起床了。」

  「嗯?」沈勇就覺得全身骨頭都酸了,昨兒個練得太狠了。

  「起床了,我們去喝茶。」方一勺道,「晚了該趕不上了。」

  「茶?」沈勇不解地睜開眼睛,看眼前已經穿戴妥當的方一勺,就見她手上還拿著個小食盒。

  沈勇有些心疼,昨晚上和自己一塊兒睡下的,怎麼那麼早就起來了?便問,「起那麼早?」

  「我們去城裡的六味茶館兒喝茶吧?」

  沈勇覺也醒了,抬眼看方一勺,問,「去茶館?喝你泡的茶不就好……」

  「不行!」方一勺拉他起來給他梳頭,道,「六味茶館有書聽呀!」

  「聽書?」沈勇更加不解了,好端端的聽什麼書?還非去茶館聽。

  「你想聽什麼啊?」沈勇揉著肩膀邊打哈欠,「三國還是岳飛啊?我花銀子給你請老師傅來說?」

  「不行。」方一勺搖頭,「一定得去六味茶館。」

  沈勇多精明啊,一聽就知道方一勺有事,便也不再問了,片刻後,就聽沈勇突然開口,「娘子啊。」

  「嗯?」方一勺催他,「你快穿衣服。」

  沈勇抬眼看了看她,笑問,「你……給我梳頭,扎個髻還盤起來做什麼?」

  「哎呀……」方一勺一看也愣了,她給自己編頭髮編慣了,忘記沈勇是男的……不用盤起來,趕緊給他拆。

  「嘿嘿。」沈勇笑,「第一次給男人梳頭啊?」

  「去。」方一勺不搭理他,把他頭髮揉亂,「你自己梳!」

  沈勇拽著她袖子不放,「你給梳,你就當粉絲或者米線那麼擺弄吧,別忘了擱蔥花。」

  方一勺讓他逗樂了,拆了他的髮髻給他重新梳。

  沈勇嗅了嗅旁邊的食盒裡頭有香味,輕輕打開蓋子一看,瞇眼一笑,伸手拿出一個蔥油花卷兒來,掰開,吃了一口,「嗯!」邊往方一勺嘴裡送另外半個。

  梳完了頭髮,方一勺拉著沈勇,一人叼著一個花卷兒跑出家門,去六味茶館,找那位名落孫山卻據說很能幹的文師父去了。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11 PM


第二十章 臭豆腐和乾坤肚


  方一勺和沈勇去了東巷府的市集,兜兜轉轉,好容易才在一個小巷子裡找到了那個六味茶館兒。

  沈勇一肚子糊塗,只見這茶館古樸,門框漆黑匾額陳舊,裡頭只零星幾張桌子,客倒是滿的……

  兩人走進去,茶香怡人,門面雖然不怎麼樣,但是窗面兒強,正挨著城內一條小河,憑湖聽風,也算雅致的,就是河對岸一洗馬桶的大嬸兒,讓這雅致之中又添了那麼點兒市井味道。就好像這香濃龍井味裡參雜的,門口燒餅攤子上的油條味道。

  方一勺拉著沈勇在茶館裡頭轉了轉,就有拿著銅茶壺的夥計跑來問,「兩位,找熟人還是喝茶?」

  「喝茶。」方一勺問他,「這裡是有個說書的蒼滿雲老爺子麼?」

  「哦……說書的老雲頭啊,在後頭的九曲橋上呢。」夥計給方一勺指路,「穿過後面的門廊子,有個九曲橋,那兒也有座能喝茶,老雲頭在那裡說書,不過進去要每人給兩個銅板,送一疊花生米,茶水另算。」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沈勇給銀子,道,「我們上那兒聽去。」

  「好勒!」夥計搭著手巾在前面引路,伸手打簾子都拿著范兒,看樣子是個好唱曲的。

  簾子不厚,就是一層布加一層木珠簾兒,卻是擋住了一片天地。

  方一勺和沈勇走上簾子後頭的九曲橋,就聽到前頭傳來了隱約的說書聲。

  說書人嗓音乾啞,不過聽著倒也不彆扭,正在唸著墊場:

  幸得君王帶笑看,莫偷安。野心狼子也來看,漫拈酸。悄眼盈盈戀所愛,盡盤亙。卻教說在別家歡,被他瞞。

  方一勺和沈勇趕緊往前跑了幾步,找了個空桌坐下,抬眼看,就見一個干乾瘦瘦的老頭兒正在說書。

  老頭身形瘦高,微微有些水蛇腰,還有些駝背,遠遠看,像是打了三道彎,灰髮灰須,瘦臉盤兒高鼻樑,年紀倒是比沈一博大了不少,得有個六十多吧,不過看得出來,年輕時候應該挺俊的。

  那老頭正說得起勁呢,「……這人啊,念個書做個營生,能不能有顯貴,都要看個時運。不是說有學問有力氣,就必然能通達的。就算你天生一副富貴命,在時運沒來的時候,也只能走背字兒。咱今兒個,咱們說說這楊貴妃……」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了一眼,老頭兒說的是隋唐呀,估計是安祿山進宮見貴妃的那個段子。

  老頭說話不緊不慢,不急不緩,細細道來,時不時還插上兩句笑話,逗得茶客們哈哈大樂,又插兩句品評的詞兒,聽得茶客們唏噓。

  方一勺暗中觀察沈勇,就見他聽得津津有味,心說,有門兒!

  講了有小半個時辰,蒼滿雲講到關鍵時候,就止了,來了個且聽下回分解,弄得那些茶客意猶未盡,乖乖給銀子還琢磨著明兒個再來。

  老頭則是捧著盤子挨桌收銅板。

  收到方一勺他們這桌時,沈勇給了他一兩錢的散銀子。

  老頭有些吃驚地抬眼看了看沈勇,笑道,「多謝少爺打賞。」

  沈勇笑了笑,老爺子也沒多說什麼,溜溜躂達走了。

  方一勺想要叫住他,卻被沈勇拉住了。

  方一勺轉臉看他,沈勇笑問,「唉,你老實說,這老爺子什麼人啊?」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道,「你還挺精明呢,那是爹的同窗。」

  「霍。」沈勇有些吃驚,問,「同窗混那麼慘啊?」

  「爹爹說他大才!」方一勺道,「還說他能教你學問。」

  沈勇微微一愣,摸了摸下巴,「你……跟爹爹說了?」

  「唔。」方一勺拉住他的袖子,道,「老頭像是要走了,我們去跟他說?」

  「等等。」沈勇按住方一勺,想了想,道,「別直接就說……咱們試試他。」

  「試?」方一勺不解。

  「你想啊,誰知道他能不能幹?咱們先跟著他看看再說。」沈勇道。

  「跟蹤他?」方一勺睜大了眼睛,「不好吧。」

  「唉,去看看再說!這人萬一沒能耐呢?到時候拜了師父還逃不掉!」說完,拉著方一勺偷偷跟著老頭……出了茶館兒。

  蒼滿雲隨意地托著一雙布鞋在街上瞎逛,似乎一點兒都不著急,沈勇和方一勺遠遠跟著,就見老頭先去酒樓買了一小罈子酒,邊喝邊愜意地接著逛。

  「呵。」沈勇忍不住道,「他比爹可活得自在多了。」

  方一勺也笑。

  兩人跟著老頭來到了街市角落的一條小巷子外,就見老頭晃悠進小巷子,拿出鑰匙開鎖,推開一扇小木門。

  沈勇和方一勺偷眼瞧著。

  「這裡估計是老頭的家吧?」沈勇問。

  「嗯。」方一勺點頭。

  「出來了!」沈勇一把拽過方一勺,躲到了牆後,繼續看。

  就見老頭搬著張桌子往巷子外面走……兩人趕緊閃到一旁的書畫攤子旁,假裝看書。

  蒼滿雲搬出了凳子椅子,還有一個卦番,往路邊一坐,看來是擺攤算卦。

  「算卦的?」沈勇睜大了眼睛瞅方一勺。

  方一勺點點頭,「聽說,下午還去藥王廟看病呢。」

  「呵……」沈勇眉頭都打結了,道,「這可新鮮,說書、算命野郎中……這還大才?」

  方一勺噘噘嘴,「爹爹說的。」

  沈勇正在皺眉,就聽蒼滿雲笑著問,「兩位小朋友,跟了我一路,可是要算命?」

  沈勇和方一勺下意識地對視做了個鬼臉--這老頭還挺警醒呢。

  方一勺低聲問,「怎麼辦啊?」

  「怕什麼?」沈勇道,「正好讓他算算命!」說完,拉著方一勺過去。

  沈勇往蒼滿雲面前一坐,方一勺站在他一旁,好奇地看著老頭桌子上的東西、一個龜殼、兩枚銅板、一罐子竹籤兒,還有兩個彎月形的木塊兒。

  蒼滿雲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勇,笑問,「少爺想要算什麼?」

  沈勇想了想,道,「算我什麼時候得貴子吧……哎呀。」

  話沒說完,辮子就讓方一勺扯了一把。

  沈勇回頭,就見方一勺紅著臉惡狠狠瞪他。

  蒼滿雲可是笑了,道,「少爺挺著急啊,這還沒成親呢,就想著得貴子了?」

  沈勇微微皺眉,回頭對方一勺使眼色--看吧,一點兒不准!

  方一勺也有些納悶,對老頭道,「誰說的?已經成親了。」

  「成親?」老頭嘿嘿笑了笑,道,「這取的是親,嫁的也是親,巧是巧,可是親非親,對不對?」

  沈勇聽得雲裡霧裡,方一勺可是心裡咯登一下,親非親?老頭莫非知道自己是代替方瑤來嫁人的?

  沈勇聽不太明白蒼滿雲說的是什麼,不過貌似是說他和方一勺的親事有什麼問題,就有些惱怒,正色道,「老頭,你算得不准,我成親了!」

  「嘿嘿。」蒼滿雲端著酒罈子又喝了一口酒,道,「莫急莫急,我也沒說這親事就不好,放心,此乃金玉良緣!」

  沈勇聽到金玉良緣四個字,心中一喜,看了方一勺一眼,方一勺臉上還是紅紅,似乎也是鬆了口氣。

  「那……再問問前程。」沈勇又對老爺子說。

  「行啊。」老頭指了指桌上的幾樣東西,問,「小少爺要用哪個算?」

  「嗯……」沈勇看了看,伸手拿起竹籤桶來,道,「就這個吧。」

  蒼滿雲點頭,示意沈勇晃竹籤桶,晃出一根竹籤來就行。

  沈勇以前跟他娘燒香也是求過簽的,就拿著籤筒,「嘩嘩嘩」地晃了起來。

  啪嗒一聲,落出了一根竹籤兒來。

  老頭一看,略微吃驚,就見那竹籤兒不是單獨一根,而是兩根疊在了一塊掉出來的,似乎是粘在一起了。

  「呵……」老頭笑了笑,搖頭,「小少爺命挺好啊。」

  「哦?」沈勇笑問,「何以見得?」

  「有貴人相伴左右,怎能不好?」老頭兒拿起那兩根竹籤,發現是竹籤上面毛了,豁開的竹線勾在一起,一晃就一起掉出來了。

  「貴人?」沈勇挺好奇,「什麼貴人?」

  「嘿嘿。」老頭略帶神秘地一笑,道,「這貴人啊,乃是你的命數,她在則你富貴,她失則你不順,因此啊,要牢牢抓住。」

  沈勇聽了個一知半解,方一勺也苦思冥想,沈勇身邊有這麼一號人物麼?那可得看緊了,會不會是莫凡堂老人家?

  「那貴人是誰?」沈勇有些不甘心地問。

  「唉,天機不可洩露。」老頭擺擺手,「以後你自然知道。」

  沈勇覺得不太甘心,也沒問出這老頭究竟有才沒才來,想了想,就又問,「那有沒有劫難的?」

  老頭笑了笑,道,「人生誰無劫難?」

  「時運呢?」沈勇接著問。

  「人生誰無時運?」老頭接著喝酒。

  「說了等於沒說!」沈勇有些不滿。

  「這人生本來就是說了等於沒說啊。」老頭笑呵呵跟沈勇扯,「我若說你遲早會死,這也是說了等於沒說,可你能說我說的不對?」

  沈勇皺眉,心說,自己已經夠能扯的了,沒想到這老頭比自己還能扯。

  方一勺輕輕地拽了拽沈勇的袖子,道,「相公?」

  沈勇剛想說話,卻聽蒼滿雲突然問,「你是不是姓沈啊?」

  沈勇一愣,抬頭看他。

  蒼滿雲哈哈大笑,道,「我就說和沈一博那老小子年輕的時候那麼像呢……果然是父子倆。」

  沈勇有些吃驚,他爹年輕的時候也這樣子?

  蒼滿雲笑著站起來,「一博早先就寫信給我,問怎麼能把你給管教好了,說你跟他年輕時候一樣不長進。」

  沈勇和方一勺睜大了眼睛,心說……不是吧?不是一直都說他爹從小規規矩矩,聰明過人勤學苦練的麼?

  「來,上我院子裡坐會兒。」蒼滿雲帶著兩人往家走。

  方一勺拉起心不甘情不願的沈勇跟上。

  進了院門,才發現四周幾間房舍,中間一座小樓,樓裡滿滿是書。

  「好多書啊。」方一勺驚奇。

  「唉,沈家媳婦兒,聽說你飯菜做得好?」蒼滿雲問。

  「嗯。」方一勺趕緊點頭。

  「那好,你給我們做個中飯去行不?」蒼滿雲問她。

  方一勺立刻明白過來,蒼滿雲有事情要和沈勇單獨聊,就點頭轉身跑了。

  沈勇站在院子裡不說話,老頭往院子中間的石頭凳子上一坐,問,「怎麼?想要學能耐?」

  沈勇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要拜我為師?」老頭問他。

  沈勇似乎有些嫌棄,就問,「您老人家會的都不靠譜。」

  「哦?」蒼滿雲倒是被逗樂了,就問,「那你說說,你想學什麼?」

  沈勇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自己日後究竟想要幹什麼,就問,「那你覺得呢?你能教我些什麼?」

  「呵呵。」蒼滿雲點頭,「好小子……自然是教你能耐。」

  「我跟著莫凡堂老爺子學功夫,那能看得出來,一招一式實打實,可我跟著您學什麼?」沈勇問,「吟詩作賦我沒興趣,我以後也不會去說書算卦,更不會當土郎中……」沈勇歎氣,「你說我這肚子空空,往裡頭填什麼好呢?」

  「哈哈哈。」蒼滿雲樂得哈哈大笑,道,「小子無知,不曉天高地廣!」

  沈勇微微皺眉,「那你說,我肚子裡填什麼?」

  老頭朗聲一笑,「傻小子,男人的肚子裡,填的不是學文也不是酒菜。」

  「那是什麼?」沈勇不解。

  蒼滿雲一挑眉,「乾坤!」

  沈勇一愣。

  「胸中有錦繡,腹內有乾坤。」蒼滿雲一臉從容地道,「不用頭上有金冠,不用身上著錦袍,天下之事,盡在掌握,運勢命理,信手拈來。」

  沈勇心動。

  「小子,你媳婦不在,我不妨將剛剛算的那卦都告訴你。」蒼滿雲忽然正色道,「不出一年,你媳婦兒必有大劫,你不救她,她就是個死。」

  沈勇一驚。

  「如何?」蒼滿雲問,「學是不學?」

  「學!」沈勇連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問,「我媳婦兒什麼劫?」

  「嗯……說不好。」老頭輕輕歎了口氣,道,「此劫說不定還會連累到你……你可想好了,金玉良緣是好,一個不小心,可是亡命鴛鴦啊。」

  ******

  方一勺到了後院的廚房,找了找,發現廚房裡頭就幾個燒餅,還有一塊肉,其他什麼都沒有。

  她鼻子好使,聞了聞,低頭又找了起來,很快找到了缸裡的臭豆腐和兩個鹹鴨蛋。

  方一勺笑了笑,將肉剁碎了拼上鹹鴨蛋的蛋白,加上蔥花和姜絲拌好,炒成了香噴噴的肉醬,。

  鹹蛋黃直接放上鍋子蒸熟。

  臭豆腐撈出來洗淨,將燒餅放到灶台裡頭烘燥,取出剖開。臭豆腐下鍋油炸……嘩啦啦一響,炸成了金黃色香酥鬆脆,撈起來夾進燒餅裡頭,倒上肉醬汁,然後再將蒸熟的鹹蛋黃取出來,搗碎後碾成粉狀灑在燒餅裡頭。

  到了前院,就見沈勇和蒼滿雲在石桌邊對坐著,蒼滿雲依然搖扇子喝酒,沈勇卻是神情凝重。

  方一勺將臭豆腐夾燒餅遞過去給兩人,挨著沈勇坐下,問,「相公,怎麼了?」

  沈勇轉臉看她,腦袋裡都是剛剛老頭說的--一年之內,你媳婦兒必有大劫。

  想到這裡,沈勇一張口咬燒餅,邊吃邊道,「老頭,吃完了咱們就開始,你讓我學什麼?」

  老頭嘿嘿笑著讚歎,「沈家媳婦兒,我吃了一輩子臭豆腐夾燒餅了,還真沒吃過那麼好吃的。」

  方一勺笑了笑,就聽沈勇道,「那是,我娘子廚藝天下第一。」

  沈勇話音剛落,老頭就不小心咬了自己的舌頭一下,疼得他嘶了一聲。

  沈勇大笑,「老頭,慢點兒吃,別一會兒把舌頭也吃下去了。」

  蒼滿雲無奈地看了沈勇一眼,心中卻是計較--原來,這大劫就出在廚藝天下第一上面麼?

  正在尋思,就聽沈勇追問,「唉,老頭,問你呢,接下來怎麼學?」

  「簡單。」老頭笑呵呵回手一指自己的那一幢小藏書閣,道,「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給我把這樓裡的書都看了!」

  「咳咳……」沈勇一口肉醬直接就竄進肺管子裡了,捶著胸口猛咳嗽。

  方一勺給他拍背,邊睜大了眼睛看老頭,問,「這裡有上千本書吧?怎麼可能呀?」

  「怎麼不可能?」老頭一挑眉,道,「你爹科舉前,一個月看了三千本書!男子漢大丈夫,還能被幾個字嚇住了不成?」

  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沈勇三兩口將燒餅吃完了,用水往下送,道,「他能看一百,我就能看兩百!」

  「好!」蒼滿雲笑著點頭,「你遲早比你老子有出息!」

  沈勇奔樓裡看書去了,方一勺左右看了看,趕緊跟上。

  蒼滿雲搖搖頭,掐指算了算,笑著搖頭,「老沈啊老沈,你這生的不是龍也不是蟲,是個麒麟啊……哈哈。」

  沈一博在家中啃著方一勺昨晚給他們做好的點心,愜意地看著書,就覺得……左耳朵怎麼那麼燙呢。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12 PM


第二十一章 一品餃和金鐲子


  自從拜了兩個師父之後,沈勇就開始變得很忙碌。

  每日早晨吃了方一勺做的點心,沈勇就要趕到城裡蒼滿雲的藏書閣看書。

  一天兩百本,這書看得,真跟打仗似的。

  方一勺一本本幫著沈勇挑,沈勇一頁頁地翻,起先就跟囫圇吞棗似的什麼都沒學會。方一勺問他今日看了些什麼,沈勇只能說出個書名,和那麼幾句印象特別深的。

  但是漸漸地,沈勇似乎適應了,書上的那些個字兒也開始變得有意思起來,邊看,他還邊琢磨書中說的東西。

  方一勺每日陪著沈勇,除了做一日三餐,就是看書練功。

  沈勇不捨得她熬夜做宵夜第二天還要起早,寧可晚上餓著,也讓方一勺早些睡。

  只是這樣子半個月下來,方一勺就發現沈勇瘦了一圈兒,雖說身上變得硬邦邦結實了不少,但她還是心疼。

  於是,每日睡到半夜她都醒,給沈勇做吃的。

  莫鼕鼕也跟著沈勇一起學功夫,起先他沒覺得沈勇怎麼厲害,但是只練了幾天,鼕鼕就累得受不了了,不禁暗自讚歎,沈勇對自己真夠狠的啊!

  莫凡堂對沈勇的聰明和能吃苦非常滿意,時常扇著扇子問莫鼕鼕,「唉,知道怎麼看一個人以後有沒有出息麼?」

  莫鼕鼕搖頭。

  「就看他肯不肯讓自己吃苦!」莫凡堂一笑,「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話誰都會說,但不見得誰都會做!」

  莫鼕鼕皺皺鼻子,哭喪著臉問他,「你是說我這輩子都沒出息?」

  莫凡堂哈哈大笑,「誰無緣無故自願去吃苦啊?當然是有所求的!」

  「那沈勇小痞子求啥?」莫鼕鼕好奇地問。

  「嘿嘿……」莫凡堂只是一笑,看了眼在一旁陪沈勇練功的方一勺。

  ******

  忙碌的日子過得快,一轉眼,三個月過去了。

  沈勇看完了兩千本書,功夫也練好了基礎,還學會了三套拳,身體也夠結實,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奕奕。

  這一天,蒼滿雲對沈勇道,「該看的書基本看完了,你先休息兩天緩一緩,後天再上我這兒來,我們開始第二步。」

  沈勇趕緊點頭,他好幾天沒回家了,這回該帶方一勺回去住兩天,好好歇歇。

  從蒼滿雲家出來後,趁著天還早,沈勇帶著方一勺去集市。

  他省下了兩個月的月錢沒花,準備給方一勺買個金鐲子。

  方一勺聽後自然是高興的,挽著沈勇的骼膊一起上街,邊問,「相公,中午想吃些什麼?」

  「吃餃子吧?」沈勇高興,「我突然想吃餃子。」

  「餃子啊。」方一勺一笑,「我有拿手的一品餃!」

  「一品餃?」沈勇好奇,問,「一品大員吃的餃子?」

  「嗯……」方一勺琢磨了一下,「這一品餃啊,就是餃子裡頭的宰相爺,肚囊寬敞,好東西多!」

  沈勇聽得來勁,就問,「那具體是怎麼樣?」

  「這一品餃就是餃子大薈萃。」方一勺笑瞇瞇道,「我最拿手的有幾十種餃子呢,今日都做了,放到一起吃,像是海米鮮蛋餃、韭菜粉絲餃、百合蝦仁餃、微辣酸菜餃、鱍魚煎餃、三鮮水餃、甜辣煎餃、豬肉水餃、鮮扇貝餃、菊花蛋餃、冰花煎餃、酥油餃、香芹餃、蘿蔔雞肉餃、薺菜水餃、翡翠炒餃、豬肉豇豆餃、香酥煎餃、冬瓜羊肉餃、香菇醬肉蒸餃、麻辣豆腐餃……」

  方一勺報菜名兒報得高興,沈勇聽得口水都快下來了,趕忙道,「打住打住,饞死我了,不許報了,咱們快買了回去做!」

  「嗯。」方一勺一笑,「要買好些肉呢。」

  大概是日頭比較高,天也亮,沈勇就覺得方一勺那一笑有些晃眼,晃得他暈暈乎乎,拉著他媳婦兒的手,悠哉哉地往前走,好不暢快。

  兩人先去了金鋪,金鋪的掌櫃的見沈勇今日拉著自家娘子一塊兒來了,而方一勺就戴著那枚金釵,便會心一笑。

  「少奶奶就是貴氣。」那掌櫃的嘴甜,湊上去道,「這金釵也就少奶奶戴著合適。」

  方一勺微微愣了愣,明白了過來,問,「這釵是掌櫃的這兒賣的?」

  「對啊。」掌櫃的笑呵呵道,「二十兩銀子呢,沈少爺連價兒都沒還,給少奶奶戴的,就該買最好的!」

  掌櫃的原本是想為沈勇長長臉,這小媳婦兒若是知道自家相公為了她出手大方,必然是高興的。

  沈勇也覺得挺有面子,不料想,方一勺聽到之後眼睛瞪得老大,盯著那掌櫃的問,「什麼?一支金釵你賣二十兩銀子啊?」

  「呃……」掌櫃的尷尬地笑了笑,道,「這個……不算貴了!」

  「誰說的!」方一勺很是心疼,「二十兩銀子有多大一塊兒呢?你這根金釵才多少重?糊弄人。」

  「呵呵……」掌櫃的擦汗,心說,這小媳婦兒夠精明的啊。

  沈勇拉了拉方一勺,道,「算了,買都買了。」邊對掌櫃的道,「我今天想買個金鐲子。」

  「哦!」掌櫃的趕緊點頭,「有新貨有新貨!」說完,進去裡間拿。

  方一勺道,「相公,待會兒我非好好殺殺他價不可!把上次的補回來。」

  沈勇有些哭笑不得,道,「算了,其實……二十兩也不算貴。」

  「怎麼不算貴?」方一勺認真道,「我以前賣餛飩,三個銅板才一碗,還要扣去本錢,賣一碗掙不到一個銅板,這二十兩銀子夠普通人家過上好久了!爹爹的俸祿來得不易,不好這樣花!」

  這話沈勇似乎以前聽他娘講起過,不過方一勺講起來更入耳一點,趕緊點頭。

  方一勺還是覺得不合算,那個金釵原來那麼貴呢?!難怪沈勇後來大半個月都沒買東西,月錢都用裡頭了。

  「來啦。」這時候,掌櫃的捧著一個托盤出來,裡頭放著大大小小的各色錦盒,「兩位隨便挑,這可是上好的金鐲子,京城裡來的名貴貨,朝裡頭的妃子們都戴這樣的。」

  沈勇拉著方一勺過去挑,就見這些金鐲果然雕工精細,有龍鳳鐲、牡丹鐲、百花鐲、八寶鑲玉鐲、攢珠彩金鐲、鏤空金絲鐲……五花八門。

  沈勇微微皺眉,他一個個地看,「都不好看,老氣,富貴得有些傻。」

  掌櫃的直樂,道,「沈少爺好高的眼啊,這些算是好的了。」

  「掌櫃的,這一個多少銀子?」方一勺拿起其中一個金色龍鳳鐲問。

  沈勇瞧了一眼,這鐲子好看是好看,但是樣式太富貴了些,不適合姑娘家戴,倒是挺適合老太太的。但是他也沒多問,只要方一勺喜歡就行。

  「哦……這個四十兩!」掌櫃的笑呵呵道。

  「啊?」方一勺皺皺眉,「這些金子頂多就值二十兩。」

  「嘿嘿!」掌櫃的笑著道,「金子是只有二十兩,可這一龍一鳳的雕工,也要二十兩呢!」

  方一勺放下,又拿起另外一個百花鐲子,「那這個呢?」

  「嘿嘿,三十兩!」掌櫃的笑。

  「這個也頂多二十兩?」方一勺道。

  「主要是做工呀。」掌櫃的笑呵呵地道,「這百花可不就十兩呢麼。」

  「哦,那……這個呢?」方一勺伸手,指了指一個光溜溜,沒有什麼鏤刻但是很實在的金鐲子,問。

  「哦,這個二十兩,這個金料子足啊!」

  「這樣啊……」方一勺左右看了看,笑問,這個龍鳳的鐲子,龍鳳的做工就要二十兩啊,那一隻鳳凰的做工是十兩了?」

  「對」掌櫃的點頭

  「這個百花鐲,百花也是十兩?」方一勺看了看,接著問,「也就是說,要一半的白花兒,就是五兩?」

  「對。」掌櫃的繼續點頭。

  「這純金沒雕花的,要一半重,就是十兩?」

  「是。」掌櫃的一直笑呵呵。

  「那我要這龍鳳鐲半個做工,百花鐲半個做工、純金鐲子半份的金子。」方一勺笑瞇瞇道。「二十五兩。」

  「半……半個?」掌櫃的有些糊塗了。

  「嗯。」方一勺點頭,「這龍鳳鐲子,我只要那隻鳳的做工,十兩。百花鐲子,只要這一半兒百花的做工,五兩,然後純金鐲子太大了,我要它一半,十兩。」方一勺笑瞇瞇道。

  「嘶……」掌櫃的急得抓耳撓腮,覺得方一勺沒算錯,但是又覺得自己虧了,「這個麼……」

  「相公,給銀子,我們定下了,要一隻團花彩鳳鐲。」方一勺笑道。

  沈勇也讓方一勺搞糊塗了,本來打算花四十兩銀子買一個呢,沒想到還省下十五兩。

  「少奶奶。」掌櫃的趕緊擺手,「我……我算錯了!」

  「怎麼?」方一勺問他,「哪裡錯了?」

  「哦……」掌櫃的趕緊道,「算錯啦!這龍鳳鐲子,鳳凰雕工要十五兩,那百花圖案,一半的百花也要八兩呢。」

  「這樣啊。」方一勺點點頭,道,「那行啊,我不要鳳凰了,要那條龍,五兩,再要另外一半的百花,二兩!總共十八兩,團花金龍鐲。」

  「我……」掌櫃的好險咬到自己的舌頭。

  沈勇在一旁已經忍不住了,笑了起來。

  掌櫃的最後道,「那個……龍也是十五兩,另一半的百花也是十兩啊。」

  「哦,」方一勺點頭,道,「那好啊,你那龍鳳鐲子除去龍和鳳的做工三十兩,那也就是說,金子十兩,百花鐲子也去掉刀工,留下的金鐲子還是十兩,純金的鐲子是二十兩,我花四十兩,買你這三個金鐲子,不要雕工,你給我打個大的,實在富貴鐲。」

  「呵……」掌櫃的抽了一口冷氣,好險沒厥過去。

  半晌,掌櫃的受不住了,搖搖頭道,「我的少奶奶,您也太能還價錢了。」

  方一勺看了看掌櫃的,問,「掌櫃的,爽快些呀,三種法子,你挑哪種賣?」

  「唉,挑哪個我都得賠本兒啊。」掌櫃的歎氣,道,「上次那金釵啊,我是賣貴了些,這樣吧,您也別折騰我了,三十兩銀子,我給您個好東西。」說完,掌櫃的轉身到了裡間,拿出一個黑色的檀木匣子來。

  匣子打開……就見裡頭有一隻金燦燦的雕花鐲子……花樣雖然不是很繁複,但是看起來極其名貴精緻。也是梅花圖案,和方一勺頭上那隻金釵正好湊成一套,又貴氣,又大方。

  方一勺一眼就喜歡上了。

  「怎麼樣少奶奶?」掌櫃的笑,「三十兩,這可是我賠本的價錢了,加上您頭上那支釵,總共五十兩,一個銅板我都沒多掙您!」

  方一勺有些猶豫,三十兩呢。

  「買了。」沈勇看著那鐲子就喜歡,伸手拿起來,拉起方一勺的手,捋起袖子給她戴上,滿意地點頭。

  方一勺骼膊白,戴了這一枚金鐲子,煞是好看,富貴又雅致,說不出的合適。

  沈勇爽快地掏銀子,掌櫃的稱了銀子後,還要找三兩,方一勺卻道,「掌櫃的……你這梅花圖案的金飾,都是配套的呀?」

  「對啊!」掌櫃的笑著點頭。

  「那……有耳墜子沒?」

  「有!」掌櫃的道,「正好還有一對耳墜子,邊說,邊拿了出來。方一勺美滋滋地接過來看了看,道,「這樣吧,三兩銀子別找了,送這對墜子給我吧。」

  「呵……」掌櫃的又一口冷氣抽回去,道,「這不行啊少奶奶,這一對耳墜子十兩呢……」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將手上的鐲子拿下來,又將頭上的釵拿下來,道,「那我要四十兩,買你那三個鐲子不要雕工,這釵你也退掉,我拿二十兩手工費找工匠重新打一套新的去,我還省十兩呢,說不定還能多個戒指。」

  沈勇就看到掌櫃的嘴角直抽。

  最後,兩人從金鋪出來的時候,方一勺頭上戴了梅花金釵,手上有梅花鐲,耳垂上掛著梅花耳墜,還給沈勇要了一個碧玉貔貅的腰飾,總共只花了三十兩。

  掌櫃的哭喪著臉送兩人出來,心裡琢磨……這丫頭以後了不得啊,這要是幹買賣誰能算得過她?!

  喜滋滋的方一勺挽著沈勇去買了食材回府衙……到了府門口,卻看見圍了好些人,都仰著臉看牆上的皇榜。

  「怎麼了這是?」方一勺問。

  沈勇皺眉,「估計是出事兒了,尋人或者懸賞捉拿犯人。」

  方一勺也湊個上去看了看,就見一排有好幾張皇榜,她離得遠看不到上面的字,卻見榜上的畫像,竟然都是小孩子。

  「出什麼事了?」方一勺問一個看熱鬧的老漢。

  「唉……作孽啊,最近東巷府開始丟孩子了!」

  「丟孩子?」方一勺皺眉,「多大的孩子啊?」

  「六七歲、十來歲的都有。」老漢搖搖頭,道,「前前後後不到三個月,已經丟了五六個了,這不,衙門找呢。」

  「娘子,進去吧。」沈勇拉了拉方一勺,邊往裡走邊低聲道,「前兩天聽沈傑說了,據說周邊好幾個州城都有丟孩子的,這案子都驚動宮裡了。」

  方一勺跟著沈勇進屋,兩人先去書房見沈一博。

  沈一博桌上一大堆卷宗,沈傑、師爺還有好些衙役捕快都在忙,一個個臉色嚴峻。

  方一勺和沈勇沒敢打擾,去給沈夫人問了安,就到廚房做吃的了。

  沈勇最近身手練得好了,力氣也大,幫著方一勺揉面。

  方一勺邊準備餡兒,邊道,「相公,你說,那些偷啊盜啊的,有些是俠客劫富濟貧,也有些是實在窮困得活不下去了鋌而走險,很多都情有可原,可唯獨這拐子,太可惡。」

  「可不是。」沈勇將麵團揉來揉去,道,「六七歲的孩子都不小了,被拐走了必然還記得自個兒的親身爹娘,生離死別的,那些個拐兒不是人。」

  「嗯。」方一勺點頭,開始包餃子。

  「哎呀。」方一勺邊下餃子,邊道,「鼕鼕歲數是不是差不多啊?又是個小胖墩怪可愛的,沒事還老往外面野,得看著他些啊,被拐跑了師父可得哭死了。」

  「呵……」沈勇直搖頭,道,「就那小霸王,誰能拐走他啊,別被他拐了才好呢!」

  方一勺想了想,也笑。

  兩人將餃子做得了,沈勇捧著碗邊吃邊贊,「好吃!」

  見方一勺挽著袖子,白白的骼膊上一隻金鐲,沈勇心癢癢,湊過去問,「娘子,給親一口?」

  方一勺臉紅紅用餃子堵他嘴巴。

  正在笑鬧,就聽外頭喧嘩。

  「怎麼了?」沈勇好奇,和方一勺一起走到院門口看,只見一個衙役跑向沈一博的書房,嘴裡嚷嚷,「老爺老爺,了不得了,又丟了兩個孩兒,這回都是女娃,十三歲了!」

  「十三歲的也拐啊?」方一勺睜大了眼睛,道,「那就不是孩兒了,他們是綁人吧!」

  沈勇想了想,趕著吃了幾口,吃得猛了,噎得直捶胸口。

  「慢慢吃,急什麼?」方一勺給他捶捶。

  「吃完了,咱們出門找人問問。」沈勇道,「指不定能問到些線索。」

  「問誰?」方一勺不解

  「唉,你忘了?」沈勇笑,「我以前狐朋狗友多了去了,拐孩子這種手段,人不多辦不了!沒有不透風的牆!」

  方一勺連連點頭,「有理!」拉著沈勇就要出門,卻聽沈勇道,「唉,再等等。」

  「怎麼?」方一勺回頭看他。

  沈勇站在原地想了想,道,「我再去吃三碗餃子咱們再走!」說完,奔回廚房裡去撈餃子了。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12 PM


第二十二章 豆打豆和老道士


  吃了三碗餃子,沈勇神采奕奕地拉著方一勺上街轉悠去了。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的腰圍,又伸手摸了摸,問,「相公,最近好像比以前能吃。」

  沈勇笑瞇瞇看她,問,「好不好摸?」

  方一勺臉微紅,有些埋怨地瞄他,沈勇收起玩笑的樣子,伸了個懶腰,「嗯,最近大概練得狠了,一下子飯量大了不少,不過倒是沒胖。」

  方一勺點點頭,手拉著手跟著沈勇在街上閒逛,問,「你說找朋友問?去找誰?」

  「嗯……三個地方可以選,賭坊、娼寮戲園子。」沈勇說完,就見方一勺臉色不善,立刻道,「那去戲園子吧。」

  方一勺覺得還能接受一些,就點點頭,跟著沈勇一起往南街的吉祥戲園子走去。

  「戲園子裡頭會有人知道麼?」方一勺好奇問,「莫非那人販子還去聽戲?」

  沈勇扯著她的手指晃蕩著骼膊,道,「管他呢,反正那裡的人人頭廣,天南海北的事情大多知道些,戲班子麼,都是流動的……三兩頭就換個地方,經歷多。」

  「戲班子是輪換的?」方一勺似乎挺吃驚,「吉祥戲園子裡頭,不是自己養人唱的?」

  「怎麼可能。」沈勇笑道,「一個人這一輩子才能會幾段戲文啊?再說了,常看一個角兒,人總有個膩煩的時候。所以說戲班子大多都只會一段兩段,然後各個州城府縣轉悠過去,一年後研究第二套戲,再從頭來過……這樣大夥兒能看到新鮮的,戲班子也能掙得錢。」

  「哦。」方一勺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

  「丫頭,你能唱戲不?」沈勇突然想到了,問方一勺,「你娘多少應該會些吧?」

  「嗯。」方一勺也沒在意,點頭,「我娘昆山腔唱得可好呢,我也會幾句驚夢……夫婿坐黃堂,嬌娃立繡窗。怪他裙衩上,花鳥繡雙雙。」說著,邊輕哼起了小曲兒。

  沈勇失笑,「你一個女娃,聲音那麼嫩怎麼唱老旦的詞兒?」

  方一勺笑了笑,「嗯……不知道,我娘就喜歡唱那老旦的詞,說那美人旦角兒多少都有些傻氣。」

  沈勇被她逗得直樂,問,「你怎麼不跟你娘多學些?女孩兒學唱曲兒還是比學做菜靠譜的吧?」

  方一勺搖頭,「嗯……我娘說,這人世間最苦的地方有兩個,一個是勾欄戲園,還有一個就是妓館娼寮,辛苦不說吧,還被人不當人,特別是女孩兒,不好看的其實比好看的命好。」

  沈勇聽後,伸手摸了摸方一勺的腦袋。

  「啊……頭髮弄亂了!」方一勺趕緊去護住頭髮,小心把釵和頭花插正。

  沈勇壞笑,「你不說女孩兒難看些好命麼,怎麼還緊著想要好看呢?」

  方一勺白了他一眼,做出些凶相來。

  沈勇還是腆著臉笑給她看。

  到了吉祥戲園子的門口,就聽到裡頭鼓樂聲響,還有叫好聲,看來是有戲班子正在唱曲兒了。

  「聽著不像是曲子,倒像是打鼓的。」沈勇牽著方一勺進門,就有人來攔,是戲園子的夥計,「呦,這不是沈公子麼,老久沒來了?這位是少奶奶吧?」

  方一勺笑了笑,看沈勇。

  沈勇就怕這夥計胡說八道把自己過去那點兒事都說出來,趕緊問他,「唉,裡頭唱什麼戲呢?」

  「哦,這是鳳翔會館的人玩雜耍呢,人梯,少爺要看麼?還有座兒。」

  「雜耍班的不上大街去,上戲園子裡頭來做什麼?」沈勇頗有些吃驚。

  「最近街上不太平,雜耍班子都不敢去了。」夥計歎了口氣,道,「那鳳翔會館的館主和我們掌櫃的是朋友,所以就借戲園子來演了。」

  「街上為什麼不太平?」沈勇不解。

  「你們不知道啊?」夥計有些意外,道,「前陣子丟的小孩兒,好多都是因為和大人上街,看到戲班子了湊熱鬧……然後大人一個沒看緊就丟了。最後那些大人們沒地方撒氣,都找戲班子索命來了……所以好些戲班子最近都混不下去了。」

  「有這等事?」沈勇吃驚,「那麼多人,大馬路上拐孩子?還是家大人帶在身邊的時候?」

  「可不是,所以說這世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有孩子千萬別帶出來!」夥計直搖頭。

  「我們還去不去看?」方一勺問沈勇。

  沈勇皺皺眉,道,「雜耍沒什麼好看的,而且看雜耍的大多是粗魯的男人,走,咱們去別的地方接著逛?」

  「嗯。」方一勺點頭,和沈勇出了戲園子,剛想往前走,就看到一隊衙役匆匆過去,帶頭的那個正好是沈傑,後頭還有好多百姓跟著去看熱鬧。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了一眼,拉住一個急匆匆的大叔問,「大叔,這是幹什麼去?」

  「找到屍體了!」那大叔道,「聽說就是那倆十三歲的女娃。」說完,急著跑去看了。

  方一勺和沈勇都皺起了眉頭。

  「頭一回聽說死人。」沈勇有些不解,問,「之前別的州城不也說小孩兒丟了麼?可是丟了的小孩兒大多都是被賣掉的,怎麼會有死了的?」

  「會不會是孩子大了不聽話,還反抗,所以情急之下就殺了?」方一勺問,「那就罪過了。」

  「這麼可惡?!」沈勇搖搖頭,問,「我們去看麼?」

  方一勺點頭,兩人就跟著人流跑了過去。

  衙役們來到了城門外的一條河邊,圍攏到河灘,然後就被大批看熱鬧的人圍死了,沈勇個子高,蹦了幾下看了個差不離兒。

  方一勺個矮,什麼都看不見只能乾著急,就問沈勇,「相公,看到什麼了沒?」

  沈勇點頭,「有倆丫頭躺在那兒呢,像是死了的。」

  方一勺皺起了眉頭,輕輕歎氣,「不想要就把孩子放了不行麼,幹嘛一定要殺人啊。」

  「都是些亡命徒。」沈勇拉著方一勺道,「我們要不然回去吧,一會兒倒是能問問沈傑,在這兒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方一勺答應。

  此時,周圍聚攏過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沈勇將方一勺拉到身前,雙手護在她左右,帶著她往外走。

  方一勺雖然見孩子死了心裡挺沉,但是還是覺得暖融融。

  沈勇護著她好不容易跑出了人群,趕緊就往城門的方向走。

  沒走出幾步,方一勺突然站住了。

  「怎麼了?」沈勇回頭看她。

  只見方一勺盯著遠處的小樹林子看著。

  沈勇也望過去,就見小樹林裡頭空空的,什麼也沒有,便更不解起來,「娘子,你看什麼?」

  「相公,那裡有一株烏豆!」方一勺說著,就往林子裡頭跑了進去。

  沈勇趕緊跟過去。

  方一勺在林子旁邊蹲下,伸手輕摸一棵大概半人高的小樹苗,這樹苗枝杈甚多,根部長了好些豆莢。

  「烏豆?」沈勇也蹲下來瞅了瞅,問,「什麼東西?」

  「嗯……你見過紅豆、青豆、黃豆、蠶豆吧?」方一勺笑問,「烏豆也和它們一樣,就是少見一些罷了。」說著,他伸手採下一個豆莢,道,「這是野烏豆,不止好吃還大補。」

  「當真?」沈勇一聽到方一勺說吃這個字,立馬就來了精神,問,「能怎麼吃?」

  「嗯……我會煮豆打豆,想不想吃?」方一勺問。

  「吃!」沈勇一聽到菜名就覺得有意思,趕緊點頭。

  「那我們把豆子採回去?」方一勺邊說,邊剝開差不多已經風乾了的豆莢,果然,裡頭一顆顆和紅豆差不多大小的黑色豆子。

  「哦,難怪叫烏豆了,果然烏漆抹黑啊。」沈勇邊說,邊撩起衣服的下擺,用雙手撐成一個兜,道,「娘子,放這裡頭,我給你接著。」

  ******

  方一勺將這一棵上的烏豆莢都採完了之後,從腰間的小包裡頭拿出一把小剪子來,仔細地將那小樹的枝杈都剪了。

  「這是幹什麼?」沈勇不解。

  「這樣明年才能長得肥,多結豆莢。」方一勺邊說,邊往林子裡看,「這一棵不夠,再往裡走走吧。」說著,就往林子裡頭跑。

  沈勇趕緊將衣裳前擺收起來,一手抓著,另一隻手拉住方一勺,道,「我走前頭,小心有蛇。」

  「對啊。」方一勺也拉住了沈勇,道,「要是有蛇呢,還是別進去了。」

  「那豆子不夠,我去,你在這兒等著。」

  「不行。」

  ******

  兩人正僵持不下,突然,就聽到有人呵呵地笑了起來,道,「哎呦,小夫妻夠恩愛的啊,不過這拉拉扯扯的事情回家去做麼,別大庭廣眾的。」

  方一勺臉一紅,鬆了手,沈勇左右看了看,四周沒人啊……誰說話?

  「在這兒呢,這兒呢!」說話的聲音是從上方傳過來的。

  沈勇和方一勺抬起頭,就看到在他們頭頂的一棵大樹樹幹上,斜靠著一個道士,邋裡邋遢的,一頭花白頭髮,年紀看起來不小了,不過臉色紅潤,正對著兩人笑。

  「啊!」方一勺突然叫了一聲,驚了沈勇一跳,問,「怎麼了?」

  「相公,他就是教我功夫的老道士!」方一勺趕緊說。

  「呵呵。小丫頭記性不錯啊,你可是長大了不少啊。」那老道士笑著就從樹上往下爬,剛到一半兒就一腳踩空……直接掉了下來。

  沈勇趕緊去接,心裡還想,這麼大年紀了爬什麼樹啊?!

  可是還沒等他跑到樹下,就見那老頭跟片兒樹葉子似的,在空中打了個晃……輕飄飄掉到了方一勺的身邊,站穩了,嘿嘿地笑了起來。

  沈勇現在已經不是愣小子了,他一看到老道剛剛那一招,就知道,這人功夫比莫凡堂還高呢!

  「這裡頭還有幾棵烏豆樹……我可是都採了!」說著,他將手裡滿滿一袋子烏豆都交給了沈勇。

  「沈勇接了,打開一看,就見真是一滿兜,心中納悶,這老頭是會算啊還是怎麼的,就知道他們肯定會來,又肯定會采烏豆麼?」

  想到這裡,沈勇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剛他和方一勺采的那棵烏豆苗子,立刻看出了一些不太對勁的地方。

  那棵苗子四周圍都沒有其他的烏豆,而且地上的泥土還都是新鮮的,雜草也被翻過,顯然是新種下的,換句話說,這豆苗子是特意種在這裡,為了引他和方一勺來?!

  老道看到了沈勇懷疑的眼神,笑道,「呵……果然士別三日刮目相看!」

  沈勇皺著眉頭問,「老爺子是何人?」

  「這個就不用問啦……對了丫頭,我饞得緊,給老頭兒我做幾個好菜唄。」老道笑呵呵求方一勺。

  「好啊!」方一勺爽利地點頭,「去家裡吃吧?我去買些好菜!」

  「嗯……你們先回去做,我天黑了來,你們也別跟別人說,我不想驚動別人。」

  方一勺點頭,道,「那老爺子您這段時間去哪兒?也去沈府院子坐坐麼?」

  「不用不用。」老頭嘿嘿笑了笑,道,「我去給你們弄些見面禮去,總不好空手白吃飯啊……哈哈。」說完,轉身一閃,沒影了。

  「娘子……」沈勇低聲問,「這人有些可疑啊,為什麼不讓沈府的人知道?!」

  「他是這樣子的,當年教我功夫的時候,都不肯讓我爹知道!」方一勺拍拍沈勇的肩膀,道,「不過啊,相由心生,我覺得老頭肯定不是壞人,走!」說著,拉了沈勇一把,「我們去做豆打豆!」

  沈勇雖然懷疑,但覺得也對,老頭功夫那麼高,要對他們不利,也不用費這一番功夫

  回去時經過集市,方一勺買了一堆食材,沈勇差點沒被她樂死,就見她買的都是豆子,紅豆、白豆、綠豆、青豆、黃豆、芸豆、扁豆、豌豆……買了一大籃子的豆兒。

  「娘子,買那麼多都幹嘛?」沈勇忍不住問,「那麼多豆子?吃了非放屁不可呀。」

  「去。」方一勺認真道,「豆打豆麼,自然要很多豆!」

  沈勇點頭,「我算明白了,就是豆子大會!」

  方一勺笑,也不反駁他,又買了雞和魚,還有一些其他的食材,挽著沈勇一起回府衙,點灶煮飯。

  方一勺先將豆子都拼到了一起,放到一個小水缸裡頭,倒滿了水,對沈勇道,「相公,洗豆子。」

  「怎麼洗?」沈勇湊過來問。

  方一勺看了看水中的豆子,拿出一根木棍給沈勇,道「狠狠攆,都弄得又軟又爛的就行了。」

  「哦!」沈勇按照方一勺說的,將罈子放到地上,拿起木棍狠狠搗,又是攪又是攆。

  一旁,方一勺燒熱油鍋,做其他的菜。

  那些豆子挺硬,但是浸在水中,又加上沈勇緊一陣搗鼓,最後,好些皮子都掉了,水也由清澈變成了粉白色。

  「娘子,怎麼樣了?」沈勇問。

  方一勺蹲下,伸手進壇裡撈起一些豆兒看看,點頭,「差不多了,將湯都瀝出來放到小盆裡,然後豆子也放到小盆子裡。」

  「好勒!」沈勇照辦,就看到方一勺將土雞和鯽魚放到了一個砂鍋裡頭,煲湯。

  沈勇驚奇,「娘子,雞和魚一起吃啊?」

  方一勺一挑眉,「不懂了吧?這就叫肉魚飄香。」邊說,邊舀出幾勺豆子放到鍋子裡頭一起燉。

  沒多久,香味出來了,真的挺特別。

  隨後,方一勺用洗豆子的水洗了米,悶飯。

  接著就開始炒菜,總共八個菜,四葷四素,四冷四熱。分別是,酸辣土豆絲涼拌金針菇、蒜泥芝麻五香干、花彫芙蓉醉雞卷、紅油肚絲拌鳳爪、腰果香芹炒蝦仁、蜜汁排骨跑荷藕、普洱南瓜豆腐卷兒、雪菜尖椒油燜筍。菜都炒完後,方一勺也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一個老大的盤子,擱在籠屜裡。她將那差不多湯都燉干了的雞魚煲倒出來,放在正中間,然後又將其他的八個炒菜放到周圍,拼成了一個大拼盤。最後又將那些豆子都舀出來,填在角落裡頭將那些菜都隔開,再讓沈勇捧著籠屜上鍋蒸。

  半個時辰之後,沈勇就覺得異香撲鼻,這種香味,他可是從來沒聞到過。

  方一勺看看差不多了,就切了一大碗的蔥花,走到灶邊,鍋蓋子一掀……往裡頭灑了一圈兒,對沈勇一笑,「相公,嘗嘗,豆豆斗鮮,豆打豆!」

  「呵呵……來得剛剛是時候啊!」

  這時候,從廚房外頭,老道士笑著走了進來,先湊到籠屜旁邊聞了聞,嘖嘖兩聲。

  方一勺遞過一雙筷子給他,「老爺子,嘗嘗?」

  「慢來慢來。」老道擺擺手,道,「這禮尚往來,我要先送了禮,才敢心安理得吃東西呢!」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樣東西來,交給了沈勇。

  沈勇接過一看……就見是一枚銀百鎖,還很新,四周是團花,背面九華山,正面四個大字--平安喜樂。

  「這是給孩子戴的百鎖吧?」方一勺湊過去看。

  沈勇笑著收起來,道,「老爺子有心思呀,我們正準備生個娃娃。」

  說得方一勺臉紅,卻聽老頭道,「這可不是給你倆的。」

  「那你送我做什麼?」沈勇不解。

  老道嘿嘿笑了笑,伸手,從鍋中夾起一塊雞肉塞到嘴裡,一臉讚歎地道,「這百鎖裡頭,可有好幾樁人命官司呢。」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13 PM


第二十三章 蹄肉饃和長命鎖


  「這鎖跟人命官司有關係?」方一勺和沈勇都有些吃驚,拿著鎖好一番端詳。

  「這……什麼人命官司啊?」方一勺問老道。

  老道已經趴在灶台邊,拿著勺子吃了起來,嘴裡不住誇獎,「嗯……又軟又糯,味道都混到一起去了!高啊!」

  「唉,老爺子,咱說完再吃吧。」沈勇拍拍他,「這鎖和人命官司有什麼關係?」

  老道塞得滿嘴都是吃食,擺手,「等等……吃飽再說!」

  沈勇見老道一個人吃了快小半兒了,趕緊也拿筷子上前,什麼都能落下,吃不能落下,不然對不起自家媳婦兒。

  方一勺在後頭看著兩人邊吃邊碰杯,無奈嘀咕了一句--兩個都是飯桶。

  不多久,盆子見底了,老道也吃飽了,邊打嗝邊剔牙。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嗯……吃得暢快,所以說麼,人生苦短,該對自己好的時候一定要對自個兒好。」

  沈勇瞄了瞄他的白鬍子,小聲嘀咕了一句,「你也不短了……」

  老道一腳踹過去。

  沈勇趕緊避開,老道一挑眉,拿手指頭點了點他,「好小子啊,有兩下子……來,老道今天跟你練練!」說完,一躍到了院子裡頭,追著沈勇就去了。

  沈勇這幾天只是跟莫凡堂學了些皮毛而已,但是仗著他身法靈活反應也快,左躲右閃將老頭打過來的那些拳腳全部避過。

  老道笑著道,「小子,下盤挺穩啊,看來沒少練基本功。」

  沈勇得意,一挑眉,「那是……」

  話沒說完,老道矮身一腳掃來,「跟高手過招還敢走神兒?留神了!」

  沈勇驚了一跳,眼看躲不過,他也機靈,一個側翻,單手著地翻到了一旁,雙腳還沒著地,靈機一動,去踩那老道的腿。

  「霍!」老道點頭,「夠活的!」他就勢勾起腳尖,沈勇眼看著要踩上去了,一想不對!這老道別是有什麼埋伏,就雙腿一分,避開那老頭的腳尖,剛站穩,沈勇錯開一步抬腳就踹。

  老道哈哈笑著一收勢,單手擋住沈勇踢到耳邊的腳,另一隻腳拿勾起的腳尖去勾沈勇著力的那條腿。

  沈勇就兩條腿,一條在上面踢著,另一條被老爺子一勾,可不就仰天摔下去了麼。往後倒的時候,沈勇一想有些不甘心,就學著剛剛老爺子的樣子往回一勾,勾住了老道兒的後脖頸。

  老道往前一鬆傾身,沈勇趁機緩口氣,雙手往後一背,撐住了身體,另一隻腳去飛踹老道的膝蓋。

  老道彎著身子呢,所以膝蓋是直著的,沈勇這一下踹上來,老頭也沒法躲,只好用雙手擋,沈勇趁機一個翻身起來了,出拳就打。

  老頭閃開,哈哈大笑,「小混蛋,你怎麼出招不按拳譜來?」

  「我又不是木頭人!」沈勇回身又一拳,道,「拳譜說啥我就是啥啊?才沒那麼傻!」

  「機靈是好,不過啊,這拳譜還是有用的!」老頭笑著往後一退,側身一閃沒影了。

  沈勇一愣神的功夫,老頭突然出現在了他眼前,拿腳尖在沈勇胸前一點。

  沈勇一驚,退開一步,就看到胸口的衣服上面出現了一個鞋底印,趕緊伸手拍了拍,道,「哇!老爺子,你手腳夠快的啊。」

  「剛剛那一腳要是踹實在了,你小子可非死即傷啊。」老頭得意地提醒。

  沈勇皺了皺鼻子,拍著衣裳有些不服,「再來!」

  「不來了,就吃了一頓飯,哪兒那麼多力氣來啊,別浪費了你媳婦的好手藝。」老頭耍賴坐到桌邊,道,「反正你輸了,輸了呀輸了,輸給一個糟老頭。」

  「你……」沈勇見他一個老頭子耍無賴,又氣又沒招。

  方一勺從廚房裡頭拿出了一大盤子桑椹來,這是她前幾天買來準備釀桑椹酒用的已經熟透,很甜。

  方一勺拿井水浸了,瀝干,插上小竹籤兒,端到石桌邊放下,道,「別打了,剛吃過飯,也不怕岔氣啊?來吃。」

  沈勇現在已經養成了某種習慣,只要方一勺嘴裡說出那個「吃」字,他就立馬餓,趕緊過來,方一勺坐在他身邊,用竹籤插桑椹給他吃。

  老道也過來了,嘖嘖兩聲,道,「桑椹啊,這果子我經常吃,沒勁不吃了!」

  「那您想吃啥?」方一勺笑瞇瞇問,「我給您買去。」

  「嘿嘿。」老爺子對方一勺笑,「小丫頭就是貼心啊。」

  「現在不是小丫頭了。」沈勇白了那老道一眼,「那是我媳婦兒。」

  方一勺臉一紅,瞄了沈勇一眼--這話說出來,多叫人誤會啊。

  沈勇厚著臉皮笑,嘴上佔佔便宜也是好的!

  「唉……年輕就是好啊,我現在想找個老伴兒都找不著了。」老道歎氣。

  「喂,你好歹也是出家人吧。」沈勇一臉嫌惡地看他,「還找個老伴。」

  「怎麼的?」老道整理了整理他那頭亂髮,道,「你小子別覺得你現在多精神,我可告訴你,想當年,老道我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美男子。那想要嫁給我的美人實在是太多了,我是因為怕挑了一個沒挑其他的,傷了那些姑娘的心,所以才耽誤到現在。」

  沈勇忍笑,「老道,你的意思是,你這輩子沒成過親?」

  老道摸了摸鬍鬚,道,「如今不行了,這高不成低不就的,沒人能跟我配上了。」

  「有!」沈勇突然一臉認真地說。

  「相公,真有麼?」方一勺看沈勇,心說,如果真有,給老頭撮合撮合唄。

  「嗯!」沈勇點頭,「家裡就有!」

  方一勺納悶,心說,家裡除了沈夫人,沒有年紀大的女人了啊……沈夫人的年歲和老道也不般配,再說了,就算沈勇肯,沈一博也不肯啊。

  「在哪兒呢?」老道興致勃勃地湊過來,笑道,「小娃兒,給我介紹介紹,若能看對眼了,就成親。」

  方一勺忍笑,心說,這老道還挺不要臉的。

  「有!」沈勇笑著一指院中佤泥盆裡頭那一棵菊花,道「它!」

  老頭眨眨眼,沒說上話來。

  方一勺也眨眨眼,不解地問,「相公,那是花兒啊……啊!」說著,一拍手,「莫非花妖不成?」

  沈勇差點笑噴了,轉臉看方一勺,伸手捏捏她下巴,「娘子,你真討喜。」

  方一勺臉又一紅。

  老頭嘖嘖兩聲,「混小子,你覺得我哪兒和這朵菊花配啊?」

  沈勇對老道,「來,笑一個!」

  老道愣了愣,隨後就笑了一個,沈勇一指老頭那滿臉打褶兒的皺紋,問方一勺,「唉,娘子看,像不像?」

  「唔……」方一勺趕緊摀住嘴巴,這會兒笑出來太失禮了,不過真像。

  老頭嘴角直抽,敢情沈勇那壞小子說他的皺紋和那朵千瓣菊很配啊!

  見方一勺笑得肩頭直顫,沈勇一臉歡喜地看她笑,老頭無奈搖搖頭,站起來道,「時候不早了,你們也該辦正經事了,我走了。」

  「老爺子不留下吃晚飯麼?」方一勺問。

  「對啊,我們下午沒啥正經事幹。」沈勇趕緊攔阻,他正琢磨著一會兒再跟老頭過幾招呢。這人麼,要不然什麼都不會,一旦會了個什麼,喜歡了個什麼,就總是技癢,想跟同道中人切磋兩下。就好比那會唱戲的總惦記著弦兒響,那會寫字的總惦記著題詞。沈勇現在就想找個能打的來過招,只可惜,府裡頭衙役們都忙,沈傑更是連人影都不見,打方一勺麼……他不捨得。

  「誰說你倆沒事兒干的?」老頭一挑眉,伸手指了指那枚銀百鎖,道,「你倆可得好好查這案子呢。」

  方一勺和沈勇也想起這茬來了,沈勇拿著銀鎖,問老道,「老爺子,這究竟關係這著什麼案件啊?」

  老頭神秘一笑,道,「你小子不賊麼?自個兒猜去。不過我可告訴你,這事兒得趕緊,若是耽誤了……霍霍,那就罪過了哦!」說完,縱身一躍上了牆頭,往外一跳。

  「唉!」沈勇和方一勺都站了起來,沈勇攀上牆頭想再找,但是老頭已經不見了。

  「說什麼啊,神神叨叨的。」沈勇翻身跳下了圍牆,看了看方一勺手中那枚百鎖,道,「人命官司,是這戴百鎖的娃兒,還是爹娘?還是別的什麼……都不說清楚。」

  「嗯。」方一勺拿著百鎖,點點頭,道,「那天,娘給我的首飾盒子裡頭,也有一枚小的。」

  「那是我小時候戴的。」沈勇笑呵呵道。

  「小孩子小時候,大多戴百鎖?」方一勺道,「我小時候好像沒戴過。」

  「男娃戴的比較多。」沈勇道,「都說男娃難養麼,而且我還是三代單傳,所以我娘怕我養不大,又怕妖魔邪祟的來騷擾,就戴了個,也叫長命鎖,我們這一帶,好些人家都有這習慣,生下來一個孩子就配上一副鎖。」

  方一勺點點頭,道,「唔……小娃娃戴上,是應該挺好看的,說不定我小時候也有的,後來當掉了。」

  沈勇微微皺眉,道,「你想要啊?我給你打一個去!要長命鎖、消災鎖還是辟邪鎖?你說,金的也行,不過要等下個月。」

  方一勺聽得眉開眼笑,伸手戳戳沈勇的腮幫子,道,「相公,我要的話,戴你那個不就好了,哪兒有人每個月都買金子的?」

  沈勇盯著方一勺看了會兒,道,「我想買好的給你麼。」說著,眼珠子就不自覺地往方一勺胸前撒麼。

  方一勺原本挺感動的,但是見沈勇眼神老不正經,就踹了他一腳。

  「哎呀。」沈勇自然很給面子地搓膝蓋,蹦了蹦,突然……

  「誒?」沈勇停住了,站在院子當間兒,伸手摸著下巴想心思。

  「怎麼了?」方一勺不解地看他。

  「唉,娘子,東巷府好些人家都給娃娃戴百鎖的,那些被拐子拐走的孩子,很可能也都戴著百鎖麼。」

  方一勺微微一愣,點頭,「對啊!」

  「還有!」沈勇道,「東巷府好些人家都做買賣,挺富裕的,周邊州城府縣也是如此,那就說不定,會有給孩子做銀鐲子、銀腳鏈之類的?」

  「嗯,還有銀護心鏡!」方一勺趕緊點頭。

  「那幫人販子,如果將小孩兒都拐走了,那他們轉手倒賣,鐵定不能把那些銀器都賣了吧?要不然就找銀器鋪子,或者去當鋪!」沈勇道。

  「人販子的話,去當鋪最快了!」方一勺驚喜,「相公真聰明!」

  「嗯!確是聰明!」

  兩人正說話呢,就聽到院子門口有人接了一聲,嚇了兩人一跳,轉回頭,就見沈一博和沈傑走到了門口,誇獎沈勇的,正是沈一博。

  「爹爹。」方一勺問沈一博,「吃飯了沒?」

  沈一博歎氣,「這不就是想來吃麼……不過勇兒想出了那麼好的線索,看來又要去忙了。」

  「你們忙,我給你們做吃的去!」方一勺將沈勇往前推了推,道,「相公,你和爹爹他們一起商量商量!」說完,就跑進廚房裡頭去了。

  沈勇有些尷尬,看了看沈一博,不過他可沒拿出那枚銀鎖來。沈勇心裡有計較,那銀鎖是老道給的,老道是方一勺的師父而且來歷不明。如果將銀鎖給了沈一博,沈一博萬一懷疑老頭呢?所以不能給。

  沈一博則是認真地考慮著沈勇剛剛說的話,的確……這是一條很好的線索,便對沈傑道,「立刻帶人,去各大當鋪,看這幾日有沒有人來當娃娃的銀鎖或者其他銀器的!要仔細盤查,如果查不到,就去銀器鋪子等地方找!」

  「是!」沈傑轉身走了,不忘道,「老爺,一會兒少奶奶做的飯……」

  「唉,找人給你送去。」沈一博無奈,沈傑以前辦案子,叼著干饅頭就走了,如今讓方一勺養叼了。

  等沈傑走了,院子裡就只剩下沈勇和沈一博,父子倆隔開挺遠站著,也不說話。

  沈一博抬頭好好地打量了一下沈勇,有些意外……是好久沒見了還是自己太久沒仔細看過他了?總覺得沈勇似乎個子高了些,然後人也精悍了。

  這時候,廚房裡頭已經傳出了香味來。

  方一勺想著府衙裡頭的衙役們肯定都忙著大案子,來不及吃飯呢,所以就特意做了些能吃得飽,吃起來也方便的主食。

  首先,她做了個荷葉干饃夾蹄肉,將荷葉洗盡,肘子燙熟後,用刀剔肉,切片,和荷葉一起放上醬料燉。燙鍋子烘乾饃。

  院子裡,沈一博被香味熏得有些受不了了,就對沈勇道,「嗯……我去看看新抬來的屍體。」

  「就那兩個十幾歲的丫頭麼?」沈勇問。

  沈一博點點頭,往外走了一步,回頭問沈勇,「你去不去?」

  沈勇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沈一博,隨即點頭,跑上去,跟著沈一博一起去仵作房。出院子門口的時候,沈勇回頭,就見方一勺笑瞇瞇趴在窗口,對他握拳。

  沈勇搖著頭,忍不住笑。

  很快,饃好了,肉也燉得了。

  方一勺叫來了蓮兒和石頭,讓兩個小丫頭分工,一個往饃上抹醬,另一個往兩片饃中間夾蹄子肉片,蛋皮和蔥花,做了滿滿一籃子後,就往外送。

  衙役們終於有吃的了,咬了一口後,就差喊少奶奶萬歲了。

  隨後,方一勺還做了土豆餅、滑蛋牛肉米線、南瓜饅頭、臘肉蛋包飯、粉絲雞蛋麥穗包、紅豆綠豆糯米糕。

  每一樣都是好吃又管飽,還能隨身攜帶,方一勺讓蓮兒和石頭,用荷葉包,給每個衙役都包了一份帶在身上,餓了隨時就吃。

  ******

  沈一博坐在院子裡頭吃飯,邊指指仵作房,問沈勇,「見過枉死的人麼?」

  沈勇搖頭。

  沈一博咬著一塊糯米糕,道,「自己進去看吧,尊敬些,一會兒出來跟我說,有什麼地方不對。」

  「嗯。」沈勇走到了門口,恭恭敬敬給裡頭門板上躺著的兩具屍體舉了個躬,然後撩起衣擺,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14 PM


第二十四章 糖不甩和案中案


  沈勇進入了仵作房,呈現在眼前的,是門板上的兩具屍體。一般來說,女孩兒都長得快,十三四歲的女娃,看著就已經很大了。沈勇突然想到,這幾個女娃再長個三四歲,就和方一勺差不多了,心裡便有些彆扭,家裡大人,還不知道得多傷心呢。

  沈一博在門口的石頭凳子上面坐著,手裡拿著一塊糯米糕,盯著沈勇的表情,吃驚得都忘記吃東西了。他何曾看見過沈勇臉上透出這種神情來,這小子竟然盯著屍體有些悲天憫人了,真的長大了不成?

  因為兩具屍體是在河灘邊發現的,被水泡了一下,因此發白髮脹,看起來有些嚇人。屍體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全身都是紅斑,頭髮很濕,上頭還有污泥……

  沈勇覺得有些看不下去了,幸好自己吃得早,不然估計要吐了。

  想到沈一博還在外頭啃糕點呢,沈勇心中也有些欽佩,挺挺胸脯,心說,男子漢大丈夫,見兩個死人怎麼能嚇成這個樣子?!

  這時候,從外頭急匆匆走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粗壯漢子,穿的倒是書生袍子,不過人看起來可不怎麼斯文,他走進來,給沈一博行禮。

  沈勇認得,這是府裡的仵作,劉大方。

  劉大方是沈一博的得力助手,附近州城府縣都出名的好仵作,有時候隔壁的衙門有案子破不了,或者找到些怪異的屍體,都請他去看看,總能有些線索,因此沈一博甚是器重他。

  沈勇跟他玩兒得也挺好,說來,這劉大方也是和沈傑一樣,少數幾個不會看不起沈勇的人。

  三年前,又一次沈勇傷了腳。沈一博請了東巷府的好郎中來給他治,郎中說沒事兒,吊吊筋就好了,正巧,那天沈勇躺在籐榻上吊筋的時候,讓劉大方看見了。

  劉大方當時就有些納悶,走過來問沈勇怎麼了,邊幫他查看。

  沈勇當時年紀還小,又淘氣,沈一博總罵他,因此跟他爹慪氣,疼也不說。後來劉大方一問,沈勇扛不住了,就說,「疼,疼得都發冷了。」

  劉大方趕緊將吊筋藥給他取下來了,換藥,用夾板給沈勇固定,原來那次,沈勇的骨頭裂了。沈勇後來問了很多郎中,他們都說,如果當時吊筋吊到晚上,他估計這輩子就瘸了。

  更有趣的是,那天劉大方給沈勇換好藥後,就跑去了郎中家門口,跳著腳罵他,說他不是東西,誠心坑人!

  後來沈一博才查明白,沈勇有一次淘氣,得罪過那郎中,因此他懷恨在心才故意不給沈勇治,希望他瘸。知道這事兒後,劉大方就將那郎中打跑了,那郎中再也沒敢回過東巷府,因此沈勇一直跟劉大方很好。

  「呦!」劉大方跟沈一博行禮了之後,就提著小藥箱子跑進了仵作房,一看到沈勇在,吃了一驚,道,「我的少爺唉,你上這兒來幹什麼?怪晦氣的!」

  「嗯……」沈勇想要說是沈一博讓他來的,但劉大方已經走過來,將他拉到一旁,「傻小子?看屍體怎麼能站在下風口呢?」

  「下風口?」沈勇有些糊塗。

  劉大方搖搖頭,站到門口的位置,道,「你看你爹在哪兒吃東西呢?就跟他一個方向站。」

  沈勇隨著他站了過去,細細辨了辨,點點頭,「嗯,是味兒少了!」

  「可不是!」劉大方笑,「這是剛死了沒幾天的還不算臭呢,要是挖到個死了五六天的,那你再站在那兒,不只臭,還得中屍毒!」

  「哦!」沈勇點頭,站早了劉大方的身後,劉大方回頭看了看他,暗自點頭。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沈勇好幾天沒見,整個人煥然一新,也不像以前那麼憤世嫉俗,好像誰都看不順眼似的了,所以說麼,男人找到個好媳婦兒,就好似重頭活了一次似的。想到這裡,他還不忘調侃沈勇,「唉,少奶奶實在好手藝啊,門口那些衙役們都美得輕飄飄的了,都問少奶奶有沒有姐妹或者跟她差不多的女孩兒呢。」

  沈勇聽後笑了笑,頗有些得意地說,「娘子是獨生女兒,上哪兒找一樣的去?」

  「嘿。」劉大方輕輕推了他一下,道,「看把你美的,洞房那天晚上沒嚇著啊?知道怎麼做麼?」

  沈勇聽著有些羞臊又有些懊惱,一方面,想起來真後悔,洞房那天光顧著吃方一勺做的酸豆角和蜜汁藕了,早知道就把房圓了。但是他又不好說還沒圓房呢,這不是叫人笑話自己沒用麼?只好打著哈哈過去,心裡一百萬個不甘心。

  沈一博也吃完了飯,走了進來,問,「勇兒,看出什麼來了?」

  「呃……」沈勇趕緊收拾心神,將腦袋裡亂轉的方一勺小心翼翼地藏到一邊,又看了看那兩具屍體,心說,能看出什麼來啊?除了挺嚇人,也沒啥了。

  「說啊。」沈一博催沈勇。

  「在水裡泡過的。」沈勇小聲嘀咕了一句。

  「嗯。」沈一博點點頭,問,「還有呢?」

  沈勇硬著頭皮,又看了看那兩具屍體,微微皺起了眉頭,道,「看起來……古怪。」

  「哦?」一旁的劉大方笑著問他,「怎麼個古怪法?」

  「呃……說不上來,就是古怪。」沈勇也有些無奈。

  沈一博倒是沒說什麼,沒說他講得不好也沒誇他講得好,只是對劉大方道,「開始吧。」

  「好!」劉大方動手,開始驗屍。

  沈勇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見驗屍呢,在一旁仔細地盯著,起先只是檢查屍體,劉大方說那些紅色的斑紋是屍斑,死後會出現,人朝哪邊,屍斑就堆積在哪邊,這兩具屍體,死後一直趴著呢。

  然後,劉大方開始脫掉屍體的衣服,又給屍體剃頭。

  沈勇皺起眉頭,心說……怎麼這麼折騰一個死人啊,多可憐。

  沈一博看了看他,道,「你不這麼折騰,難道讓她們含冤而死?」

  沈勇不做聲了,認真地看著。

  這時候,就聽院子外面傳來腳步聲,像是有人輕巧地小跑過來。

  沈勇轉回頭,就看到方一勺好奇地跑進了院子,在遠處看著,也沒走進來。

  沈勇趕緊趕她,怕她看到死人嚇著。

  方一勺沒走,皺皺鼻子,好奇地看,她倒是不怕死人,她殺過雞,見人宰過豬,以前他爹還經常說呢,人的內臟其實和豬的差不多的。

  方一勺慢慢往門口挪動了幾步,沈勇無奈,只得跑了出去,帶上門,「娘子,你回院子裡等我一會兒,讓蓮兒石頭她們先陪陪你,要不然上娘那兒去?」

  方一勺問,「那裡頭,是兩個女娃的屍體麼?」

  「嗯。」沈勇點點頭,道,「快走吧,姑娘家進陰宅不吉利!」

  方一勺還是好奇,小聲嘀咕,「我嫁人了已經,不算姑娘。」

  「還沒圓房呢!」沈勇瞪她。

  方一勺不說話。

  這時候,沈一博打開門,見兩人在院子裡,一個不想走,一個想要攆,就問,「勇兒,做什麼呢?」

  「呃……」沈勇回頭,就見沈一博對他招手,「過來接著看。」

  沈勇點點頭往前走,方一勺也跟了過去。

  沈一博明白了,就道,「唉,一勺啊,姑娘家,別看這些,小心嚇著。」

  「我見過死人的。」方一勺心說,以前什麼死人沒見過呀,路邊那些餓死的,經過樹林子還能看到上吊的……還有她爹娘死的時候,屍體還不都是她葬的麼。

  沈一博微微愣了愣,轉念一想,就點點頭,「那行,你若是不怕就進來,怕了一會兒不許哭鼻子。」

  「嗯!」方一勺歡歡喜喜要過去,被沈勇拉住,「等等。」

  方一勺噘起嘴看他,那意思像是說,幹什麼?爹爹都同意了。

  卻見沈勇跑出去了一趟,不知道從哪兒拿來了一塊紅綢子,給方一勺繫在手腕子上了,道,「辟邪。」

  「哪兒學來的?」沈一博看得直樂。

  「娘教過的。」沈勇道。

  方一勺笑瞇瞇,挽著沈勇的骼膊就進屋去了。

  屋子裡頭,劉大方已經將兩具屍體都弄乾淨了,用一塊白綢子蓋著,掰開嘴看她們的嘴,往裡看。

  方一勺挨近了沈勇一點,睜大了眼睛看著,小聲道,「相公,感覺怪怪的。」

  「你也覺得啊?」沈勇問,「我也覺得古怪的。」

  「那是你們頭一回見死人吧?」沈一博看兩人。

  「不是。」方一勺搖搖頭,到,「總覺得說不出的古怪,倆丫頭不像是一般的女娃。」

  「對對!」沈勇點頭,道,「我也是這麼覺得,你看,蓮兒她們不就十幾歲麼,看著和她倆完全不一樣的!」

  「的確是應該古怪。」這時候,劉大方說了一句,「因為死得蹊蹺。」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了一眼,問,「哪裡蹊蹺了?」

  「大人,這應該不是那些人販子干的,是有人殺了人之後陷害的。」

  「哦?」沈一博問,「老劉,你是不是找到什麼線索了?」

  「嗯!」劉大方將屍體翻過來,讓沈一博看,道,「看她們的背。」

  沈一博微微皺眉,隱隱的,就見這兩具女屍的背上有傷痕,類似於鞭傷,新傷舊傷都有。

  「誰那麼打孩子呀?」方一勺皺眉。

  「哦。」沈勇卻突然道,「是煙花女子啊?剛剛從丫鬟轉過去做姑娘的那種,據說無論聽不聽話,每天都得挨一鞭子,連著挨上個把月,這叫把賤骨頭打軟了。」

  沈勇的話剛說完,沈一博和劉大方都吃驚地回頭看著他。

  沈勇搔搔腮幫子,道,「以前……聽飄香院的人說過,哎呀……」

  話剛說完,沈勇就感覺骼膊上一疼,低頭,只見方一勺捏著他骼膊上的一小塊兒肉,掐住……擰!

  「嘶……」沈勇只好忍著,誰叫自己說漏嘴了呢?

  「是窯館裡頭的姑娘啊?」沈一博也覺出蹊蹺來了。

  「大人,你看脖子上是不是有勒痕?」劉大方指著死者的脖子讓沈一博。

  「嗯。」沈一博點頭,「是掐死的?」

  「這是死後才掐上去,偽造成掐死的樣子。」劉大方道,「我剛剛開胸看了看,她們肺裡頭都是水,是淹死的,然後再看她們的頭皮……」說著,伸手指給沈一博看,「有淤青,是人按著她們的腦袋往水裡送,才淹死的!」

  沈一博點了點頭,道,「的確!更像是窯館濫用私刑無意之中弄死了沒法處理屍體,就藉著這次孩童失蹤的案子,想要嫁禍給那群人販子,然後洗脫罪名。」

  「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窯館的。」劉大方不無遺憾地說,邊說,他和沈一博都下意識地看了沈勇一眼,沈勇驚得趕緊搖頭,心說,你倆是想要害死我啊?!轉臉一看,果然,方一勺臉色老臭了,瞄著他,那架勢像是問--你該不會連哪家窯子的都記得住吧?!

  沈勇趕緊搖頭,道,「我不知道啊,不過能查……那幾個報案說丟了孩子的家裡人呢?鐵定是假扮的!就算是真的,也必然知道窯子是哪家!」

  沈一博覺得有理,就派了幾個衙役出去查。

  沒多久,衙役就押著兩人回來了。

  據說衙役們問了好些人,拼湊出了那日來報案的兩人的畫像,又帶了幾個見過那報案人樣貌的人去指認……眾人一家家窯館找過去,最後終於在東巷府南街的一座私娼寮裡頭,找到了那兩人。女的那個就是老鴇,男的是一個護院。這私娼寮人不多,姑娘們大多是流落街頭被撿回來的,先做丫鬟到十三歲,然後挨鞭子,直接做姑娘。這兩個丫頭據說太強,後來老鴇用私刑,被弄死了。老鴇怕惹出禍端來,因此就想出了這個栽贓陷害的法子來,在她看來,栽贓的反正也是十惡不赦的人販子。

  沈一博依法判處了兩人,並且下了一道禁令,從此之後,娼寮窯館,不准用私刑,一旦查出來就論罪處罰。

  這案子是破了,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的窯姐兒們,也得到了些保障,但是沈一博和沈勇都開心不起來,因為這拐小孩兒的案子還沒破呢。

  第二天一大早,沈勇在院子裡頭練功,他現在已經養成習慣了,無論多晚睡的,第二天早上鐵定和方一勺一起起來,方一勺做早飯,他練功。

  「相公。」方一勺在灶房裡頭叫。

  沈勇趕緊就竄進去問,「娘子,早上吃啥?」

  方一勺給沈勇盛出來一大碗的鹹豆花,還有一盤子六七個古怪的點心。

  沈勇盯著好一通瞧,問,「娘子,這是什麼點心,那麼好看呢?」

  「糖不甩。」方一勺笑瞇瞇地回答。

  「這麼有趣的名字呢?」沈勇伸筷子戳了戳,軟的!

  「嘗嘗。」方一勺夾了一個送到沈勇嘴邊,沈勇嗷嗚一口,「唔!好吃!」

  沈勇就覺著外皮子香甜軟糯,裡頭有肉鮮味兒,還有雞蛋和花生的味道,趕緊睜大了眼睛看方一勺,「娘子,怎麼做的?」

  「嘿嘿,先將紅薯蒸熟,去皮後搗碎,和上糯米粉揉好,做成小碗的形狀,然後放到熱水裡煮熟。」方一勺坐在桌邊,雙手托著下巴給沈勇講「將雞蛋打勻了煎熟切成蛋絲,將肉末和香菇末混到一起加上蔥花醬料炒熟,拿出來拌上蛋絲。將紅糖熬成糖漿,將剛剛用糯米紅薯做成的小碗放到糖漿裡浸沒,拿出來不要甩,放入盤中,再在碗裡放上炒好的肉末和蛋絲,再撒上搗碎的花生粒,這就是糖不甩!」

  沈勇又塞了一個到嘴裡,嚼著香甜的糖不甩,就這放了蝦米、蛋絲的鹹蛋花,嘖嘖直甩頭,「美味啊,美味!」

  這時候,外頭沈一博和沈傑他們也都進來了,都被方一勺這新奇的早點吸引,坐下來大吃。

  「嗯!」沈傑邊吃邊點頭,「少奶奶好手藝,吃了就心情好,今兒個肯定能抓著人!」

  方一勺有些好奇,問沈一博,「爹爹,你們今天怎麼上灶房吃來了?一會兒要出門麼?」

  「對。」沈一博點頭,「沈傑查了各大當鋪,還真是有個人來當過銀器,都是娃娃戴的那種。」

  「什麼人啊?」沈勇問。

  「嗯……」沈傑皺了皺眉頭,道,「據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還是個結巴。」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14 PM


第二十五章 葡萄兔和小結巴


  吃完早飯,沈勇和方一勺跟著沈一博沈傑帶著三班衙役們出門,去尋找那個十五六歲的小結巴了。

  這人特徵還比較明顯,那當鋪掌櫃的又說聽口音應該是個本地人,因此沈傑放出衙役們去打聽,有沒有這樣一號小結巴。

  沒多久,衙役們就回來了,還真打聽到了,據說是在城北的村裡頭,有這樣一個小結巴,父母雙亡,自個兒搭了個小草棚住著,總喜歡偷雞摸狗,人也皮。不過因為他身世可憐又無依無靠,因此村裡人都不怎麼跟他計較。他常常會到東巷府裡頭來做些雜活兒,養活自己。

  沈一博聽著微微皺眉,問,「如此可憐的一個孩子,怎麼會和這拐賣孩子的案子牽扯在一起?而且他是本地人,還會去附近的州城府衙犯案不成?

  「會不會是迫於生計?或者是被人利用?」沈傑問,「要不然,我們去找找?」

  沈一博點頭,帶著眾人往城北走去,那個村,叫王崗村,只有百來戶居民,地處比較偏僻。王崗村南靠著問結湖,那裡的村民一半種地一半打漁,生活過得還可以。

  方一勺和沈勇在沈一博的帶領下去了那王崗村,剛入村,就看到田裡一個黑胖黑胖的小娃娃指著他們喊,「爹爹快看,帶刀的,官爺來啦!」

  那小娃娃的爹爹正和他一起種地呢,趕緊就過去摀住他的嘴巴。

  沈勇微微皺眉,就見旁邊好幾個小孩兒也都跑了,嘴裡喊著,「官爺來了,官爺來了!」

  「還沒查呢,先讓人發現身份了。」沈一博皺眉。

  「小娃基本都這樣。」沈傑也有些無奈地搖搖頭,「看到個官兒就一驚一乍的。」

  「我看著倒像是放哨的。」沈勇卻突然開口。

  沈一博和沈傑都一愣,不解地轉臉看他。

  「相公,什麼放哨的呀?」方一勺問沈勇。

  「哦……」沈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我小時候經常來這招,找幾個書僮在門口站著,看到爹來了,書僮就往裡跑,邊跑邊喊個什麼暗號之類的。」

  沈一博有些無奈地看了沈勇一眼,心說,難怪沈勇院子裡頭那群書僮總是亂吆喝,不是下雨了就是颳風了,敢情有暗號在裡頭呢,枉自個兒做知府那麼多年,竟然被個小滑頭蒙在鼓裡。

  沈傑抓住了一個路過的小孩兒,問他,「唉,問你個事兒,這村上,有個小結巴麼?」

  小娃兒睜大了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打量著沈傑和沈一博等人。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結巴。」沈傑道。

  「嗯……」那小娃搖搖頭,小聲嘀咕了一句,「不認識。」

  沈傑和沈一博對視了一眼,這小孩兒似乎是在說謊。

  沈勇在一旁看見了,就道,「唉,小孩兒,你爹娘呢?」

  小孩兒有些緊張地看沈勇,問,「你……你們想幹嘛?」

  「哦,我們問問你爹娘去,知不知道你跟這小結巴一起玩兒。」沈勇回答。

  小孩兒立刻緊張了起來,道,「那個,不行。」

  「那你就說唄,這小結巴在哪兒?」沈勇問,「還有啊,是不是他讓你們在這兒給他報信的?」

  小孩兒有些猶豫,半晌才道,「不能背叛兄弟。」

  「霍。」沈傑讓他逗樂了,「毛還沒長齊呢就知道兄弟了啊?那小結巴要是犯了事兒,你可被抓進去一起陪他蹲大獄啊,每天只能吃干窩窩,喝涼水。」

  小孩嚇得臉都白了。

  方一勺見兩人一搭一檔地嚇唬個小孩子,也有些無奈,就道,「小兄弟,你跟我們說小結巴在哪兒,我們不告訴他是你說的。」

  「真的呀?」小娃娃問方一勺,「你們……保證呀!」

  「嗯!」方一勺點頭,「我們保證。」

  小娃娃伸手指了指身後不遠處的一片竹林子,道,「小結巴就住在那邊竹林子裡頭的草棚裡面,他讓我們給他看著村口,若是有帶刀的人進來,就喊『官爺來啦』,給他送個信兒,他請我吃雞腿,他家裡養著只會下蛋的蘆花雞。」

  沈勇歎氣,原來小娃兒是讓個雞腿給收買了。

  眾人不再難為那小孩兒,往竹林子趕去。

  「應該已經跑了吧。」沈傑道,「剛剛那群小孩兒那麼個喊法。」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沈一博道,「遲早會回來的,我們去林子裡頭找找,一個小孩兒,能跑到哪兒去。」

  眾人進了竹林子,往前走了幾步,就是一愣。

  原先他們還以為,一個小孩兒住的茅草棚子,能好到哪兒去,肯定是破破爛爛的,但是如今一看,都有些吃驚。

  就見這小草棚是木頭搭起來的,土牆草頂,四周圍翠竹環繞,還有一圈籬笆牆。

  籬笆牆裡,搭了個葡萄架子,已經結了幾串葡萄,紫紅紫紅的。

  地上種了些菜,收拾得俐落乾淨。

  「這裡還挺舒服的。」方一勺看了看,笑道,「這小孩兒挺會過日子。」

  沈勇在一旁看著她,趁沈傑和沈一博走到前面去叫門,就湊到方一勺耳邊嘀咕了一句,「人好歹也十五歲了,你才多大,就管人家叫小孩兒?」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你也差不離兒。」

  沈勇瞇起眼睛,在方一勺的腰間掐了一把。

  方一勺瞪他,伸手護住腰,臉上紅潤潤的,沈勇再一次後悔,當初怎麼就沒圓房呢,一份酸豆角和一份蜜汁藕,把他的好事兒都給耽誤了。

  沈傑叫了會兒門,沒人答應,就翻進了籬笆牆裡頭,敲房門,沒人答應。

  將房門推了推,發現門也沒鎖,推門進去看,房間裡什麼人都沒有。

  沈一博他們也都進去了,沈勇見方一勺提著裙子要跨過籬笆牆去,就湊過來,道,「我抱你一把?」

  方一勺笑著白他,「我能跳進去,一人高的牆我都翻過,小看我呀。」

  「大家閨秀要有個樣子。」沈勇佯裝認真地道,「一點都不會撒嬌。」

  方一勺噘噘嘴,也沒主意了,正在猶豫,沈勇手快,輕輕將她一抱,皺眉,「哎呀,看著豆芽菜,抱著肉墩子。」

  方一勺生氣,沈勇縱身一躍,跳進了院子裡頭,得意洋洋地將方一勺放下。

  方一勺下地後,見沈勇笑得看心,身後好幾個翻牆進來的衙役都忍著笑,有些不好意思,小小地,踹了沈勇一腳。

  沈勇揉了揉被踹中的小腿肚,心頭小鹿亂撞。

  沈一博看著有些不像話,咳嗽了一聲,看了看兩人,示意沈勇--要幹這事兒回家干去。

  沈勇摸摸頭,看別處。

  「房間裡頭沒人。」沈傑出來道,「不過茶杯裡的水還是熱的,看來是剛跑。」

  沈一博皺皺眉頭,吩咐衙役們,「四散去找!」

  於是,衙役們都跑進竹林子去了。

  方一勺也想去找,沈勇拉住她,「唉,林子裡蟲多說不定還有蛇,讓他們找去,你不准湊熱鬧。」

  方一勺看了沈勇兩眼,心裡納悶……自從沈勇學了功夫之後,就開始變得……嗯,厲害了。

  沈一博和沈傑院前院後地查看了起來,沈勇左右無事,就拉著方一勺到一旁的葡萄架子下面坐下,放眼望了望四周,笑道,「這裡景致還不錯啊。」

  「嗯。」方一勺抬手,從架子上面摘下兩個紫紅色的大葡萄來,從腰間小包裡頭,取出了一把小刀,自己鼓搗起來。

  沈勇在一旁看她,時不時瞄她白纖的脖子,圓圓的耳朵,覺得有些渴,挨著方一勺坐著,道,「娘子。」

  「嗯?」方一勺邊答應,邊從葡萄後頭切下一小片來,當中劃開,那一小片葡萄皮就岔開,成了兩個耳朵的形狀。然後將剩下的葡萄,當中靠前的位置劃開一個口子,將那兩片小耳朵插上,再在葡萄的前方橫向劃一道口子,弄成一張嘴巴。

  方一勺盯著那顆葡萄笑了起來,遞給沈勇看。

  沈勇一挑眉--一隻小兔子!

  「嘿。」沈勇笑著伸手接過那只葡萄兔子左右端詳,「真有趣。」

  方一勺又做了幾個,兩人端著葡萄兔子坐在一起傻笑。

  沈傑和沈一博從房間裡頭出來,看到這情形,都忍不住搖頭,小孩兒心性。

  很快,衙役們都回來,說四處都找遍了,沒發現小結巴的蹤影。

  沈一博皺眉,想了想,道,「都回去吧,過陣子再來!」

  眾人有些吃驚,不過沈一博向來威嚴,衙役們也不敢多問,就跟著他出竹林子。

  沈一博帶著大隊人馬出了村子,對眾人道,「分散開返回竹林子,不要惹人注意,在林子裡面埋伏,等著那小結巴回來!

  眾人都點頭,四散分開埋伏去了。

  沈勇拉著方一勺,從後頭的桑葉地裡面穿過,悄悄回到了竹林子裡,就見不遠處,沈傑他們也都來了,在暗中埋伏著。

  怕方一勺累,沈勇拉著她到一塊石頭邊坐下。

  方一勺突然道,「相公,我覺得,那小結巴鐵定不是拐兒。」

  「為什麼?」沈勇不解。

  「你看他,種了地又種葡萄,家裡頭還收拾得井井有條的。」方一勺道。

  「這只能說明他勤快乾淨,跟他是不是拐子有什麼關係?」沈勇笑著問。

  「不一樣的。」方一勺道,「總之呢,我覺得一個那麼會過日子的人,才不會做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更何況,他自己就是個小孩子。」

  沈勇也不反駁她,跟她一起在林子裡坐著等。

  眾人從晌午,一直等到天黑……幸好衙役們身上帶著方一勺給他們準備的點心,啃了幾口,繼續等。

  竹林裡大晚上的還挺嚇人的,竹影搖曳,涼風嗖嗖。

  沈勇將方一勺拉過來,想要摟著她。

  方一勺似乎有些拘謹,沈勇道,「怕什麼,我是不是你相公啊?」

  方一勺就往他懷裡靠了靠。

  沈勇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方一勺的脖子和耳朵,心裡也有些慌,就扯開話題,說,「唉,怎麼還不來啊,那小結巴真能野。」

  「害怕不敢回來了吧。」方一勺道,「不過……他鐵定知道什麼,不然,為何那麼怕官府的人?」

  「他害怕的似乎是帶刀子的人。」沈勇卻道,「你還記不記得剛剛那小娃怎麼說的?那小結巴跟他說,看到帶刀子的人……就喊官爺來了。」

  「嗯,這話哪兒不對麼?」方一勺不解。

  「帶刀子的人誰說一定是官府的?」沈勇反問。

  「嗯……」方一勺摸了摸下巴,點點頭,「是啊相公,如果是壞人來了,那些孩子喊官府來了,壞人們也會收斂一些的!」

  「可不是!」沈勇點頭,「那小結巴鬼得很呢。」

  「相公真聰明。」方一勺笑瞇瞇道。

  沈勇藉著月光,看著方一勺的臉,朦朦朧朧,就感覺抓著她肩膀的手軟軟的,心裡好笑,這丫頭其實身上挺有些肉的,就是骨架比小,所以看起來身量小。

  「娘子。」沈勇湊過去叫了一聲。

  「嗯?」方一勺看他。

  「給我親一口唄。」沈勇小聲嘀咕一句。

  方一勺推他,「有人。」示意他,沈傑他們就在不遠處。

  沈勇皺皺鼻子,道,「看到了怎麼了?你是我娘子,娘子不給親啊?」

  方一勺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也沒拒絕,湊過半邊臉去給沈勇。

  「不要。」沈勇道,「要親嘴。」

  方一勺臉更紅,白了他一眼。

  沈勇看了看身後,道,「你怕被人看見呀?咱們進後頭去些唄。」

  方一勺沒答應,沈勇就拉著她去後頭了。

  往裡頭走了幾步,確定沈傑他們肯定都看不見了,沈勇才摟住方一勺,湊過去要親嘴。

  嘴巴要挨上還沒挨上的時候……突然,就聽到竹林子裡面悉悉索索一聲。

  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

  方一勺趕緊摟住沈勇,「相公,什麼聲音?」

  沈勇也皺眉,心說,別是這林子裡有什麼野獸吧?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不會,定奪是野兔什麼的。

  「風聲吧。」沈勇對親嘴的事情還念念不忘,對方一勺道,「別管……」說著,又要挨上來。

  就在要親到的那時候,突然,林子裡面出來了「咯咯咯」的聲音。

  大晚上的,這聲音來的詭異,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是什麼呀?」方一勺也害怕了。

  「咯咯咯噠……」又一聲。

  沈勇突然輕輕「咦」了一聲,道,「娘子,你說這聲音像不像是……」

  兩人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會下蛋的蘆花雞!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15 PM


第二十六章 桑椹酒和三生久


  方一勺和沈勇仔細聽了聽,立刻辨別出,那聲音應該就是老母雞咯咯噠叫的聲音。

  循著聲音走過去,沈勇往樹叢裡頭巴拉巴拉,果然,就見在竹葉地裡頭,挖了個不深不淺的坑,一隻蘆花雞就趴在裡頭,正在咯咯噠地叫著嘀咕,那樣子像是要下蛋了。

  沈勇靈機一動,伸手一把抓住了蘆花雞,和方一勺一起躲到了一旁的林子裡面,靜靜地守候著。

  沒多久,就聽到林子裡又一陣悉悉索索,一個瘦小的身影跑了過來,嘴裡嘀咕著,「餓……餓死老子了,花花,生……蛋沒?」

  他跑過來,在坑邊蹲下,似乎是想要伸手摸老母雞肚子下面,看有沒有蛋……

  但是一摸,就聽那小子「哎呀」一聲,急得蹦了起來,「花……花?」

  方一勺和沈勇都忍笑,果然是個小結巴

  這時候,沈勇手上的老母雞就咯咯噠地叫了起來。

  「花花?」那人似乎聽到了,也是鬆了口氣,朝著沈勇他們就走了過來。

  沈勇輕輕地將蘆花雞放到了一旁,見那人走到近前了,突然就撲上去,「往哪兒跑!」

  「啊!」那人驚得叫了起來,「哪……哪路英雄?」

  方一勺蹦起來,跑到外頭就喊,「抓到啦!抓到啦!」

  很快,林中亮起了火把,沈一博帶著人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就見沈勇正雙手擒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那少年不停掙扎,嘴裡嘀咕著,「哎……好,漢爺……爺饒命。」

  「你就是小結巴?」沈傑問。

  「怎……怎的?」小結巴看了看沈傑,問,「你們……誰啊?」

  「這是東巷府的知府沈大人。」沈傑道,「有話要問你。」

  「啊?」小結巴臉色有些發白,「官……官爺啊?」

  沈傑將他給了衙役,拍拍身上的灰土,這時候,就聽那蘆花雞咯咯咯咯噠一聲,方一勺去摸了摸,拿出一個蛋來。

  「我……我的。」小結巴趕緊道。

  「不要你的雞和蛋。」沈傑吩咐衙役,「帶回去問話!」

  隨後,衙役們押著小結巴,提著老母雞,回到了他的小草棚裡頭。

  沈一博在院中的石頭凳子上坐下,小結巴跪下回話。

  沈一博看了看他,對他擺擺手,「站起來說話吧。」

  小結巴咧開嘴笑了笑,站起來道,「嘿嘿,大老爺就……是大老爺,英……明。」

  「少拍馬屁。」沈勇瞪他,「你幹嘛躲起來?」

  「我……以為,追……債的。」小結巴回話。

  「是麼?」沈一博點點頭,問,「原名叫什麼?」

  「趙……樹。」小結巴回答,「都叫我小……結巴。」

  沈一博微微皺眉,想了想,問,「你是東巷府人?」

  「嗯。」小結巴點頭,還在看方一勺手裡的那個雞蛋。

  沈傑問他,「唉,趙樹,你是不是去銀鋪當過銀百鎖?」

  「……沒。」小結巴搖頭。

  沈一博讓衙役搜他身,一搜之後,找到了一張當票,還有幾兩銀子。

  沈一博一挑眉,問,「哪兒來的?」

  「撿……的。」小結巴不慌不忙地回答。

  沈一博看了他一會兒,對兩邊衙役道,「打!」

  衙役們就拿著水火無情棍過來了。小結巴就是個小痞子,哪兒見過動真格的啊,驚得趕緊道,「別……別打。」

  沈一博對那些衙役擺擺手,問,「哪兒來的?」

  「不能……說。」小結巴道,「說了……丟性命。」

  沈傑皺起眉頭,問他,「最近東巷府還有周邊的府衙好多孩子丟了,這事兒你知道麼?」

  小結巴臉色微微一變,低頭不語。

  「你要是知道,就說吧。」方一勺覺得小結巴也挺可憐的,就道,「那麼多孩兒,你就不怕傷天害理啊?」

  「不……是我,干的。」小結巴趕緊搖頭。

  「那是誰?」沈傑問。

  「……幾個,外鄉……人。」小結巴回答。

  「你怎麼會有這些銀鎖的?」沈一博問。

  「我……跟他們賭……錢,一個兄……弟輸了……沒錢……就給……給……」小結巴給了半天。

  沈勇聽著他說話都覺得心焦,就問,「哪兒的外鄉人?在哪兒見到的?哪兒賭的錢?那些人長什麼樣子?」

  眾衙役們包括沈傑和沈一博都長出了一口氣,覺得胸口舒暢多了,總算聽到一句整話。

  小結巴朝沈勇翻翻白眼,道,「別……學……學我。」

  沈勇讓他氣樂了,看方一勺,就見她也悶悶跟著笑。

  「說吧。」沈一博道。

  「後……頭的村口,有……三,三個人。」小結巴回答,「賭錢……那個,叫……王三。」

  「你沒問他們,這些銀鎖哪兒來的?」沈一博問。

  小結巴微微皺了皺眉頭,搖搖頭,「沒……」

  「騙人。」沈勇冷冷道。

  小結巴抬頭看了他一眼,沒吱聲。

  「帶衙役去後頭看看,村口有沒有個叫王三的,順便找找孩子。」沈一博吩咐沈傑。

  「是。」沈傑帶著衙役們要走,小結巴趕緊攔著,道,「不……不能去。」

  「為什麼?」沈傑不解看他。

  小結巴有些猶豫,搖頭,「總……之不能……去。」

  沈傑不理他,繼續往前走,小結巴急了,喊道,「孩……孩子被,被藏起來……了,別……打草……驚……驚。」

  眾人倒是明白他的意思了,又長長喘了口氣,沈勇微微皺眉,問他,「小結巴,你知道他們綁孩子的事兒?」

  小結巴點點頭,「嗯,知……道。」

  「仔細說。」沈一博道。

  「前……陣子,遇上的,那麼……一幫人……」小結巴道,「在……後頭賭錢,我……跟他們玩兒得挺……好,他們那天,問我……要,不要發財。」

  沈勇就想找個地方喘口氣,這聽著太費勁了,氣都上不來。

  方一勺從腰間小包裡頭翻了翻,找出一顆松子糖來,伸手遞過去,道,「小結巴,把這含在嘴裡說。」

  小結巴有些納悶,接過來,看了看,不解地問,「這……有,啥用?」

  方一勺笑了笑,「治口吃的良藥,含在嘴裡了就不會口吃了,不信你試試!」

  小結巴將信將疑地將糖放進嘴裡,含住。

  沈勇也好奇,看方一勺--真的有這種藥?

  方一勺對他擠擠眼睛--騙他的。

  ******

  「接著說。」沈一博催促。

  「唔。」小結巴含著糖,覺得挺甜,道,「之後,他們就讓我給他們跑腿,買吃的和酒,他們好像不想在城裡露面兒。」

  眾人都吃驚地看著小結巴--真的不結巴了!

  小結巴也覺得神,摸了摸下巴,對方一勺道,「哎呀,神了!小美人,你是小神醫不?」

  沈勇踹了他一腳,道,「怎麼說話的,這是我娘子!」

  小結巴眨眨眼,嘿嘿壞笑起來,「哦~你倆剛剛是去裡頭打野食,才發現我的吧?」

  沈勇氣得臉通紅,方一勺傻呵呵問他,「相公,打野食是什麼?打獵?」

  沈勇也沒辦法說,只得點點頭,道,「嗯……」

  方一勺可當真了,念叨了一下,道,「我們明兒個去打野食?」

  好些衙役們都笑,沈一博也覺得不像話,咳嗽了一聲,瞪沈勇。

  沈勇哭笑不得,趕緊對方一勺道,「這是爺們說的,粗俗,姑娘家不准說。」

  「哦。」方一勺乖乖點頭。

  小結巴瞅見了,笑瞇瞇看沈勇,「小子,恁好福氣呢。」

  「繼續說正經的。」沈傑催促他,「再說笑仔細打你板子。」

  小結巴趕緊收起了調笑,正經道,「我每次給他們買東西,都能得到些好處,日子過得挺開心的,就買了花花,它每天給我下個蛋,我就有雞蛋吃了。不過……後來有一次,我聽到他們屋子裡有娃娃哭聲,當時沒太注意,心裡還奇怪呢,幾個大老爺們,怎麼還帶著娃兒?」

  沈一博等聽得皺眉--孩子哭?

  「後來啊,我聽到東巷府丟孩子這回事兒了。」小結巴道,「我心裡就覺得他們有些古怪,這幾個人每天早出晚歸的,身上總是能有銀子,但是又不在東巷府露臉,確實可疑是吧?但是有一次我趁他們出去的時候進他們屋子看過,沒人……就是看到一些小孩兒的衣裳。」

  沈一博追問,「後來呢?」

  「就前幾天,我和王三賭錢,他輸了好些,沒錢了,就給了我幾個銀百鎖,說是讓我去當了。」小結巴道,「我就去當了,回來之後,越想越不對勁……這幾個人哪兒來的百鎖啊,該不會真是人販子,從小孩兒身上來的吧!若真是拐子,那我豈不是成了幫兇?我又怕官府的人找到我,又怕他們來找我滅口,就讓村口的孩兒給我放哨,讓他們幫我看著帶刀子的人。」

  「然後你聽到我們來了,就帶著蘆花雞跑林子裡去了?」沈勇問。

  「嗯。」小結巴點點頭。

  「你剛剛說別打草驚蛇,你原本怎麼打算的?」沈一博問他。

  小結巴看了看沈一博,小聲嘀咕了一句,道,「也……沒想多少,就想找找,那些孩兒是不是都在,要是找見了,給偷偷放掉了。」

  「你心腸還挺好啊。」沈傑道,「那群人可帶刀,不怕他們殺你?怎麼不報官?」

  「我報官?」小結巴撇撇嘴,「我報官也要有人信啊,別到時候把我抓起來了。」

  沈勇聽了他的話,微微皺眉,以前自己也有過這種想法。

  「你認識路的吧?」沈傑問他,「那些個人販子在哪兒,我們去埋伏。」

  小結巴看了看眾人,突然問,「那個……你們信不信我吧?」

  眾人面面相覷,沈一博問,「什麼意思?」

  「那些拐子,他們很狡猾的。」小結巴道,「他們三個人,都是分開行動,彼此間都有暗號的,多少時間換班一次,我觀察過他們好久了。」

  沈一博微微皺眉,這小結巴雖然一副不學無術的樣子,不過人還挺機靈,辦事情也算個有腦子的。

  「你們現在去,就算抓住了他們中間的一兩個,也找不見那些孩兒啊。」小結巴道,「找不到孩兒,你們也治不了他們的罪,而且最後,他們說不定還將孩子們滅口了呢。」

  沈一博想了想,問,「那你想怎麼樣?」

  小結巴道,「你們若是信我……我去把他們騙來。」小結巴道。

  「怎麼騙?」沈傑問。

  「嗯……我去跟他們說,官府的人來找我來了,然後問他們是不是人販子,還說……我要入伙跟他們一起干。」

  沈勇皺眉,「他們若是不信,殺你滅口呢?」

  「切!」小結巴啐了沈勇一口,「呸呸呸,童言無忌。」

  沈勇氣得直喘氣,旁邊方一勺拉著他,忍笑。

  「你們得跟著我去他們住地附近,他們若是要殺我,我必然喊的,你們就來救我。」小結巴道,「可若是他們不殺我,我就能跟著他們,帶著孩子們轉移,到時候,必然知道孩子們在哪兒。」

  眾人聽後,都有些猶豫,沈傑看沈一博,沈一博盯著小結巴看著。

  這時候,有幾個衙役都小聲道,「老爺,這小子誰不知道是個滑頭,不可信吧。」

  小結巴倒也是不惱,聳聳肩,像是已經習慣了。

  沈勇看到了,轉臉看沈一博,就見沈一博一臉的猶豫,突然想起了小時候,自己說要干什麼的時候,沈一博也是這種表情。

  沈勇突然覺得氣往上湧,道,「我信他,這法子不錯。」

  眾人都吃驚地看他,沈一博有些震愣,小結巴也傻眼。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挽著他的骼膊點頭,「嗯,我覺得也挺可信的,你們誰有護心鏡啊,給他一塊兒吧。」

  眾人對視了一眼,衙役們都挺向著方一勺的,畢竟,吃人嘴軟麼。有一個年紀大點兒的,從懷裡掏出一面護心鏡來,遞給了那小結巴,道,「把這個戴上吧。」

  小結巴拿著護心鏡也愣住了。

  這時候,沈一博點了點頭,道,「我們跟著你去,你萬事小心,有什麼情況,就大喊。」

  「嗯。」小結巴點頭,接過護心鏡戴上,臨走前,看了沈勇一眼,道,「你……幫我看著花花啊!」

  沈勇點頭,小結巴摸摸頭,覺得……沈勇這人好像還不錯。

  到了村口的時候,眾人都躲進了林子裡,前方有一座小茅屋,據說就是那些人販子的藏身之處。

  小結巴想走,方一勺拉住他,遞給他一塊糕點,道,「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吧?」

  小結巴接過糕點,看了看方一勺和沈勇,臉上微微有些紅,三兩口吃了,道,「恁好吃呢!」

  沈勇笑,「你若是能抓住那幫人販子,讓你吃個夠!」

  小結巴嘿嘿笑了笑,道,「你……說的啊……以後,你管……我飯轍。」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了一眼--看來糖吃完了。

  小結巴走了。

  眾人都有些緊張,靜靜地在林子裡等著。

  可是……

  小結巴並沒有從屋子裡出來,而且也並沒有發出什麼信號……其他也沒人從屋子裡出來,倒是屋子裡的燈熄滅了。

  燈一熄滅之後,屋子四周圍就變得漆黑一片。

  在屋子的後面有一片密林子,如果有人從屋子後頭走,也未必能讓人發現。

  又等了良久,依然沒動靜,後頭幾個衙役就有些扛不住了,道:

  「要不然……去看看吧?」

  「對啊,別是中了那小滑頭的計策了。」

  ******

  幾個衙役們竊竊私語,沈勇則是頭上冒汗,他看另一側沈傑和沈一博的神情,就見沈傑有些急,但是沈一博則是很穩當。

  方一勺也看出了沈勇的焦躁來,就問他,「相公?」

  沈勇轉臉看她,小聲問,「娘子……」

  方一勺沒等他說話,就從腰間取出隨身帶的小酒囊來,遞給他。

  沈勇有些不解,但還是接過來喝了一口,就感覺甘甜可口,酒味清新,帶著一股桑椹的香味。

  「桑椹酒?」沈勇問。

  「嗯。」方一勺點點頭「桑椹味甘,甜味平,回味久,不過好的桑椹酒做得了,會有一點淡淡的澀味,有些人家喜歡加蜂蜜,把這澀味去掉,我就喜歡留著。」

  沈勇盯著方一勺問,「為什麼?」

  「我爹教我的。」方一勺笑瞇瞇道,「桑椹酒念岔音了,就是三生久。」

  沈勇琢磨了琢磨,點點頭。

  「嗯,相公,你之所以信小結巴,是不是覺得他有些像那時候的你啊?」方一勺問。

  沈勇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方一勺拍拍他肩膀,道,「嗯,你就跟我信你似的,你也信小結巴,你看爹爹……他就信。」

  沈勇微微一愣。

  方一勺笑瞇瞇道,「信了就別疑,疑了就別信,信人就要和這桑椹酒似的,要不然別信,要信,就要信三生那麼久。」

  方一勺說話的聲音也不是很高,但是身後的人都能聽到,那些衙役們,都不說話了。

  又過了良久,突然,就看到房門一開……有三個人躡手躡腳地走了出來,前頭兩個挺高,後頭一個個子瘦小,一看就知道是小結巴。

  三人往遠處跑,小結巴的手背在身後,對著林子的方向,悄悄地招手啊招手。

  眾人心頭一喜,趕緊輕聲跟上。

  幾個衙役們面面相覷,有個年紀大的拍拍身旁年紀小的,笑麼滋道,「看到沒?找媳婦兒,就得找這樣的。」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15 PM


第二十七章 孩兒菜和小書僮


  沈勇等尾隨著小結巴和兩個人販子,鑽入了屋後的密林之中,眾人不敢跟太緊。就聽到小結巴說話的聲音傳來,「大……大哥……我們去……哪兒?」

  為首的一個男人粗聲粗氣地道,「將那些沒脫手的小崽子都宰了。」

  「不……不好吧?」小結巴似乎有些緊張,「殺……殺人啊?」

  「怎麼?」另一個男人尖聲尖氣的,笑,「不敢?」

  「誰……誰不……敢啊?」小結巴道,「老……老子什……麼都不……怕。」

  在樹林裡兜兜轉轉,小結巴不時地絆一跤,或者說兩句,弄出些聲音來,「這……什麼……路,真難走。」

  沈勇等在後頭小心地跟著,幸好有小結巴的聲音,才能分辨出前方人的方位。

  這密林不好走,萬一有人絆倒了發出聲音,很有可能會被發現,小結巴果真是個機靈人,他走路被絆倒的地方,必然發出聲音提醒,讓身後的眾人留神。

  沈傑注意到身旁沈一博的神情,似乎很欣賞小結巴,沈傑就動了心思,這小結巴如此流落在外太可惜了,正好沈勇一直都找不到合適的書僮,不如就讓他跟著?

  走了好一陣子,就聽小結巴「哎呀」了一聲,似乎是撞到了前面人的背,不解地問,「怎……怎麼……停了?」

  「噓!」其中一個示意他噤聲,沈勇等趕緊原地趴下,不發出任何的聲音。

  很快,就聽一個人販子學著貓「喵喵」地叫了兩聲。

  不多久,前方又傳來了「吱吱」的耗子叫聲。

  眾人明白--打暗號呢!

  這時候,方一勺挨近沈勇,伸手指了指斜前方。沈勇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透過樹叢的縫隙,藉著月光,就看到在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正在對著小結巴他們招手。

  沈一博和沈傑對視了一眼--三人都集齊了!

  小結巴驚得「媽呀」一聲,「有……有人。」

  「你小子別總一驚一乍的行麼?」尖聲尖氣那人瞪了小結巴一眼,「膽子那麼小還做賊?」其實他不知道,小結巴是給沈勇他們報信呢,生怕他們不知道。

  三人往那人影所在的位置走過去。

  沈一博對衙役們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分散開,包抄過去!

  小結巴跟著兩個人販子往前走,就見前方密林之中,出現了一個用茅草搭起來的小棚子,裡頭有燈光……還有孩子的哭聲。

  沈勇等也聽到了,眾人心頭一喜!終於找到了!

  沈傑輕輕抽出刀,對衙役們一招手,眾人悄無聲息地圍攏了過去,在茅屋的周圍埋伏下。

  沈勇和方一勺也拉著手,到了茅草棚的附近,就聽到裡頭傳來吼聲,「哭哭哭,就知道哭!再哭老子宰了你們這幫小崽子!」

  方一勺皺眉,那男人真粗魯,就這樣威嚇幾個不懂事的孩子,孬種!

  這時候,就聽小結巴說,「那……那麼多,小……小孩?」

  「大哥。」尖聲尖氣那人道,「最近官府逼得緊,這幾個孩子估計不好脫手。」

  「我們也該撤了吧?」另一個道,「據說官府的人已經查到村口了!」

  「那這些兔崽子們怎麼辦?」

  房間裡頭沉默了一會兒,就聽小結巴驚叫了一聲,「刀……刀?」

  沈勇等都明白,人販子拔刀了!

  沈傑已經帶著兩個能幹的衙役到了門口,舉著刀,就等著衝進去。

  不過這樣子進去,萬一那些人販子用孩子做人質以要挾,說不定還是會被他們逃走,最好的法子,就是小結巴可以將人都引出來!

  這時候,就聽尖聲尖氣那小子對小結巴道,「唉……你來!」

  小結巴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問,「我……我?」

  「對啊!」那人一挑眉,「快!把這幫小崽子宰了,不然不讓你入伙!」

  「我,沒……殺過,人。」小結巴趕緊搖頭。

  「少囉嗦!」這時候,似乎是一個人販子將刀塞進了小結巴的手裡。

  小結巴握著刀,突然道,「別……別急!看……看我的!」

  門口本來已經準備好要衝進去的沈傑突然攔住了身旁的兩個衙役……那小結巴的意思,似乎是他有法子引著人出來,叫他們別著急。

  眾人沉住氣等著,方一勺有些緊張,握著沈勇的手,沈勇也抓緊她的手,輕輕地拍了拍,示意她別擔心!

  小結巴拿起了刀,深吸一口氣,道,「你們……推……退後!等……等我……來!」

  幾個人販子對視了一眼……其實他們心懷鬼胎,就想等到小結巴將那群小孩兒都滅口了,他們再殺了這小結巴,偽裝成自殺的樣子栽贓嫁禍,這樣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小結巴先動了動,伸了伸腰踢了踢腿,那三個人販子有些不耐煩,催促,「你快些行不行啊?」

  小結巴乾笑了兩聲,道,「好了……准……準備好,老……老子數到……三,開……開始!」

  沈傑在門口差點笑出聲來,這小結巴這是在跟他打暗號麼?

  房間裡,小結巴舉著刀,靠近一個已經嚇傻了的小女娃,道,「一……二……」

  沈傑示意衙役們散開,準備好裡頭有人出來!

  就在那三個人販子耐著性子等小結巴那聲「三」時,小結巴卻不說了。

  也因為他是結巴,所以三人都有心理準備,估計他是緊張說不上來了,就都皺著眉頭等。

  而這時候,突然,就見小結巴一把抱起了那孩子,回身一刀劈向站在他身後的那人販子身上。

  「哎呀……」那人販子大叫了一聲閃開,也虧得他動作挺快,再者小結巴畢竟是個少年,又抱著個孩子沒多大力氣,這一刀只是將他的衣服劃開了一個大口子。

  不過那人販子也驚了一跳閃到一旁,小結巴一看有機會,抱著孩子就往外衝,嘴裡喊著,「去……去你奶……奶的……祖宗」

  小結巴嘴裡罵著,抱著那女娃娃一頭衝出了草棚,衝到了外面,那個被他砍到的人販子氣得哇呀呀直叫。

  小結巴跑到外圍還叫囂呢,跳著腳罵,「來……來呀,爺爺……送你們……通……天炮」

  三個人販子舉著刀就出來了,門口正好埋伏著沈傑和數個衙役,見三人一起衝了出來,暗叫一聲好,一把關上了大門,兩個衙役守住門。沈傑喊了一嗓子,「賊子,還不束手就擒!」

  此時,沈一博也從林子裡出來,對眾衙役道,「都給我拿下!」

  一聲令下,大批衙役蜂擁而上,殺了過去。

  三個人販子,兩個有刀,一個沒有,沒刀那個很快就被制服了。另外兩個還想負隅頑抗,不過沈傑上去,過了幾招就踹翻了一個,然後另一個也被大批的衙役用鐵鏈子勾住了腿,絆倒在地,三個人販一個沒丟,全部抓了起來。

  隨後,沈一博打開了草棚的門,就看到有七八個五六歲的小娃娃聚集在一起,嚇得哇哇大哭。

  沈一博帶著大量的人進去了,那些娃娃們更害怕了,哭得更大聲。

  小結巴抱著女娃進來,道,「別……別怕。」

  「哇……娘啊……爹啊!」

  那些娃娃們看到小結巴,哭得更凶了,因為剛剛看到他跟人販子們在一起了,還拿著刀。

  衙役們剛剛經過一場惡戰,讓他們對付個兇手犯人倒是沒什麼,但是對付一群哭哭啼啼的小孩子,就一個個手足無措起來。

  「咳咳。」沈一博咳嗽了一聲走進來,對眾人道,「都把刀收起來,給我笑……哭喪著臉想嚇死孩子們啊?!」

  「是!」衙役們趕緊收刀,集體擺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跑進來,一個個抱娃娃。

  幾個娃娃抽抽噎噎,一臉的不信任,不過倒是讓抱了,只是顯然都很害怕。

  沈一博看得來氣,道,「你們笑得親切點不行麼?」

  衙役們都苦著臉看沈一博,這裡大多都是光棍,誰知道怎麼抱娃娃?

  沈一博道,「看我的!」說完,走了過去,抱起一個四五歲的男娃兒來,道,「乖啊,爺爺帶你回家。」

  「哇啊……娘,有壞人!」娃娃大哭。

  沈一博擺出笑臉,「乖……爺爺不是壞人。」

  「哇……」孩子更大聲地哭。

  眾人沉默,一起用懷疑地眼神看著沈一博。

  「咳咳。」沈一博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方一勺過來,給那娃娃嘴裡塞了顆糖,道,「乖,這爺爺不是壞人。」

  小娃慢慢不哭了,看方一勺,問,「真的呀?可是……他好凶。」

  衙役們忍不住笑,沈一博氣得夠嗆,這叫威嚴,小娃不懂!見沈傑在一旁哄著個女娃一臉促狹地看他,沈一博板著臉道,「都愣著干什呢麼?回府!通知各地走失了孩子的父母們來接娃娃,還有啊,將這三人帶回去審理,之前他們賣掉的那些孩子都賣到哪兒去了,全部追回!」

  「是!」衙役們趕緊都整隊回府。

  沈一博抱著小娃往外走,見懷中小傢伙大概哭累了,靠在他肩膀上,小手摟著他脖子。沈一博忍不住歎氣……什麼時候他也能有個孫子就好了,想罷,瞪了沈勇一眼--不爭氣!

  沈勇讓沈一博瞪了一眼挺無辜的,幫方一勺抱著個小娃跟著往回走,小結巴突然走了上來,問方一勺,「小……娘子,那個……藥……」

  方一勺塞了顆松子糖在他嘴裡。

  小結巴砸吧砸吧嘴,問,「咋樣,我表現還不錯吧?」

  沈傑走上來,道,「唉,小結巴,你要不然來衙門吧?我看你挺機靈的,在外頭晃蕩太浪費了。」

  「去衙門,你們管飯麼?」小結巴問。

  「管啊。」沈傑道,「管飯還有屋子住,關鍵是伙食好!少奶奶那手藝,天下一絕。」

  「那成!」小結巴立刻來了精神,道,「好啊,我以後跟著你混。」說著,看沈勇。

  沈勇一愣,看了看左右,問,「我?」

  「啊。」小結巴點頭,「你剛剛自己說的,管我,吃飽的。」

  沈勇皺皺眉頭,道,「你跟著我有什麼出息?」

  「你不是大少爺麼?跟著你,有飯轍。」小結巴笑瞇瞇。

  沈勇想了想,覺得也行,這小結巴很機靈,一看就會辦事,他到現在還找不到一個貼心能幹的書僮。

  「嗯……要不然這樣吧,你做我的書僮?」沈勇道,「每個月按照書僮給月錢,吃住在府裡,這活兒也不累。」

  「成。」小結巴笑呵呵,又問了一句,「對了,衙門裡能養雞麼?」

  眾人都哭笑不得地點頭,小結巴美滋滋地嘀咕,「我以後,也吃公家飯了,這就叫啊,飛上枝頭做鳳凰。」

  回到了衙門裡頭,眾人又好一頓忙碌,幫著那些娃娃們洗澡換衣服。

  方一勺就想要去做些好吃的,給小孩兒們壓壓驚,也慰勞一下忙碌了一晚的衙役們。

  書房裡,沈勇坐著歎氣,小結巴換了身書僮的乾淨衣裳,歡歡喜喜地出來了,方一勺剛剛還給了他一大包各色的糖果,他想說話了就含一顆,可以不結巴。

  「唉,少爺,你幹嘛愁眉苦臉的啊?」小結巴不解地問,「你看你有大房子住,有個當官的爹,還有一個那麼好的媳婦兒,還不滿意啊?」

  沈勇單手支著下巴,道,「唉……你還小,不會懂的。」

  「嘿嘿。」小結巴壞笑了兩聲,走到一旁坐下,問,「你說來聽聽,說不定我能幫著你出個主意呢?」

  沈勇看了看他,始終不是太好意思把話說出口,總不能說,方一勺跟他有夫妻之名,但是沒有夫妻之實吧?那多丟人?

  「唉,你也是個想不開的。」小結巴湊到一旁的桌邊兒玩骰子,嘴裡嘀咕,「我若是你啊,每天可忙了,練功夫啦、查案子啦、抱抱小媳婦兒啦……美死了。」

  沈勇抬眼看他,問,「那若是小媳婦兒不讓你抱呢?」

  ******

  小結巴呆住,盯著沈勇看。

  沈勇單手支著下巴,道,「你要笑就笑吧。」

  「噗哈哈哈……」小結巴捶著桌子大笑了起來,道,「哎呀呀,你怎麼那麼笨那,要她讓幹嘛啊?哪個正經人家的小娘子會主動說要親要抱的?」

  沈勇微微一愣。

  「你當都是飄香院煙翠樓的姑娘們呀,主動上來讓你親?」小結巴逗他,「本分人家的小娘子要半推半就的才乖巧麼!」

  沈勇皺皺眉頭,想想也是,親一下怎麼了?

  「少奶奶現在幹嘛呢?」小結巴問。

  「做菜呢。」沈勇回答。

  「這好辦。」小結巴湊過去,在沈勇耳邊嘰裡咕嚕一通說。

  沈勇有些猶豫,「這個……流氓了些啊。」

  「怕什麼?」小結巴一瞪眼,「你是她相公,你不流氓她,你想流氓誰?」

  沈勇摸了摸腦袋,覺得有理,就站了起來,問,「她會不會不樂意?」

  小結巴仰天想了想,道,「我看你家小娘子挺中意你,應該不會吧。」

  「好!」沈勇站起來,自言自語,「怕什麼,大不了挨打!」說完,轉身跑了。

  小結巴悶笑,跟過去看熱鬧了……剛剛出門,一頭撞上了院門前跑過的小石頭。

  「哎呀。」石頭一個趔趄。

  小結巴一驚,不小心把那顆含在嘴裡的糖嚥下去了。

  低頭一看,就見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

  「沒……事吧?」小結巴趕緊扶她。

  小石頭爬起來,拍拍屁股,抬眼看他,問,「你是誰呀?」

  「我……是少爺的……書僮。」小結巴道,「你……你呢?」

  小石頭道,「哦,你就是剛剛他們說,幫著立了大功的小結巴呀?」

  「嘿嘿。」小結巴笑瞇瞇點頭,有些神氣。

  「我叫石頭。」石頭甜滋滋回答。

  「這……這麼好看,怎麼……叫石頭呢?」小結巴不解。

  小石頭臉一紅,悶著頭跑了。

  小結巴站在院子裡摸了摸頭,伸手從兜裡翻出了一顆糖來塞進嘴巴裡面,想了想,不去看沈勇的熱鬧了,轉身追那好看小丫頭玩兒去。

  方一勺在廚房裡忙著。

  沈勇進門,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訓,不能突然襲擊,方一勺要還手的,就叫了一聲,「娘子。」

  「唉。」方一勺回頭,「相公。」

  沈勇湊了過去,就見桌上好多小豬小兔子的可愛糕點,就問,「這是什麼?」

  「孩兒菜。」方一勺笑著道,「小孩兒們都喜歡的點心。」

  「哦……」沈勇臉上雖然平靜,心裡可打鼓,壯了壯膽,主要是臉皮厚了厚,雙手伸過去,輕輕摟住方一勺問,「怎麼做的呀?」

  方一勺一愣,回頭,就見沈勇將下巴架在自己的肩膀上面,靠得很近。

  「嗯……」方一勺挨著沈勇那半邊的腮幫子就紅了,有些不好意思。

  「這些糕點真好看。」沈勇沒話找話,比較在意的則是懷裡的方一勺,抱起來……感覺不錯!一會兒要找機會親到嘴!

  方一勺也覺得,沈勇和自己親密點沒什麼大不了的,就盡量不去在意他靠得有多近,說,「那隻小蝴蝶是兩片黃金蛋包飯、小豬仔是紅豆燒餅做成的,小烏龜是糯米麻團兒、黃色的燈籠球是南瓜圓子、小房子是紅豆白糖糕、白色的花朵是芸豆糕、棕色的是核桃糕、黑色的是芝麻糕、紅色的是山楂糕,綠色的是綠豆糕……」

  方一勺報著菜名,卻聽沈勇沒聲音了,便轉回頭看他,沈勇看準了時機,湊過去,親!

  好不容易逮著的機會,嘴巴也的確是碰到一起去了,只是,沈勇太緊張了些,忘記偏頭,兩人鼻子撞到一起了,還看到了彼此對眼兒。

  方一勺揉著鼻子,紅著臉看他,沈勇也揉鼻子,不過心裡還挺美,深吸一口氣,一抬眼,那架勢像是說--對啊,我親了,怎的?!

  方一勺看了看他,半晌,除了臉紅也沒說別的,就是拿起了一個元寶酥塞進了沈勇嘴裡。

  沈勇嚼了嚼,裡頭是灌糖了的,甜進心裡頭,就笑,「真甜呀。」

  方一勺也笑了笑,低頭繼續做。

  沈勇眨了眨眼,沒有生氣也沒打人!

  這時候,沈勇那舉一反三的聰明勁兒就上來了,方一勺的反應是說--以後,他可以想親就親了嘍?

  果然!沈勇開心地想,膽小不得將軍做,男人就要做了再說!下次親,一定記得偏頭。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16 PM


第二十八章 雪梨鴿和河東獅


  兩天的休息很快就過去了,沈勇又帶著方一勺回了蒼滿雲的小院兒,準備唸書。

  「哼哼。」

  蒼滿雲看到兩人進來了,就嘿嘿地笑了起來。

  「怎麼了?」沈勇不解地問。

  「你小子出息了啊,我聽說拐娃娃那案子了。」蒼滿雲拍了拍沈勇的肩膀,道,「好小子,夠機靈的。」

  沈勇抿了抿嘴,看方一勺。

  說實話,這次能破了這案子,歸根結底應該感謝那個瘋道士,正因為他給了一把銀鎖,才讓他們找到了小結巴的線索,最後破案。

  只是後來兩人想再找老爺子,卻怎麼也找不到了,估計高人就是這樣來去如風的吧。

  「師父。」沈勇問蒼滿雲,「今兒個學什麼?」

  「嗯。」蒼滿雲點點頭,道,「你之前不是把藏書閣的書都看了一遍麼?」

  「對啊。」

  「這次看第二遍。」蒼滿雲簡短地道。

  「哈?」沈勇睜大了眼睛看他,問,「我……已經看過一遍了。」

  老爺子笑了笑,道,「小子,書讀百遍其義才自見呢,你才讀了一遍,得瑟什麼?快去!」

  沈勇無奈歎氣,有些埋怨,「你都不講課啊,一個人看多悶。」

  「怕悶?」老頭瞪眼,「那你一個人去念去,我不讓你媳婦兒陪你了。」

  「唉。」沈勇趕緊拉著方一勺的手往藏書閣走,心說,有方一勺在旁邊,他看書累了還能逗逗她,要是剩下他一個人,累了煩了估計也就只能撞牆了。

  一個上午,沈勇都在藏書閣裡頭悶著看書。

  方一勺坐在他旁邊,托著下巴靠在書桌上打盹。

  沈勇看了一會兒書,轉臉瞧瞧方一勺,就見她臉上紅潤潤的。沈勇微微笑了笑,方一勺皮膚好,臉色也好,伸手輕輕戳了戳。

  方一勺將臉埋起來,繼續睡,

  沈勇不去鬧她了,接著看書,有些心疼,昨晚方一勺給娃娃們做菜弄到大半夜,只睡了一小會兒天就亮了。

  直到晌午,方一勺還是沒什麼要醒的意思。

  沈勇湊過去看了看,問,「娘子?」

  「嗯?」方一勺似乎有些迷糊,還是答應了一聲。

  「累啊?」沈勇問。

  「唔。」方一勺悶悶地哼哼了一聲。

  沈勇微微皺眉,伸手去摸她額頭,一驚,「娘子,怎麼那麼燙啊?」

  方一勺也覺得全身筋骨疼,好像是病了。

  「師父!」沈勇知道蒼滿雲是郎中,趕緊就奔出去叫人了。

  沒多久,蒼滿雲被沈勇拉了進來,坐下給方一勺把脈,摸了摸鬍鬚,道,「哦,傷寒入骨而已,昨晚上是不是受涼了?這幾天估計比較累。」

  沈勇想了想,也是,這幾日方一勺一直跟著奔波,特別是昨晚上還蹲在竹林裡一起抓賊,自己壯得跟牛似的是無所謂,可是方一勺畢竟只是個姑娘。

  「師父,」沈勇道,「今日我能不念了麼?」

  蒼滿雲看了看他,道,「沒出息,為了娘子前途都不管啦?」

  「那是。」沈勇回答得理直氣壯,「前途常常有,娘子就一個。」

  老頭愣了愣,哈哈大笑,「歪理,你這若是當了皇帝,可是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昏君。」

  「我這不是沒當皇帝麼。」沈勇翻了個白眼,「當男人不就是為了娶個喜歡的女人,連這都不能名正言順當皇帝忒委屈了?做太監似的。」

  「要死了你。」老頭急得那扇子拍他,「大不敬,活膩了你?」

  「那你讓不讓我回去陪娘子啊?」沈勇耍無賴,「你不讓,我到你門口喊大不敬的話,就說你教的。」

  蒼滿雲來氣,不過也沒轍,拿扇子趕他,「好了好了,快回去吧,什麼時候來啊?」

  「我娘子病好了就來!」沈勇脫下外衣給方一勺蓋上,問老頭,「給開個方子唄。」

  蒼滿雲就給他開了個方子,沈勇拿著方子,將方一勺抱了,急匆匆就回家去了。

  小結巴吃了中飯,正在院子裡頭掃塵,見沈勇抱著方一勺回來,嚇了一跳,問,「咋的了?」

  「娘子病了。」沈勇將方子給他,道,「去,照著開個方子來!」

  「好勒!」小結巴拿著藥方子就跑了。

  沈勇叫來了蓮兒和石頭,去打些熱水來,將方一勺放下,給她蓋上被子讓她好好躺著。

  方一勺原本也沒暈,就是不舒服,嗓子疼說話費勁,就索性不說了,窩在被褥裡頭睡覺。

  「娘子,不舒服麼?」沈勇問,「要不要喝水吃東西?」

  方一勺悶悶的,就是搖搖頭,接著睡。

  沈勇搔了搔腦袋,覺得這倒有趣,不哭不鬧,就是悶頭睡覺。

  小結巴和蓮兒、石頭三個小孩兒,將全府衙都哄揚動了,說是少奶奶病了。

  幾個人的說法還不太一樣。

  小結巴說,「少奶奶病倒了,少爺抱著回來的,臉都急白了。」

  沈一博一聽,嚇了一跳,心說,病得都走不動了?沈勇這不爭氣的啊!急匆匆就趕去看兒媳婦了。

  蓮兒和石頭是倆個虎丫頭,一見方一勺病了,就邊走邊哭。

  「少奶奶病了。」

  「嗚嗚,不能說話了。」

  「會不會死掉啊?」

  「嗚嗚嗚,不要死掉啊。」

  「怎麼辦呀?」

  「嗚嗚嗚嗚……」

  沈夫人聽到了,心都涼了半截,什麼?方一勺病得快死了?急得她跌跌撞撞就往外跑,嘴裡喊,「我的兒啊……」

  沈一博和沈夫人衝進房間,沈勇大老遠就聽到他們的動靜了,趕緊對兩人,「噓!娘子剛剛睡著」

  二老對視了一眼,閉住嘴巴走了進來,沈一博低聲問,「一勺怎麼了?」

  「風寒入骨,已經抓藥去了。」沈勇道,「多休息就好了。」

  老兩口鬆了口氣,沈一博心說,找機會他要打那三個娃一頓,害他嚇掉半條命,

  陪著坐了一會兒,老兩口囑咐沈勇這幾天啥事兒都別幹好好照顧方一勺,就離開了。

  沈勇從櫥子裡又拿出了一條被子來,給方一勺蓋上,方一勺覺得重,動了動,沈勇按住她,道,「娘子,別動,好好睡。」

  方一勺就不動彈了,悶著頭繼續睡。

  沈勇湊過去看了看,無奈,方一勺平時挺鬧騰的一個人,沒想到一到生病了,就安安靜靜睡覺,一點不折騰人。不過他又一想,也是啊,方一勺從小就父母雙亡,能折騰誰去?肯定病了也就是挺一挺,睡一覺就過去了。

  小結巴急急抓了藥回來了,蓮兒和石頭上後頭熬藥去了。

  沈勇依然靠在床邊想心思,盯著方一勺發呆。

  很快,藥熬得了,沈勇喂方一勺喝下,讓她躺下好好睡,自己則是坐在床邊陪她,這藥喝了發汗,被子又厚,方一勺出了好些汗,沈勇給她擦,按住被角不讓她動。

  小結巴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悄悄溜進去,問,「少爺,你就這麼陪著啊?」

  沈勇轉臉看他,點點頭。

  「嘖嘖。」小結巴道,「這哪兒行啊,少奶奶現在睡著了,按被子擦汗這種活兒蓮兒石頭倆丫頭也能做啊,您不趁著這機會,獻獻慇勤啊?」

  沈勇問,「怎麼個獻慇勤法?」

  「給少奶奶煮些吃的啊!」小結巴道,「平時您光吃少奶奶煮的東西了,你若是親自下一回廚,少奶奶豈不是快活?」

  沈勇想了想,道,「主意是不錯……可是,我不會啊。」

  「不會才稀罕麼!」小結巴道,「她也沒指望你能做多好吃,要不然啊……出去買一份兒,然後說是自己煮的,也行呀。」

  沈勇想了想,有些猶豫,這不是讓他騙方一勺麼,不過自己煮,也實在是不會。

  「快去吧。」小結巴往外拉沈勇,邊招呼門口的蓮兒和石頭,「你倆,進去伺候少奶奶去。」

  「嗯。」蓮兒和小石頭趕緊就飛奔進屋子去了。

  沈勇被小結巴拉上了街,往酒樓走。

  小結巴多會來事兒啊,問了個掌櫃的,傷寒吃什麼好?什麼補身子?

  掌櫃的說,雪梨燉鴿子好,大補。

  小結巴想要買一份兒帶走,沈勇卻把他攔住了,問掌櫃的,「能告訴我怎麼做麼?」

  掌櫃的愣了愣,有些不明白。

  沈勇道,「我娘子病了,我想給她做個,不過不會。」

  酒樓老闆有些不認識似的打量了沈勇一會兒,趕緊點頭,「那自然可以的,少爺廚房請,讓大廚做給您看,不過麼……」

  小結巴機靈,「放心,那菜我們買。」

  掌櫃的笑著點頭。

  進了廚房,小結巴嘀咕了一句,「這買賣人還真精明啊。」

  沈勇也沒多說什麼,急急找到了大廚,給做菜。

  這廚子還挺熱心,詳細地給沈勇講,沈勇看了一路,默默記在心裡,小結巴在旁邊碎嘴子,沈勇就道打發他去集市買鴿子和雪梨了。

  等廚子將菜做得了,盛到了湯盅裡頭,沈勇拿著往外走,就看到小結巴提著兩隻鴿子和一兜子雪梨急匆匆跑進來,道,「少爺少爺,外頭熱鬧了,打架呢!」

  「誰打架啊?」沈勇捧著湯盅往外走,小結巴聞到香味了,嚥了口口水,沈勇打開湯盅,小結巴將雪梨交到提著鴿子那隻手,空出來那手在胸口擦了擦,伸過去拿了一個鴿子腿出來。他先將嘴裡的糖嚥下,再將鴿子腿塞進嘴裡,美滋滋嚼了起來。

  沈勇蓋上湯盅繼續往外走,問,「什麼人打架?」

  「可……有趣。」小結巴沒了糖,又結巴起來了,道,「媳婦……兒打相……公。」

  沈勇聽著新鮮,不過想了想,最開始方一勺也打過他,就問,「幹嘛打起來了?」

  「聽說是……相公偷……腥了。」小結巴道,「要娶……窯姐兒,家裡頭的……要……拚命!」

  沈勇皺眉,娶窯姐?倒不是說窯姐各個無情,可是家裡都有媳婦兒了,還去煙花之地,這就說不過去了。沈勇想到這裡,又琢磨……雖然自己早前也有過這心思,但是自從發現真中意方一勺之後,就再沒動過念頭了。

  到了門口,就看到酒樓外面圍了好些人,一個盤發微胖的女子,正拿著搟面杖,凶神惡煞地追打一個瘦了吧唧的書生。那婦人好不凶悍,嘴裡罵著,「你個沒良心的,我累死累活供你唸書,你有了學問有了銀子,不想著家裡的竟然上煙翠樓花天酒地,還賣了地契去贖個窯姐……我……我跟你拼了啊,你個沒良心的!」

  好多人都指指點點地看著,小結巴好湊熱鬧,叼著鴿子腿,扒著前面看熱鬧人的肩膀,蹦躂著看。

  沈勇聽後微微皺眉,這婦人也是凶悍了些,雖然方一勺聽到他要去飄香院的時候也是很生氣,不過那可比這討喜多了。

  「唉,小結巴,走了!」沈勇催促,「還回去給娘子煮吃的呢。」

  小結巴又看到一個哭的梨花帶雨的年輕美人兒在一旁勸,「姐姐,別打了,我給您做牛做馬還您的錢,相公他……」

  「呸!」那婦人雙眉都立起來了,指著那美人兒道,「你這狐媚子,你除了賣身子你做得來什麼?少在這兒假慈悲,老娘連你一塊兒打!」

  「哎呀……」

  小結巴越看越覺得精彩,旁邊看熱鬧的人也議論紛紛。

  「哎呦,這母老虎誰敢要啊。」

  「就是啊,我是男人我也去煙翠樓了。」

  「糟糠之妻不可棄啊,這書生也不厚道。」

  「唉,任你美艷如花,也有個老的時候,還是結髮妻好啊。」

  ******

  人群眾說紛紜,這市井麼,就是這麼回事,最願意圍觀的就是這種家不長裡不短的事兒。

  沈勇見小結巴還睜大了眼睛看,抬腳踹了他屁股一腳,道,「唉,還看?」

  小結巴揉了揉屁股,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沈勇回去了,邊走還邊回頭呢,覺得精彩的錯過了。

  「呵,那媳婦……兒太凶了!」小結巴道,「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麼,干……嘛這樣子。」

  沈勇沒說話,繼續往前走。

  小結巴問,「少爺,你……以後若是納……妾,少奶……奶會不會也這……麼凶啊?」

  沈勇看了他一眼,道,「我不納妾的,我們沈家有門規,一輩子只准娶一個丫頭,不離不棄,萬一破了規矩,死了入不了沈家祖墳的。」

  「哇……誰……定的規矩?不講……道理」小結巴吃驚,「這不……沒影兒的事……麼。」

  「那你就不懂了吧。」沈勇道,「我爹說的那些我基本都不怎麼愛聽,不過有一句我倒覺得挺在理的。」

  「啥?」小結巴好奇。

  「你若是只有一顆心,就找一個娘子,有倆心的,才能找倆。」沈勇道,「你娘子也是一顆心,她給了你一顆,你憑什麼讓她跟別人分一顆?你若是要納妾,就要容得你娘子紅杏出牆,容不得,就別納妾。」

  「噗。」小結巴大笑,「老爺真……逗。」

  「你好好想想,若是有一天,你娘子還要再嫁一個人,每天分一半時間給你,一半時間給別人,你是個什麼感覺?」沈勇道,「你自己什麼感覺,你納妾了,你娘子就什麼感覺。」

  小結巴摸摸頭,道,「我……窮,就一……個媳婦兒,就……夠了。」

  沈勇點點頭。

  「少爺。」小結巴摸出顆糖來塞進嘴裡,道,「那個,石頭那丫頭……」

  沈勇看了看他,了然一笑,「怎麼?看上石頭了?」

  「嘿嘿。」小結巴傻笑。

  「你要娶她自然是可以。」沈勇見小結巴美了,就道,「不過別高興得太早,你得有家有業才能娶人家,你現在是個小書僮,我肯,娘子也不肯把她妹子給你啊。」

  小結巴撇撇嘴,道,「少爺,你說話,怎麼跟老爺似的。」

  沈勇一激靈,趕緊道,「我才沒呢,你呀,看看我,沒出息,媳婦兒都不跟我圓房。」

  「為啥?」小結巴傻呵呵問。

  「女人不都喜歡能幹的男人麼?」沈勇歎氣,往廚房走,道,「反正石頭還小呢,你也小,趕緊用功吧,來得及,到時候風風光光娶她。」

  小結巴琢磨了琢磨,覺得是那麼個道理。

  沈勇到了灶台邊,問小結巴,「你吃鴿子不?給你盛一碗?」

  小結巴蹲在外面的台階上,道,「讓少爺你說得吃不下了,我先琢磨琢磨再說。」

  沈勇笑了笑,專心做飯。

  他按照廚子教他的法子,先將鴿子拔毛剖開,取出臟器,洗乾淨肉身,然後用刀子將鴿子切開,這樣比較容易吃也比較入味。將鴿子、生薑和清水一起放到砂鍋裡頭燉著。大約半個時辰後,用筷子捅捅,見肉已經軟了,放些鹽調味。再將雪梨切開,去核帶皮,放進砂鍋裡頭,燉上小半個時辰,再撒上些蔥花。

  沈勇手忙腳亂地總算是做完了,暗自慶幸,幸好這菜比較簡單。

  小結巴聞到香味了,湊過來看,「呦!少爺,還挺像樣的啊。」

  沈勇盛出一小碗來,自己嘗了一口,又給小結巴,「你嘗嘗,靠譜不靠譜的?」

  小結巴嘗了口,點頭,「靠譜啊少爺!正經好吃。」

  沈勇高興了,美滋滋盛了一湯盅,用食盒裝了,小心翼翼提著去方一勺屋裡了。

  小結巴將酒樓買來的鴿子又燉熱了,嘗了一口,搖搖頭……總覺得沈勇那個好吃一點點……果然用了心思就是不一樣麼?難怪每次少奶奶做的菜都那麼好吃呢,因為做給心上人吃的麼。

  小結巴艷羨了起來,蹲在門口又有些惆悵了,正好,石頭和蓮兒跑來了,道,「小結巴,少爺說有鴿子,讓我們來吃。」

  「有。」小結巴給兩人盛出了各一碗。

  兩人吃了起來,邊讚歎。

  「少爺真好呀!」

  「就是呀,以後,我也要找這樣的郎君。」

  「嗯,我也是。」

  小結巴在一旁看著,問,「你倆,想找什麼樣的呀?我幫你們留意留意?」

  「好呀。」蓮兒虎,趕緊道,「我要個唸書人,要唸書特別特別好的!最好是狀元。」

  「唔。」小結巴點點頭,覺得自己鐵定沒戲,不過還好他比較中意石頭,就問,「那石頭你呢?」

  「嗯……」石頭想了想,道,「我要個特別特別能掙錢的,可以養我爹爹,還能給長樂庵蓋一座大廟的!」

  小結巴皺眉--蓋一座廟?那該多少銀子啊?

  於是,小結巴捧著剩下的半碗鴿子煲,出去門口蹲著,邊吃邊歎氣。

  石頭和蓮兒對視了一眼,問他,「小結巴,你呢?你想要個什麼樣的媳婦兒呀?」

  小結巴愣了愣,他認真想了起來。

  「一定是個少奶奶那樣的!」蓮兒笑瞇瞇道。

  「對啊對啊。」石頭也點頭,「一定是。」

  小結巴愣了良久,抬眼看兩人,道,「我……不喜歡……少奶奶……那樣……」

  話沒說完,石頭給他往嘴裡塞了顆糖,道,「為什麼呀?少奶奶那樣多好!」

  「我不是說少奶奶不好,不過,太能幹了。」小結巴嘀咕。

  「能幹不好麼?」蓮兒不解。

  「嗯……我喜歡什麼都不會的丫頭。」小結巴說,「我能照顧她,離了我,她活不下去的那種。」

  蓮兒和石頭聽後愣了愣,隨後,捂著嘴悶笑著跑了。

  小結巴皺皺鼻子,自言自語道,「等著吧,不就是蓋座廟麼……哼!」

  方一勺睡到傍晚,才醒了過來,身上輕了很多,頭不疼腰背也不酸了。

  蓮兒和石頭打了熱水來,給方一勺換洗。

  沈勇趁著這空,又去將鴿子熱了熱,跑回來,就見方一勺換了乾淨衣裳,一身清爽地靠在床上。她已經聽蓮兒和石頭繪聲繪色地講了沈勇如何去酒樓學做菜,如何回來親自下廚給她做的雪梨鴿子湯,心裡頭又甜又暖。

  沈勇見方一勺看著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就端著鴿子湯走了過去,坐在她身邊,用勺子餵她。

  方一勺吃著,嘴角挑起,笑麼滋的。

  「不好吃吧?」沈勇問,「比你做的差遠了。」

  「沒。」方一勺搖頭,認真道,「好吃的,相公真好。」

  沈勇愣了一會兒,就覺得全身骨頭都輕了,嘖嘖,他家娘子就是不一樣啊,隨口一句相公真好,誇得他連腳趾頭都舒服了起來!

  方一勺乖乖將整份雪梨鴿都吃了,沈勇滿意地給她擦嘴,陪她坐著聊天解悶。

  方一勺問,「相公不去練功麼?」

  「我一會兒在院子裡練,已經打發小結巴去跟莫師父說了,我等你病好了再去。」

  「我快好了。」方一勺道。

  「呵。」沈勇失笑,「你說了不算,我說好了才是好呢。」

  方一勺看他,小聲道,「那不是耽誤你?」

  「耽誤什麼?」沈勇笑瞇瞇,「我正好偷偷懶。」

  方一勺也笑,沈勇正在想著今晚要不要分兩床被子,不然凍著方一勺就不好了……就聽外頭小結巴嚷嚷著進來了,「少爺少爺!」

  沈勇真想揍他,還好方一勺醒這,這聒噪孩子!

  「少爺,出人命官司了啊!」小結巴急匆匆進來說。

  「又有人命官司?」沈勇張大了嘴,心說,這東巷府是流年不利還是怎麼的?哪兒有三天兩頭死人的?問,「你幹嘛急成這樣?你認得的人出事了?」

  「哎呀……少爺,可巧了,你知道死的是誰麼?」小結巴問。

  「快說,少賣關子。」

  「是剛剛在街上吵架的那個書生的娘。」小結巴道,「據說老太太五十多歲了,聽說出了那麼大的事兒,上街去勸架,然後一口氣沒上來,氣死了!」

  沈勇睜大了眼睛,「有這種事?」

  「可不是,這下子都亂套了,好些人說是媳婦兒鬧得太過分逼死的,也有人說是書生沒良心氣死的,還有人說是窯姐兒狐媚子剋死的……總之,街坊將三人都押到衙門來了。」小結巴說完了,突然發現……他沒吃糖啊!

  「咦?」他想了想,再開口,「少……爺……」又結巴了,急得抓耳撓腮。

  沈勇則是皺眉,想起剛剛那麼多人都只是看熱鬧,就沒一個勸架的,早把那三人分開,老太太估計也不會被氣死了。

  「相公。」方一勺問沈勇,「什麼老太太和書生啊?」

  沈勇便細細地將剛剛從酒樓出來時看到的事情,跟方一勺講了一遍。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16 PM


第二十九章 人參雞和家務事


  清官難斷家務事,公婆難解床幃亂,這天下最麻煩的,就是家裡頭的瑣碎事情。

  如今府衙門口圍了一大群看熱鬧的路人,而公堂之上就更熱鬧了,書生的娘躺在門板上面,已然歸西了。

  書生趴在他娘屍體上,放聲痛哭,嘴裡喊,「娘啊,兒不孝。」

  書生的媳婦兒嗓門本來就大,也跟著哭,「娘,是孩兒不對啊……要怪就怪這不長進的東西和那狐媚子啊!」

  窯姐兒也哭,「娘啊,孩兒命苦,沒過門您就死了。」

  兩旁鄰里埋怨那男的,「人說養兒防老啊,沒想到活生生讓兒子氣死了!」

  還有個鄰居還把那媳婦兒的娃娃也抱來了,才三歲,扯著嗓子哭。

  沈一博在公堂上坐著,就聽到下面那個亂啊,大人哭孩子叫,雞鴨蹦貓狗跳,吵得他腦仁兒都一陣陣往外疼。喘著氣,沈一博問一旁都快喘不上氣來的沈傑,指指,「怎麼回事?」

  沈傑搖頭,他寧可對著一個窮凶極惡的歹徒,也不想對著這一大家子老弱病殘。

  「都靜一靜!」沈一博對著眾人擺手。

  眾人接著哭。

  「都別吵啦!」沈一博受不了了,一驚堂木拍在了桌子上,兩旁衙役杵著水火無情棍喊上了威武,那一家子人才不鬧了。

  「說吧,怎麼回事!」沈一博問。

  那幾人就七嘴八舌說了起來。

  沈一博一擺手,「一個個說!」

  於是,幾人就一一地將事情的經過說了,沈一博聽得皺眉,這事情不太好斷啊,又聽了幾個鄰里的證言,證明這夫妻倆平時對老太太還是很孝順的,只是不知道這書生怎麼就去了煙翠樓,鬼迷心竅弄了個窯姐出來。因為贖身費很貴,所以他將家裡田地的地契給賣了,於是老太太氣了第一回就病倒了。後來媳婦兒追著出來罵,一下子把事情鬧大了,老太太覺得家醜不可外揚,因此就趕了出來,沒想到讓氣死了。

  沈一博聽完,對這書生挺反感,一來,有了妻室還要去窯子,這本來就是不對。二來,你若是與那窯姐兒有了真情想要贖人家,也不是說不行,怎麼不回家好好商量呢?要賣家裡地契,那也跟娘和妻子好好說說麼。不過沈一博又一看那媳婦兒,也有些無奈,如此凶悍,估計那書生也是不敢說。

  這案子還不好判,這幾人都是喪母之痛,最多就判那兒子一個不孝,打他個十幾板子關他幾天……

  沈一博本想就那麼判吧,但是他又看了一眼,發現那老太太頭髮都是黑色的,樣子似乎還挺年輕,就問,「這位婦人,多大年歲?」

  「我娘四十六歲。」書生回答。

  沈一博有些意外,四十六歲,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非常瘦弱,怎麼這麼容易便被氣死了呢?就又問,「可有什麼疾病?」

  書生搖頭,「我娘平時身體很好……都怪我啊……」

  沈一博皺眉,覺得古怪,就道,「這樣吧,屍體先收入府衙查明死因,你們三個,暫時收監。」

  「大人。」那胖媳婦著急地道,「我的孩兒……」

  沈一博點點頭,道,「不用擔心,我會找乳母幫你照顧,你們幾個先入獄好好反思,待查明了你娘的死因再做定奪。」說完,拍驚堂木,「退堂!」

  隨後,衙役們將那三人押入大牢,沈一博找了個乳母照顧小娃娃,眾看熱鬧的人也散去,而此事,也變成了東巷府居民茶餘飯後的談資。

  沈一博退堂後,派人找來了劉大方,讓他驗屍。

  劉大方聽說一位四十多歲一貫健朗的婦人活活被氣死了,也覺得生疑,便抬著屍體進仵作房驗屍去了。

  沈一博抽了一個空擋,去沈勇他們的院子,想看看他兒媳婦兒的病怎麼樣了。

  走到院子門口,就見小結巴正在門口捧著一本書看著。

  沈一博微微一笑,知道看書就好。他悄悄走到門口,往裡一瞧,就見方一勺和沈勇一起靠在床頭聊天呢。沈一博沒打擾小兩口,就又退了出來。

  小結巴見沈一博出來了,就含了顆糖,湊上去問,「老爺,那家人怎麼樣了?」

  沈一博微微一愣,「哪家人?」

  小結巴就說了沈勇去學做鴿子,然後正好遇上那家人的事情。

  沈一博聽後吃驚不已,倒不是吃驚他們也遇到了那家人,而是沈勇親自跑去酒樓學做雪梨鴿子這事兒。

  見小結巴對案子好奇,沈一博想了想,這孩子機靈,不如讓他去打聽打聽,就將大致的情況都跟他說了說。

  小結巴聽後點頭,往外送沈一博。

  回到院子裡,小結巴就看到房間裡頭,沈勇對他招手,趕緊屁顛顛跑進去,「少爺。」見方一勺醒著,小結巴問,「少奶奶好些沒?」

  「嗯。」方一勺點頭。

  沈勇問他,「剛剛爹是不是把案情告訴你了?」

  「可不是。」小結巴搬了把凳子來,坐下,將剛剛從沈一博那裡聽到的案情都說了一遍。

  說完後,沈勇問,「爹的意思是,他也覺得這婦人死的蹊蹺?」

  「據說劉大人正驗屍呢。」小結巴道,「不過你說啊少爺,好端端的一個老婦人,四十多歲,生氣活活氣死了,平時還一貫健朗,有這個可能麼?」

  沈勇回頭看了看方一勺,方一勺也搖頭,的確聽著古怪。

  沈勇拍拍小結巴,道,「唉,你去仵作房門口打聽打聽,看是個什麼結果,然後來告訴我。」

  「好勒。」小結巴趕緊往仵作房去了。

  沈勇端著下巴在床上坐著發呆,方一勺問,「相公很在意這個案子?」

  沈勇皺了皺眉頭,道,「嗯……也不是說很在意,不過查案子挺有意思的,比那唸書背詩經有趣多了。」

  方一勺想了想,點頭,「嗯,我也喜歡查案子,相公有查案子的天賦。」

  「是麼?」沈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方一勺。

  「嗯。」方一勺認真點頭,「等我好些了,我們查查這案子吧。」

  沈勇自然笑著點頭,不過轉念一想,他又輕輕歎了口氣,「不過麼……如果書生他娘真是氣死的,那這就沒得查了。」

  「也對。」方一勺湊近問沈勇,「相公,如果人不是氣死的,那你覺得,會是怎麼死的啊?」

  沈勇微微一愣,道,「瞎猜啊?」

  「對。」方一勺點點頭。

  沈勇道,「不是被氣死那就是被害死的咯……你說呢?」

  方一勺想了想,「我覺得,他兒子不太可能。」

  「這倒是。」沈勇點頭,「做兒子的,不會殺自己的娘吧。」

  「他媳婦兒,好像也不太可能。」方一勺道,「嗯……她性子好像挺直的,不像那麼陰險。」

  「是倒是……不過只是表面。」沈勇盤起腿,「知人知面不知心麼。」

  方一勺又點頭,「那相公覺得呢?」

  沈勇歎了口氣,雙手托著下巴,「這個麼……難說。」

  兩人正說話間,就看到小結巴急匆匆地跑了進來,道,「少爺少爺,不是氣死的!」

  「啊?」沈勇和方一勺雖然有些準備,但還是吃驚地抬起頭來看他,「當真?」

  「嗯。」小結巴點頭,「劉大人說了,被毒死的,肯定是毒死的!」

  「毒死的?」沈勇霍地蹦了起來。

  「對呀。」小結巴道,「老爺已經連夜提審犯人了!」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果然有玄機。

  沈勇打發小結巴繼續去聽審,但是小結巴去了沒一會兒就垂頭喪氣地回來了,「少爺,老爺說了,這事情先不要宣揚,因此是密審,我進不去。」

  沈勇皺眉。

  「還有啊。」小結巴說,「老爺讓您少管,好好照顧少奶奶。」

  沈勇沮喪。

  當晚,方一勺吃了藥後,覺得差不多好了,連嗓子都不疼了。

  沈勇還挺吃驚,「娘子,你好得挺快啊!」

  方一勺笑瞇瞇,「那是,我這叫好養活。」

  沈勇聽後,淡淡地笑了笑,幫她整理整理頭髮,「誰說的,還是挺金貴的。」

  等方一勺睡熟了,沈勇仰天躺在床上,看著雕花的床頂發起了呆來。

  也不知道發呆發到了什麼時辰,沈勇聽到外頭傳來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下雨了?沈勇轉眼看向外頭。

  忽然……沈勇一個激靈。

  就見門口,似乎扒著一個人。那人樣子極奇怪,頭特別大,下面細窄。

  沈勇下意識地看了看身旁的方一勺,幸好睡著了。他微微皺起了眉頭,不動彈,靜靜地盯著門口那人影看了起來。

  隨後,就看到那人影動了起來,左右晃動,似乎是想要從縫隙裡往裡面看。

  沈勇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他也個有些狠勁的主,輕輕掀開被子下床,將床簾子撩下,隨手操起了桌邊的一張板凳,悄悄溜到了門口。

  眼看著那大頭人就在眼前了。

  沈勇突然一手拉住門往外一推。

  「哎呀。」門口人輕輕叫喚了一聲。

  沈勇覺得聲音有些耳熟,但是也沒細究,竄出去關上門,舉起凳子就要砸那怪物,卻聽有人道,「別啊,是我!」

  沈勇愣了愣仔細一看,吃了一驚,「老道士!」

  原來,在沈勇眼前的正是上次給他們銀鎖的哪個邋遢老道。

  那老道帶著個斗笠穿著條蓑衣,所以才會看起來才會頭那麼大。

  「你怎麼來了?」沈勇問,「大半夜的。」

  「我聽說那丫頭病了?」老道士問。

  沈勇微微一愣,看了看老道,點頭,「嗯。」

  「找郎中看過沒有?」老道似乎有些擔心,「沒大病吧?」

  沈勇想了想,沒吱聲。

  「說呀。」老道皺眉催促。

  沈勇看了他良久,問,「你幹嘛那麼關心她?上次銀鎖的事情,也是你特地來的吧?」

  老道愣了愣,咳嗽一聲,道,「哎呀,少囉嗦,問你正經的!」

  沈勇瞇起眼睛看他,琢磨了良久,拿著手指老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跟我丈母娘有一腿……」沈勇話沒說完,就被老道跳起來一通拍,「有你個頭啊,找死啊小兔崽子。」

  沈勇揉了揉被打到的地方,問,「幹嘛打人?」

  「究竟病得怎麼樣?」老道問。

  「風寒還有些勞累。」沈勇回答。

  「哦。」老頭點頭坐下。

  「你和她究竟什麼關係?」沈勇好奇問。

  「我就這麼跟你說吧。」老道道,「他爹對我有些恩惠,我答應過他爹保她周全,你小子跟她有緣,要好好照顧,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就告訴我,我給你們出出主意。」

  沈勇搔搔頭,道,「有啊……她不跟我圓房這算不算……哎呀。」沈勇沒說完,又挨了一拳頭。

  「你小子敢亂來我可閹了你進宮做太監!」老道威脅。

  「哇……」沈勇看他,「太狠了吧你?!」

  「這個你拿著。」老道從懷中拿出一根參來交給了沈勇。

  沈勇拿起來看了看,就見這參鬍鬚老長了,長得跟個小娃娃差不多,一看就是寶貝。

  「這幹嘛?」沈勇看他。

  「廚房裡頭有只烏骨雞。」老道說,「你將雞和這參一起燉了,給你家娘子吃。」

  「哦。」沈勇點點頭,將參收了起來。

  「我走了。」老道站起來,沈勇問,「不去看看娘子啊?」

  「不去了,沒大病就好。」老道想要走,沈勇又叫住他,問,「老道,今天的案子你聽說了麼?」

  老道愣了愣,回頭問,「什麼案子?我進山挖人參去了。」

  沈勇將案情大致跟老道說了一下。

  老道聽完,笑了笑,問,「你小子,喜歡斷案啊?」

  「挺有意思的。」沈勇回答。

  「嗯,那就自己去查唄。」老道說著,伸手點了點沈勇的眉心,「記得,眼睛看到的,有時候不見得是真的,耳朵聽到的,也不見得是真的。」

  「那什麼是真的?」沈勇不解地問。

  老頭戳戳沈勇的腦袋,「問你自己啊。」說完,轉身一躍上了房頂,老猴子似的,幾下就閃沒影了。

  沈勇算是徹底沒睡意了,老頭剛剛的話他是根本沒明白,想了想,就拿著參跑去廚房,果然看到地上放著一隻肥肥的白色烏骨雞。

  沈勇就開始忙活,殺雞拔毛,給方一勺燉人參烏骨雞。

  沈勇也不會做什麼,只知道人參和烏骨雞都是好東西,燉久一點,雞肉酥了,出了味道就好了吧。

  邊燉雞,沈勇邊琢磨著老頭的話,沒多久,就聞到香氣撲鼻。

  沈勇雖然不通廚藝,但是聽說過,烏骨雞是寶貝,清補勝甲魚,養傷賽白鴿,一聞果然不假啊。

  大概真的用心去做了,就沒有什麼不好吃的菜吧,這烏骨雞燉人參,湯汁誘人,透出清清淡淡的人參香味,用筷子戳了戳,雞肉酥軟,沈勇拿著勺子嘗了一口,倆字--好吃!

  等方一勺一大早醒來時,就聞到了一股雞湯香味,睜開眼,只見沈勇端著雞湯,正笑瞇瞇看她呢。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17 PM


第三十章 雞蛋卷和氣死病


  通常說,心情好的人,病痛也少,心中多鬱結的人,就比較容易得病。

  方一勺自從她娘死後,已經很久沒有讓人照顧得那麼好了,自然每日沉浸於快樂之中,沒到三天,就徹底地好了。

  生龍活虎。

  沈勇還有些擔心,想讓她再躺躺,不過方一勺原本就好動不好靜,再躺下去估計要發霉了。

  這一日大早,沈勇和方一勺先趕去了莫凡堂那裡,可是到了才發現,家裡就剩下了莫冬冬在。

  「鼕鼕,師父上哪兒去了?」沈勇問。

  莫鼕鼕拿出了一本拳譜給沈勇,道,「師父有事情要回一趟老家,半個月後回來,他讓你按著這拳譜來練,還有啊……」說著,莫鼕鼕指了指自己,「你們要管我飯!」

  方一勺和沈勇接了拳譜,就索性把莫鼕鼕領回了府衙,正好讓他跟小結巴做個伴。這下可好了,莫鼕鼕和小結巴兩個都是惹人嫌的死小孩機靈鬼,一下子就玩到一起去了。

  方一勺和沈勇又去了趟蒼滿雲的宅子,這麼巧,蒼滿雲也出遠門去了,留下了一疊書,說讓沈勇捧回去看去,他十天後回來,到時候要考他。

  沈勇和方一勺拿起書看了看,覺得有些納悶,蒼滿雲讓沈勇看的不是什麼治國之道也不是什麼經史子集,而是醫術。

  「我又不想當郎中,幹嘛讓我學醫啊?」沈勇不解地道。

  方一勺想了想,「嗯……反正技多不壓身,多學一樣也是好的吧。」

  沈勇無奈,只好捧著書,和方一勺一起往回走。

  東巷府南北貫通的大街上人來人往,沈勇捧著書小心地避讓著行人。

  「相公,重不重呀?」方一勺湊過去問,「我給你拿一半兒?」

  「不用。」沈勇搖頭,「我有勁兒,娘子,你想吃點什麼不?」

  方一勺看了看天上的日頭,道,「今兒個好熱呀,人一熱就不愛吃飯了,最好是弄些小零嘴吃。」

  「也對。」沈勇點頭,邊用骼膊肘捅捅方一勺,「拿本書,擋擋太陽。」

  方一勺想了想,拿起一本書遮住臉,單手拽著沈勇的袖子,兩人快步往府衙走。

  經過酒樓的時候,突然從樓裡衝下來了一個人……一頭撞到了沈勇。

  沈勇拿著滿手的書呢,還好他最近練得身手頗為敏捷,接了被撞歪的書,身子轉個圈兒,書本都沒掉下來,就是人一個趔趄。

  那衝出來的人卻是一頭栽倒在地。

  方一勺不解地看著地上坐著的人,就見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鬍子拉碴邋裡邋遢的,看起來很有些落魄。

  那人傻坐在地上,一手拿著個酒罈子,那樣子方一勺可熟悉,一個酒鬼,只是他很少看到這麼年輕的酒鬼。

  沈勇皺了皺眉頭,覺得這人怎麼酒品如此不好的?

  這時候,酒樓裡兩個小夥計急匆匆追出來,扶那人,道,「別喝了,都醉了!」

  「沒醉。」那人從地上爬起來,歪歪斜斜往前走,嘴裡嚷嚷,「……醉了才好呢!做人有什麼意思?生又何歡死有何懼……哈哈。」

  沈勇和方一勺看著那男子走遠,覺得有些莫名。

  「唉,好好一個秀才,弄成這樣,真是。」夥計不無惋惜地搖了搖頭,轉身想進屋子。

  沈勇突然想起來,那書生自己好像認識!曾經有一個姓梁的老先生教過沈勇唸書,不過沒幾天,就因為身體不好走了……那個書生,似乎就是那位梁先生的得意門生。沈勇記得之前見過一面,因此有些印象,不過原先神采飛揚氣度不凡的,怎麼一下子變成了這樣?

  想到這裡,沈勇多嘴問那夥計,「這人是誰啊?」

  夥計看到是沈勇,見他抱著一堆書也覺得新鮮,小惡霸沈勇改邪歸正,看來這說法真不是騙人的,就笑呵呵回答,「沈少爺啊,您不認識麼?那個是大才子張文海啊。」

  「張文海?」沈勇琢磨了一下,似乎是叫這個名字。就問,「那書生他怎麼了?我記得以前挺精神的啊,還是他想學太白先生了,也做個酒仙兒呀?。」

  「唉,別提了。」夥計搖搖頭,道,「鬼迷了心竅了哦,這就叫啊,英雄難過美人關。」

  沈勇和方一勺聽得雲裡霧裡,沈勇問,「莫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人家沒看上他?」

  「要是哪家的姑娘就好了!」夥計壓低聲音說,「是個窯姐兒。」

  沈勇一愣,方一勺也有些不解,心說,如今的唸書人,怎麼不戀別的,都戀上窯姐兒呢?

  「哪兒的窯姐啊?」沈勇又問了一聲。

  「煙翠樓的。」夥計道,「也不知道叫什麼鳳兒還是鸞兒的,總之是隻鳥兒的名字。這張秀才迷得都丟了魂了。後來他也不好好唸書了,他師父本來指望著他光耀師門的,後來讓他活活氣死了。」

  「啊?」沈勇和方一勺都是一驚。

  「他師父是不是姓梁?」沈勇問,「有個七八十歲了吧?」

  「對啊。」夥計點點頭,道,「梁老先生麼,那老爺子可有學問了……唉,可惜了,被徒弟氣死了,然後張秀才就變成今天這樣,整天喝酒度日,過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說完話,夥計轉身回屋接著忙去了,沈勇和方一勺繼續往回走,不過心裡還是覺得有些古怪。

  「唉,娘子啊,你說,那張秀才,和昨天氣死了他娘的那書生,境遇像不像的?」沈勇問。

  「嗯。」方一勺趕緊點頭,「可不是麼,幾乎一樣,就是張秀才少了個娘子。」

  「不過那老梁頭已經七老八十了,被氣死了也是有可能的。」沈勇想了想,問,「怎麼之前就沒聽說過這檔子事兒呢?」

  「家醜不可外揚吧。」方一勺道,「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大家都不想張揚吧,那秀才挺可惜的。」

  「嗯。」沈勇不說話,點頭,腦袋裡卻開始琢磨這兩個事兒。

  回到府衙的時候,就看到府裡頭眾人忙忙碌碌。

  沈勇跑了趟書房,將手裡的書放下,就和方一勺回到前院,找沈一博說了一下,兩位老師出門辦事要十天半個月才回來的事情,這段時間,沈勇在家裡唸書和習武。

  沈一博最近對沈勇很放心,有方一勺在旁邊陪著,比誰管著他都強。

  沈勇和方一勺見沈一博雙眉微皺似乎是心事重重,便問,「爹爹?你有心事?」

  沈一博看了看兩人,點點頭,道,「你倆知道秀才他娘是被毒死的了吧?」

  「知道了。」沈勇和方一勺都點頭,問沈一博,「審得怎麼樣了?有人招認了麼?」

  沈一博愁眉緊鎖,道,「沒有人招認,不過那窯姐翠雲,倒是說出了一件新鮮事兒。」

  「什麼?」沈勇和方一勺都好奇。

  「據說這煙翠樓裡頭,有妖精。」沈勇臉上神色複雜,道,「之前就有好幾個窯姐兒,都讓唸書人給看上了,然後看書人家裡頭的長輩,必然有橫死的,而外界傳說,則基本都是氣死的。」

  沈勇和方一勺立刻想到了剛剛遇到的那個張秀才,就覺得事情的確是蹊蹺。

  「據說還有好幾個唸書人,都是去了一趟煙翠樓之後,便對窯姐們迷得神魂顛倒。有的是沒心思唸書了,有人是吵著家裡頭要給窯姐贖身,更有甚者,就跟昨日那秀才似的,寧可休掉結髮的妻子,也要娶那窯姐過門的。不過前面幾位,他們氣死的長輩,都在七十歲上下,因此沒有引起家裡人的懷疑,昨日那位婦人實在是太年輕了些,一驗屍,才發現竟然是被毒死的。

  「也就是說,如果昨日沒有驗屍,那麼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麼?」沈勇問。

  「那還能如何?」沈一博歎息,「這是那媳婦兒上街吵了,人死在路上了才驚動官府,這人若是死在家裡頭的,那可不就都以為是氣死的麼?」

  「爹爹,您是不是懷疑其他幾位老人也都不是單純被氣死的?」方一勺問。

  沈一博點點頭,「這氣死一兩個還有些可能,可這每一個都氣死了,那就有些蹊蹺了。」

  這時候,沈傑進來了,和沈一博研究起了掘墳驗屍的事宜。

  沈勇和方一勺也就不再打擾,都退了出去。

  「娘子,你怎麼看?」沈勇回到書房,舉著一本傷寒雜病論翻著,邊問方一勺。

  「嗯!」方一勺點頭,我也覺得可疑得很!」

  沈勇失笑,「我知道可疑,咱們要不要想法子查查?」

  方一勺瞇起眼睛瞄沈勇,「你想去煙翠樓呀?不准去!」

  沈勇愣了愣,隨後大笑,伸手捏方一勺的腮幫子,「傻丫頭,吃什麼飛醋,我才不去呢。」

  方一勺臉上有些紅,自己摀住臉不讓沈勇掐,問,「那你想要怎麼查啊?」

  「我們去查查那張秀才?」沈勇問,「如何?」

  方一勺想了想,道,「他現在是個半酒瘋兒,怎麼查呀?喝醉的人不講道理的。」

  「你沒聽他剛剛說什麼麼?」沈勇道,「生又何歡死有何懼啊!這說明了他覺得自個兒活著沒什麼意思!喝醉了更好!」

  方一勺單手托著下巴,看沈勇,「哦?你是覺得,趁著他喝多了問他?」

  「咱們去試試看?」沈勇一臉的躍躍欲試,「說不定有什麼收穫呢,爹爹他們走明面兒的,咱們查案子,講究野路子!」

  「好。」方一勺點頭,正看著沈勇笑呢,就聽沈勇「哎呀」一聲,盯著門口。

  方一勺好奇地轉過臉,一看也驚了一跳,就見門口四個小泥人兒。

  方一勺仔細看了看,就見是石頭、蓮兒、莫鼕鼕還有小結巴。這四個小孩也不知道上哪個泥潭子裡去紮了個猛子,滿身的泥土。

  「你們四個上哪兒瘋去了?」沈勇道,「還不快去洗澡,小心一會兒挨揍啊。」

  小結巴和莫鼕鼕抹了抹臉上的土灰,問方一勺,「嘿嘿,少奶奶會不會做蛋卷兒啊?」

  方一勺一愣,點頭,「會啊。」

  四個小孩兒對視了一眼,都笑瞇瞇,蓮兒拿出一籃子雞蛋來,莫鼕鼕手上一籃子的野蔥。

  「呦。」方一勺湊過去,拿起幾根野蔥看了看,道,「這野蔥老肥了,上哪兒弄來的?」

  「後山的老曲頭兒家田裡種著的。」石頭道,「我們給他拔蔥去了,拔了兩個時辰,他給了我們雞蛋和野蔥,說讓回來做蔥炒蛋,不過我們想吃蛋卷兒。」

  方一勺見四人一身的泥巴,滿臉饞樣,也有些無奈,小孩兒都饞些零嘴兒,估計是想著蛋卷兒吃了。

  「你們去洗澡吧,我給你們做。」方一勺接過蔥和雞蛋掂量掂量,心說,這老曲頭兒還挺大方的,這些個夠做好些蛋卷兒了。

  四個小孩兒一聽到方一勺說給做,都歡天喜地地跑去洗澡去了,方一勺便拿著雞蛋和野蔥跑去了廚房。

  沈勇本來想著在書房裡繼續看書,不過方一勺走了,他的心也就野了,手裡端著書,心就飛到灶房去了。

  想來想去,沈勇索性拿著書,去灶房看!

  灶房裡頭,方一勺正在理蔥。

  「娘子,做什麼呢?」沈勇湊上來看。

  「洗蔥啊。」方一勺說著,將蔥浸入一個木盆水裡頭,然後又放了一勺麵粉進去。

  「娘子,幹嘛放麵粉洗?」沈勇好奇地問

  「相公呀,凡是細的、圓的,洗起來很麻煩的東西,大多可以用這個法子洗。」

  「什麼法子?」沈勇好奇,「就是放一勺麵粉?」

  「嗯。」方一勺點頭,「葡萄呀、蔥呀、韭菜都可以。」說著,將蔥從水中撈出來,來到井邊,打出水來,用瓢沖了沖,再一看,就見這一把蔥碧綠,甩干了水之後,乾乾淨淨。

  「這麼神啊?」沈勇不無驚奇。

  方一勺跑回了灶房,用刀快速地將蔥都切成了蔥末,然後開始打蛋。

  沈勇接過盆子幫她打蛋,方一勺邊往盆裡放麵粉和芝麻,還有剛剛切好的蔥末。

  沒多久,蛋和麵粉還有蔥、芝麻都打勻了。

  方一勺起灶,用一隻大羊毫的毛筆,在油碗裡頭蘸油,刷鍋底。

  隨後,她左手一把勺子,右手一雙筷子,兩手一起忙活。左手從盆裡舀出一勺蛋麵糊糊來,往油鍋裡頭一轉,出現了一個薄薄的片兒,然後右手筷子輕輕一撩,一打卷兒……夾起來往旁邊的干盤子裡頭一放,一個黃澄澄香脆好看的薄蛋卷兒就做成了。

  方一勺的動作極快,做了二十來個後,就又刷一層薄油在鍋底,接著做。

  沈勇見一盤子很快就滿了,伸手捏起一個薄脆蛋卷兒來塞進嘴裡,「卡嚓」一口……脆生生的蛋卷兒,有野蔥的鮮味、芝麻的香味,當然,還有濃濃的雞蛋味……好不可口。

  「嗯!」沈勇邊嚼邊點頭,「娘子,真好吃啊!」

  「好吃吧?」方一勺笑瞇瞇,「多做些,給那些小饞鬼們磨牙。」

  沈勇身後接過那隻大羊毫,幫著方一勺刷油,方一勺搶過筆,瞪他一眼,「看書!」

  「是,娘子。」沈勇咳嗽一聲,開始在方一勺身邊晃悠,邊念那傷寒雜病論。他每念兩段,就被塞進一個雞蛋卷。卡嚓卡嚓幾口吃完,接著念,沈勇突然覺得,人生就是這個樣子,才叫愜意吧。

  大概半個時辰後,就見灶房門口,石頭、小結巴、蓮兒和莫鼕鼕並排坐在台階上面,一人拿著一個大盤子,盤裡堆了小山兒一般的雞蛋卷兒,四個孩子在門口,「卡嚓卡嚓」吃得跟小耗子似的,美得都沒工夫說笑了。

  灶房裡面,方一勺取來了一個食盒,往裡頭放了兩大盤子的蛋卷還有一壺好酒。

  沈勇不解,「娘子,你出門呀?」

  方一勺將食盒給沈勇,道,「走,咱們找那秀才喝酒去。」

  沈勇愣了愣,趕緊接了籃子點頭,「對,咱們讓那秀才酒後吐真言!」

  說完,沈勇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拉著方一勺,嘴裡叼著蛋卷兒,出門。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18 PM


第三十一章 糖燒餅和瘋秀才


  方一勺和沈勇晃晃悠悠出了衙門,一路打聽,終於知道那張文海秀才住在東巷府南城老弄裡頭的梁園。那是以前他師父的宅子,據說張文海從小便失了爹娘,是梁夫子將他養大的,兩人情同父子。正巧梁老夫子又無子女,因此兩人一直相依為命地住著,感情深厚。

  「梁老夫子死了,那張秀才一定很傷心。」方一勺對沈勇道,「所以才每日借酒消愁了吧。」

  「誰讓他自個兒不爭氣了。」沈勇不屑地道,「那窯姐是有多好?要搞得如此天翻地覆?就算是真心愛上了,做男人好歹有些擔當吧。大錯鑄成了才來後悔有什麼用,所以說酸臭書生都這個德行,優柔寡斷。」

  方一勺含笑看他,道,「相公,有些事情很難說呀,每個人處境不一樣。」

  沈勇聳聳肩,反正他不太待見那樣的,做事情拖泥帶水,到後來連累一堆人跟著受苦。

  兩人在老弄裡轉了好幾個圈兒,終於是找到那隱在巷子深處的「梁園」

  這房子老了,黑色的木門,上頭一塊頗有些書香之氣的小匾額,黑底白字,寫著「梁園」。屋簷下面,掛著一盞白色的紙燈籠,上面無字,連個「奠」字都沒有,卻有些說不出的淒涼在裡頭。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都無奈搖頭,方一勺接過沈勇手上的食盒,沈勇走上那三級石頭台階,扣動門環。

  「啪啪」兩聲後,門內無人作答。

  又敲了一陣子,「吱呀」一聲,隔壁的一戶人家將窗戶打開,有個半大不小的丫頭探出頭來,問,「你們找梁夫子麼?前不久過世了。」

  「哦,我們找張秀才。」方一勺道。

  「找那狼心狗肺的作甚?」那姑娘一臉不待見,便要關窗戶。

  沈勇趕緊攔住,道.「姑娘等等,我是梁夫子的學生,聽說師父他老人家去了,所以想找這秀才討個說法。」

  「哦……」那丫頭又將窗戶打開了,看了看沈勇和方一勺,歎了口氣,「你們若是找他算賬,也便拉倒吧,自從夫子去了,那秀才也不知道挨過多少頓打了,每次打他,他不過傻笑而已,還說打得好,後來大家都當他瘋了,也不再為難他。」

  沈勇和方一勺暗自皺眉,這書生有些可憐。

  「那他可在梁園裡頭?」沈勇問。

  「在的,估計是喝醉了吧。」丫頭道,「你們就算敲門到半夜,他也未必會醒來開門,估計要等到他再去買酒,才會出門。」

  「他不吃飯的麼?」方一勺忍不住問。

  「吃什麼飯呀,他那就是作死呢。」丫頭搖搖頭,這時候,就聽她身後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問,「妮子,和誰說話呢?」

  「奶奶。」小丫頭回頭去,沈勇和方一勺就看到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走了過來。

  「他們找張秀才呢。」小丫頭扶那老太太。

  老太太看了看沈勇,有些擔心地道,「你們別打他了,他是好人。」

  沈勇和方一勺都鬆了口氣,這世上還有一人說這秀才是好人的。

  「老人家,我們不打他,就找他問問話。」沈勇道,「我想知道,梁夫子怎麼死的。」

  「唉……梁夫子也不知道為何就看不開了呢。」老太太搖搖頭,「我之前與他聊,他都說他已經想開,不就是愛上個窯姐麼,也不是大過錯,孩子還是好的……可第二日便自盡了,害得那孩兒如今瘋瘋癲癲。」

  「啊?」沈勇一愣,問,「老人家,你是說……梁夫子已經想通?就是說他不反對張秀才娶那窯姐兒?」

  「嗯。」老太太點點頭,「我與夫子有時候會在院子裡坐坐,說說閒話,他雖然對文海甚是嚴厲,但是也疼愛得厲害。再說了,誰還沒年輕過啊,感情這種事情,可不是一張嘴能說得清楚的。梁夫子之所以反對,是怕文海以後後悔,但這孩子既然自己想清楚了……那就隨他去唄,兒孫自有兒孫福麼,這可是夫子跟我說的原話,可誰知第二日便死了呢?」

  沈勇和方一勺心中打鼓,這有些蹊蹺啊。

  「老人家,那窯姐兒呢?」方一勺問,「後來她如何了?」

  「哦……我聽說,那窯姐兒叫鸞兒,知道了張秀才這事情後,內疚外加受不了這千夫所指,後來便想不開投河了。」

  「也死啦?」沈勇吃驚不已。

  「這倒是沒有,據說讓人救活了。」老太太歎了口氣,道,「不過她也無心了,張秀才本來都已經準備好了給她贖身的銀子,還是將她贖了出來,後來那鸞兒上了長樂庵了。」

  「做姑子去了啊?」沈勇皺眉,「頭髮剃了?」

  方一勺看他,心裡也有些無奈,沈勇有時候想事情和別人都不太一樣。

  「嗯……」老太太搖搖頭,「這個……不知道了,不過秀才和她,都再沒見過面了吧。」

  「怎麼會這樣呢,本來其實也是一段姻緣的。」方一勺自言自語。

  「我見過那鸞兒,可漂亮了。」這時候,那小丫頭突然小聲道,「聲音也好聽,她在梁園裡頭彈過琴,唱個小曲兒,嗓子和黃鸝鳥似的,難怪張秀才喜歡了。」

  「她來過梁園?」沈勇有些意外,「也就是見過梁夫子?」

  「見過!」小丫頭小聲道,「所以說她狐媚子呢,見了一面,連老夫子都暈乎乎就答應她和秀才的親事了……哎呀。」

  丫頭話沒說完,耳朵就給旁邊的老太太掐住了,嗔怪道,「叫你學人家說嘴!」

  「哎呀,不敢了奶奶……」小丫頭趕緊求饒。

  沈勇和方一勺問得了,方一勺又給了那丫頭一些蛋卷兒吃,丫頭道了謝,便關窗和奶奶一同去後頭了。

  回到了梁園的門口,沈勇和方一勺站在門口琢磨了起來。

  沈勇雙手抱著骼膊,摸著下巴問,「娘子,可疑不?」

  「嗯。」方一勺點頭,「說不通!」

  「可不是,既然已經答應了,為何又一聲不吭地就自盡了?」沈勇想了想,又道,「對了,那天小結巴打聽來說,那書生也是,他去賣掉的地契,只是他家幾畝坡田的地契。這書生家裡宅子都兩三套呢,不是個窮困人家,據說媳婦兒精明強幹得很!而且書生唸書不錯,已然在米鋪謀得了賬房先生的職位,月錢好些呢,比種地好不知道多少。」

  「嗯……」方一勺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道,「不成!這事情非得查清楚不可。」說著,提了提裙子。

  「娘子……你幹嘛?」沈勇有些不解地看方一勺,就見她將食盒往自己手裡一塞,然後退後幾步,往前衝,抬腳就踹門!

  「彭」的一聲。這木頭門被生生踹開了,梁園的門大敞。

  沈勇在一旁愣了半天,不由感歎,「那人參烏骨雞真厲害!」

  門打開後,兩人往裡一望,發現裡頭並非兩人想像之中的那般凌亂不堪。

  沈勇和方一勺走了進去,就見院子裡兩棵大泡桐,一棵白一棵紫,落了一地白紫相間的花朵兒。

  在院子的東面靠牆角之處,有一座墳。

  沈勇和方一勺都忍不住皺眉……哪兒有墳做在生宅裡頭的,多晦氣啊?這秀才瘋了不成呀。

  「是梁夫子的墳啊。」方一勺看了看碑文,對沈勇道。

  沈勇點頭,此時,就聽到「嘎吱」一聲,房門打開的聲音傳來。

  沈勇和方一勺都轉臉,就見房門口,張秀才睜大了眼睛一臉茫然地看著兩人。

  沈勇微微瞇起眼睛--果然沒醉死啊!這人呀,越是想不通想要買醉的時候,越是喝不醉!

  「你們……」張秀才不解地看著兩人,方一勺道,「我們有些事情要問你。」

  張秀才看了看自家的大門,一扇木門被踹得都歪了,心說……這兩人,莫非是強人不成?

  「問什麼?」張秀才打開門,走了出來。

  沈勇和方一勺這才注意到,這秀才,瘦得都脫相了,本來年紀真是不大的,只是蓄起了鬍鬚,看起來虛長了好些歲數。

  「關於梁夫子的死。」沈勇話沒說完,那秀才就道,「我氣死的,你是夫子什麼人?」

  「哦……」沈勇道,「他以前教過我幾日……」

  「要殺要剮隨便吧。」張秀才也不多話。

  方一勺趕緊擺手,道,「不是呀,你別急,聽我們把話說完。」

  秀才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在出神還是真的在聽他們說話。

  「唉,坐下說話。」沈勇邊招呼秀才,邊拉著方一勺到院中的石頭凳子上坐,怕石頭涼,還特意自己先坐了一會兒,再讓方一勺坐。

  秀才雖然心不在焉,但眼神還是活的,看在了眼裡,低垂著雙目走到桌邊坐下,不做聲。

  沈勇也坐在了他的對面,問,「你聽說昨天城裡頭,一個書生為了給煙翠樓的姑娘贖身,氣死了他娘的事情麼?」

  秀才一愣,茫然地搖了搖頭,隨即苦笑,「還有比我更不是東西的人呢?」

  「不止他一個,據說還有幾個人因為要給煙翠樓姑娘贖身,氣死了長輩的。」沈勇接著道。

  秀才微微一滯,長歎一聲。

  「可是那書生的娘尚不到五十。」沈勇道,「我是衙門裡頭的人,昨日仵作驗屍了,那婦人是被人毒死的。」

  沈勇將話說完,就仔細看那秀才。

  只見張文海似乎是定在了原地,雙眼睜得老大,眉頭也微微地蹙了起來,嘴裡喃喃自語一般,「毒死的?」

  「嗯。」方一勺點點頭,「所以我們想……」

  她的話沒說完,就見秀才霍地站起來,飛奔到了後頭去,不多會兒,拿來了一把鏟子,他脫掉外衣,就開始挖那座院子裡的墳。

  只是他最近失魂落魄地過日子,光喝酒不進食,身體發虛,沒挖多久就氣喘如牛。

  沈勇趕緊走過去,拿過他的鏟子,道,「你去坐著,我來挖。」

  秀才看得出沈勇是個練武的,身子比自己不知道精悍多少,便被奪過了鏟子。

  方一勺讓秀才過來坐下,吃些蛋卷。沈勇脫了外衣,開始挖墳,沒多久,便挖出來了棺材。

  此時,張秀才將蛋卷吃完了,跑到了墳邊,先跪下給他師父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就跳入了坑裡,將棺材的蓋子打開。

  本來,眾人已然做好了臭氣熏天的準備,畢竟剛剛死了沒多久,現在應該正是爛的時候。

  可奇怪的是,這棺材裡頭的屍體穿著壽衣,安安靜靜地躺著,並未出現腐爛和惡臭,只是屍體臉上,有一些紫色的斑紋。

  「咦?」方一勺覺得不對勁。

  沈勇對張秀才說,「唉,秀才,扯開他衣服看看!」

  秀才遲疑了一下,但還是一把扯開了壽衣,就見屍體的胸前,皮膚發紺,有暗紫色的斑點。

  「哎呀,中毒的!中毒的!」沈勇跳起來就嚷嚷。

  「相公你怎麼知道?」方一勺問。

  「我這幾天不看醫術呢麼?」沈勇道,「人若是中毒死的,屍體都不易腐爛,皮會發紺有暗紫色屍斑!這就是明顯中毒死的!

  「跟那書生的娘一樣的麼?」方一勺道,「哎呀,鐵定是有人做了手腳了!」

  「師父……」張秀才也呆若木雞,坐倒在坑邊,最終喃喃,「你果真不是徒兒氣死的麼?」

  「唉!」沈勇叫秀才,「愣這幹什麼,找塊白布來,咱倆抬著你師父的屍體,去衙門,找兇手給你師父報仇啊!」

  「呃……好!」秀才翻身爬上了坑,進入房中拿出了一大塊床簾子來,將那梁夫子裹上,和沈勇一起,抬著屍體就往外跑了。

  方一勺拿過食盒,將裡頭的一壺好酒都灑在了墳前,道,「老夫子呀,他們翻屍搗骨是因為要給你申冤,你莫怪呀莫怪!等案子破了,我們拿好酒來祭奠你。」說完,趕緊提著食盒追出去了。

  沈一博看到了梁夫子的屍體後,臉色更難看,指了指仵作房,示意沈勇他們將屍體抬進去,進屋一看,就見還有幾具屍體也被從地裡挖了出來,都是一樣的情況。

  劉大方看了看沈勇,「小子長進了啊,這屍體發紺屍斑紫黑,那就是中毒的症狀,你看看他們的肝裡頭都積水了,又發黑。」

  「是有人給師父下毒了?」張秀才問,「可我師父是自盡……上吊死的。」

  「有人給掛上去的唄。」劉大點了點頭,道,「這自盡法子多了去了,要不然投河,要不然撞牆……總之都是讓氣的唄,若是都活活被生氣死了,那豈不更惹人生疑。」

  「這倒是。」沈勇點頭,道,「唉……會不會那書生的娘,原本也應該是要死於自盡的,因為她突然跑出來了,所以就毒發身亡了?」

  「有理!」劉大方道,「這想法對!」

  「嗯。」沈一博也贊同,「這案子得好好查查,張文海。」

  「在。」張文海上前給沈一博行禮。

  沈一博道,「你去洗漱一下,稍後到書房來,我有事情要詳細問你。」

  「是!」張文海隨著下人,先去洗漱了。

  沈勇也去洗了個澡,出了房間,卻找不見方一勺。來到廚房裡頭,只見方一勺正忙碌呢。

  「娘子,做什麼?」沈勇歡喜地跑進去,又能飽口福了!

  「糖燒餅。」方一勺笑瞇瞇地說著,「快做完了。」

  沈勇就看到方一勺將灶台裡頭烘好的燒餅取出來,只見這燒餅外皮兒金脆,上頭灑了白芝麻粒兒,拿起來咬一口,沈勇一挑眉。

  這燒餅千層是層層酥,餡兒糖粉是粉粉甜,又香又有嚼頭。

  「好吃啊!」沈勇見方一勺又拿食盒裝,就問,「娘子,去哪兒?」

  說話間,小石頭和小結巴跑了進來,「少奶奶!」

  「來了呀。」方一勺給了他們一人兩個小燒餅,問,「石頭,想靜怡師太不?」

  「想呀。」石頭點頭。

  「我們去趟長樂庵吧。」方一勺提議。

  「好呀。」石頭歡喜點頭,小結巴機靈,叼著燒餅出去牽馬車了。

  沈勇看方一勺,「娘子,你是不是想去找那鸞兒?」

  「嗯!」方一勺點點頭,「相公你覺得呢?」

  「好主意!」沈勇對她挑大拇指,「別的不敢說,這門道啊,鐵定是出在那煙翠樓裡頭!」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18 PM


第三十二章 落春茶和碎瓷器


  方一勺和沈勇駕馬車來到了長樂庵的山腳下,小石頭和小結巴跟在後面。

  小結巴仰起臉看了看山頂的廟宇,問石頭,「石頭,你怎麼住在廟裡?」

  小石頭回答,「靜怡師父養大我的呀,怎麼了?」

  「沒。」小結巴道,「那你不就是小尼姑?」

  石頭瞪他一眼,「尼姑怎麼了?」

  小結巴皺皺鼻子,「倒是沒啥,就是……尼姑和窯姐兒一樣,都不容易嫁掉啊。」

  「你胡說!」石頭不高興了。

  小結巴道,「我……又沒說什麼,再說了,你現在也不是小尼姑呀。」

  「討厭,不理你。」石頭提著食盒兒,虎著臉就往山上跑,小結巴見自己多嘴闖禍了,趕緊追去。

  沈勇和方一勺在後頭跟著,沈勇搖頭,方一勺不解地看他,「怎麼了?」

  「別說,其實小結巴說的話,挺有意思的。」沈勇自言自語道。

  「哪兒就有意思呢?」方一勺邊走邊道,「世人總不容人有幾分清靜,窯姐兒不行,姑子也不行。」

  「我說的就是這地方有趣啊。」沈勇笑道,「要說窯姐兒不好嫁,那我信,畢竟自古討人歡喜的是貞潔烈女,放浪形骸的女人,都是不遭人待見的。可這姑子,大多都是聖潔女子,為何也不被人待見呢。」

  「相公,這話可是沒有根據呢。」方一勺搖了搖頭,道,「誰說窯姐兒就一定是放浪形骸的啊?」

  沈勇回想了一下,他以前在飄香院認得的那些晴兒月兒們……大多都是火辣辣的。

  剛想到這裡,沈勇就覺得骼膊上讓方一勺掐了一把,轉臉看她。

  「你剛剛想什麼?」方一勺瞇起眼睛看他。

  「呃……沒,娘子,你接著說。」沈勇乾笑,揉著自己的骼膊問。

  「哦,我是說,姑子也可能出家之前是窯姐,窯姐也可能以後出家做姑子,人不能一概而論。」方一勺說,「也許昨兒個是好人,今兒個就十惡不赦了,人是會變得麼。」

  沈勇聽後,笑著點了點頭,就好像自己一樣吧,以前是小惡霸,如今是個還算過得去的回頭浪子。

  不過人忘性都大,沈勇以前挺喜歡那些窯姐兒們的,總覺得她們和自己差不多,都不被人待見。可如今自己被人抬起來說了幾天金不換,竟然就有些飄飄然了,還覺得比以前的自己高貴了些。可沈勇仔細一想,有什麼啊,昨日你穿著敗絮乞討,今日穿著錦衣揮霍,那也不過是皮子,真正的瓤兒,還是你自己。

  「那……娘子,你覺得,以前的我,和現在的我,哪個比較好?」沈勇問。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相公又說笑了呢,沒有變。」

  「哦?」沈勇佯裝不高興,笑問,「他們可都說我浪子回頭金不換呢!」

  方一勺笑了笑,道,「換的只是衣裳而已,金子永遠不會換的,回不回頭什麼的,也不是誰說了算的。」

  沈勇盯著方一勺看了一會兒,點頭,「嗯!娘子說得對」

  ******

  到了長樂庵的廟門口,石頭已經飛奔進去找靜怡師太了。

  靜怡留下了石頭和小結巴在院子裡吃點心,聽說沈勇他們來找鸞兒,便輕輕歎了口氣,道,「果然這丫頭有什麼心事啊。」

  「師太,鸞兒怎麼了?」方一勺問。

  「她樣子看起來心事重重,來了就說要剃度。」靜怡歎息,「剃度不是小事,這麼漂亮一個姑娘剃了頭太可惜了,我就先收了她做俗家,在後頭的小院子裡住著呢,每日做些蠟燭折些紙花,終日不說話,問她,也不過是一句罪孽深重。」

  方一勺和沈勇聽了靜怡師太的話,都覺得有些淒涼,本來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究竟是什麼人在後面作怪,比翼鳥變成了陌路人,這樣的結局讓天下有情人情何以堪?

  別過靜怡,沈勇和方一勺到後院去找鸞兒了。

  「應該讓張文海也來就好了。」沈勇對方一勺道,「不過他似乎有些怕,總說等等。」

  「為何啊?」方一勺有些不解,「既然已經查明了梁夫子不是自殺的,他與鸞兒現在又都是自由身,為何不來相會呢?」

  「也難免吧。」沈勇道,「那秀才現在一身落魄,鐵定是想要把自己打點好了,案子真相大白了,才來接姑娘。」

  「這是什麼想法?」方一勺皺眉,似乎不解。

  「很正常呀。」沈勇道,「男人自然不能在喜歡的女人面前丟臉,得自己出人頭地了,才好風風光光的來迎接她,這和女孩兒們都收拾得漂漂亮亮了才去會情郎,不是一個道理麼。」

  方一勺聽後大笑,嘖嘖了兩聲搖頭,「相公呀,男人們瞎想而已,誰說女孩兒都喜歡這心思的?」

  「不對麼?」沈勇有些納悶。

  「收拾漂亮才多少時辰?一兩個時辰都能畫出花兒來了!」方一勺認真道,「可是真的要風風光光衣錦還鄉那要多久?少則一年半載多則三年五年,到時候,妙齡少女早就成人婦了。」

  沈勇想了想,覺得也是。

  「若是十天半個月後,案子查清楚了張文海才來接鸞兒,萬一鸞兒這幾天說動了靜怡師父,把頭髮剃了呢?」方一勺反問。

  「哎呀!」沈勇一驚,「那可就完了,剃頭了和沒剃頭,那心境完全不一樣的啊,到時候真的無法挽回了。」

  「可不是麼。」方一勺道,「男人總怕在女人面前丟醜,其實是怕自己丟面子,女人會看輕自己。但事實上大可不必,你想啊,狂風暴雨中趕去接心愛的姑娘,弄得狼狽不堪,和等到風和日麗了,再一身錦衣華服地去接姑娘,哪個更讓人心動呢?」

  沈勇摸著頭,「是這麼回事啊,娘子,你看得好透徹呀。」

  「不是我。」方一勺笑了笑,道,「是我娘,我娘就是窯姐兒,她比誰都清楚。」

  沈勇點頭,每次提到方一勺的娘,都會有些淡淡的傷懷在裡頭,沈勇時常想,若是那位丈母娘沒死該多好呢?一定是個精彩的人物。

  兩人來到了後院,就見院子裡的山茶花樹下,坐著一個穿著黑色海青的年輕女子,盤著頭髮戴著個帽子。遠遠看去,超塵脫俗,好不清麗。

  沈勇暗自咋舌,這哪兒能看出以前是個窯姐兒啊,就說是宮裡的金枝玉葉也有人信的,這麼一想,方一勺說的都是對的,人的貞潔與否,看的是心境。

  坐在院中綁著白紙花的,正是鸞兒。

  佛門中人的日子是非常清苦的,哪怕有的寺廟香火再旺,僧侶們也照樣是清苦,清苦便是修行。香火錢,是要賑濟苦難百姓做功德的。佛門中人也不講究不勞而獲,平時都會做香蠟燭火和紙花來維持生計,所以時不時還要下山化緣去,就算皈依我佛,人要活下去,依然離不開個俗世。

  方一勺和沈勇的到來,打擾了鸞兒。

  她抬起頭,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兩人,嚴重些微的警惕。

  沈勇示意方一勺--娘子,你說吧。

  方一勺走了過去,問,「鸞兒麼?」

  鸞兒點了點頭,她還沒有剃度,所以沒有法號,說白了,長樂庵不過是她的一個暫時棲身之地罷了,靜怡師太心腸好,收留無家可歸的她。

  「我們是衙門裡頭的人,想問你些事情。」方一勺邊說,邊坐在了鸞兒的對面。

  鸞兒一聽到官府,顯得有些緊張,看著方一勺問,「官府的……找我做什麼?」

  方一勺回頭看沈勇,沈勇走了過來,把事情的原委完完整整地說了一遍給鸞兒聽。

  鸞兒聽得睜大了雙眼,連連道,「怎麼可能的呢?竟然是有人行兇作惡。」

  「所以我們想問問你。」方一勺道,「這個人,很可能在煙翠樓裡頭,你知不知道一些線索?」

  鸞兒微微皺起眉頭,低頭思索起來,嘴裡喃喃,「在煙翠樓裡……怎麼會?」

  「你覺得,有什麼人可能去下毒?」方一勺問。

  鸞兒想了良久,搖頭,堅決地道,「不可能的。」

  「哦?」沈勇不解看她,「如何不可能。」

  「煙翠樓是什麼地方?」鸞兒苦笑了一聲,「沒有贖身的姑娘在樓裡就跟坐大牢一樣,不可能跑出來做這種事情,下毒?姑娘們上哪兒弄毒藥去?若是能輕易弄到,早就有一半想不開的自盡了。」

  沈勇和方一勺聽後對視了一眼,都是眉間一緊,沈勇問,「你的意思是,並非是煙翠樓裡的姑娘干的?那煙翠樓裡頭,有能自由出入的人麼?」

  「這個麼……基本都是不可以的,連護院也大多住在樓裡,當然,一些打雜的,或者媽媽……他們應該是可以出去。」

  「那你仔細再想一想。」方一勺問,「有沒有什麼人是比較可疑的?」

  鸞兒冥思苦想,半晌,也沒想出什麼來,只是說,「我想不明白,娼寮裡的姑娘們,一旦有人能好命被贖身,別說姐妹了,連媽媽都會燒香拜佛祖的,為何還要用這種手段陷害?」

  沈勇想了想,問,「有沒有特別小氣的?見不得別人好,所以就從中作梗呢?」

  鸞兒笑而不語,良久才道,「這位公子,其實娼寮這種地方,一旦入了,就終身入了,贖出來了又能如何,很多遲早還是會回去的。」

  「這是什麼原因?」沈勇不解,心說,嫁了人生了孩兒,這不就是良家婦女了麼?

  鸞兒站了起來,從屋內拿出了一個茶壺來,隨手掰下了幾顆山茶花放在茶壺裡頭,泡上熱水,給沈勇和方一勺倒茶。

  「這樣喝呀?」沈勇有些好奇。

  「這叫落春茶。」鸞兒輕輕笑了笑,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來喝。

  「名字挺好聽啊。」沈勇端著茶杯抿了一口,就覺得這茶水有淡淡的甘甜,夾雜著一股茶花香味,突然就想起那日方一勺做的茶花卷兒來了,若是一個茶花卷兒配上一壺落春茶,那可就妙哉了!

  「落春茶這名字有什麼好聽的。」鸞兒淡笑,「花兒經過了春就注定是落。」說話間,她看了看方一勺,笑問,「小姑娘,這是你的相公麼?」

  方一勺臉微微一紅,點點頭,「嗯,是。」

  鸞兒不無羨慕地說,「真好啊……女孩兒就跟花骨朵兒似的,有些還沒開,就有人細心照料著,有都些謝了,落了,歸了塵土,都沒人多看一眼。」

  「怎麼說的如此淒涼啊?」沈勇道,「張文海不也是一心一意戀著你還將你贖身了麼?」

  鸞兒微微一頓,臉上的笑意更淡,「可是……梁夫子死了,他便沒再見我了,夫子死了,他便不打算再跟我在一塊兒了。」

  「他只是自責呀。」方一勺道。

  鸞兒搖搖頭,「不一樣的,情愛這種東西,有時候比這瓷杯子還脆呢,輕輕一碰就碎了,拼不回去。」

  與鸞兒說了一下午,沈勇和方一勺再回去的時候,除了多了幾分感慨外,卻是一無所獲。

  眼看著天已經黑了,馬車行駛在東巷府的大街上,兩旁夜市喧囂,河上畫舫如織。

  方一勺忽然問沈勇,「相公,你說,鸞兒姑娘,會不會有些怨恨張秀才?」

  「一定有的吧。」沈勇歎氣,問,「若換做你呢,你怨恨麼?」

  方一勺想了想,點點頭,「嗯,會的。那賣了地契的秀才,還有之前那些死了親人的……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吧。鸞兒真是說得沒錯,這情愛,比瓷器還脆。」

  沈勇見方一勺突然低落起來,便也不做聲。

  兩人相對靜坐了一會兒,突然,沈勇抬頭問,「娘子……你猜,那個用這樣法子來害人的人……是不是也是這種想法?」

  方一勺愣了愣,琢磨,「嗯……有可能呀。」

  「誰也不會平白無故有這種想法吧?」沈勇道,「這人肯定為情所傷過。」

  方一勺點頭,問,「有理,那……相公你覺得這人在煙翠樓裡?」

  「煙翠樓裡的人,能出來的就那麼幾個,如果不是出來的人……那就有可能是進去的人啊。」沈勇一笑,「你說,會不會是某個經常去的客人?」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19 PM


第三十三章 獅子頭和片真心


  回到了府衙之後,方一勺準備晚飯,沈勇托著腮幫子坐在院子裡頭的石桌邊,盯著院牆發呆。

  不多久,方一勺拿著食盒出來,「相公,再做來不及了,還有些鴨肉和菜,我做了蛋炒飯和蔥花蛋湯。」

  沈勇聞著就覺得賊香,胸中那份疑惑也被趕走了,端起碗吃飯。

  小結巴也聞著味兒進來了,拿了兩份走,和石頭一塊兒吃去。其他人都已經睡了,方一勺也沒去打擾,剩下的小半鍋子,她用蓋子蓋了起來,一會兒沈勇估計會不夠吃的。

  沈勇端著碗,吃著蛋炒飯,不時地瞄方一勺一眼,似乎有話想說。

  方一勺故意不看他,低頭吃飯。

  吃到一半,沈勇用骼膊肘輕輕捅了捅方一勺的骼膊,「娘子?」

  方一勺瞇著眼睛看他。

  沈勇叼著筷子對她笑。

  方一勺也不做聲,挑出幾塊鴨肉來放到沈勇碗裡。

  沈勇又叫了她一聲,「娘子,跟你商量個事情?」

  方一勺放下碗,看他,「你是不是想去煙翠樓?」

  沈勇乾笑,「娘子真聰明。」

  方一勺虎起臉,沈勇見她腮幫子都鼓起來了,趕緊道,「我不是去玩兒的,我去查案,你若是擔心,我和沈傑一起去。」

  方一勺眨了眨眼,問,「有什麼區別,你們都是男人。」

  「那個……沈傑不是人品比較可靠麼?」沈勇小聲嘀咕了一句。

  「男人的人品都靠不住。」方一勺小聲嘀咕了一句,「看到漂亮女人都會傻眼!他們心裡可以只有你,但是眼裡絕對不會只有你一個,我娘說的!」

  沈勇有些想笑,就道,「我不看還不成麼?我去看男人,不看女人。」

  「你上窯子看男人啊?」方一勺小聲嘀咕,「小心人家以為你那什麼……」

  「那什麼?」沈勇湊過來問。

  方一勺臉紅紅,低頭繼續扒飯,嘴裡嚼著鴨肉蛋炒飯,邊含含糊糊說,「不准你去。」

  「行。」沈勇繼續吃飯,笑道,「聽你的,不去就不去麼,娘子,明天吃什麼?」

  方一勺有些吃驚,看他,就見沈勇似乎真是打消了去煙翠樓的念頭,轉而關心起明日吃什麼來了,就問,「你想吃什麼呀?」

  「嗯……」沈勇單手摸著下巴,道,「最近口味好像清淡了些,若不然是剛剛喝茶喝的?」

  「你想吃口味重的呀?」方一勺問,「我做紅燒的菜吧?」

  「好啊!」沈勇趕緊點頭,衝著方一勺咧開嘴笑。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見他笑得自然,似乎並沒有因為自己不讓他去煙翠樓的事情不高興。

  低頭繼續吃飯,方一勺瞄沈勇,見他吃完了自己那一碗,去將鍋子端了出來,問方一勺,「娘子還要不要?」

  「不要了。」方一勺搖頭,沈勇就美滋滋地把剩下的都盛在了自己碗裡,吃了起來,剛剛的事情似乎完全沒在意,方一勺倒反而覺得不自在了,跟自己欺負沈勇似的。

  吃完了飯,方一勺去洗了個澡,換了乾淨的裡衣,光著腳穿著雙小木屐跑了出來,就看到沈勇正坐在門檻上面看書。

  方一勺笑了笑,沈勇還真沒忘記蒼滿雲的囑咐,每日必要看書。

  沈勇的確是捧著書看呢,可是心裡還是想著案情,究竟誰會有這樣的能耐,又有這樣的心思這樣害人?最令沈勇好奇的,其實是那個犯人究竟怎麼想的?是人心太壞見不得別人脫離苦海?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

  正想得出神,就聽身後傳來方一勺的聲音,「相公,洗洗上被窩裡看吧,外面冷。」

  「哦。」沈勇答應一聲,就回頭想要放下書去洗……入眼的,卻是門檻後面,穿著一雙木屐的,兩隻白嫩嫩的腳丫子。

  方一勺本來就個子小,自然也是手小腳小的,沈勇長那麼大,還頭一回看女人光著腳呢,也從沒想過,腳丫子都能那麼小巧好看。

  沈勇低著頭細看,方一勺穿著荷葉邊的白色絲質褲子,褲腿上繡著荷花兒。荷葉邊褲管,露出一截腳腕子,光著腳穿著木屐,腳趾頭圓滾滾的,連腳趾甲蓋兒都是光潔透明,淡淡的粉色。

  沈勇傻呵呵地盯著看,方一勺見他發呆,就戳戳他,「相公?」

  「啊?」沈勇仰起臉看,方一勺上身穿著短短的白色小褂,沈勇仰著臉呢,能看到小褂子裡頭,短短一截白色的腰……

  「咳咳。」沈勇覺得有些燥了,趕緊低頭咳嗽。

  「快進屋吧。」方一勺見他咳嗽就趕緊拽他,「外面冷。」

  沈勇被她拽了起來,就偷眼瞄,方一勺頭髮都盤起來了,後脖頸長長、白白……

  「喀嗒」一聲,門合上,上閂,方一勺回頭,見沈勇還傻站著,就趕他,「相公,洗澡。」

  沈勇還是站在原地沒動,方一勺推著他往後走,心裡納悶,怎麼了?突然就傻了。

  沈勇到了屏風後面。

  屏風後又兩個大浴桶,一個是溫水,一個是滾水,溫水那個,方一勺剛剛已經洗了,另一個裡頭的燙水也溫了,現在洗剛好。

  方一勺出去梳頭髮了,留著沈勇在浴桶裡頭泡著。

  沈勇就莫名覺得全身不自在,滿腦子都是方一勺的腳丫子、脖子、腰……最後想的心煩意亂,就那手拍自己腦袋。

  此時,聽到床上「呼呼」的聲音傳來,沈勇知道,方一勺鋪床呢。

  一想到床,沈勇更加心猿意馬起來,怎麼辦好呢?

  「相公呀。」

  良久,方一勺從屏風後面探出半個腦袋來,就見沈勇光著上身趴在浴桶壁上呢,肩膀和骼膊因為這幾天練功,顯得精壯有力……

  方一勺又往後稍微縮了縮,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多看了兩眼,小聲說,「你洗完沒有啊?水要冷了。」

  「哦。」沈勇才反應過來,水早就冷了,趕緊「嘩啦」一聲從水裡站起來。

  他也是讓方一勺給鬧糊塗了,什麼都沒穿就站起來了。

  方一勺正看著呢,她哪個人見過這些啊,一下子也傻了,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臉上也就燒了。她趕緊縮回去,心噗通通地跳得老快,趕緊回去鑽進被子裡。

  沈勇撓撓頭,也覺得尷尬,趕緊擦了身子,穿上裡衣出屏風。

  沈勇到桌邊喝了口茶,就見方一勺正在床上靠著呢,手上拿著半本書,看沈勇一眼,低頭繼續看書。

  沈勇歎口氣,走過去鑽進被子裡,挨近方一勺,問,「娘子,看書啊?」

  「唔。」方一勺點點頭。

  「哦。」沈勇也點點頭,伸手過去,幫方一勺將手裡的書顛倒了個個兒,說,「反了,看著眼睛不累呀?」

  方一勺原本就紅潤的腮幫子瞬間通紅,抿著嘴不說話了,將書塞進沈勇手裡,往被子裡縮了縮。

  沈勇接過書,笑著搖頭,剛剛方一勺那一鬧,他倒是心神穩了些,沒剛剛那麼急躁了。

  方一勺見沈勇看書了,就鑽進被子裡,拍了拍綠豆殼兒的枕頭,準備睡覺。

  剛剛躺好,就見沈勇也放了書本,躺下,跟她對視。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眨眨眼。

  沈勇也看她。

  「相公不看書了呀?」方一勺問。

  「嗯。」沈勇點點頭,「看你,你比書好看。」

  方一勺沒吱聲,被子擋在鼻子上,就露出兩隻大大的眼睛,被窩裡熱烘烘的。

  「娘子。」沈勇湊過去一些。

  「嗯?」方一勺拽著被子看沈勇。

  「娘子……我們要不要圓房?」沈勇問。

  方一勺一愣,便轉眼看別處。

  沈勇伸手過去捏她手指頭,問,「剛剛你不還說麼,男人總想著讓自己出息了再去迎接喜歡的女人,那時候黃花菜兒都涼了,要先下手為強!」

  「我哪有那樣說。」方一勺小聲嘀咕。

  沈勇壞笑,「分明就有。」

  方一勺往床裡挪了挪。

  沈勇瞇起眼,「想跑?」

  「呀!」方一勺就見沈勇佯裝兇惡地來撲她,不過他臉上的神情很清楚地讓方一勺知道,只是在鬧著玩的。因此方一勺也放心地跟他鬧,被按住親了兩口。

  果然,兩人在被窩裡翻了一陣,沈勇除了親兩口就沒再幹別的了,最後便摟著她不動了,「睡吧,明兒個早起,做好菜給我吃。」

  「嗯。」方一勺點點頭,不過覺得沈勇摟得挺緊的,稍微動了動,就聽沈勇道,「不准動。」

  方一勺抬眼看他,沈勇也不敢看她眼睛,就道,「別動啊,不然我可不管了。」

  「嗯。」方一勺答應,枕著沈勇的骼膊躺好。

  「娘子。」

  這時候,就聽沈勇低低的聲音說,「等我出息了,咱們要圓房啊。」

  方一勺聽著,突然就覺得眼圈兒發酸,趕緊道,「我沒說你不出息……」

  「嗯。」沈勇點頭,「那就等再出息一點?」

  方一勺伸雙手環住沈勇的脖子,道,「其實……已經很出息了。」

  沈勇失笑,「那現在圓房?」

  「……還差一點點。」方一勺猶豫了一下,小聲說。

  「等那一點點到的時候,記得告訴我啊。」沈勇掐了方一勺的腰一把。

  「嘿。」方一勺揉了揉被掐到的地方,抬眼看沈勇,笑得放心。

  沈勇歎氣,以前沒發現,自己非但一點都不流氓,還是個標準的柳下惠!

  這一晚,兩人都是一夜好夢。

  ******

  第二天大早,沈勇醒過來,就見方一勺已經在桌邊對著銅鏡梳頭了。

  今日方一勺穿著一件藍色碎花的荷袖短衫,下面是一個花樣的碎花長裙,裙邊兒也有荷葉卷邊,拿黑絲修了個邊兒,很精緻,腳上一雙藍底白花兒的布鞋,和衣裳很般配。

  沈勇趴在枕頭上看著方一勺梳頭的背影。

  方一勺還是挺喜歡打扮的,但是不像他以前認得的那些姑娘們似的,方一勺從來不買成衣,說手工費貴做出來的也不合身,因此總是買喜歡的料子回來,花上幾天的時間自己做。有時候做好了,那身衣裳就特別好看,當然也有做壞的時候,一個袖子長一個袖子短什麼的,那方一勺就只好改,越改越小,最後給石頭和蓮兒穿了。

  沈勇端詳著,嘖嘖兩聲,娘子今日這件衣裳就真好看!

  方一勺聽到了響動,轉回臉來看他,「相公。」

  「唉。」沈勇美滋滋地答應。

  方一勺將釵戴上,聽到有人敲門,走出去打開門,就看到小結巴和莫鼕鼕在門口呢。

  「少奶奶,豬肉都買來了。」小結巴說著,和莫鼕鼕一起端詳方一勺,嘖嘖兩聲--少奶奶真好看!

  倆小孩兒都是沒見過什麼女人的,年歲又正好到了對女娃有興趣的時候,因此看著方一勺,就開始琢磨,以後自己能有這麼個媳婦兒才好呢。

  沈勇在裡頭見倆小傢伙看著方一勺傻笑,就道,「唉,看什麼?再看打板子了!」

  小結巴和莫鼕鼕都對著沈勇做鬼臉,心裡又羨慕又嫉妒,沈勇真便宜!老天爺給的好命。

  「肉都剁了麼?」方一勺用個卡子將袖子挽起來卡好,問兩人。

  「都剁碎了!」莫鼕鼕回答,「按少奶奶說的,五斤豬肉拼一斤魚肉,外加十個魚泡和三塊魚皮,二兩生薑,三個蒜頭,讓賣肉掌櫃的用大刀子給剁的,可碎了!」

  「好勒。」方一勺往外走。

  沈勇邊穿衣服邊問,「娘子,今天吃什麼?」

  「紅燒獅子頭。」方一勺笑著就往廚房去了,莫鼕鼕和小結巴趕緊邊擦口水邊跟上。

  沈勇一聽也是精神百倍,換了衣裳洗漱完畢,就趕緊到院子裡練功。

  練了沒兩趟,就見沈傑跑了過來,遞給沈勇兩塊紅棗糕,道,「少奶奶說先墊墊肚子,今天晌午飯早,到時候吃好的。」

  「哦。」沈勇接過紅棗糕咬了一口,歎氣……他娘子隨便蒸塊紅棗糕,就是絕世美味,這要是肯跟自己圓了房,那做皇帝都不如自己痛快了。

  見沈勇啃著糕一臉傻笑,沈傑問他,「少爺,你們昨兒個是不是去長樂庵了?有線索沒有?」

  沈勇點了點頭,坐下,跟沈傑大致說了一下他們昨日見鸞兒的情形和他想到的一些線索。

  沈傑聽後頻頻點頭,「的確很有可能是煙翠樓裡的客人,我這幾天還要去查其他幾個死者,少爺,你有空的話,去趟煙翠樓看看唄?」

  沈勇聽後,乾笑了兩聲,也不能說娘子不讓去所以自己不敢去,那多沒面子啊。

  沈傑吃完了紅棗糕,就出去辦事了,沈勇繼續打拳,心裡卻是想著去煙翠樓查案子的事情。別說,他還真的是想去,而且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進去後,一個姑娘都不看,他現在滿腦袋就一個方一勺,估計給他個天仙,他也看不出個味兒來。

  打完了拳,沈勇又看了會兒書,覺得還是和方一勺商量商量,就跑去了後院的廚房了。剛進院門,沈勇就把去煙翠樓的事兒忘了個乾淨,因為太香了!

  廚房門口,照樣聚集了一群下人,一個個饞得都快站不穩了。

  沈勇走進廚房,就見方一勺正邊哼著小曲兒,邊捏肉丸子呢。

  「娘子。」沈勇湊過去看。

  就見方一勺眼前,滿滿一鍋子的肉餡兒,裡頭也不知道她是拼了什麼料子了,生肉都那麼香。

  「是紹興老酒。」方一勺笑道,「因為獅子頭裡有魚,所以要加老酒去腥氣!」

  「娘子,做獅子頭幹嘛要放魚?」沈勇頗有些不解地問,「我剛剛還聽你說什麼魚肉魚泡……」

  方一勺點點頭,「獅子頭好不好吃,關鍵就在這魚肉上面了。」說著,她將已經做得的肉丸子放到笊籬裡,下熱油鍋一滾,一個個獅子頭,就變成了金黃色兒。

  「還有黑點兒呢?」沈勇好奇地指著獅子頭金燦燦皮子上面的黑點。

  「這就是魚皮。」方一勺道,「魚肉和豬肉口感完全不一樣,如果都是豬肉,瘦肉硬還塞牙,有肥肉吧,又容易太油,獅子頭本來就膩,油了就不好吃了。魚頭軟,可以代替肥肉,又不會膩,魚皮脆,有韌勁,將這魚肉和豬肉牽絆在一起,味道不會散,魚泡是吊鮮味用的,特別有嚼勁!」

  「哦。」沈勇點頭,心說,還有這門道呢?

  隨後,方一勺將滾得了的獅子頭都盛出來,放到了大鍋裡,加入了花椒、大料等作料開始煮,等湯料都煮開了,又去了些柴火,變成小火燉著。

  隨後,方一勺開始炒油菜。

  這油菜碧綠碧綠的,方一勺只是稍作翻炒,立刻撈出。

  「娘子,是不是還沒熟啊?」沈勇問。

  「相公,菜熟透了就不好了,要這樣翠綠綠地吃才行呢。」方一勺端著獅子頭出鍋,兩個獅子頭一盤子,旁邊圍了一圈綠油菜,笑著道,「這就叫肉美魚鮮金脆皮,醬香撲鼻口感怡。獅子頭紅油菜碧,色味俱佳嘴難離。」

  一聲開飯後,眾人紛紛進來盛飯,紅燒獅子頭就著白米飯,那個想啊。

  沈勇邊吃邊讚歎,卻聽一旁方一勺說,「相公,一會兒,去煙翠樓查案子吧。」

  沈勇一愣,轉臉看方一勺,「娘子……你真的信我啊?」

  方一勺笑了笑,搖頭,「不信。」

  沈勇有些洩氣,道,「你若是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不要緊的。」

  方一勺單手托著下巴,想了想,道,「若是不讓你去,你肯定惦記著,而且這是查人命官司也不是鬧著玩兒的。不過你去麼,我又不放心,所以啊……嗯,我和你一起去逛窯子去。」

  「咳咳……」沈勇被吃到嘴裡的獅子頭嗆住了。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20 PM


第三十四章 蜜糖裹和煙翠樓


  半個時辰後,沈勇在院子裡跺著腳哈哈大笑,方一勺穿著一身他的衣裳,站在房門口,袖子飄蕩蕩當飄飄地在小風裡甩啊甩,衣裳太大了。

  方一勺原本想得挺好,男扮女裝,假扮成一個瀟瀟灑灑的美書生,和沈勇一塊兒去窯子裡頭逛逛,只可惜,找了沈勇的衣裳穿了卻根本遮不住。方一勺別看身材嬌小,但是還挺有料,一眼就能分辨出男女來,而且她也不會梳男人頭,又不捨得把手上沈勇給她買的鐲子拿下來。

  沈勇忍笑,湊過去問,「兄台這身打扮,看著是從西域來的麼?」

  方一勺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沈勇又笑。

  方一勺拽著長長的衣裳前襟,走到了桌邊坐下,嘴裡嘀咕道,「那些戲文裡唱的都是騙人的,什麼安能辨我是雌雄,女扮男裝哪兒那麼容易不讓人發現啊。」

  沈勇笑了笑,湊過去道,「娘子,知道哪兒不對麼?」

  方一勺看他。

  沈勇瞄了一眼她胸口,方一勺趕緊遮住,「不准看!」

  沈勇樂,「你們女娃兒,就以為是個美女扮了男裝就必然是那種英俊瀟灑的公子哥兒,怎麼可能的?」

  「那怎麼辦?」方一勺想了想,道,「你不帶我去,那你也不准去。」

  沈勇無奈,摸了摸鼻子,道,「這樣吧,我給你打扮成男人,你可不許說不好看啊!」

  「嗯。」方一勺趕緊點頭。

  沈勇想了想,就拉著方一勺進屋子,道,「外面那套脫了。」

  「唔。」方一勺將外衣脫下,剩下了一件白色的裡衣。

  沈勇打開櫃子去翻了翻,找了一塊床簾子出來,圍在了方一勺的腰上繞了好幾圈,將肚子和後腰都圍厚了一塊,再用一根帶子,將床簾子綁好。

  站到側面看看,覺得差不多了,沈勇又去牆角的樟木箱子裡翻找,找出了一套自己以前穿的衣裳來,給方一勺套上。

  套好後,又去找了些棉絮出來,給方一勺往背後塞了塞。

  「誒?」方一勺在鏡子前面轉了轉,看起來矮胖矮胖的,不過還蠻像那麼回事。

  沈勇讓方一勺坐下,給她重新梳了個男人的束髮,看起來也算精神俐落。

  方一勺將金釵小心翼翼地鎖到了小箱子裡頭,藏在櫃子裡面。

  沈勇失笑,見她猶豫著要不要把手上的鐲子拿下來,就對她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方一勺到了他身邊,沈勇將她的袖子挽起來,鐲子捋高,用一塊紗布捲了卷然後綁住,再把裡衣的袖子和外衣的袖子都放下來,道,「行了。」

  方一勺看了看手腕子,又甩了甩,鐲子也不會掉下來,覺得挺好。

  「這樣還不錯麼?」方一勺拿著把扇子搖了搖,對著鏡子左右看。

  沈勇點點頭,道,「也沒什麼,就是一個娘娘腔的胖子。」

  方一勺聽到這稱呼覺得挺受刺激的,抬腳就追著沈勇踹,沈勇伸手摟她腰,嘴裡說,「好粗的腰呀,粗!」

  院子外頭,小結巴拽住捧著茶要往裡跑的石頭,「等等,別進去。」

  「幹嘛?」石頭不解,「姐姐說要茶的。」

  「現在去不好。」小結巴嘿嘿壞笑,「你還小呢,別看那些。」

  「看什麼?」石頭好奇地問。

  「少爺耍流氓呢!」小結巴接過了小石頭手裡的茶盤,打發她,「你先回去吧。」

  小石頭沒辦法,只好往回走,路上遇到了沈夫人,「石頭。」

  「乾娘。」石頭叫了一聲跑上去。

  「勇兒和一勺在院子裡麼?」沈夫人問。

  「在的,不過不可以看。」

  「啊?」為什麼?「沈夫人不解。」

  「小結巴說什麼耍流氓呢。」石頭回答。

  「哎呦……」沈夫人直搖頭,「這天還沒黑呢!」說完,拉著石頭往回走,嘴裡道,「一天到晚就會耍流氓,這都流氓快小半年了,我的金孫在哪兒呢?」

  院子裡,方一勺和沈勇一面鬧一面看書,直折騰到傍晚,吃了個飯,沈勇帶著方一勺一起,往煙翠樓去了。

  方一勺還是頭一回進窯子呢,挺好奇,聽說煙翠樓和飄香院是東巷府裡頭最雅致的兩座小樓,雖然是窯子,但是裡頭講究的是一個清靜舒服。好些客人上這兒來也不過就是喝茶聊天,聽琴看舞。

  方一勺一路跟著沈勇走,一路問,「相公?去煙翠樓有沒有什麼要特別注意的事情?」

  「嗯,也沒什麼,別跟那些臭男人靠太近就行了。」沈勇有些介意地說,「誰挨近你就告訴我,我揍他們,要不然你直接踹他們。」

  方一勺笑瞇瞇點頭,「嗯。」

  「對了,娘子。」沈勇想了想,問,「你說……我們該去看什麼人?」

  「我覺得,我們得找樓裡頭的姑娘們問問話。」方一勺道,「我覺得,姑娘們肯定能發哪個人可疑,而且最好是經常去的客人。」

  「嗯。」沈勇覺得在理,「說起來……為什麼只算計煙翠樓的姑娘呢?東巷府除了煙翠樓,大的還有飄香院呢,那裡也有姑娘被贖身的,卻從來沒聽說過出事。」

  「煙翠樓有什麼特別的麼?」方一勺問。

  「嗯……」沈勇仰天想了想,道,「怎麼說呢,煙翠樓的姑娘們比較大膽,飄香院的就比較可愛,所以一般煙翠樓年紀大些的客人去得比較多,飄香院就是年紀小的去得多,當然,還有好些是兩頭都去的。」

  「就像你?」方一勺問。

  「哦,我比較喜歡飄香院……」沈勇話沒出口,就知道自己說禿嚕了,小心翼翼看方一勺,果然,她瞇著眼睛盯著自己呢。

  「咳咳。」沈勇笑瞇瞇說,「那個,我很久沒去了。」

  方一勺皺了皺鼻子,警告,「以後都不准去!」

  「不去!」沈勇搖頭,「堅決不去!」

  方一勺這才原諒了他,和他一起往前走,已經可以看到煙翠樓的門臉了,就見門口站著幾個短衫男子正在招呼客人。凡是有男子路過,都會打個招呼,問一聲,「爺,進裡頭喝杯茶麼?」

  若是猶豫一下的,就往裡頭請一步,不看一眼的,也就算了。

  到了門口了,方一勺就有些緊張,問沈勇,「相公,我這樣子,會被穿幫麼?」

  沈勇笑了笑,「沒事兒。」

  「真的呀?」

  「嗯。」沈勇和她一起走到了門口。

  「呦,這不沈公子麼?」夥計趕緊上來迎,邊往裡請,邊看了一眼方一勺。

  沈勇手上拿著扇子,伸手擋住方一勺,扇尖兒在方一勺的右肩膀上輕輕一點,道,「找幾個熟的姑娘喝茶。」

  夥計愣了愣,隨即就點頭,「好勒!」便往裡頭讓兩人,對左右道,「沈公子找人喝茶,手腳都放乾淨些啊,有貴客。」

  「是。」夥計們似乎得到了什麼指令一般,往裡頭讓沈勇,可奇怪的是,沒一個抬頭看方一勺的,沈勇上了二樓的雅間兒,找了個安靜又可以看到樓下的雅座,給方一勺拉開了一張椅子,讓她坐。

  方一勺坐下後,問沈勇,「相公,怎麼怪怪的,都沒人招呼我?」

  方一勺的話剛問完,就聽一個走過來奉茶的姑娘笑了笑,問沈勇,「這位就是少奶奶?」

  沈勇笑著點點頭。

  「嗯,真討喜。」那姑娘給方一勺倒了一杯菊花茶,拿了好幾碟點心過來,還給方一勺剝橘子。

  方一勺有些回不過神來,等那姑娘笑瞇瞇將撥剝開的蜜橘放到了她眼前,然後轉身離去,才趕緊問沈勇,「相公,我是不是穿幫了?被發現了吧?」

  沈勇搖著頭笑,道,「被發現了又如何?」

  「那怎麼辦?」方一勺也不知道被發現了會如何?不過不是說女人不能進窯子的麼?就好像女人不能進和尚廟一個道理、。

  「我剛剛跟他們說的。」沈勇用扇子尖兒輕輕地戳了戳方一勺的肩膀,到,「這叫打招呼,男左女右,戳左面肩膀,說明我這位兄弟不常來,不要太熱情,戳右面的肩膀,就表示我這位朋友是個女客,男人們退避。」

  「窯子……可以讓女人進來的麼?」方一勺不解地問。

  沈勇笑著搖頭,道,「傻丫頭,和尚廟,還不是換上男裝一樣進?這不過是個尊重和避嫌的問題,其實有多少女人穿上男人衣裳就莫辨雌雄了啊?又不是傻子。」

  方一勺頭一回聽說還有這樣的事情,想了想,又問,「那……誰好端端地帶著女客來逛窯子的?」

  「也有啊。」沈勇道,「有些只是一起來看歌舞,還有一些只是正好同行來開眼界的,不過畢竟是少數。」說著,湊到方一勺耳邊低聲說,「這黃花閨女就來得更加少了,因為沒做大人呢,不好進。」

  方一勺臉上紅彤彤的,不過她莫名覺得好過了些。之前她總覺得窯子是個很不堪的地方,一想到她最喜歡的娘親在這種不堪的地方待過,她就難免傷心,可如今一看,心裡好過了一些,便抬眼看沈勇。

  沈勇見她臉上似乎有些歡喜,便伸手掰開一個橘子吃,「嗯,甜!」

  方一勺也吃了自己眼前的橘子,覺得還好,不酸不過味道挺淡……

  「不甜?」沈勇伸手也吃了一瓤方一勺的,點頭,將自己那個給她,「吃我這個。」邊將方一勺那個不甜的拿過來,三兩口吃掉了。

  方一勺拿著橘子,笑著吃,沈勇其實比那些書生秀,都有氣魄的,這樣的男人比較好,那些會耍嘴皮子的其實靠不住。

  沈勇見方一勺吃著橘子看自己,就又從盤子裡拿了幾個,方一勺伸手幫他挑,道,「有肚臍的是甜的。」

  「還有肚臍這一說啊?」沈勇好奇,拿著兩個橘子比較。

  「嗯。」方一勺點點頭,「歪瓜爛桃子、花臉蘋果肚臍橘、開口的石榴扁梨子,這樣的都是甜的。」

  沈勇聽得有趣,這時候,又有一個窯姐兒捧著一個香爐和一壺茶走了過來,在一旁拿了個團布裹著的凳子坐下,給兩人煮茶。

  這煮茶的爐子非常精緻,方一勺專心看著,問,「姐姐,這個有賣的麼?」

  那窯姐兒一愣,笑著逗方一勺,「少奶奶,你管我叫姐姐,沈少爺可要急眼的。」

  方一勺眨眨眼看沈勇,就見他也是哭笑不得,問,「這位美人怎麼稱呼?」

  沈勇說完,瞅方一勺,就怕她因為自己那聲美人不高興,不過方一勺一點表示都沒有,似乎並不介意。

  「叫我雨兒就行了。」窯姐笑了笑,問方一勺,「茶點有杏仁豆腐,要吃麼?」

  「要。」方一勺點頭,雨兒笑了笑,站起來給拿杏仁豆腐去了。

  方一勺邊捧著杯子喝菊花茶,邊道,「相公,這煙翠樓挺舒服的啊。」

  「那是因為在樓上雅座。」沈勇道,「若是要與姑娘們笑鬧,就去樓下大堂,那裡姑娘們比較熱絡。

  方一勺好奇地探頭往外看去,就見雨兒端著茶盤走到了下面,剛下樓梯,迎面看到了一個富態的中年男子,便熱情地道,「王掌櫃的?總算來了啊,巧兒在後頭可想死你了!」

  王掌櫃的嘿嘿直樂,點頭道,「雨兒越來越標緻啊。」

  「得了吧您,滿心都是巧兒吧?」

  方一勺有些不解地歪過頭,這雨兒剛剛還一副小家碧玉的乖巧樣子,怎麼突然就變得熱辣起來了?在樓上的時候是嫻靜美人,到了樓下就變成小辣椒了?

  「窯姐們大多都是看人辦事的。」沈勇給方一勺倒茶,笑道,「有姑娘在,就知道男人帶著正主兒來的,都不敢造次,不然會被打。」

  方一勺微微皺眉,小聲道,「那麼可憐呀?」

  沈勇笑了笑,「不可憐怎麼就能窯姐呢?」

  方一勺抬眼看了看他,道,「早知道就不來了。」

  沈勇一挑眉,「不來啊?那她們可直接撲上來!」

  方一勺立刻緊張地睜大了眼睛,沈勇忍笑。

  這時候,一個中年婦人緩緩走了上來,那樣子看起來很是見過些世面的,打扮也體面,她笑著問沈勇,「沈少爺,聽說您成親之後可就不來這煙花之地了,怎麼?今日竟然還帶著少奶奶一起來?」

  沈勇笑道,「娘子說想要找個清靜點的好地方喝茶,我想來想去,還是這裡了。」

  方一勺聽後,微微點了點頭,沈勇雖然看著有些玩世不恭,但是大概長年在外頭混跡的原因吧,人很隨意。她發現沈勇到哪兒、無論遇上了什麼人,都能說上話,有時候比沈傑還機靈呢,就好比剛剛那一句,說得多圓滿漂亮。

  「哦。」這婦人聽後似乎非常高興,點頭對方一勺道,「少奶奶,我這兒的花茶是東巷府最好的!一會兒走的時候,再稱一些走吧。」

  「嗯,好啊。」方一勺趕緊點頭,她也喜歡花茶。

  「叫我莫姐就行了。」婦人笑了笑,問沈勇,「沈公子難得才上我煙翠樓來,今日就是為了喝茶麼?」

  沈勇微微一笑,這天下三百六十行,這開窯館娼寮可是要些能耐的,這莫姐看來,似乎是知道自己這次來另有目的。

  沈勇想了想,問,「莫姐有空沒?陪著喝會兒茶?」

  莫姐聽後呵呵笑了起來,搬了張凳子坐下,道,「都十來年沒接過客了,今兒個給沈公子這個面子了。」

  沈勇點頭,「多謝莫姐了。」

  這時候,雨兒也端著一個盤子上來了,裡頭有杏仁豆腐,問莫姐,「媽媽,今兒個什麼風,您親自接客呀?」

  「沈公子的面子能不給麼?」莫姐笑著道,「來,你也坐下陪著一起說。」

  雨兒也坐下了。

  沈勇尋思著,怎麼問兩人案情才好,卻聽莫姐自己說了起來,道,「唉……如今做人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有人贖身脫離苦海了,到頭來卻是黃粱一夢,人財兩空。」

  「人財兩空?」沈勇有些不解了,「何來的人財兩空?」

  「贖身要銀子,銀子給了,姑娘又不能領回去,可不就是人財兩空麼?」

  「這倒是。」方一勺點了點頭,吃了一口杏仁豆腐,覺得挺淡,就問雨兒,「雨兒姐,有蜂蜜麼?」

  「哦,有的。」雨兒去拿了一陶瓷罐子蜂蜜來,遞給了方一勺。

  方一勺挑了一個好橘子,將橘子瓤兒剝出來一瓣,放到一塊杏仁豆腐上面,就這樣挨個兒放,最後放滿了,就拿起蜂蜜,每一塊上面滴上一些。

  雨兒有些好奇,湊過來問,「這是什麼吃法?」

  「蜜糖裹。」方一勺道,「果子和酥放到一起吃,用些蜂蜜將味道裹住,就好吃了!」

  「這樣啊。」雨兒好奇地伸手拿起一個來,整個塞進了嘴裡,一大口,嚼了嚼,「唔!好吃啊!」

  「我也嘗嘗。」莫姐也伸手去拿過一個嘗了嘗,點頭連連,「嗯,好吃!」

  方一勺拿了一個給沈勇,遞過去,就見沈勇輕輕摸著下巴,似乎正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方一勺將杏仁豆腐輕輕放到了沈勇眼前的茶盞裡頭,就見沈勇突然抬眼看她。

  方一勺心中微微一動,沈勇必然是想到什麼線索了!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20 PM


第三十五章 豬上樹和鬼迷心


  沈勇若有所思,他想的是,自從案件發生到了現在,眾人似乎都站在那窯姐兒的角度上,去考慮這兇手。大概是他和方一勺去看了一趟鸞兒,而且出事的都是煙翠樓,卻忘記了,那些書生們也是受害者。書生們贖窯姐,雖然都氣死了家人,大家對他們有些看法,但是說實在的,那些書生們也並非有意為之。人有七情六慾的,無非是愛上了一個窯姐兒,將她贖身,然後就搞得人財兩空不說,還痛失情人身敗名裂,甚至官司纏身。可以說,窯姐的確苦命,有些被逼迫回到窯館,也有些跟鸞兒似的遁入空門,但書生也一樣苦。

  沈勇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會不會,那兇手,也是如此一個人呢?原本贖了窯姐,然後搞得家破人亡,後來就想讓別人嘗嘗這滋味……

  不過這也僅僅是一種猜測而已,沈勇覺得,可以從這裡入手查一查。

  「沈少爺?」莫姐見沈勇突然就發起呆來,便出言提醒了一聲。

  「唉。」沈勇抬起頭來看她,問,「何事?」

  莫姐也愣了愣,剛想說話,就見方一勺拿著塊蜜糖裹塞過去,「相公,張嘴。」

  沈勇下意識地張嘴,一口吃下,連連點頭,「嗯,娘子,好甜!」

  雨兒失笑,看了看方一勺,對沈勇點頭,「沒錯,這娘子是甜。」

  方一勺臉紅了紅,坐在那兒剝橘子,不打擾沈勇跟他麼聊案情的事情。

  沈勇被莫姐的話一提醒,便也順著她的意思問了下去,「莫姐,這窯姐可憐,書生也是可憐,你這煙翠樓裡,是不是有好些這樣的癡情書生呢?」

  莫姐笑了笑,看了看雨兒。

  沈勇也下意識地看雨兒。

  「呵……」雨兒笑得有些慘然,道,「沈公子,天下癡情男兒和癡情女兒,我相信一樣多。」

  沈勇微微一愣。

  「可是癡情人未必都能遇上癡情人,而癡男兒也大多不來窯館娼寮,再加上窯館裡頭的女兒大多淒苦,淒苦的人一旦愛了便多是癡情……」雨兒說著搖搖頭,「所以,窯館裡癡情的書生不多,寥寥無幾。」

  「哦。」沈勇點了點頭,道,「很久以前便有了麼?」

  「自古都有啊,賣油郎不就是一個麼。」莫姐笑著說,邊給沈勇和方一勺倒茶,邊道,「我這煙翠樓,也不知道是冒犯了哪路神仙,前前後後,好幾個人出事了,還有姑娘投井死了呢,莫不是她的魂魄作怪呦。」

  「什麼?」沈勇一愣,問,「煙翠樓有投井死的姑娘?沒聽衙門裡報過啊。」

  「呵呵。」莫姐笑了笑,「沈公子,這窯館那是三管三不管的地兒,管來不管回,管銀不管情、管貴不管貧,王法離這兒可太遠了,更何況這姑娘還是自己想不開投井的。

  「多少年前的事情?」沈勇問,「莫不是陳年舊案了?」

  「兩年前的事兒了。」莫姐道,「那個姑娘叫鳶兒。」

  「鸞兒、鳶兒,好般配啊。」方一勺道。

  「她倆可是好姐妹啊。」雨兒感慨地說,「命卻是一樣的苦。」

  「具體是為何要投井的?」沈勇想要詳細詢問。

  莫姐輕輕歎了口氣,道,「雨兒啊,你說吧,說了這事兒我傷心啊。」

  雨兒點了點頭,對沈勇道,「鳶兒是個強的,原本她也是不甘願才淪落到了這裡,本來日子也就過著罷了。可那一日,忽然來了個書生,他似乎出身不錯,在這裡與鳶兒喝了些酒聊了一夜,鳶兒便鍾情於他了。」

  「就這樣?」沈勇有些好奇,只是喝了杯酒聊了會兒天,就鍾情於一個人了?

  「這種事情,很難說對錯和應不應該的。」雨兒歎氣,「那時候鳶兒還小,初入青樓沒多久,哪兒知道那麼多這歡場上的逢場作戲啊?一下子陷進去,可不就魔障了麼?」

  沈勇點點頭,問,「那後來呢?」

  「那個書生啊,是個老手。」雨兒搖著頭說,「他經常來,把鳶兒騙得團團轉,還說要給她贖身,鳶兒當時日日夜夜就盼望著那書生能救她出苦海了。」

  「那後來呢?」方一勺忍不住問,「書生將她贖出去了麼?」

  雨兒歎了口氣搖搖頭,「贖什麼呀,後來才知道,那書生娶了一個大官家的千金小姐,那喜事辦得,全城都知道了……」

  沈勇皺眉,問,「那書生是誰啊?」

  「哦,是劉家公子麼。」雨兒道,「他父親是在京城開米行的大富戶,母親的娘家做的是大官,成親了之後就搬去京城住了。」

  「哦……」沈勇想了想點點頭,道,「叫劉銘是麼?我記得那人,當年他娶的好像是京中要員的女兒,辦喜事的時候,整個東巷府都哄揚動了。」

  「就為了這事情,所以鳶兒跳井了麼?」方一勺忍不住問。

  「也不是。」雨兒搖了搖頭,道,「鳶兒的確是哭了一陣子,但是我們都勸他,來窯館的男人,幾個是有心的啊?而且他也有他的前途,有如此好的機會怎麼可能錯過呢?鳶兒當時也聽勸了,除了有些失望傷懷,也沒再多說什麼。」

  方一勺皺了皺眉頭,道,「那劉銘,真不是東西。」

  「唉,才子總是風流的麼。」雨兒搖搖頭。

  「風流什麼啊。」沈勇失笑,「才子就叫風流,換做一般人,那叫下流。」

  雨兒呵呵地笑了起來,點頭,「沈公子說得好啊。」

  「可為何鳶兒後來還是跳了井?」方一勺問。

  「婚後,劉銘就一直沒有來過。」雨兒道,「直到半年後,劉銘突然又來了,他真是春風得意啊,還帶了幾個朋友過來,也找鳶兒陪酒。」

  「帶朋友來?」沈勇皺眉。

  「嗯,似乎是他結交的京城來的朋友,帶來東巷府玩樂的,劉銘竟然讓鳶兒陪他的朋友,說讓好好伺候。」雨兒低聲道,「鳶兒沒答應,劉銘覺得沒面子了,便打了她。」

  「真過分啊。」方一勺眉頭都皺到一起去了,「怎麼這麼可惡?」

  「劉銘當眾羞辱了鳶兒,然後便拂袖離去。」雨兒長歎了一口氣,「唉,這人哪,壞起來真的是太壞,男人們雖然來窯館找樂子,但卻大多數是從心底裡看不起窯姐兒們的。劉銘那些個話實在是太不中聽了,換做誰都受不住。再加上鳶兒平時又是個比較清高的,在窯館裡頭也經常得罪人,如今當眾出醜,冷嘲熱諷也就來了。鳶兒一個想不通,當天夜裡就投了井了……」

  方一勺和沈勇都忍不住皺眉,這鳶兒真可憐。

  「自從鳶兒死了之後,我們樓裡的姑娘們大多也都變了。」雨兒笑了笑,道,「我們都各自下決心了,對那些客人,一定要逢場作戲,再好的也別交出真心去,不然的話,可是死無葬身之地呦,尤其是書生!」

  「那個劉銘呢?」方一勺似乎為鳶兒不平,問,「劉銘他不會還一直春風得意吧?」

  「呵……」雨兒突然不屑地笑了笑,道,「這老天可是有眼的,鳶兒估計做了鬼,也沒放過他。劉銘先是賭錢輸得傾家蕩產,再是喝酒鬧事惹了是非,後來又到處偷情被趕出了家門,最後擅用軍餉惹了官司……一來二去,也不過一年的光景,就從高高在上被踩到了腳下,如今還不知道窮困潦倒到了那兒了。」

  方一勺聽後點點頭,覺得,活該!欠債要還的,欠別人一份情別人都已經不跟你計較了,還要往別人傷口上撒鹽,害人終害己。想到這裡,又看了看沈勇,心說,還是自家相公好!

  「劉銘如今說不定已經死了呢。」莫姐淡淡道,「那種負心漢,絕沒有好下場的,這次啊,就好像是鳶兒的鬼魂作怪似的,我還想著過幾日找個法師回來,做做法呢。」

  沈勇聽後,除了有些感慨之外,還有些失望,原本他以為劉銘和鳶兒是一條線索,然而現在看來,兩人似乎不過是過往的一段糾葛罷了,和如今的案子沒有多少相似之處。另外,還有兩個地方,沈勇覺得挺奇怪的,一來是,既然剛剛雨兒說了,窯姐們都記住了教訓,日後不要對書生動真情,可為何還有那麼多窯姐被書生贖身的呢?特別是鸞兒,她不是鳶兒的好友麼,怎麼也步她後塵呢?二來就是,莫姐的態度。沈勇有一些疑惑,莫姐似乎是有意要將他往鳶兒那條線上引過去,而說到最後,又說成了是鳶兒的鬼魂作怪,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玄機呢?

  此後,莫姐又坐了一會兒,就下樓招呼客人了,雨兒依舊坐著陪沈勇和方一勺說話。

  沈勇見客人越來越多了,樓下也熱鬧了起來,那些來找樂子的客人喝了酒,就開始滿嘴渾話,他不想讓方一勺多聽,就付了銀子,拉著她走了。

  「呼……」出了煙翠樓,方一勺深吸了一口氣,「相公,煙翠樓裡頭的熏香味道真濃。」

  「那煙能熏得人渾渾噩噩的。」沈勇說著,伸手去摟方一勺的肩膀。

  方一勺抬眼看他,就見沈勇笑瞇瞇的。

  「怎麼了?」方一勺笑問。

  「娘子,做個宵夜吃吧?」沈勇道,「我頭疼。」

  「怎麼頭疼了?」方一勺有些擔心。

  「沒,就是想得頭疼。」沈勇伸了個懶腰,道,「這案子線索多,亂七八糟的,而且煙翠樓那莫姐,好像有什麼事情故意隱瞞,如今又殺出了一個鳶兒,線索多了,倒是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下手了。」

  「嗯。」方一勺也點點頭,「相公,查這種事情真是麻煩,難怪爹總是心事重重的。」

  「是哦。」沈勇也覺得是那麼回事,小時候總見他爹皺著眉頭臭著臉,還以為他爹看他不順眼呢……原來是被案子愁的。

  「走,相公。」方一勺拉了沈勇一把,「咱們先別想了,吃宵夜去。」

  「嗯。」沈勇點頭,被方一勺拉走了。

  回了府衙,方一勺快手快腳換了衣服,神清氣爽地走出來,沈勇瞅著她一身花布裙子,覺得順眼多了。

  「娘子。」沈勇坐在灶台旁邊的小板凳上,伸手捏著小黃狗的耳朵,問方一勺,「如果你是鸞兒,鳶兒死了之後,你會相信一個書生要贖你麼?」

  方一勺正在用一個木盆泡粉絲,聽了沈勇的話後,搖了搖頭,道,「嗯……我估計是不會信。」

  「那其他的窯姐呢?」沈勇接著問,「有了鸞兒和鳶兒兩個例子,為何還有別的窯姐會被贖身呢?」

  「說起來。」方一勺拿著一把刀子切肉絲,「相公不覺得奇怪麼?」

  「哪兒奇怪?」沈勇問。

  「要給一個窯姐贖身,好像要老多錢了吧?」方一勺道,「一般窯姐要給自己攢銀子的話,就要攢個十來年,到時候青春年華都沒有了。這些個書生都很有些家底啊,怎麼說贖身就給贖身了,像現在大牢裡頭那書生,連家裡地契都賣了,相公,你別說,真跟鬼迷了心竅一樣啊。」

  「鬼迷心竅啊……」沈勇嘖嘖了兩聲,點頭,「這個的確像。」

  隨後,廚房裡頭安靜了下來,就剩下方一勺篤篤篤切菜的聲音,沈勇在木頭凳子上面晃啊晃,眼睛看著地上的小黃狗發呆。

  「刺啦」一聲,是菜下熱油鍋的聲音。

  沈勇抬起頭來,就看到方一勺已經開始炒菜了。

  甩了甩還有些糊塗的腦袋,沈勇站起來走到了方一勺身邊,低聲問,「娘子,做什麼呢?」

  「豬上樹。」方一勺笑瞇瞇地說。

  「哈?」沈勇聽了名字就清醒了,笑問,「這什麼菜名兒啊?」

  「將肉、姜、香菇、嫩筍都切成末兒,然後放到鍋裡翻炒,炒的時候放上作料和醬,炒成肉醬子,再將燙熟了的粉絲放進去一塊兒炒。」方一勺說著,將粉絲放進去,抖著鍋子翻炒起來。

  「哦。」沈勇點頭,「就是炒粉絲啊。」

  方一勺在炒好的粉絲上面又灑了一把芝麻和胡椒面,撒上一些青蔥,起鍋。

  沈勇拿著筷子在一旁等候。

  方一勺將一盤子炒粉絲拿到了沈勇的面前,道,「相公,嘗嘗看。」

  「嗯。」沈勇夾起了一筷子粉絲……這粉絲老長了,沈勇往上伸手,拉起半人高來,有些哭笑不得,「娘子……」

  「相公別動。」方一勺指著沈勇的骼膊。

  沈勇趕緊不動了,問「怎麼?」

  「你看這粉絲?」方一勺指了指那長長的粉絲,「像不像樹。」

  沈勇失笑,「你要是非說像,也還行,是有些像。」

  「樹上沾著那麼多豬肉末子,可不就是豬上樹麼?」方一勺有些俏皮地笑。

  沈勇讓她逗樂了,「你用的是豬肉就豬上樹,那用牛肉就是牛上樹,魚肉豈不是魚上樹了?」

  「嗯。」方一勺點頭,「相公聰明。」邊也拿著筷子夾起來吃。

  沈勇將粉絲塞進嘴裡,呼嚕嚕一口,滿滿一口的粉絲和肉醬,邊嚼邊讚歎,「嗯,好個豬上樹。」

  方一勺笑瞇瞇,邊倒了一杯茶放在旁邊,沈勇吃著卻突然開始嘀咕,「豬上樹……鬼迷心竅。」

  「什麼呀?」方一勺抬眼看他,「相公別想案子了,快魔障了。」

  「嗯。」沈勇叼著筷子琢磨了琢磨,伸手將盤子端起來,邊吃邊往外走,「娘子,走!」

  「幹嘛去?」方一勺有些不解地跟出去。

  「咱們去找張秀才,帶著他去大牢。」沈勇邊吃邊回答。

  「去大牢做什麼呀?」方一勺不解。

  「我想讓他見見那書生。」沈勇道,「這幾個書生都跟鬼迷了心竅似的,鐵定有什麼一樣的原因。」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21 PM


第三十六章 茶熏雞和意難平


  沈勇拉著方一勺找到了張文海,又帶著他一起去了大牢。

  把守天牢的衙役們看到了沈勇有些疑惑,又看了看方一勺,問,「少爺,少奶奶也進去啊?裡頭可髒亂。」

  沈勇以前跟著沈傑進去天牢看過,自然知道裡頭什麼樣子,回頭看方一勺,就見她往自己身邊挨了一步,那意思--她也要進去。

  沈勇想了想,跟衙役們打商量,「要不然,你們把書生帶到外頭來,我有話想問他。」

  「到班房問吧。」衙役指了指天牢門口的一個小房間,那是衙役們值班休息的地方。

  「好。」沈勇點頭,和方一勺還有秀才走了進去坐下。

  沒多久,就見衙役們帶著那書生出來了。

  沈勇見書生面容憔悴,就問,「你知道你娘是被人毒死這事兒了吧?」

  書生點點頭。

  「別的咱先不說,我想另外問你們個事情。」沈勇和方一勺坐在兩人對面,問,「你倆不是唸書人麼?為什麼會好端端地跑去煙翠樓?」

  兩人微微猶豫了一下,書生道,「我是因為……家裡的實在太凶了,聽人說煙翠樓裡頭是溫柔鄉,所以才去看看的。」

  「我是因為一次畫舫出遊,聽到琴聲歌聲動人,問了是誰彈奏的……有人說,是煙翠樓的鸞兒。」張秀才道,「所以我每每煩悶的時候,都會去煙翠樓聽鸞兒唱曲兒,一來二去,就相戀了。」

  「哦。」沈勇點點頭,又問,「為什麼都去煙翠樓,而不去飄香院或者其他的地方呢?」

  「我是因為鸞兒本身就是煙翠樓的。」秀才回答。

  「我是因為聽人說,煙翠樓裡的姑娘最溫柔。」書生道。

  「呵……」沈勇失笑,問,「誰告訴你的啊?」嘴上說著,心裡卻想,分明是飄香院的溫柔一些的。想著,就見方一勺瞪了他一眼,沈勇趕緊收斂心神,認真問話。

  「一個一起喝酒的朋友。」書生道,「姓董。」

  「董慕麼?」一旁的張秀才突然問。

  「呃,對啊。」書生點頭,「是他……我也是那天剛認識的,那時候我們很多人在一起,我因為媳婦的事情心情也不好,後來他就過來安慰我,咱們兩人便開始聊……」

  張秀才皺眉,低下頭去似乎在思考什麼。

  沈勇一聽到兩人竟然有共同認識的人,也來了些精神,問,「那個董慕,是什麼人?」

  張秀才看了看沈勇,搖頭,道,「僅僅是一面之緣而已,他似乎在東巷府人頭很廣,我們經常以文會友,在一起聚一聚,包括外鄉的書生過來,都會在一起喝個酒什麼的,總能看見他。」

  「哦?」沈勇微微皺眉,「他是什麼身份?」

  「只是書院的夫子。」張秀才說,「不過他人很好,也很熱絡。」

  「他告訴你們去煙翠樓的?」方一勺問,「一個夫子,讓你們去窯館,不會很奇怪麼?」

  「這倒是也沒有。」書生搖搖頭,道,「其實讀書人也不是那麼好當的,有些事情不能對人說,就只好彼此之間說一說,因為董慕為人很友善,所以去對他說心事的人很多。」

  隨後,沈勇又大致問了一些細節,兩人基本沒有任何的共同之處,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認識董慕。

  問完了話,天已經是深夜了,方一勺跟著沈勇回房,兩人坐在房間裡,面對面坐在小板凳上面,端了個小木盆子泡腳。

  方一勺問,「相公,那個夫子真的是好人麼?還鼓搗有婦之夫去窯子裡頭找溫柔鄉,太不厚道了吧?」

  沈勇微微笑了笑,「娘子,你知不知道有一種人叫拉客的?」

  方一勺一愣,「我聽人說起過。」

  沈勇笑了笑,道,「這窯子娼館不好開,又不能滿大街敲鑼打鼓地去叫賣,因此都需要些各行各業的人來拉客,將新客人源源不斷地介紹進窯子裡頭來。每一個窯館,至少都養著那麼十幾二十個的拉客人,他們平日裡有自己的活兒干,一瞅著機會便會拉兩個客人,每月按照人頭拿銀子,拉得多就給得多。」

  「還有那麼缺德的買賣吶?」方一勺搖搖頭,問,「那麼,相公你覺得那董慕和這案子有關係麼?」

  沈勇將兩隻腳從熱水裡提出來,踩著木盆的邊緣涼著,道,「嗯……總之這是他們之間唯一的共同點,明兒個,我們把這線索告訴沈傑他們,讓他們也去查一查,萬一那些書生都是一個人拉去的,那就可疑了。」

  「嗯。」方一勺點頭,用帕子將腳擦乾,站起來端著水說,「相公,查案子其實挺有意思的,一步步地往下找線索,等到路都通了之後,也就是案子破的時候了。

  「嗯,是那麼回事。」沈勇點頭,笑著跟方一勺一起去倒水。

  兩人鑽進被窩後,面對面躺著,方一勺見沈勇趴在枕頭上,盯著床頭的雕花床板發呆,就問,「相公,想什麼呢?」

  沈勇嘴巴皺了皺,道,「想幹壞事。」

  「啊?」方一勺不解地看他,問,「你想幹什麼壞事啊?」

  沈勇琢磨了琢磨,湊過去,在方一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方一勺皺眉,問,「這樣行麼?萬一這事情和董慕沒關係呢?可別嚇出個好歹來。」

  「也是啊。」沈勇點了點頭,「只好等著明天了。」

  說完,兩人都閉眼睛,準備睡覺,只是……

  兩人輪流在床上翻身,都覺得睡意全無,最後,方一勺坐起來了。

  沈勇睜眼看她,「娘子,不睡了啊?」

  「睡不著了。」方一勺想了想,道,「要不然我們還是去做吧?不然我心裡頭惦記著。」

  沈勇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霍地彈了起來,「好!」

  「我假扮鳶兒麼?」方一勺看著拿了一件白衣裳,在她妝奩盒子裡頭找香粉的沈勇,問,「不像怎麼辦?」

  「將頭髮遮到前面來。」沈勇說著,拿了白色的香粉,給方一勺抹臉。

  「呦……」沈勇抹完了,後退幾步一看,皺眉,「還挺嚇人的。」

  方一勺對著鏡子照了照,趕緊躲開了,看沈勇,「那接著怎麼辦?」

  「嗯……咱們去叫上沈傑一起干吧!」沈勇壞壞一笑,道,「也好有個照應。」

  方一勺倒是沒多想,就是點頭,「好的!」

  說完,沈勇又給方一勺披上了一件暖和的大氅,兩人悄悄出了房門,找沈傑去了。

  沈傑這幾天被這怪案弄得頭疼不已,一來詢問的都是書生,去了之後,書生和書生的一幫子家人,是又哭又鬧,而且他跑了幾家,每一家有線索的。不過有一點也挺奇怪,這些書生平時都是正經人,很少幹出格的事情,偏偏就要去什麼煙翠樓,一去之後就陷進去出不來了,搞得最後身敗名裂不說,還人財兩空。

  雖然覺得奇怪,但沈傑始終還是找不到下手的地方,累了一天,準備好好睡一覺,明兒個接著查。

  正在將睡未睡的時候,沈傑就聽到門輕輕地「卡嗒」一聲。

  他立馬警醒了過來,一個縱身從被子裡鑽出,躲到了床簾子的後面……果然,就聽到有人走進來……而且似乎還是兩個人。

  沈傑微微瞇起眼睛,心中納悶,哪個賊人那麼大膽,竟然敢擅闖衙門捕快的房間?

  邊想著,他邊伸手拿起了放在枕邊的大刀。

  同時,就聽那兩人已經走到了床邊,還沒等人掀開床簾子,沈傑一下子閃了出來,大喊一聲,「什麼人?」

  問完了話,沈傑定睛觀瞧,藉著月光一端詳眼前人的長相,沈傑差點沒把三魂六魄給嚇出來,「媽呀」一聲後退了一步,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人。

  一身白衣一張大白臉,披頭散髮一個女子,這不活脫脫的女鬼麼?

  這女鬼自然就是方一勺了,她也讓沈傑嚇了一跳,趕緊扒住沈勇。

  沈傑受了一驚之後,回過神來,也看見了站在方一勺身邊的沈勇。睜大了眼睛端詳了半天,他總算是認出了方一勺來,長出了一口氣坐到床上,「少爺少奶奶啊,你倆差點沒嚇死我。」

  「真的像鬼麼?」方一勺問,

  「可不是,大半夜的打扮成這樣子做什麼啊?」沈傑不解地看著兩人,道,「少爺,您還好嚇的是我,若是別人指不定就嚇出個好歹來了。」

  「至於嚇成這樣子麼?」沈勇跟沈傑開玩笑,「人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你小子是不是做過什麼虧心事啊?「

  沈傑想了想,微微一笑,道,「還真不瞞你說,我做捕快那麼多年,死在我手上的人命其實不少。就好比說我若殺了一個江洋大盜,那江洋大盜是該死,可他家裡頭說不定還有老婆孩子呢,沒了他往家裡拿錢,指不定哪天遭難了,死了……到時候可不得化作鬼來找我麼?」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沒想到做了好事殺了惡人,還會有這樣的顧慮啊,果真好漢不是容易當的啊。

  「不過話說回來。」沈傑想了想,道,「如果我沒殺過人,估計還不能嚇成這個樣子……對了,你倆究竟想幹嘛?」

  沈勇便將剛剛和方一勺一起去了煙翠樓,再找了張秀才和書生問出了董慕的事情都說了一遍,最後告訴沈傑,他們想要去扮鬼嚇唬董慕,看他是不是知道什麼。

  沈傑聽後也皺起了眉頭,「的確可疑啊……我詢問的那幾個書生裡頭,好像也有一人提到董慕了,不過他說了一堆當時跟他一起去聽戲的人,我還真沒注意。」

  「聽戲?」沈勇好奇,問,「聽戲和書生去煙翠樓有什麼關係?」

  「哦,那個書生說他原本是去聽戲的,然後有人告訴他說,這煙翠樓裡有個窯姐兒那戲唱的比戲園子裡的角兒不知道好多少呢,所以那書生就傻呵呵地去聽,然後就被個窯姐兒迷住了。」

  「是董慕說的麼?」沈勇問。

  「好像是。」沈傑披上了外套,道,「這小子有古怪,不可能三個人都跟他有牽扯,他不是幕後人就是知情人,反正跑不了!」

  「所以我們想要去試試他!」沈勇點頭。

  沈傑剛想往外走,似乎想起了什麼來,問沈勇,「對了,你倆去不就成了麼,幹嘛找我一起?」

  方一勺道,「相公說,你去好有個照應。」

  沈傑無奈搖頭,「少奶奶,你可真老實,你相公那是找我去背黑鍋呢。」

  方一勺一愣,轉回臉看沈勇,就見沈勇壞笑。

  「這事情若真讓你們猜對了,辦成了,那是大功一件。」沈傑歎了口氣,「若是出了什麼岔子,那我估計得被老爺罵個狗血淋頭!」

  說完,沈傑拿著刀,陪著兩人悄悄從後門出了府衙,往董慕的住處去了。之前沈勇已經從張秀才那兒問來了董慕的住處,地點很是偏僻,沈勇就覺得不可思議,照書生他們說的,董慕這麼開朗的一個人,怎麼住的那麼偏遠?跟避世似的。

  三人兜兜轉轉,來到了董慕的宅子附近,這地方處在近郊,後頭是竹林和農田,前面是河,孤零零一所宅子立在那兒,方一勺看得忍不住皺眉,「相公,那宅子怎麼看著跟鬼宅似的,他一個人住哪兒不怕的麼?」

  「確定是那裡麼?」沈傑問。

  「嗯。」沈勇點了點頭,「應該錯不了。」

  三人悄悄跑到了宅子的院牆外,沈傑一個縱身躍上牆頭,往下看了看,發現沒狗,心裡一鬆,就對下方的方一勺和沈勇招手。

  如今沈勇也已經學了功夫,身手敏捷,他和方一勺一起輕輕鬆鬆地翻上院牆,跟著沈傑跳進了院子裡。

  這院子裡枯樹老籐,一派的死寂,方一勺就覺得後脖頸直冒涼氣,拉著沈勇低聲問,「相公,好像沒人住啊。」

  「有的。」沈傑指了指地面,「地上挺乾淨!」

  沈勇和方一勺都明白了,因為有人時常打掃。

  一旁,便是一座白牆黑瓦的小宅子,三人正想著要如何去弄醒那夫子並且嚇唬他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卻發生了。

  「篤篤篤……」

  院子外頭的大門,竟然傳來了清晰的敲門聲。

  眾人都下意識地抽了一口涼氣,被驚了一跳。

  「這時候怎麼有人來?」沈勇不解,但那敲門聲音又絕對不是假的。

  不多會兒,就看到宅子裡的燈亮了起來。

  「醒了!」沈傑一拽方一勺和沈勇的袖子,帶著兩人一起繞到了院子的角落裡頭,躲在一小簇竹子後面。

  「吱呀」一聲,宅子的門打開,就見一個穿著灰衣的男子走了出來。那人身材矮瘦,邊系衣服帶子,邊急匆匆到了門口,「來了。」

  聽聲音挺老城的,看來年歲不小了,方一勺等躲在假山後面遠遠地看過去,就見那人應該在三十歲上下,估計就是董慕。

  門打開,董慕卻並沒有讓門外人進來,只是有些吃驚地問,「你怎麼來了?」

  「生意結了,所以過來看看。」

  說話的是個女人,而且嗓音不嫩,類似於中年的婦人。沈勇和方一勺聽到聲音後都微微一愣,這聲音好生耳熟啊?似乎在哪兒聽過。

  「來看我做什麼?」董慕似乎有些不耐煩。

  「這個月的銀子你還沒拿呢。」那婦人笑了笑,道,「你為我煙翠樓招攬了那麼多客人,該多答謝答謝你才是。」

  沈勇和方一勺一愣,對視了一眼--原來是煙翠樓的老闆娘莫姐啊!

  沈傑也看明白了,對著兩人直挑大拇指--瞧這寸勁兒!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

  而方一勺和沈勇卻是深深皺眉,果然這董慕是拉客的,莫姐莫非與這事情也有瓜葛麼?

  「銀子我過兩日自己去取不就成了麼?」董慕道,「至於深更半夜地送來?」

  「我還有些事情,想要問你。」莫姐淡淡道,「不讓我進去坐坐麼?」

  董慕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打開門,讓莫姐進來坐。

  莫姐緩緩地走到了院子裡頭,將一包銀子放到了桌上,然後坐在了石頭凳子上面。

  「這麼多?」董慕看著銀子有些不解地看莫姐。

  「董慕,你我也認識那麼多年了,莫姐問你個事情,你要如實地告訴我。」

  董慕盯著莫姐看了一會兒,坐下來,問,「什麼事?」

  「最近東巷府都哄揚動了的那個案子,是不是你做的?」

  莫姐此言一出,沈勇等人又對視了一眼,吃驚不已,原來莫姐知道內情啊!那她剛剛為何不說呢?

  「莫姐說笑麼?」董慕卻是不慌不忙地道,「我能有那麼大的能耐?」

  莫姐聽後,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幽幽地歎了口氣,道,「說來也是造化弄人,你當年接了我這買賣,就是為了快些存夠銀子將鳶兒贖出去,沒想到偏偏鳶兒相中了那被你拉來的劉銘,最後還害了性命,你心裡頭不好過我知道,但是你也不能濫殺無辜啊。」

  莫姐的話說完了,牆角的沈勇和方一勺還有沈傑,都覺得好似當頭一盆水澆下來,瞬間豁然開朗。原來如此啊,事情的玄機就在於此!這董慕原來暗戀鳶兒,可鳶兒卻因為自己拉進煙翠樓的客人而死,這一切又都是因為他想要給鳶兒贖身,老天爺這玩笑也實在太過了些。難怪董慕要悔死恨死,他這也算是遷怒吧?或者說嫉妒,嫉妒那些有銀子,輕而易舉就能將窯姐兒們贖出來,卻不長情的書生們。

  「這些銀子你拿著。」莫姐將銀子推到了董慕的面前,「今天府衙已經有人來我煙翠樓查了,我也告訴了他們鳶兒的事情,紙包不住火的,你快跑吧。」

  董慕看了看桌上的銀子,突然笑了起來,只是他的笑容,些微有些陰森,「好啊……銀子真是好啊。莫姐,你就是因為這東西,才將姑娘們賣出去的麼?」

  莫姐微微皺了皺眉頭,沒吭聲。

  「如今你煙翠樓的買賣是不是不如以前好了?」董慕問,「客人們現在應該都不敢來煙翠樓了吧,說是這裡有迷惑人心的狐媚子,能搞得人家破人亡是吧?等我跑了,你再去告密,官府自然就會發現我是兇手……然後開始捉拿緝捕我,皇榜往外頭一貼,就等於告知全天下,煙翠樓並沒有狐媚子,而且這事情若是傳開,你煙翠樓必然遠近馳名,買賣會一天比一天好吧?會有更多苦命的姑娘來,無情的客人走,那些姑娘是生是死,是悲是苦,都跟你沒關係了,是麼?」

  董慕說這幾句話的時候咬牙切齒,卻又似乎句句在理,沈勇和方一勺聽得連連搖頭,難怪莫姐剛剛不告訴他們董慕的事情了,原來藏著這樣的心思啊。

  莫姐臉上神色變化,半晌,才惡狠狠道,「你有資格跟我說這些麼?我做本的就是這皮肉買賣,姑娘們是自願的,我做買賣自然要掙銀子,這有什麼不對?你有情?你有情你還將她們到手的福氣都毀了?」

  「福氣?」董慕搖頭冷笑起來,「莫姐,你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你問問你自己,她們被贖身,真的是脫離了苦海了,還是跳入了另一汪深潭啊?」

  莫姐一愣。

  董慕緩緩站了起來,「那些書生富貴來得太容易,自認為是天子驕子,拿銀子換真情,換出去了之後,大難一來就必然一腳踹……他們死了爹娘,死了師長,可這是姑娘的錯麼?他們哪個不是礙於世人的眼光、或者為了自保就不再和姑娘們來往了?被贖身又被拋棄的姑娘,比在窯子裡更可憐!衣冠禽獸,統統都是衣冠禽獸。」

  沈勇聽了董慕的話後,突然覺得他根本沒瘋,而是清醒得很,如果說這是他對書生和窯姐之間究竟情深幾何的一次試煉,那麼那些書生,沒有一個是挨到最後的。情之為物,正如鸞兒說的,不堪一擊,人也大多都是衣冠禽獸,大難來時,大多是自保為上,這又怪得了誰。想到這裡,沈勇突然心有所感,如果有一日,大難將領到了他和方一勺的頭上,那他自己一定要挺得住,不要留方一勺一個人,就如同那些窯姐一般。原本就已經無依無靠,最後更是全部夢碎生無所戀,也難怪鳶兒要投井了,鸞兒要出家了,那些書生們,太沒有擔待。

  「好好。」莫姐點了點頭,道,「你這就叫做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走好了吧,你等著衙門抓了你去法辦!」說完,站起來就要走,卻見董慕突然往前闖了一步,將她攔下,瞇起雙眼有些危險地盯著她,「想走了麼?我可不能讓你走。」

  莫姐一愣,往後退了一步,問,「你……你想要做什麼?」

  董慕伸手進懷中一掏,摸出了一把匕首來,「說來說去,其實你也是殘害過她們的人。」

  「我……」莫姐臉色白了,道,「你別亂來,我可沒害過鳶兒。」

  「你若是回去,鐵定會去衙門告發我,我不怕死,不過死前,我得找個人一起。」

  「你,如果我死了,那些姑娘們更加無依無靠了……啊!」莫姐就見董慕拔出匕首來,向她靠近,一臉的凶狠,驚得她趕緊大叫了起來。

  沈傑一看情況不對,一躍衝了出去,在董慕要對莫姐行兇之前,將人制服了。

  方一勺用袖子抹了一把臉,抹下滿滿的一袖子白粉,轉臉看沈勇,「相公,案子是不是結了啊?」

  沈勇沉默半晌,點點頭,「呃……算是誤打誤撞。」

  「誰說誤打誤撞的?」方一勺高興了起來摟住沈勇,「相公是真的聰明,若不是你發現了董慕,今晚又要多一條,不對,說不定是多兩條人命呢!」

  「這話在理!」沈傑將董慕擒住了之後按在桌上,點頭同意方一勺的話,邊對呆若木雞的莫姐道,「莫姐,勞煩你也跟我回一趟東巷府衙門。」

  莫姐半晌才回過神來,知道這次自己大概也要擔些官司,只得點頭,心中納悶,怎麼這些人就會在這裡守著等她出現呢?

  沈傑拉起被押著的董慕,招呼方一勺和沈勇,「走了!我們回府!」

  方一勺拉著沈勇跟上,邊道,「相公,這次爹爹肯定得高興!」

  沈勇卻沒說話,拉著方一勺的手緩緩往回走。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方一勺不無感慨地說,「那董慕是鑽了牛角尖了,可是,怎麼說呢……相公,你覺不覺得,其實他說的也不錯啊。那些窯姐兒麼若是後來跟著書生們過了,一年半載後,說不會更淒苦。畢竟是拿銀子買來的,還是個卑賤的,書生若是膩了,或者是阻礙著前途了,說不定就和現在一樣,想不要就不要了唄。還不如拿著積蓄,去一個遠些沒人認得自己的地方,到時候自力更生,說不定哪天還能遇到一個有緣人的良人。」

  「嗯。」沈勇點頭,看了看一旁高高興興的方一勺,捏她的手,道,「娘子,我不會那樣子的。」

  方一勺一愣,抬頭看沈勇。

  「我不會跟那些書生似的,所以你記得,以後無論出了什麼事,你都要信我啊。」沈勇認真道。

  方一勺看了沈勇良久,伸手過去挽住他的骼膊,點頭「嗯!我記住了。」

  ******

  回到了府衙,沈一博也被驚動了,一聽到案子破了,也是有些傻眼,不過後來一詢問,才真相大白。原來一切都是董慕在作怪。他每次都引誘書生們去窯館,這些書生大多都是些情竇初開的傻小子,那些窯姐兒們各個天仙似的不說,還知情識趣,書生們很快就迷上了。

  而董慕又一有機會就從旁慫恿,這些書生們都不是貧苦人家出生的,手頭闊綽,因此就贖了窯姐兒們出來。

  按理說有了鳶兒的例子,窯姐們對這些事都是很謹慎的,可架不住莫姐在一旁攛掇。也難怪,姑娘賣了,還能再找新的,贖身的銀子,有時候一個姑娘做一輩子都未必能做出來。而且了,能脫離苦海從了良,畢竟也是好的,因此姑娘們最後都動心了,被贖了身。

  當然,這必然鬧得滿城風雨,書生的家裡人都反對。

  這時候,董慕便裝作是書生的知己,單獨找他要害的老人,請他們喝茶,說是要幫著勸解書生。那些老人們自然是對他感激不盡,卻不知道,他已經趁此時機下了毒,再假意送人回家,或做成自殺狀,或做成意外狀,害人性命。

  害了如此多的人,雖然董慕本身不幸,但殺人畢竟要償命的,因此沈一博還是判了他死罪。而莫姐也因為知情不報心懷歹意,被施以懲重罰。另外,沈一博還嚴禁窯館再找拉客的來招徠生意,一經發現,必然嚴懲。

  案子破得痛快,沈一博的確賞了沈勇、沈傑和方一勺,不過,沈勇還被罰跪祠堂半天。

  ******

  沈勇一臉無奈地跪在祠堂裡的蒲團上,小結巴在一旁問他,「少爺?你破了案子,大人幹嘛還要罰你啊?他是不是嫌風頭都讓你搶光了?」

  沈勇白了他一眼,道,「他那是罰我去之前不告訴他一聲,不過也是,這次是撞大運了,萬一沒那麼好運,說不定會打草驚蛇放走犯人。」

  「哦……還真有講究啊。」小結巴嘀咕了一句。

  「你這個月的月錢領了麼?」沈勇問小結巴。

  「嘿嘿,領了!」小結巴笑呵呵地點頭。

  「再給你二兩。」沈勇給了小結巴二兩銀子,「自個兒存起來,等你大了娶媳婦兒。」

  小結巴美滋滋地謝了沈勇,將銀子收起來,覺得他跟沈勇真是跟對了。

  「對了,娘子呢?」沈勇問。

  「哦……剛剛鸞兒來了,在門口跟少奶奶說話呢。」小結巴道,「還有好幾個姑娘呢,她們都拿著包袱說是要遠行,來跟少奶奶道謝加道別。」

  「哦?」沈勇微微皺眉,「那些書生不娶她們了?」

  「我聽說,書生們都挺內疚,想要娶的,可是窯姐兒們似乎不想嫁了,也不好厚著臉皮將人留在身邊麼,所以都將賣身契給撕了,放人走了,我剛才還看見張秀才哭呢。」小結巴道,「不過啊,這要怪也得怪自己,聽說,有一個窯姐跳河了,幸好被人救上來沒死成,不過肚裡孩兒沒有了。」

  沈勇歎息,「有孩兒了還不讓留在身邊麼?如今悔死也來不及了。」說著,看小結巴,「所以你記得,人心會涼的,你以後若是長大了遇著喜歡的丫頭,可別辜負人家,緣分這種東西,你毀了一個,以後都未必會再來另一個,這叫報應。」

  「嘿嘿,少爺,剛剛老爺也這麼說。」小結巴笑嘻嘻道。

  沈勇臉一紅,趕緊搖頭,完了完了,他竟然跟他爹說一樣的話了!

  跪到晌午,沈勇就看到日頭一正,立馬竄起來往廚房跑,餓死了!還有,這次他爹罰他自個兒跪,不准方一勺陪他,沈勇急啊,一上午沒見著了。

  跑到了廚房,沈勇提鼻子一聞,就覺得肚子裡咕嚕嚕亂叫,這個香啊!

  「娘子!」沈勇飛奔進去,就看到院子裡下人都已經吃上了,方一勺端著個食盒,正走出來,看到他來了,就笑,「相公,咱們去亭子裡吃吧,今兒個天好。」

  「好啊,今天吃什麼?」沈勇忍不住了,打開食盒往裡瞄。

  「香茶熏雞腿。」方一勺笑了笑,道,「鸞兒剛剛送了我一些上好的功夫茶,我就拿來熏了雞腿。」

  「功夫茶還能熏雞腿?」沈勇伸手先抽了一根出來,送到嘴裡咬了一口,就感覺茶香撲鼻,肉特別的軟嫩細膩,肥瘦適宜好不美味,趕緊連著啃,「好吃!」

  「先用薑片和酒將雞腿醃了,再塗上鹽、蔥和花椒面,放入醬料、功夫茶葉一起到鍋子裡頭炒熟,最後用荷葉包了,稻草紮住,架在火上熏。」方一勺說著,伸手給沈勇抹嘴邊的醬料,「這就叫茶熏雞腿,熏雞肉嫩,我本來準備做叫化雞的,不過既然有上好的茶葉,就拿來做茶熏雞了。」

  「嗯。」沈勇點頭,挑拇指,「娘子英明。」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22 PM


第三十七章 青豆飯和暖人心


  沈勇自從將這次煙翠樓的案子破獲了之後,在整個東巷府就變得有名了起來,大家都贊他浪子回頭。另外,眾人都覺得沈家少奶奶也是功不可沒,連身為小惡霸的夫婿都管教得如此之好,果然男人要有出息,就要有個好娘子麼。

  沈勇完全沒在意眾人對他的改變,無論是以前的不屑一顧還是到如今的冷嘲熱諷,在沈勇看來,這世上唯一對他始終如一,無論他是惡霸還是能人的,就只有方一勺。

  另外,沈勇最近很多事情要忙,蒼滿雲和莫凡堂就快回來了,前陣子為了查案子,他功夫倒是練了但是書還沒來得及看呢,這幾天正在抓緊功夫看書呢。

  方一勺變著法子給沈勇做好吃的,沈勇每天也沒什麼心思出去,看一會兒書,就去鬧會兒方一勺,每天過得很自在。

  眼看著半個月一轉眼就到了,沈勇這天起了個大早,帶著方一勺去了莫凡堂的院子。屋裡沒人,只有桌上放了另外一本拳譜,旁邊空杯子壓著一張字條--接著練。

  「師父還沒回來啊?」沈勇收起字條,拿著拳譜翻了翻,「他最近忙什麼呢?」

  「可能是事情還沒辦完吧。」方一勺道,「要不然,去另一邊瞧瞧?」

  「嗯……我估計也沒回來呢。」沈勇拉著方一勺的手,晃晃悠悠回了城,往蒼滿雲的住處趕去,果然,蒼滿雲家裡也沒人,桌上又放了一大摞書,讓沈勇看的。

  沈勇抱著書,「這次是史書啊。」

  方一勺也幫他拿了一小摞,兩人捧著書,繼續往回走。

  「兩老頭上哪兒去了呢?」沈勇自言自語地嘀咕,「神神秘秘的,總覺得他倆辦的事情好像跟我有些關係。」

  「嗯?」方一勺看沈勇,「相公,你猜會是什麼事情?」

  沈勇想了想,搖搖頭,歎氣。

  兩人邊聊邊往回走,沈勇聞著路邊的驢肉包子香,就說,「娘子,我想回去吃驢肉包子。」

  方一勺點頭,「好呀,一會兒買驢肉去。」

  「我想吃棗泥糕。」

  「好呀。」

  「我想吃臭豆腐。」

  「好呀。」

  「我想吃牛雜鍋。」

  「好呀。」

  「我想吃你。」

  「好……」

  沈勇瞇起眼睛看她,方一勺臉上紅紅,瞄了他一眼。

  「你說的啊,好。」沈勇湊過去,手上捧著書,用骼膊撞方一勺的骼膊。

  方一勺讓他碰了兩下,瞪他,「街上呢,別鬧!」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就見前面不遠處的一個酒樓門口,圍了好些人。

  「怎麼了這是?」方一勺好奇,和沈勇對視了一眼,兩人一起走過去看。

  就見人群之中,有一個穿著白衣,戴著白紗的女子跪在那裡,前方鋪著一張白紙,用紅色的硃砂,寫著--申冤。

  方一勺從人縫之中看了一眼,微微皺眉,問沈勇,「相公,她寫著申冤呢。」

  「唉,姑娘,你申什麼冤屈啊?」

  有圍觀的路人就問她。

  那女子沒做聲,依舊跪著不說話,這女子樣貌被紗巾遮擋著,看得不是很真切,身上一身素縞,身形清瘦婀娜,很有幾分味道,一看就是個美人。

  「姑娘,有冤屈的話,不妨說出來聽聽吧?」

  「對啊,我們那麼多人,看能不能幫你。」

  圍觀的有不少是男子,都對她很是好奇,出言詢問。

  「相公?」方一勺見沈勇看了一眼就捧著書繼續走,便追了上去,問,「不管麼?」

  沈勇笑了笑,無所謂地道,「前面不到五十步就是縣衙,她有冤情,不知道去敲縣衙門的鼓麼?幹嘛上這兒跪著來?」

  「會不會是外鄉人?」方一勺問,「我看她都不說話,會不會是啞巴?」

  「嗯……」沈勇點了點頭,「放心吧,人圍得太多了,衙門每天都有人巡街的,自然會有人管的。」

  「哦……」方一勺看沈勇,問,「怎麼啦相公?」

  沈勇輕輕歎了口氣,湊過去,對方一勺說,「娘子,你可能沒注意,那姑娘清瘦,但是看起來腿卻有些粗,尤其是膝蓋那兒,似乎是墊著厚厚的墊子。而且,他身上那身素縞可不是一般的料子,還有她用來寫『申冤』二字的宣紙,那東西之前我聽蒼滿雲講過,他寫字就喜歡用這紙,一兩銀子就十張,比絹還貴呢」

  「是啊?」方一勺也吃驚,問,「那相公,這姑娘是假裝的麼?」

  「誰知道啊。」沈勇聳聳肩,「別是找衙門的麻煩就好了,穿得那麼考究,一看就不是普通出身,裝神弄鬼的在那兒跪地喊冤,不遠處就是衙門她不進,誰知道她安得什麼心啊。」

  方一勺聽後點點頭,道,「嗯,對的相公,還是你警醒。」

  「別說這個了。」沈勇笑著湊過來,「啥時候吃?」

  「中午飯?」方一勺問,「你想吃什麼呀?」

  「都說了吃你了。」沈勇壞笑。

  方一勺抬腳輕輕踹他一腳,很快,兩人笑著走進府衙。

  門口的兩個衙役對視了一眼,不無羨慕地感歎--少爺命真好啊。

  先將書放到了書房裡,沈勇拿了一本就跟著方一勺去了廚房,方一勺坐在一個小板凳上剝青豆,沈勇在一旁的竹塌上面靠著看書。他這回看的書比上次的醫術有意思多了,都是歷史故事,時不時地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沈勇就說出來給方一勺聽,逗得她也呵呵地笑個不停。

  沈一博忙了一天,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就想著去後廚逛一圈,看看有沒有什麼好吃的。

  自從方一勺來了之後,整個府衙的人都養成了往灶房跑的習慣,每每逛上一圈,總能弄著些好吃的,消睏解乏。

  原本,洗菜剝豆子這種活兒是怎麼都輪不到沈家大少奶奶來做的,可是方一勺就是自己喜歡,有時候還帶著丫鬟婆子們一起做。

  沈一博到了院子門口,往裡頭瞧了一眼就無奈地搖頭,就見沈勇拿著書靠在塌上,跟方一勺說著什麼,方一勺直樂。

  轉身往回走,沈一博心裡想著,剝青豆,是中午吃的麼?青豆能煮出什麼美味來呢?

  剛走出一段路,就見沈傑迎面走了過來,道,「老爺,有人找。」

  「誰?」沈一博不解。

  「方壽方老爺。」沈傑回答。

  沈一博一愣,這不是親家麼?!就道,「請他進來吧。」

  「我請進來了,在前廳坐著喝茶呢。」沈傑回答,「老爺……」

  「嗯。」沈一博點了點頭,說起來,他對這方壽還是有些意見的。

  之前方一勺嫁過門的時候,喝喜酒方壽家裡親戚幾乎一個沒來,幸好他朋友多撐場面的人也多,沒太讓人笑話。方壽兒也是來喝了杯水酒就走了,而且第二天,連望朝酒都沒讓方一勺回去喝,就全家出遠門了,簡直荒唐之極。

  原本,沈一博以為這方壽覺得將自家大才女嫁過來給了沈勇有些可惜,可也不用對自家女兒那麼絕情吧?而且這方家人竟然還一走之後全無音信。

  沈一博是知府,見得人多了,就覺得這裡頭有些蹊蹺。

  後來觀察方一勺的一言一行,沈一博敢肯定,這丫頭絕對不會是大家閨秀,說話辦事懂事又有分寸,而且見人不怕生一點不嬌氣,關鍵是並沒什麼才氣。

  這事情他後來跟自家夫人提起,沒想到夫人比他開眼還早呢,笑著瞥了他一眼,「你才發現啊,虧你還是知府呢。」

  沈一博當時就有些傻了,問自家夫人,「那這丫頭不是方瑤?也對啊,她都讓咱們叫她方一勺。」

  「管她是誰呢?」沈夫人卻是笑了笑,問,「這媳婦勇兒喜歡不?」

  「我看著挺喜歡的。」沈一博點點頭。

  「能幹不?」沈夫人繼續問。

  沈一博連連點頭,「能幹。」

  「聽話不?」

  「聽話!」

  「討喜不?」

  「討喜。」

  「旺夫不?」

  「旺!」沈一博那一聲旺,叫得比廚房的阿黃還帶勁。

  沈夫人笑,「這不就得了,這媳婦兒我滿意,誰跟我搶我可不答應,這叫做緣分。」

  「呵。」沈一博失笑,也沒多問什麼,後來他找沈勇談了一次,沈勇自然是早就心裡有數,就說,之前方一勺說起也是含含糊糊的,估計是方老爺家的親戚或者養女什麼的。不過出生很苦,小時候也沒享過福。」

  「哦。」沈一博聽後倒是對這丫頭很是憐惜,點頭,吩咐沈勇以後要好生照顧,便也不再說什麼了,一家人對方一勺的事情心照不宣,只有方一勺稀裡糊塗,從來沒多想過。

  因此,沈一博對方壽印象不算太好,覺得這人不太厚道,你若是不想將女兒嫁過來可以直說啊,何必找人代嫁,這幸虧嫁過來的是個好的,萬一是不好的呢?另外,嫁過來了之後,全家就沒了音信,這也太不厚道了吧,難道就不怕沈家人對方一勺不好麼?這換做一般規矩大一些的人家,可不就得給媳婦兒臉色看了麼。

  不過沈一博更納悶的是,這麼久沒來,怎麼突然就來了呢?會不會和這陣子真用口碑好了有關係?如果是,他估計就得更不待見這老頭了。

  進了前廳,沈一博就見方壽坐在客座上喝茶,一見他進來,趕緊放下茶杯,笑著起身,「呦……知府大人。」

  沈一博多精明啊,一聽他叫知府大人沒叫親家,心中便是有數,這老頭……

  「哦,方員外啊。」沈一博也拱著手進去。

  沈一博這一聲方員外來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倒是讓方壽愣了愣,怎麼不叫自己親家呢?莫不是……方一勺的事情他知道了?

  「坐坐。」沈一博趕緊招呼方壽坐下,自己也到了他身旁的客座上坐下陪著,蓮兒端著個小茶盤進來,放到了桌上,對沈一博道,「老爺,夫人說,她不舒坦,不見客了。」

  沈一博心中瞭然,沈夫人不待見這方壽,因此有意避而不見,便笑了笑,點頭,「知道了,病得重麼?」

  「沒,就是說乏了。」蓮兒回話。

  「好,你去後院讓勇兒和一勺去陪陪。」沈一博吩咐,「她見了一勺病就好了。」

  「嘿。」蓮兒抿著嘴笑,「好勒,」就端著茶盤跑了。

  沈一博抬頭,果然,就見方壽臉上尷尬。

  方壽趕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了掩臉上僵硬的神情……這沈一博剛剛幾句話看來隨意,其實意思多著呢,一來,他已經知道了,這是方一勺不是方瑤。二來,這媳婦兒似乎深得人心啊。

  「方員外是大忙人,來去匆匆啊。」沈一博笑。

  「哦……這個麼,之前在外面辦點事,剛剛回來。」方壽回話,「對了,少爺和一勺還好麼?」

  「好。」沈一博笑著點頭。

  「說起來,我還沒見過少爺。」方壽厚著臉皮笑。

  沈一博心中冷笑,你倒是想起來了啊?!你這做岳父的也太不靠譜了,成婚都小半年了,連自家女婿的面兒都沒見過。想到這裡,沈一博也就是對他笑,就是不接茬說讓沈勇來見個面的話。

  方壽著急但是沒轍,反覆暗示了不少遍,但是沈一博就是搭理,裝糊塗,跟他磨。

  放下沈一博在前廳和方壽打太極不提,蓮兒真的去了後院,找到了沈勇和方一勺,說夫人不舒服,老爺讓去看看。

  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趕緊就跑去了。

  進了沈夫人的房間,就見沈夫人並沒有躺在床上休養,而是坐在桌邊,旁邊坐著石頭,兩人正研究刺繡呢,桌上放著一盤子紫紅紫紅的李子。

  沈夫人抬頭看到方一勺了,就道,「呦,一勺,我的兒啊,來,到為娘這兒來。」

  方一勺早就拿沈夫人當自己的娘了,跑過去挨著她坐下,「娘,繡什麼呢?」

  「繡個踏雪尋梅的料子,給你做衣裳的前襟。」沈夫人笑著給方一勺拿李子吃。

  「好看。」方一勺邊啃李子,邊接過刺繡來看,李子也好甜。

  「娘啊。」沈勇有些不解,問,「您不說不舒服麼?」

  「沒事兒。」沈夫人對方一勺道,「兒啊,娘挑了好些樣子在裡頭放著你,你去挑挑,看喜歡哪個,我把前襟送去衣裳鋪子讓他們按著款式裁剪。」

  「哦,好。」方一勺跑去裡頭的臥房了。

  沈勇瞄了他娘一眼,湊過來問,「娘,幹嘛?」

  沈夫人笑了笑,道,「方壽老爺子來了,你岳父大人,知道不?」

  沈勇一愣,失笑,「我岳父大人好像不應該是他吧。」

  「你爹估計在前廳跟人聊呢。」沈夫人笑了笑。

  沈勇點了點頭,問,「我要不要去?」

  「你爹呢,估計不想讓你去。」沈夫人道,「至於要不要去呢……你自己決定。」

  沈勇微微一愣,這時候,方一勺拿著樣子跑出來了,她看著兩個都好,就有些沒主意,相讓沈勇幫著挑一個。

  沈勇一看就樂,「兩個都做麼。」

  「對。」沈夫人伸手來接樣子,拉著方一勺陪她坐。

  沈勇拍拍方一勺,「娘子啊,你陪娘坐會兒,我還是去看書。」

  「哦,好。」方一勺見沈勇轉身往外走,心裡微微有些不自在,似乎……沈勇和沈夫人剛剛說了什麼。

  「兒啊。」

  這時候,沈夫人叫了方一勺一聲。

  方一勺抬起頭來看沈夫人。

  「男人在落魄的時候疼你這不值銀子。」沈夫人突然說,「在他春風得意的時候,還能和落魄的時候一樣疼你,那才值得託付終身呢。」

  「嗯。」方一勺點頭,「對呀。」

  沈夫人摸摸她的頭,笑著低頭繼續繡。方一勺雖然有些納悶,不過她也不是多想的人,就低頭托著腮幫子,在一旁陪著沈夫人說笑。

  沈一博在前廳陪著方壽聊,方壽就是不走,那樣子似乎是很想見沈勇,沈一博就有些懷疑,這方壽,究竟要幹嘛呢?他想見沈勇,怎麼不想見方一勺?

  正在疑惑,就聽院門口小結巴道,「老爺,少爺來了。」

  沈一博一愣,心裡有數……府裡下人沒他吩咐是沒人敢多嘴說什麼的,可見是沈夫人讓沈勇過來的。

  沈勇進了院子,往前廳來,給沈一博和方壽行禮,「爹,方老爺。」

  「呃……」方壽失笑,心說……好麼,看來是沒認我這岳父老泰山。心裡有些彆扭,方壽抬起頭來端詳沈勇。他以前也見過沈勇一兩面,還是遠遠瞧見他鬧事,對他印象不好。成親當晚他懶得見他,趕緊回家收拾東西逃走了,如今一見,方壽就想起一句話--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方壽捋著鬍鬚上下打量沈勇,這沈勇好相貌,好身板啊……如此一表人才,又是知府之子前途無量,配那燒飯丫頭,可惜了啊。

  說實話,方壽來之前並沒有那麼後悔的,可是見了沈勇的面兒,可是真後悔了。他在外鄉時時派人打探東巷府的消息,就怕被沈府的人發現方一勺的身份,沈一博惱羞成怒找他麻煩,到時候他可以再跑。

  可沒想到傳回來的消息一個比一個離奇,短短小半年,沈勇竟然從人人唾棄的小惡霸,變成了東巷府人人稱讚的沈少爺。

  方壽可實在是不明白了,另外,自家閨女方瑤聽到之後,對這事情也有些好奇,就攛掇他爹回來瞧瞧,這沈勇究竟是怎麼回事。如今這一見面,方壽那個後悔哦,如此好的乘龍快婿飛了,便宜了那燒飯丫頭啊。

  不過這世間沒有後悔藥,方壽跟沈勇寒暄了幾句,覺得還是有些不甘心,就問,「沈少爺,對一勺可還滿意?」

  沈勇微微一笑,點頭,「自然滿意,我沈家有規矩,一輩子只能娶一個媳婦,娶到一勺是我的福氣。」

  「哦……」方壽心說,沈勇不愧是沈一博的公子,這話都帶兩面兒聽的。聽他那句「這輩子只能娶一個媳婦」,也就是認定方一勺不能娶別的了。再往深了想想,還有些埋怨的意思呢。可不是麼,這如果當時給的不是方一勺而是其他亂七八糟的姑娘,那他沈勇一輩子可不就耽誤了麼。

  方壽見已經沒什麼希望了,值得幹笑了兩聲,點點頭,「好好,滿意就好,我也沒什麼事兒,就來看看,帶了些特產來。」

  沈勇笑著要留方壽吃飯,方壽哪兒肯啊,趕緊就告辭了。

  沈一博也頗為滿意,回書房辦公去了。

  沈勇將老頭送出了門,回廚房,路上遇到了蓮兒。

  蓮兒正抱著棵大白菜往外走。

  「蓮兒。」沈勇笑問,「抱著白菜上哪兒去?」

  「這個,少奶奶說是要醃起來的,先放放到外頭掛著曬乾。」蓮兒回答。

  沈勇搖了搖頭,又沒太陽曬什麼菜啊,就笑問,「少奶奶是不是問你誰來了?」

  「對呀。」蓮兒眨眨眼。

  沈勇點頭,也不繼續問了,這蓮兒是虎丫頭,自然直接說方壽來了,想必方一勺現在心裡七上八下呢。

  打發走了蓮兒,沈勇依舊往廚房走,就見廚房裡頭,方一勺正站在灶台邊出神呢,倒是傳出來的這香味讓沈勇有些吃驚……以前沒聞到過,什麼那麼好聞啊。

  「娘子。」沈勇一個箭步衝進去,把方一勺嚇了一跳。

  「什麼那麼香?」沈勇掀開鍋蓋往裡看,就見鍋裡一大鍋的飯,清白相間好看至極,還有一股香味。

  「青豆鹹肉飯。」方一勺說著,用鏟子給沈勇盛出了半碗飯,又去鍋底鏟了半碗焦黃的鍋巴放在一起,在上頭灑上肉醬,遞過去。

  沈勇吃了一口,飯香軟、青豆糯而面,鹹肉肥瘦合適,鍋巴更是香脆中帶著青豆的清新和鹹肉的香嫩。「好吃啊娘子。」

  方一勺又從一旁的鍋子裡盛出一碗青豆蛋花湯,還有一份已經炒好的臘腸炒青菜來放到了桌上。

  沈勇坐下吃,連讚美味。

  「那個,相公。」方一勺也坐下,猶豫了一下,伸手,揪了揪沈勇的衣袖。

  「娘子,你怎麼不吃?」沈勇納悶,邊跑去給自己填飯,還給方一勺盛了一碗端過來。

  方一勺看了看,伸手,從腰間的小包裡頭,拿出了一疊銀票來,給沈勇。

  「哇。」沈勇掃了一眼,「那麼多銀子?」

  「是……方壽給的陪嫁。」方一勺老實說,「要退回去麼?」

  「憑什麼?」沈勇一笑,「那是我沈家給媳婦兒的嫁妝,一來一往,一分錢都沒錯開。」

  「呃……」方一勺看沈勇,小聲問,「你知道啦?」

  沈勇壞笑湊過去,「知道什麼?」

  方一勺瞄他。

  沈勇將筷子遞給她,笑道,「你當爹娘是傻子啊,你進門沒幾天就都知道了。」

  「爹爹和娘也……」方一勺有些緊張,沈家是大戶人家,自己出生不好啊。

  「嗯,爹娘說了,不好好疼你就宰了我。」沈勇笑道。

  方一勺一愣,沈勇湊過來,油乎乎的嘴巴在她腮幫子上吧唧一口,「娘子,再給盛一碗麼。」

  方一勺眼圈紅紅去給沈勇盛飯。

  當沈勇吃到第四碗的時候,方一勺伸手捏住還說要吃鹵蛋的沈勇的鼻子,「小飯桶!」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22 PM


第三十八章 涼拌菜和大誤會


  方壽從沈府出來,可謂是掃興而歸,急匆匆回到家門口,就想著怎麼跟女兒交代。要不然,就乾脆說這沈勇人品低劣,與她完全不般配吧,省得她以後有什麼遺憾怨恨自己。

  歎了口氣,老頭進屋,入了院子,就看到自家閨女正在院中央的石桌邊,站著畫前方一棵桃花。

  方老爺子打老遠看了看,嘖嘖兩聲--瞧瞧這丫頭,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琴棋書畫哪樣不精通?這條件配一個皇宮貴族都綽綽有餘,幹嘛非便宜了沈勇這麼個知府的兒子。

  想到這裡,他心裡頭也舒坦了些,就咳嗽了一聲,往裡走。

  「爹。」方瑤抬頭笑著問方壽,「回來了?」

  「對啊。呃,瑤兒啊,那個沈勇……」方老爺子話沒出口,就見方瑤擺了擺手,笑道,「我看不上了。」

  「啊?」方壽一愣,問,「怎麼看不上……你見過他了?」

  方瑤略笑了笑,道,「爹爹,傳言不可盡信,我本來以為這沈勇是多麼熱心正義之士,可我剛剛讓京兒在酒樓前假扮申冤之人,多人圍觀,唯獨沈勇經過卻只顧著與小媳婦兒說笑,連看都不看一眼,如此趾高氣昂冷漠無血性的男兒,女兒看不上。」

  「哦……」方壽就覺得鬆了口氣,問,「這麼回事啊?」

  「嗯。」方瑤點了點頭,道,「我就坐在酒樓的二樓,讓夥計指給我看的,沈勇和你說的那個方一勺,我也看見了,那丫頭倒是去看了京兒一眼,不過沈勇催促她快走。我見那姑娘眸正神清人也很靈秀,如此命苦給了沈勇,爹爹,咱們是不是害了人家一生?」

  「呃……這個,她原本就是個到處流浪的燒飯丫頭,如今入了沈府也算高攀了。」方壽找到了台階就趕緊順著女兒的意思講,「我剛剛去沈府啊,也是掃興而歸,這沈勇無論人品氣度都不行,配不上你。」

  見方瑤皺眉,方壽趕緊補充了一句,「不過他對那小媳婦兒挺好的,應該也還可以,反正他倆般配,跟你就不配了。」

  方瑤這才鬆了口氣,點了點頭,低頭繼續畫畫。

  「那……瑤兒啊?你的婚事怎麼辦?」方壽一提到這事就有些上火,「你也不小了,我等著抱外孫啊。」

  方瑤有些羞赧地看了看他爹,「別瞎說。」

  「怎麼是瞎說呢?」方壽道,「你倒是說說,想要什麼樣子的?」

  「嗯。」方瑤想了想,道,「我想要個有才的,有氣度的,關鍵人品要很好的,孝順爹爹的。」

  「瑤兒,這種人東巷府不多,這裡畢竟是小地方。」方壽想了想,道,「不如我們進京吧?」老頭嘴上那麼說,其實是怕住在這東巷府,夜長夢多。

  方瑤聽後也答應了,不過說是要過一陣子再走,這幾天先在東巷府裡頭轉一轉。

  ******

  沈勇可完全沒把方壽的事情放在心上,他這陣子除了潛心看書,就是變著法子逗方一勺。

  方一勺有時候挺凶悍,不過大多數時候都很乖巧,有時候被惹急了還會追著他打兩下,總之沈勇每天看她在眼前晃,瞧得見摸得著就是吃不到,心裡百爪撓心似的難受。

  這一天,天氣很熱,沈勇在院子裡靠著看書,被日頭烤得發昏,就靠在榻上迷迷糊糊打盹。

  正在似睡非睡之間,就感覺腮幫子上一涼,一股清甜的味道飄來。

  沈勇一個激靈睜開眼睛,就看到方一勺笑瞇瞇端著一個碗站在他旁邊。

  「娘子。」沈勇抹了把哈喇子,一個翻身坐起來,抬頭盯著方一勺傻笑。

  方一勺拉了張椅子坐在他身邊,遞過碗去,道,「喝吧。」

  沈勇接過來看了看,就見是一碗涼冰冰的綠豆湯,立刻接過來,咕嘟咕嘟喝了兩口,就覺得全身舒爽,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喝完後,沈勇長長出了口氣,「痛快呀!」

  方一勺笑了笑,接過空碗,沈勇伸手一把將她撈過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道,「娘子,上午你就煮綠豆湯呢?累不累?躺會兒。」

  方一勺最近也挺習慣沈勇摟摟抱抱,坐在他腿上問他,「一會兒下午出去逛逛麼?你最近一直悶在家裡看書。」

  「嗯……」沈勇打了個哈欠,「別說,娘子,最近衙門裡頭都沒有案子,怪沒勁的。」

  「沒案子才是好呢。」方一勺仰臉看了看日頭,「這幾日好熱呀,中午吃涼面涼菜吧?要不要?」

  「要。」沈勇摟著方一勺蹭了蹭,「娘子,吃了飯,我們去聽個戲看個曲兒什麼的吧,我今兒個下午不看書了。

  「嗯。」方一勺點頭,「那我先去做飯。」說完就跑了。

  沈勇靠在榻上看她,心裡想著,待會兒去趟布坊,給方一勺買幾件衣裳,再去買個什麼呢?

  晌午的時候,出去巡街的衙役們都回來了,沈傑跑去水井邊脫了上衣就抓起桶用涼水沖,熱得頭頂上都冒煙了。

  方一勺給眾人端出好些冰鎮綠豆湯來放到了桌上。

  衙役們一個個蜂擁而上,捧起湯碗三兩口喝了個精光,爽快得就想大吼兩聲,一起端著碗看方一勺,「少奶奶,還要。」

  方一勺讓兩人進去廚房裡頭,將一大鍋子的湯都端了出來,眾衙役舉著碗做牛飲狀,好不豪邁。

  沈勇走過來問沈傑,「怎麼熱成這樣子?巡街還是練功啊?」

  「別提了。」沈傑歎氣,「不知道哪兒鬧災跑來了一些災民,搶了路上好些人的東西,我跟兄弟們追了半天才都將人抓起來。」

  「災民?」沈勇皺眉,「哪裡來的?今年也算風調雨順,哪兒來的災民啊?」

  「不知道啊。」沈傑搖了搖頭,「手法不像是慣犯,就像是餓急眼了的,老爺讓都帶回來,放糧給他們,讓他們別搶別鬧,將認得的沒飯吃的都帶到府衙來,先吃飽了,老爺要問話。」

  「人都帶回來了?」沈勇問。

  「都帶來了,在前廳喝粥吃包子呢,老爺也在,陪著他們邊吃邊聊,我剛剛回來的時候,就聽裡頭那些災民嚎啕大哭呢,好像有什麼大的冤屈。」沈傑說著,皺起眉頭,「很古怪,就二三十人,說是一個村莊吧,感覺人少了,別是路上失散了或者死了好些人吧。」

  「東巷府附近這種小村子不多吧。」沈勇道,「而且大多都有府衙或者縣衙管著,而且東巷府一帶向來富庶的,有災民也會賑濟,萬不能讓他們跑到東巷府來搶東西啊。」

  「所以說麼,老爺認真查呢。」沈傑喝飽了綠豆湯,覺得肚裡光噹噹的,就笑著問,「少奶奶做吃的了麼?餓死了。」

  「一會兒就能吃了吧。」沈勇往廚房裡頭看了一眼。

  沈傑見方一勺在廚房裡忙呢,就小聲對沈勇道,「唉,少爺,告訴你個事情。」

  「怎麼?」沈勇回頭看他。

  沈傑笑道,「曹記布坊那兒,上來了一批上好的蠶絲,夏天做衣裳正好,我剛剛路過,好些姑娘在那兒看呢,你要不要帶少奶奶也去挑些?」

  「是啊?」沈勇一聽就來了精神,給方一勺買些蠶絲做兩件夏日裡穿的衣裳……最主要是再做幾件絲質的小肚兜……

  沈勇一想起那畫面就覺得熱血上湧,扔了書跑進廚房去了。

  沈傑在外頭搖頭,也跟著去門口,和一群衙役一起扒著門框等吃的。

  沈勇進屋後湊到方一勺身邊,「娘子,一會兒去布坊買肚兜……不是,買綢子!」

  方一勺看了看他,點點頭,「嗯,好啊。」

  沈勇歎氣,如果哪天自己問,「娘子,我們圓房。」方一勺也能高高興興一聲「嗯,好」那就好了。

  方一勺今天做的是四個涼菜和一個涼面,天太熱,油膩葷腥的鐵定是吃不進去的,清涼爽口的剛剛好。

  於是,方一勺準備的四道涼菜分別是:

  蒜泥豌豆尖。豌豆尖在熱水裡過一下,放入蒜泥、姜絲等作料,滴上香油涼拌好,生脆爽口。

  山楂拌藕絲。把當零嘴用的山楂糕切成絲,和藕絲一起用白醋拌上,再淋上一些蜂蜜,酸甜可口。

  皮蛋豆腐,嫩豆腐加上皮蛋、蔥花、柴魚花……淋上麻油,涼拌,清熱消暑,鮮嫩入味。

  開胃醃黃瓜,黃瓜去頭去尾切成片兒,用鹽捏軟了再用碾子壓一陣,洗乾淨後加上蒜末、辣椒、醬料、白醋一塊兒醃,鮮脆清爽,下粥最適宜。

  最後,方一勺拌了個雞絲涼面,煮好的面加上撕成細絲的雞絲,和黃瓜絲、豆芽、香蔥一起拌好,滴上香香的芝麻醬,出鍋裝盤。

  方一勺做得了東西回過頭來,就見沈勇和身後一班衙役已經站齊整了,一個個擦著口水看著她,眼珠子都綠了,就等她喊開飯了。

  這晌午飯自然是吃得風捲殘雲,眾人吃飽喝足跑去打個盹,準備過會兒起來繼續巡街。

  沈勇去取了些銀子,拉著方一勺上街去。

  最近,沈勇開始考慮前程的問題了,他總不能一輩子拿他爹給他的月錢吧?有什麼法子能自個兒養活自個兒和他娘子呢?

  「曹記布坊,就是城東巷子裡頭的那家麼?」方一勺問沈勇。

  「對。」沈勇點點頭,「這東巷府兩家布坊很有名氣,冬日徐記夏曹記麼。」

  「哦……」方一勺聽後琢磨了一下,道,「相公,我之前看到過一次,感覺很普通呀,門簾也沒什麼花哨的裝飾,怎麼生意就做得那麼好呢。」

  「店裡有真東西啊。」沈勇笑,「曹記布坊的掌櫃的曹大娘,原本自己就是紡紗織布的,都干了好幾十年了,一直是這個門簾沒換過,原先她是自己織,後來年紀大了也有本錢了,就四處去找好的料子來賣了。」

  「哦……」方一勺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老作坊就是好啊,有熟客的,還能代代相傳。」

  沈勇見方一勺似乎有些出神,就問,「娘子,想什麼呢?」

  方一勺看了看他道,「嗯……我在想,要不要找些事情做。」

  「不用。」沈勇搖搖頭,「倒不如幫我想想做什麼好,準備一陣子,等到時候自個兒干,我養你,你給我搭把手就行。」

  方一勺看沈勇,美滋滋點頭,「嗯,好,咱倆一起干。」

  「那我幹什麼好呢?」沈勇摸著下巴,「我想了好幾天了,到現在為止,我就喜歡查案子。」

  「你這幾天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想這個啊?」方一勺有些吃驚。

  「呃……一半一半吧。」沈勇倒也老實交代,其實他一半是在想以後前程的事情,更多是在想方一勺。最近估計是因為天氣燥熱,晚上覺少了,人就願意胡思亂想。更鬧心的是,方一勺晚上睡覺踢被子,褂子又短,骼膊肚皮都在外面,看得他心慌意亂的。

  方一勺挽著沈勇的骼膊,兩人晃晃悠悠逛到了曹記布坊門前,果然,就見有好幾個姑娘正在看布。

  沈勇瞄了一眼,發現裡頭都是丫頭,沒男的,就有些彆扭,這布坊男人不能來麼?

  果然,沈勇和方一勺一起進去了,引起週遭不少姑娘的注意,後來,幾位姑娘笑著付了銀子就跑了,那樣子古里古怪的。

  沈勇有些納悶,心說這是怎麼了?誰規定男人不能來布坊了?

  方一勺卻是暗自高興,以前經過一些地方,當地有名的公子少爺,都會有姑娘們偷看,他相公已經好到招姑娘們惦記了呢。想到這裡,方一勺又下意識地骼膊緊了緊,要看好一些才行!

  「沈少爺,少奶奶來啦。」

  這時候,布坊裡頭走出了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太太來,手上拿著幾匹布,笑道,「想買些什麼?」

  「哦,曹老闆。」沈勇對她笑了笑,「娘子要挑些料子。」

  「少奶奶,想要做裡衣的還是外衣的?」曹老闆熱情地給方一勺看料子。

  方一勺用手捏了捏,就想著天氣熱,用薄一點的料子吧,便選了一塊薄紗,白色底子蘭花圖案的,光面看起來挺清雅,手工很講究。方一勺就想,回去可以用這料子做一件荷葉邊兒的衣裳。

  沈勇見方一勺扯了不少,就問,「娘子,這麼多能做多少肚兜了?換些別的花式麼,你白,穿紅色的好看。」

  方一勺臉一紅,瞪了沈勇一眼,「這料子做外衣的。」

  「啊?」沈勇伸手摸了摸,道,「外衣太薄了吧,換這個!」說完,拿過一塊厚的來。

  方一勺有些無奈,「這個厚,做裡衣好。」

  「不行!」沈勇趕緊搖頭,「裡衣要薄麼,就我能看見,外衣要厚,別人看不著!」

  沈勇一著急,把實話說出來了,方一勺臉緋紅,瞇著眼睛瞄沈勇。

  沈勇咳嗽了一聲,搔搔腮幫子,對著方一勺傻笑,不過還是把她手裡的薄布換成了厚布。

  一旁曹老闆看見了,忍不住笑著搖頭,心說,這小夫妻感情的確如傳聞之中的那般好啊,這沈知府可算鬆了口氣了吧。

  方一勺最後沒辦法,只好讓沈勇選,沈勇就懷著外人別想看、自己盡情看的心思!挑了好些好看的,質地輕薄的好絲綢,給方一勺弄回去做裡衣的。外衣則是厚一些花式好看的,總之就是透了光也看不到的料子。

  買了挺多,沈勇掏銀子,方一勺捧著布料在門口等著他。這時候,就聽身後腳步聲響,似乎有人要進來。

  方一勺下意識地側身,讓身後的人進來,就聞到一陣幽香撲鼻。她忍不住多聞了一下,好香啊!方一勺也不懂得是什麼香味那麼好聞,就多看了一眼。只見是兩個姑娘走了進來,一個小姐,一個丫鬟。小姐大概比自己大一兩歲,很好看也端莊,穿著一件白色的紗衣,身後的姑娘穿著淡綠色的褂子,手上提著一個籃子,裡頭放了些剛買的東西。

  方一勺側身走到門口讓那兩人進去,沈勇正好付了銀子出來,側身從兩個女子身旁經過的時候,微微愣了愣,下台階到了方一勺的身旁後,站住回頭,盯著倆姑娘的背影出神。

  「相公?」方一勺問沈勇,「怎麼了?」

  「嗯……」沈勇回過神來後,悄悄對方一勺眨眨眼,拉著她走了。

  等兩人走了,那個丫鬟對小姐說,「小姐你看那沈勇這點兒出息,看你都看傻了。」

  進入布坊買東西的,正是方瑤和她的丫鬟京兒。

  方瑤微微皺眉,「沈勇莫不是好色之徒?可是她覺得方一勺挺單純簡單的一個姑娘,別真的被她和她爹誤了終身了!」

  「小姐?」京兒拽了拽方瑤,「你想什麼呢?」

  方瑤輕輕搖了搖頭,心中計較,有機會找方一勺談談吧,如果沈勇真欺負她,就幫她逃走!

  沈勇拉著方一勺匆匆跑到了巷子口,笑道,「娘子,剛剛那兩個姑娘看到沒?」

  「嗯。」方一勺點頭。

  「那個丫鬟,就是那天假扮告狀姑娘那位。」沈勇一挑眉,壓低聲音道,「我記得她身上的香味,很特別,剛剛經過的時候一看,衣裳料子也差不多,而且身段頭髮也像。」

  「真的?」方一勺也吃了一驚,問,「那看來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啊,怎麼會做這種事情?」

  「管她呢,這假裝申冤,還鬧得東巷府人盡皆知的,這倆丫頭有些不知輕重。」沈勇搖了搖頭,「的確是大戶人家丫頭片子會做的事情。」

  方一勺笑了笑,「會不會真有什麼隱情?」

  「嗯……」沈勇眼珠子一轉,拉著方一勺道,「走娘子,咱們去胭脂鋪子。」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23 PM


第三十九章 螺螄酒和大丈夫


  方一勺被沈勇拉到了胭脂鋪子裡頭,掌櫃的自然熱情接待。沈勇進去後,說要買香粉,就一罐罐打開蓋子聞了起來。

  方一勺湊過去看他,問,「相公,想要我用香粉啊?」

  沈勇搖頭,「不用,你這樣挺好,我就喜歡聞你一點點面油的味道,淡淡的剛剛好,太香了難受……啊……阿嚏。」

  沈勇一個噴嚏打出來,揉揉鼻子,換了一盒接著聞。

  「你該不會……」方一勺有些懷疑地看他,「自己想用?」

  「才不。」沈勇趕緊睜大了眼搖頭,終於,聞到了一盒子,又遞過來給方一勺聞,「娘子,這味道和剛剛那姑娘身上的像不像?」

  方一勺湊過去聞了聞,點點頭,「嗯,就是這個!」

  「對吧!」沈勇問胭脂鋪掌櫃的,「是不是經常往哪戶人家送這種香粉?」

  掌櫃的一愣,笑道,「方府麼。」

  沈勇微微皺眉,掌櫃的有些不解地看方一勺,「少奶奶不就是……」

  「哦。」沈勇將香粉放下,說了聲告辭,拉著方一勺往外走了。

  「剛剛那個小姐,估計就是方瑤。」出了胭脂鋪子後,沈勇低聲道。

  「唔。」方一勺點頭,那方瑤,挺漂亮的。

  沈勇見方一勺似乎有些擔心,便說了一句,「沒你好看,她看著刁鑽,你討喜。」

  方一勺其實也沒多想,就是覺得隱隱有些彆扭,她也不是小氣的人,但是對於方瑤還是有些在意的,畢竟好不容易得來的一門好親事。沈勇一番話,還是讓她高興了起來,臉上微紅,覺得挺滿足。

  「相公,那人真的是方瑤麼?」方一勺問,「她不是走了麼怎麼回來了?還有啊,那天她的丫頭在樓前跪著申冤,然後方老爺子還來了,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還不明顯麼?」沈勇微微一笑。

  方一勺不解地看他。

  「嗯……娘子啊,你若是方瑤,你肯不肯嫁給我的?」沈勇問。

  方一勺聽後,微微一笑,問,「那你若是知道我是方一勺,你還會不會娶我呢?」

  沈勇微微愣了愣,隨後哈哈大笑,連連點頭,「有趣!」

  隨後,兩人再不談論這個話題,手拉著手往回走,說來也巧,迎面,正好又遇到了慢悠悠往回走的方瑤和她的丫鬟。

  四人對視了一眼,方瑤看到沈勇和方一勺看自己,便轉開了視線。丫鬟京兒見沈勇又盯著方瑤看,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沈勇莫名其妙,方一勺也有些不滿,單手挽著沈勇快步走了,幹嘛好端端地被人瞪呀。

  而方一勺的這個舉動,在方瑤和京兒看來,則更像是小媳婦兒吃醋了,不讓好色相公看她們。

  「小姐。」京兒低聲對方瑤道,「你說這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那燒飯丫頭,一個沈勇還寶貝成這樣,可見吃了不少苦,害怕小姐跟她搶呢。」

  方瑤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道,「為女子麼,沒有辦法的,這姑娘據說從小流落在外,還不知道認不認識字呢,唉……爹爹這次真是糊塗,這以後若是沈勇變心,該讓她如何是好啊?」

  「這倒是。」京兒點點頭,「不過也幸虧小姐沒嫁給他。」

  方瑤站在原地,就見沈勇和方一勺手拉手有說有笑地走遠,突然道,「京兒,我們跟去看看吧。」

  ******

  沈勇與方一勺逛起了市集,買些小玩意兒。

  途中,沈勇還找了不少街上的乞兒,給了他們幾個銅板,跟他們聊了幾句,又匆匆回到方一勺身邊。

  「相公,你跟他們打聽什麼呢?」方一勺好奇問。

  「那些外鄉難民的事情。」沈勇說著,問方一勺,「娘子,你聽說過菜瘟這回事麼?」

  方一勺一愣,「菜瘟?我就聽說過雞瘟豬瘟,菜還有瘟病的麼?」

  沈勇笑,「這就是奇怪的地方啊,剛剛那幾個乞兒好些都跟難民們聊過,說是因為家鄉鬧菜瘟,莊家地裡種的菜全部都蔫兒了,人吃了之後,就跟得了瘟病似的,沒多久就死了。他們一個村莊原先有上百人,後來死了近一半兒,流離失所。附近村莊都不敢收留他們,說是怕傳染菜瘟,之後他們就一直流浪,到了東巷府。起先是乞討,後來可能餓極了,就鋌而走險搶東西了。」

  「真可憐。」方一勺皺眉,「這年頭真是什麼倒霉事情都能碰上,讓一棵菜搞得家破人亡的。」

  「娘子,你覺得可信麼?」沈勇忍不住問,「菜瘟這種事情聽著也太不靠譜了吧。」

  「這倒是。」方一勺也點頭,「我也算經常跟菜打交道,菜瘟這麼荒唐的事情,從沒聽說過。」

  「嗯……咱們去近郊找個菜農問問吧?」沈勇問,「找個年紀大些的,見過世面的!」

  「好!」方一勺點頭,就要拉著沈勇走。

  「唉……」沈勇拉住她,笑,「別急啊,先去吃點東西。」

  「相公想吃什麼?」方一勺挽袖子,「買菜回家做。」

  「別啊。」沈勇拉住要往回衝的方一勺,「多累,你也歇一天,咱們上酒樓吃去,要幾個好菜一壺酒。」

  「酒樓貴。」方一勺皺了皺鼻子。

  沈勇湊過來在她耳邊低聲說,「有人跟著咱們呢。」

  方一勺微微一愣,也沒回頭看,就問沈勇,「誰跟著我們呢?」

  沈勇笑的有些無奈,「你沒聞到麼?那真香味飄啊飄的。」

  方一勺皺眉,小聲道,「她們跟著咱們做什麼?」

  沈勇聳肩,「管他呢,咱們吃飯去。」說完,一摟方一勺的肩膀往酒樓走,「娘子吃什麼?」

  「想吃螺螄。」方一勺說。

  「螺螄啊,那個下酒。」沈勇笑嘻嘻,「要辣的吧,天也熱,吃他個一身透汗!

  ******

  遠處的巷子裡,跟著兩人的京兒拉著方瑤出來。

  「小姐,看到沒?」京兒道,「這沈勇真粗俗,在大街上就勾肩搭背的。」

  「嗯,是有些不太體面。」方瑤點了點頭。

  「小姐,這樣的男人不跟著去也罷了吧。」京兒道,「到時候萬一纏上了,麻煩的可是咱們呀。」

  「嗯。」方瑤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去看看吧。」

  「哦。」京兒點頭,也不知道小姐幹嘛那麼在意那地痞,就和方瑤一起往酒樓走去了。

  此時,沈勇已經和方一勺到了酒樓二樓,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沈勇要了兩大盤香辣螺螄,還要了一壺好酒。

  遠遠地,方一勺就看到方瑤主僕兩往這裡走來,「相公,她們好像過來了。」

  沈勇給方一勺和自己倒茶,邊無所謂地道,「別理她們,那些個富家小姐大多腦袋有些毛病,想事情特別簡單,要是再加個大才女就更不靠譜了,倒也不是人不好,就是總覺得自己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這點受不了。」

  方一勺忍不住笑,沈勇怎麼好像很討厭大家閨秀,記得成親剛來接轎子那會兒,他還用小老鼠嚇唬她呢,這若是萬一真的遇上了個大家閨秀,豈不是要嚇得大叫起來?

  很快,香辣螺螄上來了,湯汁上一層辣椒,螺螄個大飽滿,一看就是新鮮貨。

  「還記得咱們上次吃螺螄那會兒麼?」沈勇笑問,「這個不知道有沒有你做的那個那麼好吃。」

  兩人想起了當時罰跪的事情,都忍不住笑,舉著杯子對飲,嘬螺螄吃。

  兩人剛剛吃上,方瑤和京兒就從樓梯下面走上來了。

  現在早就過了午飯的時候,比晚飯時又略早些,因此酒樓裡頭沒多少人。

  京兒拉著方瑤,走到了方一勺和沈勇旁邊不遠處的一張桌子邊坐下,點了幾個很雅致的點心,還有一壺龍井。

  沈勇這邊可熱鬧,兩人嘬嘬吃螺螄,一面被辣得絲絲直喊,邊喝酒,吃得手忙腳亂的。

  「娘子。」沈勇道,「這裡廚子還不錯啊,這螺螄挺好吃的?」

  「嗯,他家螺螄新鮮。」方一勺道,「肉大!」

  「可總覺得比你煮的差一點點啊。」沈勇美滋滋抿一口酒,對著方一勺笑,「不及你那個入味。」

  「他家螺螄煮之前沒有用鹽水浸,所以有些泥土味腥味,雖然作料好,火候好,醬料都煮進肉裡了,但還是會被泥土味蓋掉一些,所以怎麼吃都感覺沒入味。」

  「被你這麼一說。」沈勇細細地品了品,「真是這麼回事。」

  兩人邊說笑邊吃東西,很快,桌上一大堆的螺螄殼,小酒也喝了一壺,方一勺臉頰緋紅,笑瞇瞇的。

  沈勇看得高興,真想上去親一口,問他,「娘子,夠不夠?再要一盤螺螄?」

  「嗯。」方一勺點頭,沈勇就抬手再叫。

  不遠處,京兒和方瑤邊吃小點心,邊對視了一眼,雖然沈勇和方一勺吃飯的樣子粗俗了些,實在是不太雅觀,但是……感情似乎還不錯。

  方瑤看在眼裡,心裡覺得怪怪。

  沈勇和方一勺吃了個酒足螺螄飽,辣得也是暢快,就付了銀子離開。

  兩人下樓的時候,剛好遇到了巡街的幾個衙役準備回府。沈勇讓他們把買的布料帶回去,他則是拉著方一勺,往近郊去了,準備找個老菜農打聽打聽,這菜瘟的事情。

  幾個衙役們回到了府衙,正遇上帶著石頭買線回來的沈夫人。

  「呦。」沈夫人一眼瞅見了料子,問,「這料子好啊,哪兒買的?」

  「夫人,少爺讓帶回來的,可能是給少奶奶做衣裳的。」衙役說著,將布料交給了沈夫人。

  「哦。」沈夫人接過來捏了捏料子,點頭,「給我吧,我給一勺做去。」說著,拿著料子往回走。

  沈一博剛問完了那些難民話,出來透口氣,看到沈夫人捧著料子走過來,便過去看。

  「你看你兒子多有心。」沈夫人笑著道,「給一勺買了那麼多里衣外衣的料子。」

  沈一博拿起薄料子來看了看,道,「這布做裙子是好看啊……不過是不是短了點?」

  「這是做裡衣的。」沈夫人瞪了自家相公一眼,「這麼沒眼力呢?」

  沈一博愣了愣,不解,「那麼薄的料子做了裡衣怎麼穿啊?」

  「嘖。」沈夫人一揚眉,「怎麼?不想抱孫子啊?」

  「呃……」沈一博看了看料子,良久,點了點頭,「是挺好看的……要不然你也留一套?」

  「呸!」沈夫人紅著臉跺腳,「多大了都,老沒正經!」說完,捧著料子扭搭扭搭走了,沈一博在後頭搖著頭笑。

  「老爺。」

  這時候,沈傑走了過來,「派人去問過了,都沒聽說過菜瘟這回事,那些老農差點都樂死了。」

  沈一博也失笑,「我就說麼,哪兒有那麼荒唐的事情。」

  「那要不要調查一下?」沈傑問,「為何平白無故吃菜死了那麼多人?是誤食了什麼毒物,還是有人搗鬼?或者是其他的疫病傳播造成的?」

  沈一博想了想,略點了點頭,問,「青山村離這裡遠不遠?」

  「挺遠的。」沈傑仰天想了想,「怎麼說也要兩天的路程才能趕到。」

  「兩天啊……」沈一博皺眉,問,「一勺和勇兒呢?」

  「少爺和少奶奶今日去城裡了。」沈傑回答,「說是買布料,不過布料送來了人沒回,我剛剛問倆衙役,他們說少爺和少奶奶往城外走了。」

  「城外?」沈一博一愣,隨即笑起來,「估計是去問災民的事情了。」

  「老爺,少爺似乎對查案子很有興趣啊。」沈傑也笑,「他也夠聰明,人又吃得開,說不定未來能接您的班。」

  沈一博以前連做夢都沒想過沈勇還有接他班的一天,只求他別惹是生非就行了,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有今日他的浪子回頭,以後一定要把方一勺寫進他沈家的功勞簿裡頭才行!他看了看左右,對沈傑道,「你叫上小結巴,收拾一下勇兒和一勺的東西,咱們去城外找他們,然後一起去青山村。」

  「好!」沈傑趕緊就跑去準備了。

  沈勇和方一勺離開了酒樓,京兒問方瑤,「小姐,我們跟不跟去啊?」

  方瑤微微笑了笑,道,「他倆,似乎還挺般配的。」

  「那是啊。」京兒道,「那方一勺就是個俗氣丫頭,配沈勇這樣的剛剛好啊,小姐就不一樣了麼,要配上大才子才好呢……不過沈勇還行,對方一勺挺好。」

  方瑤聽後,沒出聲。

  「怎麼了小姐?」京兒見他有心事,就問他。

  「嗯……我們跟去看看吧?」方瑤突然說。

  「跟去?」京兒皺眉,「小姐,他們好像要出城啊。」

  「沒事,就去看看。」方瑤站起身。

  「去做什麼啊?」京兒趕緊付賬,邊問方瑤,「小姐,你好像對沈勇很在意啊。」

  方瑤搖搖頭,「不是,就是覺得他們好像很有趣,跟我想的不太一樣,想跟他們去看看。」

  「相公。」往城外走了一陣子,方一勺問沈勇,「她們還在跟呢。」

  「真煩。」沈勇皺著眉頭道,「究竟想什麼呢?」

  「要不然,問問她們?」方一勺道,「猜來猜去的鬧心。」

  沈勇想想也是,帶著她轉進了一條小巷子裡頭。

  果然,不多會兒,巷子外面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就聽到有人說話。

  「小姐,進巷子裡頭去了。」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同時,就見巷子口拐進了兩個人來,正是方瑤和京兒。

  兩人衝進巷子,卻看到沈勇和方一勺靠牆站著看她倆呢。方瑤沒什麼經驗,臉上尷尬就想跑。倒是京兒挺鎮定的,想拉著方瑤慢慢走。

  沈勇問,「你倆什麼人?跟著我們做什麼?」

  「誰跟著你們了?」京兒一揚眉,「大路朝天各走一邊,這路又不是你家的,除了你不讓人走啊?」

  「呵。」沈勇冷笑了一聲,看了看兩人,突然敞開外袍扇風,嘴裡很是粗俗地咳嗽了兩聲,往一旁吐了口唾沫,「哎呀,這天怎麼那麼熱啊,要不然脫了衣裳吧。」

  「你……你想幹嘛啊?」京兒驚得趕緊護住方瑤。

  「什麼幹嘛啊?」沈勇撇撇嘴,「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還管老子脫付衣服?老子還脫褲子呢!」

  「呀啊!」京兒驚叫了一聲,拉著方瑤就道,「小姐我們走,他就是個流氓,下三濫的!」說完,拉著臉都白了的方瑤,急匆匆逃走了。

  沈勇失笑,將衣服整理了整理,回頭看方一勺,就見她站在一旁,神色複雜地看自己。

  沈勇搔搔頭,「娘子,你別在意啊,我那是為了讓她倆以後別再來糾纏了。」

  方一勺點點頭,走上去幫沈勇整理衣服,「我懂的,只是相公,你可以好好跟她們說,幹嘛裝流氓,讓他們看輕了。」

  「嗨……她們要的就是這個,我就給他們看唄。」沈勇單手摟著方一勺的肩膀往外走,邊道,「那方瑤早先覺得我就是個流氓下三濫,所以不肯嫁我,千方百計逃婚還讓你代嫁。可最近東巷府傳我浪子回頭,傳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她不管心裡怎麼想吧,估計多少有些不甘心。」

  方一勺點點頭,「嗯,相公很爭氣。」

  「娘子啊,說實話,你當我爹不惱火麼?」沈勇冷笑了一聲,「讓人看不起總是不痛快的,我爹那是什麼人啊,那天必然給方老爺子臉色看了。依我看,這方老爺子回去後,鐵定把我說得一文錢不值,要帶著女兒走呢。那天方瑤讓個丫頭到樓前試我,大概也沒太試出來,所以這次跟著要看個明白。」

  方一勺看沈勇,「那你明明變好了,為什麼不嚇他們一跳,讓她後悔呢?」

  沈勇失笑,拍拍方一勺的肩膀,道,「我為何要讓她後悔啊?她後悔對我有什麼好處?那種大家閨秀爭強好勝,她一路跟來,無非是想確定一下我是不是個真地痞。剛剛讓她看見我挺疼你,她必然心中存疑,所以就一路跟來了,如今讓她看清我的『真面目』,不管多疼我娘子,我終歸還是流氓,配不上她的,她當時逃婚沒錯!我是男子漢大丈夫,幹嘛跟個姑娘計較?她想看什麼我就給她看什麼唄,讓她安心地找個好男人嫁了,免生事端。」

  方一勺聽完後,笑著點頭,「相公說的對,你比那些大才子大文豪好一百倍,我是怕她們背後說你壞話。」

  「不要緊。」沈勇無所謂地道,「別人怎麼看我有什麼關係,娘子就一個麼。」

  方一勺臉一紅,她娘經常說嘴甜的男人靠不住……可是,相公嘴也好甜呀。

  兩人正美滋滋往前走呢,就聽身後咳嗽一聲。

  兩人聽著聲音耳熟,趕緊回頭,就見沈一博帶著沈傑和小結巴,一臉無奈地站在兩人身後呢,也不知道跟了多久了。

  「爹?」沈勇一愣。

  「在街上走路還勾肩搭背的。」沈一博瞪了沈勇一眼,「好好走,手拉手不會啊?」

  「哦。」沈勇拉住方一勺的手,沈一博嘴角微微挑了挑,往前走了。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問身後背著包袱的小結巴,「上哪兒去?」

  「老爺帶咱們去青山村。」小結巴對兩人道,「去查災民那事兒。」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24 PM


第四十章 蜜辣烤和青山村


  沈一博等為了不引人注目,背著包袱走到了城外,在驛館裡租了一輛最普通的馬車,便假扮成過路的商旅,趕往青山村。

  途中,沈傑趕著馬車,小結巴坐在車前跟他嘮嗑,沈一博在車裡看著一卷關於青山村的地方志。

  沈勇和方一勺則坐在車後面,晃著腿肩膀挨著肩膀,小聲細細碎碎地聊天。

  「相公,你去過青山村沒有?」方一勺問。

  「沒,好像是個小村子吧。」沈勇嘀咕,「不過現在估計已經荒蕪了。」

  「對哦,死了那麼多人。」方一勺點了點頭,掀開簾子問裡頭的沈一博,「爹,青山村算是東巷府管轄的麼?」

  「嗯。」沈一博點頭,「青山村應該屬於洛縣,是東巷府的直屬下級,洛縣的縣令應該叫榮常在吧。

  「這名字不錯啊。」沈勇有些不滿地對方一勺小聲道,「就我的名字普通,滿大街都是。」

  方一勺笑瞇瞇,「沈勇不好聽麼?跟神勇似的,說你神勇無敵呀。」

  沈勇撇撇嘴,「勇啊勇的……有些缺心眼的感覺,。」

  「噗。」方一勺忍不住笑了出來,「是有些。」

  「你說名字還是我啊?」沈勇瞇起眼睛看她,湊過去,「不管,給親一口。」

  方一勺有些不好意思,往一旁讓,沈勇不甘心就追,兩人一個不小心直接滾進了後頭的車簾裡頭,就見沈一博拿著書卷,無奈地看兩人。

  「咳咳。」沈勇和方一勺趕緊坐好,不敢再胡鬧了。

  眾人沒先去洛縣,而是直接趕往青山村。

  沿途一路打聽,好些人都勸他們別去,說青山村已經荒蕪了,如今就是個鬼村,晚上還有孤魂野鬼呢。

  沈一博聽著都覺得新鮮,就讓沈傑趕車,「去青山村過夜?」

  「爹,鬧鬼還去啊?」沈勇問沈一博。

  「有鬼神正好啊。」沈一博笑了笑,「有了鬼神就知道那些人是怎麼死的了,正好給他們申冤。」

  「這倒是。」沈勇點點頭,就感覺方一勺朝他挨近了些,沈勇心裡想,晚上說不定方一勺一害怕就鑽他懷裡來了,也不錯的。

  傍晚的時候,馬車終於趕到了青山村的村口,就見路邊一塊石碑上寫著「青山村」三個大字,石碑的一小半都埋在泥土中了,周圍雜草叢生。

  沈一博下了馬車,放眼望去,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沈勇和方一勺也走了出來,就見落日餘暉之下,前方的村莊一派死寂,入眼是荒蕪的農田和破敗的房舍。現在正是準備晚飯的時候,卻一絲炊煙都看不到,老樹的枝頭落這幾隻烏鴉,發出的叫聲略帶淒涼,好不慘淡的一座荒村。

  「人都走了麼?」方一勺看著覺得有些惋惜,這村落布北山望水地理極好,原本應該是個寧靜祥和的小村吧。

  「應該不會有人留下的吧。」沈勇指了指後山,「那裡山多林密,原本應該還可以狩獵,前面農田也種得很規整,莫不是只因為一場莫名其妙的菜瘟而讓人都走光死絕了麼?」

  「我之前問過劉大方,還有好些仵作和郎中。」沈一博道,「他說這種現象極有可能是中毒,只是為什麼毒會在菜裡,就不得而知了。」

  「中毒?」

  沈勇皺了皺眉頭,問,「毒下在哪兒?怎麼吃菜的人都死了,其他人沒事兒呢?」

  沈一博想了想,道,「我左思右想,覺得會讓菜裡有毒的原因不多,最大的一個可能就是水。」

  「飲水?」沈勇問,「可是,不是喝水的人死了,而是吃了蔫掉的菜的人死了。」

  「那會不會是澆菜的水有問題?」方一勺問,「還是田地有問題?」

  「我們去看看吧,說不定還會有人住在這裡。」沈一博道。

  「住在這種荒村啊?」小結巴縮了縮脖子,「之前那些村子的不還說這兒是鬼村麼?只剩下孤魂野鬼了。」

  「年輕人的確可能都跑了。」沈一博低聲道,「不過老人家就不一定了,有些老人都戀家,不願意出去,寧可躲在家裡等死。」

  「可是住在這村裡吃什麼啊?」沈勇問,「早就餓死了。」

  「你不說了後山有圍獵的地方麼?」沈一博笑了笑,「大不了不吃菜不就得了?」

  「嗯……說到菜,娘子。」沈勇這幾天是讓方一勺養叼了,蹭蹭她骼膊問,「咱們晚上吃什麼啊?」

  方一勺翻乾糧袋,「不是帶了饅頭和烙餅麼?」

  「不想吃這些,幹得慌。」沈勇道,「要不然咱們去山裡打些野味?」

  「少爺……別亂跑啊!」小結巴著急,「小心……鬼。」

  「鬼什麼啊。」沈勇拽了方一勺往林子裡跑,道,「我們就在林子外圍抓些野雞兔子什麼的,我帶了彈弓來了!」

  小結巴跺了跺腳,最後還是道,「我……我還是去看著他倆!」說完,就跟著沈勇他們去了。

  「這小結巴,還挺忠心啊。」沈傑誇讚。

  「嗯。」沈一博點了點頭,往村子裡頭走,沈傑問,「老爺,少爺他們那樣去,不要緊麼?」

  「沒事。」沈一博微笑搖了搖頭,「一勺和沈勇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也那麼大了,總不能一輩子帶在身邊,得讓勇兒學著照顧一勺了。

  走到了最靠近村口的一座農舍前面,沈一博和沈傑開始挨家挨戶地看,看看屋裡有沒有死人,最好是能找到傳說中那些有毒的瘟菜。

  ******

  沈勇和方一勺跑進了山裡,就見草木濃密。

  「咕咕咕……」沈勇似乎對於打山雞野味頗有些經驗,低低的聲音引著。

  小結巴拉了拉方一勺,「少奶奶,別過去,仔細讓蛇蟲咬了。」

  「相公。」方一勺一聽可能有蛇蟲就擔心,卻見沈勇對她「噓」了一聲。

  又往裡走了幾步,沈勇突然攀上了一棵樹,抱著樹幹,雙腿夾住,將衣裳的袖子退下來,圍在樹幹上打了個結,這樣他就能騰出雙手來了。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彈弓,沈勇二指捏著一顆石子兒拉開彈弓,對準了遠處的樹林子。

  方一勺不敢做聲,怕嚇走了獵物。

  小結巴眼尖,一眼瞅見了樹幹後面有一撮白色帶斑紋的毛,指了指,示意方一勺看,壓低了聲音,「少奶奶,是野雞!」

  方一勺點頭,同時,就聽到「嗖」一聲,滾圓的石頭子兒被沈勇射了出去,「啪」一聲……

  同時,就聽到了撲騰翅膀的聲音,沈勇又連著射了好幾顆石頭子兒,邊道,「小結巴!」

  「好勒!」小結巴挽起衣袖衝了進去,一把提出了一隻山雞來,顛兒顛兒往外跑,邊道,「少爺,這雞估計是很久沒碰上人了,所以傻了不知道躲,多打幾隻!」邊說著,就邊學著沈勇的樣子,咕咕咕地引起了雞來。

  沒多久,沈勇又發現了一隻,一石頭飛過去,打中了雞的腳脖子,那雞撲扇了起來想跑,被撲過去的小結巴抓住。小結巴踩住兩隻雞的翅膀,從一旁的草地裡扯下一把野草來,搓成了草繩將雞爪子一捆,掛在自己的腰間,邊道,「少爺,咱們幾個人,再來一隻,然後讓少奶奶燒好菜!」

  「好!」沈勇喜滋滋又一眼瞅見了林子深處似乎還有,就連發了兩彈弓……

  小結巴追了進去,半天才出來。

  「咦?奇了怪了!」小結巴自言自語地說,「你們看啊,這不是蘆花雞麼?是家雞不是野雞啊!」

  沈勇解開了綁在腰間的衣服袖子,跳下樹。

  自從練了功夫之後,沈勇的身法越發地輕快了。見方一勺一臉歡喜地看著自己,沈勇就有些神氣,下來的時候還想要玩個花活兒,一個擰身……想要在空中翻個個兒落到方一勺的眼前。可就在他要翻身的時候,卻一眼瞅見了草堆裡,有白森森一個骷髏頭。

  「娘唉!」沈勇驚了一跳,也忘記自己要轉身了,直挺挺就趴了下來,「呯」一聲。

  「相公?!」方一勺趕緊去扶他,「你沒事吧?幹嘛趴下來?」

  「少爺,好丟人啊!」小結巴也上來扶。

  「切。」沈勇也挺慪,白白在方一勺面前丟醜。他拍了拍胸前的灰土,道,「娘子,我看到些東西啊!」說著,衝了過去,扒拉開草堆。

  小結巴和方一勺也跟著,打開草堆往裡頭一看,驚得也是叫了起來,就見那裡似乎有一具死屍,只是早已變成了森森的白骨,骷髏頭空洞洞的,黑乎乎的眼眶裡頭,還趴著一條不知道什麼名字的黑色蟲子,樣子尤其嚇人。

  「相公。」方一勺湊到了沈勇身邊,道,「這裡怎麼有屍骨的?」

  「大概是被菜瘟毒死的村民。」沈勇低聲道,「唉?」

  「怎麼了?」方一勺見沈勇皺著眉頭蹲下去,似乎是發現了什麼奇怪的地方。

  「你看這裡。」沈勇指了指那具骸骨的脖頸一帶,還有肋骨,「上頭有切口啊!」

  「是哦。」小結巴也靠近了看,「還挺清楚的啊,看來像是致命傷啊。」

  「娘子,我在醫書上看到過,這種是被刀或者匕首之類的利器戳死的,而中毒的或者是得病的,骨頭都不是那麼白的,特別是貼近臟器的地方,有的黑有的黃。」

  「也就是說,這些人不是死於菜瘟的了?」方一勺問。

  「嗯。」沈勇想了想,將外衫脫了下來,對小結巴道,「唉,幫我鋪平了,說著,就要伸手去撿地上的屍骨。

  「唉!」方一勺趕緊阻止他,道,「用樹枝撥進去,用手不怕髒呀?!」

  「嘿嘿。」沈勇接過她遞過來的樹枝,往布衫裡頭扒拉那些白骨,「帶回去給爹他們看看!」

  此時,天已經快黑了。

  沈勇將衣裳收起來,拉著方一勺,後頭跟著提著三隻雞的小結巴,一起往回跑。回到了村子裡,很快他們就找到了沈一博的馬車,卻不見沈一博他們。

  「爹?」沈勇叫了一嗓子。

  「在這兒呢!」遠處的農田裡,就看到沈傑對他們揮手。

  沈勇和方一勺都鬆了口氣。

  小結巴準備殺雞,見附近有水井,就跑去打水,往井裡頭一瞅,就感覺一清涼,這水很乾淨啊!想到這裡,他拿起旁邊的木桶,將水提了上來,聞了聞,沒覺得水有什麼問題。

  方一勺取出了隨身帶的一根銀針,插入水中攪了攪,也沒變色。

  方一勺摸著下巴點頭,「這水不像有毒啊。」

  「並非是井水的問題。」這時候,沈一博和沈傑都從農田裡上來了。

  「爹爹?」方一勺見沈一博拿著幾片已經曬成了乾兒的菜葉,

  「看到沒有?」沈一博晃了晃菜葉,讓沈勇和方一勺看

  「嗯。」方一勺點了點頭,問,「怎麼了?這就是那些生了瘟病的菜麼?」

  沈一博笑了笑,搖搖頭,指著菜葉道,「你看這菜上那麼多蟲眼!」

  「哎呀。」方一勺仔細看了看,雖然大多蔫兒了,但是有很多都被咬了。

  「這菜可不是因為生瘟病蔫兒了的。」沈一博認真道,「蟲子是不會去吃有毒的菜葉子的,再退一步說這蟲子糊塗了,那誤食了該早死了才是,周圍卻是一條蟲的屍體都不見。另外啊,我們挨家挨戶地找了一遍,一具屍體都沒有發現。」

  「沒有屍體?」沈勇皺眉。

  「這個好奇怪啊!」方一勺道,「如果是瘟疫而死的,屍體幾乎不會有人去動的,起碼要等到一年半載之後再找人深埋,怎麼會沒屍體!」

  「另外,這些家裡,一兩銀子都沒找到。」沈一博笑了笑。

  「被洗劫了吧?」小結巴問。

  「這不是瘟疫村、鬼村麼?會有人來這裡洗劫東西?」沈一博輕輕搖了搖頭,道,「還有啊……怎麼家裡一片菜葉都不剩下?若是說,米缸裡的米、櫥櫃裡的衣服有人拿走了……可這菜葉子,誰會拿走?」

  「嗯。」方一勺點了點頭,「的確啊,好奇怪。」

  「還有個更特別的發現。」沈一博對眾人招了招手,道,「你們看看這些人家的灶台裡頭。」

  沈勇和方一勺都望向灶台裡面,就見每一個灶台裡都有黑色的草葉灰。

  「每戶人家都有麼?」沈勇皺起了眉頭。

  「那又怎麼樣?」小結巴不解,「人家家裡總要燒飯做菜的。」

  方一勺對這小結巴搖頭,「每家人家煮完了飯,都會把草灰扒拉出來,泡了水倒到菜地裡面去的,那樣莊稼長得肥!而且灶台裡積了太多的草灰,下次煮飯就慢了」

  「哦……」小結巴點點頭,問,「那又怎麼樣?」

  「表示人都是燒飯的時候突然走的。」沈勇道。

  沈一博點頭,「聰明!」

  沈勇一愣,滿臉通紅看著他爹,沈一博這輩子大概頭一回當著他的面誇他,方一勺挽著沈勇的骼膊,也替他高興。

  「咳咳。」沈一博也是高興過頭說漏嘴了,他剛剛問沈傑,沈傑沒明白,問小結巴,小結巴也是不明白,唯獨沈勇,一點就透,看得清楚明白,果然聰明!

  「哎呀!」小結巴一蹦「哪兒有鬧瘟疫,燒飯的時候一起跑了的?又不是打仗了,而且灶台上還那麼乾淨,分明收拾過了。」

  「爹,會不會跟瘟病沒有關係?」沈勇問,邊說,邊將用衣服包著的那一堆枯骨拿出來,給沈一博他們看。沈一博認真看了一會兒,連連點頭,「蹊蹺蹊蹺,絕對不是病死的!」

  眾人都覺得振奮,本來菜瘟之說就是匪夷所思,無奈眾難民都這樣說,可究竟是什麼造成了這種異象還有如此多的死傷呢?如今看出來了,這未必就是天災,倒有可能是人禍!

  「肚子餓了!」沈勇說著,和小結巴去外面搭起灶台燒水,準備殺雞,方一勺則是搭起了一個烤架,生起篝火,準備給沈勇他們做一道蜜辣烤雞吃。

  沈勇等好不容易將水煮開了,殺雞拔了雞毛。

  方一勺用雞胗、雞肝和雞血煮了一鍋湯,其他的三隻雞對半切開,都用細樹枝串起來,她從隨身帶的行囊之中,拿出了一罈子紅色的醃料來,抹在了雞肉的身上,隨後,又拿出一罐子蜂蜜。

  「娘子,要做蜜汁烤肉麼?」沈勇上次吃了一回,特別喜歡,見方一勺又要烤,饞蟲又忍不住了,連連嚥口水。

  「這次的是蜜辣烤。」方一勺笑道,「醬料是辣的,蜜汁是甜的。」

  「辣配甜,多古怪啊?」沈一博有些不解。

  「爹爹,可好吃呢。」說著,方一勺將雞肉放到火上烤去,邊烤,邊用三隻綁在一起的新毛筆蘸著蜂蜜一遍遍往上刷,不多久,就聞到香味撲鼻。

  「哎呀……」沈勇趕緊盛出一碗雞湯來喝,那個鮮啊越喝越餓,忍不住催促,「娘子,快些啊,餓死我了!」

  方一勺微微一笑,「別急呀,要等肉變成金色才最嫩最美味呢!」

  眾人只好嚥著口水忍著。

  又過了一會兒,就見雞肉黃澄澄的,真的呈金色,外面薄薄一層油。

  「好了!」方一勺的聲音彷彿天籟一般傳來,眾人都伸手,各自拿起半隻插在竹竿上面的烤雞來啃,一口咬下去,外皮酥脆,這雞也肥,嫩肉和脆皮只見還有薄薄一層綿軟的肥肉。最妙的其實是方一勺刷的那一層辣醬和蜜汁。微微有些辣,爽口,肉不膩,又微微有些甜,美味,皮更脆。一辣一甜,混合得恰到好處,眾人吃著烤雞就著卷餅,還喝著雞湯,仰著臉讚歎……好吃啊!

  一頓飯吃完後,趕了一天路的眾人都覺得有些疲累,就準備在村頭的一戶人家裡休息。

  沈勇將馬車牽進了屋子裡頭,讓方一勺睡在車裡以免受涼,他爹睡在外頭,沈勇和沈傑輪流把門,雖說是荒村,不過還是小心為上,小結巴是個小孩子,早就枕著包袱呼呼大睡了。

  當天晚上,方一勺正睡得迷糊,就感覺有人推她……緩緩睜開眼睛,只見沈勇在她身旁。

  「相公……」方一勺話沒說完,就見沈勇低聲對她「噓!」

  方一勺坐了起來,只見沈一博和沈傑都在車外面站著,小結巴也坐在車頭,眾人似乎都有些緊張。

  「相公,怎麼了?」方一勺拉著沈勇的手出來。

  沈勇拉著他到了窗邊,透過破敗虛掩的窗戶往外指了指,示意她看。

  方一勺往外看了一眼,睜大了眼睛--就見在遠處的荒田裡頭,緩緩地走過一群人,那群人的身邊,都有幾團幽幽的藍色火焰環繞。他們的行動很異常,邊走,邊低頭看著荒地,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麼東西。

  方一勺看著那一團團幽的藍火焰,就覺得背後直起雞皮疙瘩,腦袋裡一閃而過剛剛來時路人們說起的--這村鬧鬼,是個鬼村!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25 PM


第四十一章 黑魚片和怪箱子


  那些鬼火和鬼影,在黑暗空曠的荒田上緩緩走動,那場面異常的詭異可怖。

  方一勺就覺得在昏暗的幽藍鬼火映照下,那些身形看起來極其詭異,身上空蕩蕩飄乎乎……

  「相公。」方一勺往沈勇身背後靠了靠,有些緊張地挨近他,「那些是人還是鬼啊?」

  「我不信這世上有鬼,」沈一博搖了搖頭,低聲道,「一定有古怪。」

  「肯定是裝神弄鬼的。」沈傑問,「老爺,怎麼辦?」

  「我們先別打草驚蛇,看看他們究竟要幹嘛,然後跟著他們走,現在他們的身份比較重要!」

  「好。」眾人都點頭,靜靜地在房間裡頭等候。

  「那幫人幹嘛呢?」盯了遠處良久,小結巴忍不住問,「排成一排,一遍遍來來回回在田裡走,是為什麼呀?」

  沈傑也皺眉,「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相公呀。」方一勺對沈勇說,「那些人好像穿了很大的衣服,飄飄悠悠的。」

  「裝神弄鬼!」沈一博冷冷來了一句。

  「可是。」小結巴問,「他們身上的鬼火是怎麼來的?」

  「估計是假裝的」沈勇道,「這樣遠遠地看過去,別人都不敢接近了。」

  「有理。」沈一博點頭,「只要在油燈裡加上硫磺,火就會變成偏綠色,加上骨粉,會變成藍色,要什麼樣子的都行,就看他們是為了什麼目的。」

  「那他們在找什麼?」方一勺問,「我小時候,娘親掉了針,就這樣跟我手拉手,一點點地找過去。」

  「大晚上的上農田裡找針來啦?」小結巴有些不解。

  「嗯……」方一勺摸了摸下巴,「有可能是什麼很小的東西。」

  「路人說見到的孤魂野鬼,估計就是他們吧,也就是說,找了很久了。」沈一博捋了捋鬍鬚,「果然古怪。」

  眾人自然都覺得詭異,但是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那些人裝神弄鬼做出如此怪異的行為,還是讓人難以猜測,於是只好靜靜等待。

  那些人一直這樣找著,大概過了一個時辰,方一勺皺眉,「再找下去,天都要亮了!」

  這時候,忽然就見那些鬼火一下子都熄滅了。

  眾人一愣,沈傑道,「要跑了!我去跟著。」說完,就要推開窗戶出去,沈勇也要跟,沈傑道,「我一個人就行,少爺你留下照顧少奶奶和老爺。」說完,翻窗出去,很快就消失於夜色之中。

  之後,一切又恢復了安靜。

  眾人也是全無睡意了,看了看彼此,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沈一博走到了馬車邊坐下,方一勺去燒了些熱水,給他和沈勇倒了杯熱茶提提神,還剩下一些雞肉,隨行他們帶了些米和面,方一勺動手,給眾人做早飯。

  「爹,等天亮了,咱們也去田裡找找吧,看究竟田裡有什麼寶貝。」沈勇也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盤起腿來。

  「是啊,忒邪門了。」小結巴在桌邊趴著打哈欠,大晚上的,幹嘛黑燈瞎火地找東西啊,不能白天來找麼。」

  「鬼魂白天怎麼出來?」沈一博逗他。

  小結巴哆嗦了一把,嚷嚷,「老爺不准嚇唬人,我才不信有鬼神呢!」

  「偷偷摸摸的,表示他們要找的東西見不得人麼?」方一勺一面和面一面問。

  「難說啊。」沈勇笑了笑,「光天化日來這裡找,莫不是怕人看見?可是我們一路走來,這附近都沒有人啊。」

  「大晚上找,也是不想讓人懷疑吧。」沈一博輕輕歎了口氣,「也許,跟這次青山村全滅,有些關係。」

  隨後,眾人先休息一會兒,沈勇去陪方一勺做飯了,就見她做了個雞絲炒麵,聞著那個香啊。

  面剛出鍋,沈傑就推門,小心進來了。

  「哇!」小結巴扒在灶台邊笑問,「傑哥你是不是聞著香味兒飄回來的啊?」

  但是沈傑現在臉色出奇的難看,完全沒聽到小結巴的話,而是直奔沈一博,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有這種事?」沈一博似聽後也是雙眉緊鎖,仰臉問沈傑,那神情,似乎很是覺得不可思議。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捧著炒麵走了過去,沈勇問,「爹,怎麼了?看到什麼了?」

  沈傑歎了口氣,「少爺,那幫人是官府的衙役。」

  「什麼?」沈勇嘴巴也張得老大。

  方一勺聽著新鮮,「是衙役?衙門裡頭的人辦事,幹嘛這樣遮遮掩掩的?」

  「唉。」小結巴塞了滿滿一嘴的面,道,「少奶奶,你以為天下的父母官,都跟老爺似的明如鏡清如水,開的都是清水衙門啊?如今那些官兒,哪個沒些只有晚上才能做的事兒啊?」

  沈一博眉頭皺得更緊,伸手接過面來吃了幾口,對眾人道,「快些吃,一會兒,咱們上田裡看看去,一塊荒地能藏著什麼東西。」

  ******

  天光大亮的時候,眾人吃完了面收拾一下,就出了屋子。

  沈勇和沈一博還有沈傑都下了田,開始按照昨兒個那些衙役們的樣子。一點點地找了起來。

  小結巴給方一勺搬了把凳子讓她坐在田邊,自己則是在附近找著。

  「奇怪啊。」方一勺突然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怎麼奇怪?」小結巴問方一勺。

  「你看呀小結巴。」方一勺指了指眼前的農田,道。「這麼好的地,為什麼種菜而不種稻穀呢?」

  小結巴也皺了皺鼻子點頭,道,「這是上好的耕地啊,應該是種稻子或者麥子比較好吧,而且你看這溝也挖好了,應該是種水稻的才對,旁邊還有河,怎麼種起菜來了呢?菜應該是種在菜園子裡的麼。」

  「也許是專門做素菜買賣的菜農吧?」方一勺端著下巴左思右想,都覺得可疑,「那也用不著挖一條引水的溝吧,旁邊還有水車。還有啊,這種地應該很肥才是麼,怎麼就荒了兒不長草呢?旁邊的地上都長滿了。」

  「大概有人常來踩踏,所以長不出來吧。」這時候,沈勇快步跑了回來,邊說著,邊拿起一杯茶咕嘟咕嘟喝了個精光,拿著袖子扇風,「別說,穿了那麼一身衣裳,往日頭底下一站一點點找,真辛苦啊。」

  「是啊,種地是很辛苦的。」方一勺用帕子給他擦汗,邊問,「找到什麼線索了麼?」

  「沒有。」沈勇連連搖頭,「就一塊荒地,屁都沒有一個。」

  「那他們找什麼呢?」方一勺納悶。

  「誰知道啊。」沈勇脫了大氅,一身汗。

  方一勺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日頭,的確比較熱。

  「不行了,我去河塘裡快活快活!」說完,脫了外衣就要往河塘裡跳。

  「唉!」方一勺急了,伸手拉沈勇,「你不怕河塘裡有東西啊?」

  沈勇一臉好笑地看她,「河塘裡能有什麼東西?」

  「魚……魚啊。」方一勺說。

  「有魚最好啦!」沈勇歡歡喜喜往前跑,「一會兒抓幾條上來,你給做菜。」

  小結巴覺得好玩兒啊,趕緊就跟上了,「少爺,我也會王八褲!」

  「王你個頭啊!」沈勇踹小結巴,「不准說王八倆字!」

  「鳧水不就是王八褲麼?」小結巴一面躲一面脫衣裳。

  「嘩啦」兩聲,兩人竄進了河塘裡,紮了個猛子,驚得方一勺臉都白了,就見兩人又浮了上來。

  方一勺追到河邊,幸好這的確只是個小河塘,可能是用來養魚的,有好些地方還張著漁網呢。

  「不用擔心。」沈一博和沈傑也走了過來,覺得挺熱,掬了涼水洗臉。

  沈一博對方一勺道,「勇兒從小就水性極好。」

  「哦。」方一勺點頭放心了些,但是一雙眼睛還是緊緊盯住沈勇。

  沈一博搖頭,呵斥河中沈勇,「勇兒,不像話,沒見你媳婦兒擔心麼?」

  沈勇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方一勺嘿嘿笑,「娘子,你相公我水性好,不怕。」

  方一勺點了點頭,蹲到一旁托著下巴看他,沈勇覺得舒坦了,就想上去,忽然,就見身邊一尾大黑魚過去,小結巴趕緊喊,「少爺,好大的魚啊!」

  沈勇一個猛子就隨著那條大黑魚游下去了,小結巴悶頭在水裡看。

  不一會兒,就聽到「嘩啦」一聲,沈勇仰著臉起來長出了一口氣,手裡一尾正在不停掙扎的大黑魚。

  「少爺,好水性啊!」沈傑笑呵呵道。

  沈勇卻是微微皺著眉頭,游到了岸邊,將黑魚交給沈傑。

  「相公,怎麼了?」方一勺見沈勇神情疑惑,似乎是有什麼不解。

  「呃……我好像看著些東西在水底,不過沒太看清。」說著,往後退了退,道,「我再去找找!」說完,一個猛子扎進了水裡。

  沈勇這一下潛到了河塘的底部,過了很久,方一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眼巴巴等著。

  最後,沈勇嘩啦一聲鑽了出來,往岸邊來,像是提著什麼東西。

  「沈傑,接一把。」沈勇費力地將一樣東西從水裡提了出來,眾人一看,就見是一個小箱子,黑色的木匣子,沈傑一接,忍不住皺眉,「這麼沉呢?」

  「下頭還有幾個。」沈勇道,「不知道是什麼,我挑了個最小的上來。」說著,他和小結巴都爬上了岸,要光屁股換衣服,方一勺趕緊背過身去,跟沈一博和沈傑研究那匣子。

  「是陰沉木的啊。」沈一博輕輕地拍了拍匣子,道,「好木頭,這匣子價格不菲。」

  「會不會裡頭藏著好東西?」沈勇換好了衣服上前仔細看,就見匣子鎖著呢,伸手掰了掰,嚴絲合縫。

  「呦!」沈勇讚歎,「這匣子鐵定不進水的!」

  「少爺,說不定是寶貝箱子啊!」小結巴搓搓手,「發財了!快打開看看。」

  沈傑抽出刀來,一刀將那匣子上頭的鎖給砍斷了。

  沈勇看了看眾人,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匣子。

  匣子打開的瞬間,眾人都屏息看著,以為裡頭會珠光寶氣金光四射,可打開蓋子一看,就見裡頭空蕩蕩,只正中間放著一塊滾圓的鵝卵石。

  「這是什麼啊?」沈勇大惑不解,伸手將那鵝卵石拿起來,左看右看,問,「不就是塊普通的石頭麼?還是說,是什麼名貴玉石?」

  「是啊。」沈一博也接過來細看,良久也是搖搖頭,「不明白!」

  「少爺,咱們把其他幾個箱子也弄上來吧?」沈傑脫衣裳準備下河去,和沈勇一起將那些箱子都撈起來。方一勺捧著黑魚,在一旁殺起了魚來。

  不多久,沈勇和沈傑又搬了兩個箱子上來,其他的太重了,他倆根本拿不動。到了岸上將匣子砸開一看,這回更不靠譜了,只是幾塊石頭而已。

  「這……」沈勇皺眉,「是有人惡作劇呢吧?」

  沈一博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莫不是秘密在箱子裡頭?可是他那拿著箱子左看右看,也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方一勺見天都快晌午了,就道,「先回去休息一會兒吧,吃了飯慢慢想。

  眾人無法,只好回了房舍裡頭。

  方一勺將殺好的黑魚去骨切片,加入酒和鹽、醬料醃製一會兒,然後燒了一鍋水,將魚片放下去滾一滾,魚片一變成白色就取出來。裝盤後,放上切好的姜、蔥、蒜末、放上些醬料再滴上些香油,一起拌勻,這道鮮嫩爽口的魚片就做好了。因為魚實在是大,所以做了滿滿一大盤子,方一勺還用黑魚頭做了個湯,煮了些米飯,上桌,眾人坐下吃飯。

  「嗯!」沈一博點頭,端著飯碗邊吃魚片邊讚歎,「好吃。」

  「爹。」沈勇嚼著嘴裡的魚片,問,「這盒子裡的是什麼石頭啊?」

  「看著就像是普通的石頭。」沈傑在一旁插嘴。

  沈勇踹他,「小子佔我便宜?我問我爹呢。」

  沈傑壞笑,方一勺湊過去看了看那枚小的鵝卵石,拿起來對著窗外的亮光處照,「就是普通的石頭麼,河裡很常見到,沒什麼特別。」

  「那幹嘛跟寶貝似的?」小結巴頗有些不滿,「鬧得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

  眾人正說話間,突然,就聽到沈傑「噓」了一聲。

  方一勺看沈勇,沈勇則是轉頭望向後門的方向。

  這屋子的後門外頭,有一個院子。

  這時候,就聽到「嘎吱……」一聲,後院門,似乎開了。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26 PM


第四十二章 野山菜和當年案


  後院那詭異的開門聲,讓眾人都覺得後脖頸涼颼颼的,還好現在是青天白日,若是換了昨天晚上,估計膽子再大也得被嚇掉半條命。

  沈一博站了起來,示意眾人散開,躲到隱蔽的地方。

  沈勇拉著方一勺和沈一博一起躲到了牆邊的櫃子後頭,小結巴蹲在灶台裡頭,手上拿著燒火棍,沈傑則是跑到了門後埋伏,準備一有異動就先發制人。

  不一會兒,就聽到門上,傳來了「篤篤篤」的敲門聲。

  屋子裡的眾人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怎麼還有人敲門的?這簡簡單單不緊不慢的幾聲叩擊之聲,聽的人是毛骨悚然。

  敲門聲響了幾下後,沈傑就感覺有人輕輕推了一下門……他下意識地往旁邊一閃躲到了柴禾堆後面。

  這時候,後門被推開,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閃了進來。

  沈傑就站在他背後,他也沒發現,只是左右看著,一手按著腰間別著的一把菜刀。

  沈勇瞇起眼睛細看他容貌……就見那人很年輕,看起來二十多歲吧,黑黑瘦瘦的。他進來後,直奔桌邊,看到那幾個匣子之後,愣住了。

  但此人很快又注意到了桌上的美食。

  眾人清晰地看到他嚥了幾口唾沫,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拿起桌上剩下的半碗米飯,就著魚片吃了兩口……隨後,就變成窮凶極惡地狼吞虎嚥。

  就在他吃得痛快的當口,沈傑走到了他身後,問了一聲,「味道還行?」

  「嗯!哈好吃呢!」那人猛點頭,嘴上也不停。

  其他幾人都虧笑不得,這人不是餓傻了,就是有些缺心眼。

  果然,那人回答完之後立刻反應了過來,一口嗆住,捶著胸口猛咳了起來。

  小結巴遞了杯水給他,他拿起來咕嘟咕嘟兩大口,堵著嗓子眼那米飯才被衝了下去,長長出了口氣,對小結巴說,「謝謝啊……」

  「別客氣。」小結巴擺擺手,沈傑已經將那人的雙手擰到了身後,用沈勇遞過來的草繩困住,小結巴將他腰間的刀抽了出來。

  「哎呀……你們,你們是官府的人?!」那人掙扎著吵了起來。

  「你不是官府的人?」沈一博走到那人面前,細看他的長相與穿著。

  此人顯得甚是狼狽,黑不溜秋一張臉,也不知道是很久沒洗澡了,還是往身上抹了泥巴故意弄得自己髒兮兮的。穿著也很普通,就是灰色的破布衫,還有一雙爛布鞋,腳趾頭都鑽出來了,這樣子,怎麼說呢……只比那化子好一點點。

  「你是什麼人?」沈勇看到他肩膀和頭髮上有一些草葉,就問,「你住在山裡頭的?」

  「我……」那人一驚,警惕地看了看沈勇,「你咋知道的?」

  「我昨天也去了趟山裡捉雞,回來的時候衣裳上也有這種草葉子。」說完,看方一勺。

  「嗯,對的。」方一勺點頭,昨天還是她發現了,幫沈勇拍掉的呢,那種草葉子都打著卷兒很好認,起初她還以為是毛蟲。

  「你們……要殺要剮,隨便!」那人眼睛一閉,開始裝死。

  沈傑覺得有些好笑,拍了他一把,「把眼睛睜開,我們又不是強盜,幹嘛要殺你?」

  「你們比強盜還不如呢!」那人還挺硬氣,「反正都死了那麼多人了,我還像著下去給我爹娘呢,做人一點意思都沒有,咱不活了!」

  聽了他的話,眾人湊有些無奈。

  沈一博問,「小兄弟,你是青山村本地人?」

  「對啊,老子是青山村土生土長的!」那人回答著,邊偷眼看沈勇等,就覺得這些人好像並不是官府的,這裡還有小娘子和小孩子呢……莫不是過路人?

  「你們也不是官府的人啊?」

  沈一博輕輕搖了搖頭,道,「並不是洛縣縣衙的。」

  「哦……原來是幾個過路的啊。」那人膽子看了看,決定嚇唬嚇唬眾人,「我說,你們幾個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吧?!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這裡是鬼村啊!到處都是鬼,晚上還有老鬼出來飄啊飄,小心叼走你們吃去。」

  「你就扯吧。」小結巴瞅著他挺來氣,「你叫什麼名字?不說爺爺可揍你」

  「這屋子是我的!」那人一瞪眼,嚷嚷道,「你們自個兒上我家裡頭來了,還問我是誰啊?」

  「什麼?」眾人都吃驚,沈勇盯著他看了看,問,「這是你家?」

  「對啊!」那人一仰臉,「我叫王貴,就是這青山村的人,村裡人差不多都死絕了,還有一半跑了的……就剩下我……我了。」

  沈一博聽後,點了點頭,問,「就剩下你們了才對吧?」

  「呃……」王貴猶豫,道,「你們管那麼多做什麼?快放了我,我不跟你們收住宿的費用了,快走吧,這地方可不太平,在這兒逗留太久小心丟了性命!」

  沈一博聽完,低頭沉思了一下,對一旁小結巴道,「去把門關上。」

  「是,老爺。」小結巴跑去將大門關上了,還落了門閂。

  「喂……你們要幹嘛啊?」王貴害怕了起來,盯著沈一博道,「老頭,你謀財害命也沒用啊,我沒錢的,要不然這些箱子你們拿走?」

  「坐下。」沈一博找了張椅子坐下,沈傑將王貴按在了另外一張椅子上面。

  「王貴,我有話問你。」沈一博開口,「這青山村究竟為什麼死了那麼多人?」

  王貴一愣,抬眼看了看沈一博,半晌,低下頭也不說話。

  「你說。」沈一博道,「還有多少人活下來了?是否真有菜瘟?官府的人大半夜裝神弄鬼在田裡找什麼?你們為何不敢回家?水塘裡這幾個箱子裡藏石頭,又是怎麼回事你?」

  王貴聽完後猛一抬頭,盯著沈一博看了半晌,又看了看周圍眾人,問,「你們……你們是什麼人啊?」

  「總之不是壞人。」沈勇道,「你剛剛說你爹娘也死了,也是因為這場菜瘟了?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天災還且罷了,可如果是人禍,你不想給死去的父老鄉親討還個公道麼?」

  王貴呆呆發愣,良久,垂下頭對小結巴道,「你先幫我解開,我不逃。」

  沈傑看了看沈一博,見他點頭,就將王貴手上的綁繩去了。

  「唉!」王貴盤著腿往凳子上一坐,臉上神情複雜,抬手狠狠一錘桌子,「這是天災也是人禍!」

  「究竟怎麼回事?」方一勺不解地問,怎麼如此神秘。

  王貴抹了把眼睛,道,「俺們世世代代在這地方居住,從來都是相安無事的,打獵種地,日子過得也好。

  可是小半年前,咱們村裡頭有個怪人路過,然後厄運就來了。

  「怪人?」眾人都好奇。

  「那是個三四十歲的男人,挑著個扁擔,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沒什麼稀罕,說要在咱們村上居住一段時間,可以多付銀子。」

  「村頭有個小驛站,是專門招呼來往行人的地方,聽說他要留宿,也就讓他在小窩棚裡頭將就將就。」

  「可是說實在的,咱們青山村才幾個人?後頭不遠有縣城,前頭不遠也有縣城,都有酒樓飯館澡堂子,那男人出手闊綽絕對不是沒錢的,為什麼偏上這麼個破山村落腳來了?」

  「的確古怪。」沈一博點頭示意王貴接著說,「那後來呢?」

  「起先我們都沒當回事,倒是在驛站裡頭賣餛飩的老劉媽子,看出了些端倪來。」王貴低聲說,「她跟我們說,這來的人,可能是個淘貨郎君。」

  「淘貨郎君?」沈勇有些不解。

  「哦……」方一勺一拍手,「我聽說過,是挖墳偷東西,或者上假古董店裡頭買真東西的那種人吧?」

  其餘眾人都一挑眉,還真是頭一回聽到這種說法,江湖話麼?

  「嗯,這劉老媽子年紀大了,是見過些世面的。」王貴點頭,「咱們這兒,雖說沒什麼皇帝墳啊帝王陵,不過……後面那座青山,見著了吧?」

  眾人都點頭。

  「以前,山上有個青山寨。」王貴道,「那山寨裡頭之前有批山匪,據說挺有名氣的。」

  「對。」沈一博點了點頭,道,「總瓢把子叫顧青山,當年是橫行綠林的人物,不過後來被官府砍頭了,大大小小宰殺山賊二十多人呢。」

  「對啊,可是他的山寨讓,他被抓前就放了一把火燒光了,當年搶走的一大批金銀財寶也不知去向!」

  「為何金銀財寶也不見了?」沈勇有些不解,「那些東西又燒不壞,還是說被他事先藏起來了?」

  「這事情就眾說紛紜了。」王貴無所謂地道,「有傳聞還說顧青山沒死呢,買通了衙門,找人頂包。」

  「然後呢?」沈勇聽得有趣,催促王貴接著說。

  「顧青山當年的財寶,據傳說都藏在這附近了。」王貴道,「縣裡那些大官,還有一些地方的鄉紳,都不知道組織人馬搜了多少次山了,都沒有發現。」

  「你們在這裡住了那麼多年,也沒發現過麼?」沈勇有些好奇。

  王貴皺了皺眉搖頭,「我們村裡也有想發財的人,上山去找寶貝的人幾乎天天有,可從來沒找到過……直到啊,發現了這些箱子。」

  「箱子是你們發現的?」方一勺好奇,「裡頭就是石頭麼?」

  「呵……」王貴苦笑歎氣,「這就叫飛來橫禍啊。」

  「就剛剛我們說的,劉老媽子講到的那位淘貨郎君。」王貴接著說,「他神神秘秘地,總是白天睡覺,晚上出去辦事……一來二去,惹得村上不少人懷疑。」

  「那一晚,我們幾個人商量了一下,決定盯著淘貨郎君,看他有什麼異動。等了一個多時辰,就見他點了幾個冒著藍光的燈籠,掛在兩邊腰側,然後就上山了,遠遠看著還挺嚇人!」

  「為什麼要掛兩個藍色的燈籠?」沈勇有些不解。

  王貴搖搖頭,聳肩,「後來聽一些老人說,找寶貝,都用這種燈的。」

  「接著說。」沈一博點頭,眾人都想起了昨晚上在田間看到的情況,那些衙役們也這打扮,這麼說,衙役們也在做淘貨郎君做的事情?

  「那淘貨郎君到了深山裡頭,就開始慢慢地找,那個仔細啊……荒山野嶺的,他也不知道害怕。」王貴說著,壓低聲音,道,「到了後半夜的時候,他突然高興地叫了起來,拿著鏟子就開始拚命挖坑……不多久,咱們就看見他挖出了東西。」

  「什麼東西?」眾人一起問。

  「就這幾個木匣子!」王貴道,「那小子,正經有些能耐的,三兩下就把匣子給撬開了。」

  「你們沒上前阻止他麼?」沈勇問,「他可能找到了什麼大寶貝。」

  「呵呵。」王貴歎氣,「咱們當時,都猜他肯定找到了當年顧青山藏著的寶貝,那好歹也是我們山裡的東西,怎麼好被外人拿走?!於是,我們就上前了,想著咱麼人多麼,給他搶了。」

  淘貨郎君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嚇了一跳,王貴他們就開始跟他討價還價,想要見者有份。

  「那人不肯,後來被咱們打跑了。」王貴道,「我們都沒打開箱子看看,就抬著下了山,全村張羅,說找到寶貝了。」

  「那你們在箱子裡找到什麼了?」沈一博很感興趣地問。

  王貴突然有些懊喪地蜷起腿,道,「唉,害人啊……就這幾塊石頭唄。」

  「箱子裡就是這些石頭麼?」沈勇也覺得不可思議。

  「可不是,害死人啊……我們剛剛打開一看,村裡年紀自大的萬老爺子就說,了不得了,趕緊將箱子藏起來,誰都不准說我們得了寶箱子的事情。」王貴歎息,「我們當時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過還是照吩咐將箱子沉到了河塘地下……果然,不多久官府就派人來了搜查。」

  「官府怎麼會知道?」方一勺有些好奇。

  「大概是那淘貨郎君不甘心,所以反而向官府告狀去了吧?」沈勇問。

  王貴點頭,「那些官府的人來了,將我們好一頓盤問,但是我們都聽那萬老爺子的話,咬牙不承認,就說是被那淘貨郎君拿走了,官府的人逗留了一段時間,就也走了。」

  說到這裡,王貴突然停了下來,不說了,有些傻呆呆地看著前方。

  「怎麼了?」沈勇催促,「接下來呢?」

  王貴微微閉了閉眼睛,抬眼看沈勇,「接下來,不知道是不是那顧青山給他的寶貝都下了咒……村裡開始出事了!」

  「就是菜瘟?」沈一博問。

  「嗯。」王貴說著便哭了起來,「知直到萬老爺子死前,他讓他孫兒拿著銅鑼滿村地敲,叫大家都快走,馬上走,走得晚就逃不掉了。」

  沈勇等都忍不住皺眉,終究是有蹊蹺,絕對是中了別人的算計才滅了村子的,也算是飛來橫禍了。

  「咱們村好些人都跑了,去了別的地方很快就渺無音訊。我和幾個兄弟上了山,我們不捨得走,我們害死了全村的人,有報應報咱們頭上吧,不跟其他人一起走了,免得連累他們。」

  「今日突然看到我家老房子炊煙飄起來了。」王貴傻呵呵地說,「雖然知道是不可能的,但我想著,是不是俺娘的魂魄回來給我煮飯來了。」

  眾人聽著都心裡發酸,君子無罪懷璧其罪了……幾個寶箱,好處一點沒撈著,卻引來了滅頂之災

  「你們有沒有看到晚上點著同樣燈籠的人,在田裡找東西?」沈勇突然問。

  「有。」王貴點頭,「不止是田裡,這幾天正好找田裡而已,前段時間找的是家宅和山坡……深山還沒敢進,都是些衙門裡頭跑腿的。」

  「那對於青山村的大劫難,你怎麼想的?」沈一博問。

  「我……我覺得有古怪,準備調查一下,若是讓咱們查出來,真的有人害人,咱們就算拚命,也要給父老鄉親報仇的。」

  沈一博笑了笑,微微點頭,「嗯,甚好。」

  正說話間,就聽到了後院有腳步聲響,不一會兒傳來了輕呼,「王貴,幹嘛呢你?!」

  王貴往外看

  「就是你那幾個朋友?」沈一博問。

  「嗯。」王貴點頭。

  此時,他那幾個兄弟也都推門進來了,一看到眾人在,轉身就想跑,都讓沈傑抓了回來。

  沈一博見他們對自己不是很信任,也沒瞞著,大致給他們講了一下在東巷府遇到難民的事情,沒說自己是知府,只說是奉命,來查案的,希望他們提供幫助。

  幾人一聽欣喜不已,立刻喊冤,圍著沈一博,更詳細地說了起來。

  王貴他們都是獵戶,剛剛打完獵,他那幾個兄弟手上都提著山雞野兔呢,還有幾把野菜。

  方一勺都接了,示意眾人接著談,她去做飯。

  這回的作料都是野味,方一勺小露了一手:山雞和野山菇一起燉了,來了個山菇燉雞,又做了個辣子雞丁。兔肉一悶一干煸,烙了好幾張野菜餅,一大盆野菜湯,還悶了一大鍋飯,出鍋上桌。

  王貴他們好久沒吃過一頓飽飯了,風捲殘雲一般猛吃起來。

  「相公。」方一勺擦了擦手,坐到沈勇身邊,「問出什麼線索來了?」

  沈勇對她微微一笑,方一勺見他眼中含笑,又看了看沈一博,也是若有所思,便也放下心來,看來--這案子已經有些頭緒了。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27 PM


第四十三章 紅豆卷和找晦氣


  王貴他們吃完了飯,沈一博吩咐,帶上箱子,還有那三人,趕車立刻回東巷府。

  方一勺還不是很明白,不過也被沈勇拉上馬車了。

  回到東巷府後,沈一博當即做了安排,讓沈傑帶著大量的衙役和兵丁,喬裝趕往青山村埋伏,等到晚上那些衙役們再次出來找東西時,就將他們一舉抓獲,帶回東巷府來。

  他又問了王貴等埋葬青山村死難居民的場所,讓劉大方帶著人去,開棺驗屍,查看那些村民究竟是怎死的。

  眾人得了命令離去,沈一博就皺眉站在院子裡搖頭,似乎很是感慨。

  方一勺好奇地在遠處看著,邊問沈勇,「相公,爹爹好像有些上火啊。」

  「那可不。」沈勇挨著方一勺的耳朵小聲嘀咕,「這次有可能是縣衙門的人知法犯法,不是鬧著玩兒的。」

  方一勺搖頭,「唉,金銀財寶害死人啊。」

  「這可不?」沈勇一聳肩,「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麼。」

  方一勺想了想,問他,「那咱們怎麼辦?」

  「爹說讓咱倆先自己忙自己的,等人抓回來了,他變戲法給咱倆看。」沈勇回答。

  「變戲法?」方一勺好奇,「爹爹還會變戲法呢?」

  沈勇單手攬著她肩膀,「管他呢,對了,娘子,出去玩兒吧?」

  「去哪兒呀?」方一勺擺弄著幾個衣服樣子,想要做衣裳,就道,「相公,你該看書啦,仔細師父回來罰你。」

  「是哦。」沈勇差點將這茬忘記了,趕緊拿了書在一旁看了起來,而方一勺則是手上拿著剪子,裁料子做衣裳,兩人邊說笑幾句。

  「少奶奶!」

  這時候,就見蓮兒手上拿著個香噴噴的檀木片兒名帖,跑了進來。

  「穩當點兒。」沈勇見這丫頭毛躁,趕緊攔住她,問,「怎麼了?」

  「少奶奶,有人要請你喝茶。」說著,蓮兒將手上的名帖遞給了方一勺。

  方一勺有些納悶,接過名帖來看,沈勇耳朵都豎起來了,湊過來問,「誰請你喝茶?男的女的?」

  那名帖頗為精緻,檀木壓片,上頭有鏤空的牡丹花圖案,下頭是兩個雋秀的字--方瑤。

  「那丫頭找你做什麼?」沈勇對蓮兒道,「去回了,說咱們不去!」

  蓮兒嘴裡小聲嘀咕了一句,「人家就說請少奶奶,沒說請少爺。」

  「什麼?」沈勇瞪她,蓮兒對他做鬼臉。

  「在哪兒見面?」方一勺問。

  「那個送帖子的丫頭說,在城東紫竹茶園的牡丹亭裡頭。」蓮兒回答,「那方瑤還傳話,說請你務必到,有很重要的話想要說。」

  「紫竹茶園。」沈勇有些不屑地撇撇嘴,「就是那些文人騷客裝模作樣的地方啊。」

  「裝模作樣?」方一勺不解。

  「就是聚集在一起,吟詩作賦啊什麼的。」沈勇無所謂地說,「整天樹上落下個果子都要苦悶半天的那種裝腔作勢的人。」

  方一勺更納悶呢,問,「樹上掉下個果子,為什麼要苦悶?不是應該開心麼?」

  沈勇一笑,捏捏她臉蛋,「所以說你跟他們不一樣麼,我看那方瑤矯情得很,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們,這次不知道又要幹什麼,不理她也罷!走,娘子,咱倆出去玩兒去。」

  方一勺看了看那塊名帖,卻說,「相公,你下午自個兒在這兒看書唄。」

  「啊?」沈勇眉頭都打結了,問她,「你真想去啊?」

  「嗯。」方一勺點了點頭。

  「去那兒幹嘛呀。」沈勇有些不痛快,「那幫唸書人最下作了。」

  方一勺用手指頭彈了彈他耳朵,「相公啊,你自己現在不也是讀書人。」

  「我跟他們可不一樣。」沈勇一甩頭,「我還練功呢。」

  「你自己先練著。」方一勺進屋去,換了一身耦荷色的碎花小襖,一條荷葉邊的長裙子和一雙乳白色的繡鞋,讓蓮兒給提著個菜籃子,帶著些散碎銀子出門,準備見完方瑤後,去集市買些菜回來做。

  沈勇拽著她衣裳角最後還是讓方一勺給跑了,不滿地捧著書在院子裡生悶氣,他一心都在方一勺身上,那兒集中得起來精神啊?

  「少爺,你籐椅上是不是有刺啊?」一旁,小結巴看到了,問沈勇,「幹嘛滾來滾去的。」

  沈勇「霍」一個翻身直挺挺坐起來,驚得小結巴一蹦,睜大了眼睛看他。

  「小結巴。」沈勇站起來,道,「走,咱倆去紫竹茶園。」

  「去那地方幹啥啊?」小結巴嘴巴都皺成包子了,不滿地道,「那裡都是書獃子,酸得人倒牙。」

  「娘子去了啊!」沈勇更來氣了。

  「少奶奶不是去見方瑤麼?」小結巴問,「您緊張什麼,方瑤是個姑娘。」

  「她是姑娘沒錯,可是紫竹茶園裡還有好多書生的!」沈勇一臉的不痛快。「娘子穿那麼好看去了,可別叫人拐了或者占走便宜。」

  小結巴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少爺,不用擔心這個吧,就少奶奶那身功夫,那些書生兩條骼膊加起來估計還沒她一根手指頭來得有勁兒呢。誰敢打她主意,不得被揍得滿地找牙呀?」

  「去。」沈勇瞪了他一眼,「怎麼說你家少奶奶的?」說完就要走。

  「唉。」小結巴拉住他,問,「您就這麼去啊?」

  「對啊。」沈勇點頭。

  「那不行!」小結巴搖頭,「怎麼的也得收拾收拾。」

  「收拾什麼?又不是姑娘。」沈勇不理他。

  「不行啊。」小結巴往房間里拉他,「怎麼的也得跟那些文生公子們站在一起不掉價,不然的話,少奶奶豈不是覺得你被比下去了?」

  「是哦!」沈勇一驚,覺得那可不得了,趕緊跑進屋裡換衣服去了。

  ******

  且說方一勺帶著蓮兒,往紫竹茶園慢悠悠晃蕩過去。

  蓮兒問,「少奶奶,那個小姐找你做什麼呀?」

  方一勺搖了搖頭,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大概有什麼事情要說吧。」

  「會有什麼事情?」蓮兒又問,「少奶奶你真的是代嫁的麼?」

  方一勺微微笑了笑,點點頭。

  「真好呀。」蓮兒突然拍著手說,「還好嫁過來的是少奶奶,不然我們就沒有那麼好吃的飯菜了。」

  方一勺捏捏她翹著的小辮子,「你是喜歡我呀,還是喜歡我做的飯菜啊?」

  「都喜歡。」蓮兒蹦蹦跳跳往前跑,道,「少奶奶,我聽人家說,紫竹茶園不是一般人能進去的,裡頭可好了,今天非得好好開開眼界,蓮兒最喜歡唸書人了。」

  主僕倆有說有笑地來到了紫竹茶園的門外,走到大門口,就有人來攔著,問,「姑娘不是紫竹茶園的常客,是有人邀請麼?名帖可否看一下?」

  方一勺拿出了方瑤的那張名帖來,下人看了一眼,便讓方一勺進園子了,指了指前方的九曲橋,道,「姑娘沿著橋走,繞過荷花池,盡頭那座亭子就是地方了,方瑤小姐在那兒等著呢。」

  方一勺道了個謝,帶著蓮兒一起進去。

  這紫竹茶園裡頭佈置得相當雅致,小橋流水亭台樓閣,時不時能看到某個石桌邊,聚集著三兩個文人,或吟詩或作賦,談笑風生。

  方一勺的到來,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

  這裡也有姑娘,但是一個個大多打扮得跟清心寡慾的高潔君子似的,一身白裙不施粉黛。

  方一勺穿著藕荷小襖,盤著頭,插著簪子,身後還帶著個挎小籃子的丫鬟。

  那些文人大多聽方瑤說起過了,覺得,這應該就是沈勇那小媳婦兒吧,挺好看的,給沈勇可惜了。

  而好些姑娘,則都覺得方一勺有些俗氣,不太適合這高雅之地。

  蓮兒跟著方一勺,問,「少奶奶,他們好像都在看我們」

  「因為我們是新來的吧。」方一勺拍了拍蓮兒的肩膀,讓她不用緊張。

  「少奶奶,這裡的丫頭小姐怎麼都穿白的?在守孝啊?」蓮兒看了看自個兒身上的鵝黃小襖還有藍色碎花裙子,有些不自在,

  又往前走了幾步,就看到前方一座團花簇擁下的小亭子,亭子裡坐著的正是方瑤,和她的丫鬟京兒。

  方一勺帶著蓮兒走入了亭子。

  方瑤她笑了笑,「方姑娘。」

  蓮兒瞇起眼睛,看了看方瑤和京兒,就見方瑤還好些,那京兒斜著眼睛看別處,似乎不太看得上方一勺,就嘟囔了一句,「是沈夫人。」

  方瑤愣了愣,方一勺揪了一把蓮兒的辮子,蓮兒才撓撓頭不說話了。

  方一勺坐下,問,「方小姐,找我來有事情?」

  「哦。」方瑤笑道,「聽爹說,你在這裡也無親無故,我怕你悶,我經常到這裡來消遣,你若是有空,也可以來坐坐,喝杯茶。」

  方一勺點點頭,心說,雖然方瑤是好意,不過與其在這裡看才子們吟詩作賦,還不如跟著相公去查案子有趣呢。不過人家既然是好意,方一勺便笑著點頭,蓮兒在她身旁陪著呢,小聲嘟囔,「咱家少奶奶很忙的。」

  方一勺又悄摸揪了一把她的辮子。

  京兒去給方一勺端了一杯花茶上來,方瑤便問,「一勺姑娘,這些日子過得可好?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麼?」

  方一勺想了想,搖搖頭,「也沒啥,都挺順心的。」

  「哦。」方瑤倒是有些意外,想了想,又對京兒說,「京兒,你去歇會兒吧。」邊又看了眼蓮兒,問,「要不要去吃些果子?」

  蓮兒知道那方瑤大概有話要單獨跟方一勺說,就看了方一勺一眼,只見方一勺對她點點頭,蓮兒便和京兒去了。

  等兩個小丫頭都走了,亭子裡就只剩下方瑤和方一勺了。

  方瑤喝了口茶水,斟酌了一下語句,道,「方姑娘,說實話,當日我並不知道爹爹找了個人替我去成婚,若是爹早些跟我說一聲,我不會答應的。」

  方一勺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

  「你……沒什麼話要說麼?」方瑤問方一勺,覺得這丫頭是不是有些傻氣,怎麼都不說呢?

  方一勺還是搖搖頭,不太清楚方瑤想要聽自己說什麼。

  「那我直說好啦」方瑤道,「那天在巷子裡面,沈勇的樣子你也看到了,他平時也是那麼不堪麼?」

  方一勺愣了愣,突然想到前日沈勇脫衣服嚇唬方瑤和京兒的事情,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方瑤有些愣,這方一勺怎麼還笑啊?

  「咳咳。」方一勺咳嗽了一聲,道,「相公平時還好的。」

  方瑤原本以為方一勺對沈勇多多少少會有些怨言,沒想到竟然一句都沒有,心中也不免覺得她挺可憐,這姑娘一定不認字,腦袋裡根深蒂固地覺得夫就大如天,再不好也是好的。

  方一勺左右看了看,就見不少畫都掛在欄杆旁邊,便湊過去看,笑問,「這些畫是你畫的?」

  「嗯。」方瑤點了點頭,「對的。」

  「真好看。」方一勺挑了其中一幅墨蘭,拿起來細看,覺得樣子很好,不過不知道沈勇的衣裳衣擺上面繡上這種花紋會不會合適?他有件白色的褂子,穿起來挺死板,用白絲繡上這樣的圖案,可能會好些,不過以沈勇的性子,肯定不肯穿帶花兒的衣裳。

  方瑤在後頭看著方一勺的舉動,覺得她並不像是心事重重,臉上的神情像是個幸福的小媳婦兒,不像是日日受人欺凌的樣子。

  正這時候,蓮兒急匆匆跑了回來,道,「少奶奶少奶奶,少爺在外頭跟人打起來了。」

  「什麼?」方一勺一愣,蹦起來問,「他跟來了?」

  「是呀,肯定是小結巴攛掇的,回去抽他屁股!」蓮兒手裡拿著塊杏仁酥,嚷嚷道,「門口的人攔著不讓少爺進,少爺問你是不是進來了,他們說進了,他就也要進,說是一家的。」

  「然後呢?」方一勺邊往外走邊問。

  「不知道哪個不長眼的說了句少爺不太愛聽的,少爺就跟人打起來了。

  方一勺皺眉,跑到了門口一看,鬆了口氣,也沒有很嚴重,沈勇只是將人踹翻在地,往裡走而已。

  「相公。」方一勺跑出去,沈勇看見了,抓住她手腕子就走,道,「幹嘛來這種地方?這裡頭都是不吃五穀雜糧不食人間煙火在天上飛的仙人,和有血有肉的凡人不一樣,娘的,連袋米都扛不動還充大丈夫呢,有能耐上陣殺敵去。」

  「誰惹你生氣了呀?」方一勺跟著沈勇往外跑,見他一臉不高興,趕緊就問。

  這時候,方瑤也跟出來了,京兒剛剛讓沈勇嚇壞了,躲在一旁,拉著她,「小姐,別去,那個人粗魯得厲害,要打人的!」

  方瑤見沈勇凶巴巴拉著方一勺出去,覺得這個男人太兇惡了,便道,「對妻子要敬要愛,哪有你這樣粗暴的?!」

  沈勇走到了門口,皺眉回頭,「啊?」

  方瑤讓他嚇了一跳,有好些文生公子趕緊過來護花,道,「瑤姑娘,你與這野人沒話可說的,算了,你一番好意,也不見得會有回報。」

  沈勇失笑,問方一勺,「娘子,她叫你來什麼好意?」

  方一勺想了想,道,「哦,方小姐問我生活是否順心,有沒有什麼困難?」

  沈勇點了點頭,問,「那你呢,怎麼說的?」

  方一勺道,「哦,我說沒有呀。」

  沈勇冷笑一聲,「你不能說沒有,他們不愛聽的。」

  方一勺不解。

  沈勇道,「他們想聽到的是你日子過得多麼不順,我對你多粗魯,多不上進,這樣他們好想法子幫著你,可以顯得他們多仁義聖德麼。」

  方一勺回頭看方瑤,就見方瑤顏面一紅,有些氣惱。

  「唉,沈勇。」有幾個文生公子仗著膽子道,「這東巷府誰不知道你的底細,好好一個姑娘跟了你,能好過麼,你看你如今這樣子,跟豺狼虎豹似的。」

  「豺狼虎豹怎麼了?」沈勇一挑眉,「狼比狗總強些,做男人不做豺狼虎豹,難道做雞鴨魚肉豬狗牛羊啊?!」

  「噗……」方一勺偏偏還不爭氣地笑了出來,瞧著沈勇,沈勇見她笑自己也想笑,兩人表情複雜地對視了一眼。

  「唉,算了,別理睬他們。」沈勇拉著方一勺往回走,「餓死了,娘子回家做飯。」

  「慢著。」那個被揍的書生揉了揉胸口,道,「你打我就白打了?我要上府衙告你去。」

  方一勺皺眉,沈勇很久沒動手了,打人一定有原因的。

  沈勇則是回頭一笑,道,「孬種,是男人有本事就打回來,多嘴說人被揍了就跑去報官,你不如直接回家找你娘哭訴去。」

  「你……」那書生面紅耳赤,沈勇拉著方一勺道,「我可不管你們什麼竹園筍園,你們風花雪月你們的,別來打擾我們!這是我娘子,你們一園子男人把我家娘子拐來了還不讓我進,別說打你,放火燒了你的園子你們去官府也說不出理來。」

  那些文人紛紛搖頭,都覺得沈勇蠻橫無理,根本不能理論,果然人和人是有區別的。

  「瑤姑娘,算了。」一旁幾個公子勸方瑤,「這種人無藥可救,野蠻未開化,那姑娘也不懂反抗,你好意救她,可她不會領情的。」

  方瑤覺得也是,自己好意想問問方一勺是不是有難處,想幫幫她,搞得自己幹壞事一樣,好生心堵。

  蓮兒在一旁眨了眨眼,突然跳著腳道,「哦!我知道了,少奶奶,她們不是請咱們來喝茶的,是要拆散你和少爺!」

  眾人都一愣,小結巴在一旁點頭,道,「蓮兒,還是你機靈。」

  蓮兒對著一群人做鬼臉,「壞人!」

  「不是這樣!」方瑤趕緊解釋,道,「我只是在路上偶遇了沈勇幾次,見他粗魯無禮,就想知道他是否欺負方姑娘。另外,當時方姑娘會嫁給沈勇,也是我爹的錯,我只是想要補救一下。」

  書生們都點頭,心裡替方瑤叫不平,好心遭雷劈。

  方一勺看方瑤,道,「方姑娘,你想得太多了,相公對我很好。」

  眾人都一愣。

  「相公也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生活得很好,也很知足了,我沒有怪你和方老爺,相反還要謝謝你們。」方一勺說著,讓沈勇拽了一把,道,「娘子啊,你這麼說要慪死他們麼?他們不愛聽這個,說了多少遍了,你說得再真,她們也當你為了面子騙他們呢!」

  方一勺皺眉,有些不明白,看沈勇。

  沈勇伸手將他摟到身邊,湊過去就在她嘴角親了一口,看得那些文生公子倒抽了一口涼氣,蓮兒趕緊摀住眼睛,「呦,羞死了!」

  沈勇對那群人一挑眉,道,「這是我娘子,你們以後少找她麻煩,不然我見一次打一次!」說完,拉著臉紅紅腦門上冒熱氣的方一勺快步走了,嘴裡還念叨,「下次得少看些書,看多了冒傻氣!」

  沈勇等都走遠了,那些書生們才緩過勁來,勸慰方瑤,「瑤姑娘,你也別再擔心那廚娘了,你都盡力了,再苦那也是她自找的。」

  方瑤回過神來,看了看眾人,點點頭,帶著京兒回去收拾了一下東西,又看到了方一勺剛剛盯著看的那一幅墨蘭,覺得有些不是滋味,趕緊就回府去了。

  當晚,沈勇坐在院子裡的石頭桌子上,啃著方一勺剛剛做的紅豆火腿蛋卷,見方一勺在一旁拿著他的衣裳前擺不知道繡著什麼,就問,「娘子,你還不理我啊?不就親了一口麼,你是我娘子,不准親啊?」

  方一勺抬頭瞄了他一眼,小聲嘀咕了一句,「不要臉。」

  沈勇臉皮厚,「臉面算什麼?我就不要臉!」

  方一勺低頭繼續繡,不過嘴角還是帶笑,心裡美滋滋。

  沈勇左看右看,瞄著方一勺衣裳領子裡頭白白的脖子,一會兒睡前記得親親脖子。

  小結巴和蓮兒還有石頭蹲在廚房門口,手中托著一大盤的蛋卷。這是方一勺回來之後給他們做的。先用蔥香雞蛋做成大張的蛋皮,在蛋皮上鋪一層紅豆沙,然後排上煮好的火腿,將蛋卷捲起來,切成小段。味道特別極了,紅豆的清甜加上火腿的香鹹,還有蛋皮的鬆軟,幾個小孩兒吃得都停不下手來。

  「少爺,你剛剛那招帶勁!」小結巴則是蹲在門檻上對沈勇道,「做男人麼,就要那個樣子。」

  石頭不太明白,就問蓮兒和小結巴,「那些唸書人,為什麼說少爺對小姐不好?」

  小結巴皺皺鼻子,「這叫以己度人唄,就好比說我喜歡吃綠豆餡兒,看著你吃紅豆餡兒,我就覺得你真可憐。」

  「對!這說得在理!」沈勇指了指小結巴,對他豎大拇指。

  「哼!」蓮兒嚼著紅豆卷兒,憤憤地說,「真是,我以後不要唸書人了!書獃子。」

  眾人正說笑,就聽外頭一陣鬧哄哄。

  方一勺一愣,問,「怎麼了?」

  這時候,只見有個下人跑來說,「少爺!」

  「嗯?」沈勇看他。

  「方壽老爺子上咱家鬧來了。」下人低聲說,「據說方小姐回家之後就病了,茶園的人都說是被你嚇著了!」

  「我呸!」沈勇蹦起來道,「誰知道她吃什麼不乾淨東西了,跟我有什麼關係?!」

  「還是去看看吧。」方一勺站了起來,沈勇要跟去,方一勺攔住他,「等等,你先別去,不然該咬著你不放了,小結巴,你跟我去,一會兒回來報信!」

  「好勒!」小結巴將盤子塞到了蓮兒手裡就跟著方一勺跑了。

  沈勇在院子裡來回走了幾圈,踹翻一張石凳子,「真會找晦氣!」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27 PM


第四十四章 人情湯和人情債


  方一勺帶著小結巴往外走,心中很是納悶。

  方壽雖然有錢,但所謂民不與官鬥,想當初他讓自己代嫁,也是因為怕得罪沈一博,如今怎麼就帶著人跑來沈府鬧事了呢?莫非是方瑤真的病得很重?可是剛剛明明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病了?雖然是個大小姐,也不至於被嚇病了吧?再說沈勇又沒有嚇唬她。

  方一勺趕到了前廳,就見方壽正對著沈一博嚷嚷呢,「叫沈勇出來,他對我閨女說什麼了,如今病得都起不了床了,我姑娘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必然不與那沈勇甘休。」

  說話間,方一勺走了進來。

  方壽轉臉看到了她,神色倒是稍微緩和了些,問,「沈勇呢?」

  方一勺給兩人行了個禮。

  沈一博點頭,他現在還不太鬧得明白究竟怎麼回事,就問方一勺,「怎麼回事?」

  方一勺先將方瑤給她的名帖拿了出來,放到桌上,道,「今日早上,方小姐派人來請我去紫竹茶園。」

  沈一博微微皺眉,問,「請你去做什麼?」

  方一勺笑了笑,道,「方小姐問我過得好不好,需不需要幫忙,若是相公對我不好,她大概能幫我。」

  沈一博皺眉,看了方壽一眼,方壽也皺眉。

  方一勺接著道,「我跟小姐說了,我過得很好,多謝她美意,然後一起喝了茶。」

  「你獨自去的?」沈一博問。

  「我帶著蓮兒去的。」方一勺回答說,「後來相公大概不放心,所以來紫竹茶園接我了。」

  「可是門口一群男人攔著不讓我們進去。」小結巴搶著說,「少爺說他媳婦兒進去了,他去接出來,可是那群書生一個個笑得不懷好意,還出口不遜,少爺怕少奶奶在裡頭遇到不測,就強闖進去了。我們剛剛進院子,就看到少奶奶出來了,於是少爺就拉著少奶奶回來了。」

  沈一博點了點頭,看方壽。

  方壽剛剛也沒問太清楚,他就是見方瑤回來之後就莫名地病倒了,靠在床上昏睡不醒像是得了大病,他驚得不輕,找郎中來看,郎中也找不出病因。最後,他聽京兒那丫頭對沈勇頗多怨言,還說剛剛在紫竹茶園遇上沈勇了,沈勇很是蠻橫,小姐大概氣著了。

  方壽愛女心切,另外總對沈勇的事情耿耿於懷,所以就氣沖沖跑來找沈一博理論。可他萬沒想到,原來是方瑤請的方一勺,這下子可有些難辦了!請人家媳婦兒去了紫竹茶園,還攔著不讓沈勇去接,也難怪沈勇會硬闖搶人了,這裡頭沒什麼可挑理的地方,是自個兒理虧。

  小結巴乾巴巴地說,「還有啊老爺,他們那麼多人,想要拆散我家少爺和少奶奶。」

  「什麼?」沈一博吃了一驚,「要拆散一勺和勇兒?」

  「他們都說少爺蠻橫,連連問少奶奶少爺是不是對她不好,這不就是想要拆散兩人麼?」

  沈一博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看方壽。

  方壽趕緊解釋,道,「誤會吧,不太可能。」

  方一勺笑了笑,並不言語。

  沈一博冷冷點了點頭,問,「方老爺,倘若勇兒對一勺不好,她在我家中受盡欺凌,你與方小姐要如何?」

  「呃,這個……」方壽遲疑。

  「你們究竟出於何種心思?」沈一博正色問,「一勺過得不好,那也是你們將她推入火坑的,如今她過得很好,我對這媳婦也甚滿意,你們非但不慶幸還不時來糾纏,究竟為了什麼?」

  「也不是如此。」方壽道,「這……可我閨女無緣無故病了,這如何是好?」

  方一勺覺得有些奇怪,問,「方老爺,我剛剛與方小姐分手之時,她還好好的,不像是受了什麼驚嚇,怎麼會突然一病不起,你有沒有請人看過呢?」

  「這個……」方壽略顯為難,半晌才道,「我再去請郎中看看吧,說完,垂頭喪氣走了。

  方壽走了,方一勺也想離去,沈一博卻叫住了她,「一勺啊。」

  方一勺回頭。

  「人心古怪,有時候為了某些事情可能憤憤難平,特別是從小便一帆風順之人,有時候很難理喻。無論他們說什麼,你都不必放在心上。」沈一博笑道,「只要勇兒對你好、你高興,這就足夠了,勇兒若對你有哪裡不好,你告訴我,我打斷他的腿。」

  方一勺本來心裡也覺得有一口氣堵在那裡,同樣是女子,是不是因為沒有爹的緣故?別人好像是寶貝,自己就像是草芥,幸好有沈勇向著自己,不然遇到這種事,豈不是要慪死麼?

  但是聽了沈一博這番話,立刻煙消雲散了,笑著對沈一博點頭,「爹爹我懂的,不會胡思亂想。」說完,轉身回去了。

  沈一博笑著送走了方一勺,回過頭臉色可不善了,踹翻一張凳子,罵方壽,「個老混賬,欺負我媳婦兒沒娘家人麼?!」

  走到了屋外,方一勺問身邊也同樣罵罵咧咧的小結巴,「小結巴。」

  「少奶奶?」小結巴湊過去。

  「你覺不覺得奇怪?」方一勺問。

  「是啊少奶奶!」小結巴也點頭,「剛剛少爺也沒幹什麼啊,那方瑤就算是豆腐做的,也不見得一下子就病入膏肓了吧,是不是那方壽存心找咱們麻煩啊?」

  「不太可能是方壽搞鬼。」方一勺低聲道,「你想,方老爺子剛剛的反應,似乎是有些措手不及,也就是說他不知道前因。」

  「這倒是。」小結巴摸了摸脖子,道,「少奶奶,你先回少爺那兒去,我去瞧瞧去。」

  「唉,那麼晚了,你小心啊。」方一勺在後頭囑咐。

  「放心!」小結巴擺擺手,一轉眼就跑沒影了。

  方一勺只好獨自回了後院。

  「娘子。」沈勇正在院子裡頭轉磨磨呢,見方一勺回來,趕緊跑過去,「如何?那老東西為難你沒有?」

  「沒。」方一勺將經過跟他講了一遍,沈勇拍手,「爹那幾句話說得痛快!」

  「相公。」方一勺問,「你覺得方瑤會不會遇到了別的事情?」

  「有可能啊。」沈勇道,「我猜啊,看那大小姐一副清高姿態,不會被凡人的事情困擾,估計啊,是哪路神仙有難找她幫忙,她真魂出竅去仙界了?」

  方一勺白了他一眼,「你還說笑呢,要是方瑤有什麼三長兩短,嘴巴長在別人身上,難免落人口實,我們要小心應對才是!尤其是你。」

  沈勇湊近了方一勺,給她行禮,「是……少奶奶。」

  方一勺踹了他一腳,沈勇就粘上去又想親一口,卻被方一勺推開,指了指前方。

  沈勇回頭,只見蓮兒和石頭都在門檻上坐著呢,捂著眼睛,手指間留出一條縫看著外面,紅著臉傻笑。

  等將人打發走了,沈勇和方一勺也沒睡,在房裡等著,想等小結巴打聽完消息回來。

  可是這一等,從前半夜等到後半夜,小結巴還沒回來。

  「糟了。」方一勺推了推沈勇,「相公,會不會出事啊?」

  沈勇摸了摸鼻子,「小結巴跟條小泥鰍似的,機靈著呢,應該不會吧。」

  「那也估計是被什麼事情拖住了,畢竟年紀還小。」方一勺想了想,起身換衣裳。

  「娘子,你幹嘛?」沈勇也起來。

  「我們去找他!」方一勺換完了衣服,拉著沈勇,從後門出沈府,往方家的宅子跑去。

  這方家宅子是整個東巷府最大最闊氣的,一眼就能辨認出來,兩人穿著深色的衣裳,找小岔路走,到了方府附近,各條巷子裡都找了個遍,沒見小結巴的蹤影。

  方一勺擔心起來,沈勇看到了方府後頭有一片樹林子,就拉著方一勺往那裡去找了。

  進去後,兩人圍著方府的院牆尋找,沈勇嘴裡邊發出「咕咕咕」的叫聲,跟小結巴養的那只蘆花雞下蛋前的叫聲挺像的。

  找了半天,完全沒有回音,如此一來沈勇也緊張了,別真是出事了吧?!就小聲喊了幾嗓子,「小結巴!」

  沈勇話音一落,就聽遠處「噗通」一聲,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從樹上掉了下來。

  沈勇和方一勺趕緊跑過去,果然,就見地上,小結巴正揉著眼睛爬起來,拍身上的枯草葉子,「少爺。」

  沈勇和方一勺算明白了,原來他爬樹上去了,然後還睡著了……果然是小孩子。

  「你真行啊。」沈勇伸手給了小結巴腦袋上一瓢,「監視還能睡著,我們還以為你出事了。」

  「哦,對了!」小結巴覺也醒了,拉著沈勇和方一勺道,「大事大事啊!」

  「什麼大事?」

  「嘖……」小結巴爬起來,「剛剛有個……唉,就是剛剛少爺你踹翻的那個書生還記得不?」

  「哦。」沈勇仰天想了想,道,「就那豁嘴的書生?」

  「對!」小結巴小聲道,「他翻牆進去了!」

  「什麼?」沈勇和方一勺都一驚。

  「那人翻牆進去幹嘛?莫不是要做什麼不壞事?!」方一勺問,「方小姐病重吧?」

  小結巴臉上露出了怪異的笑容來,道,「他不是去找方小姐的,是去找那風騷丫頭京兒!」

  沈勇又給了小結巴一個燒栗,「什麼風騷不風騷的,你看你這張嘴!」

  小結巴咳嗽了一聲,正色道,「兩人進去了又親又抱的,拉拉扯扯直接進屋關燈,哪兒不風騷了?」

  沈勇和方一勺都張大了嘴巴,沈勇捂嘴笑,「不是吧?那丫頭挺好看的,怎麼跟這個丑書生偷情啊?」

  「這也難怪麼。」小結巴做了個鬼臉,「你想啊,那京兒再好看也不過是個丫鬟,能進紫竹茶園的書生們,哪個不是名門之後啊?這樣的金龜婿,抓住了自然就不肯放手了。」

  方一勺臉紅紅,問沈勇,「相公,他們是在偷情啊?」

  「估計是。」沈勇想了想,問小結巴,「人呢?進去後出來沒?」

  「這我不知道啊,好久都沒出來,然後我睡著了。」小結巴也有些無奈。

  沈勇聽了,跑到牆邊看了看,沿著牆角一路走過去,回頭對方一勺道,「娘子,還在裡頭沒出來呢!」

  「相公怎麼知道?」方一勺也過來問。

  「你看地上一溜腳印,只有進的沒出的啊。」沈勇道,「鐵定還在裡頭呢。」

  「估計一時半會兒出不來吧。」小結巴壞笑。

  「嗯……」沈勇自言自語,「這丫鬟背著主子偷情,若是被發現了,鐵定會被趕走。」

  「要說起來,這書生真不是東西。」方一勺有些憤憤,「若是真喜歡那姑娘,直接娶回家不就好了?做什麼做賤人家來偷情……這以後那丫鬟怎麼嫁人啊?」

  小結巴搖了搖頭,道,「那種伺候人的丫鬟,再怎好也很難進入名門做媳婦的,那書生必然是玩玩就算了,哪兒有真感情。」

  「話說起來……」沈勇仰臉看了看天色,不解,「怎麼那書生就不走呢?真不怕天亮了被人發現麼?」

  「相公,你想到什麼了?」方一勺問。

  沈勇皺眉想了想,道,「娘子,你也說那方小姐病得蹊蹺,是吧?」

  「對。」方一勺點頭。

  「來!」沈勇讓方一勺湊過去,在她耳邊低低的聲音說了一陣子,方一勺一驚,睜大了眼睛看他。

  沈勇道,「很有這個可能啊!」

  方一勺點頭,急著道,「我去找方壽!」說完,往前院跑去了。

  沈勇一扯小結巴,道,「走,咱倆翻牆進去!」

  小結巴問,「幹嘛去?」

  沈勇一瞪眼,「幹嘛?捉姦唄!多有意思?」

  小結巴瞌睡也醒了,跟著沈勇翻上了牆頭。

  小結巴剛才在樹上將院子裡的情形差不多都看明白了,給沈勇指,「少爺,就那西邊第一間是丫鬟的房間,兩人進去了。方瑤好像是後頭獨門獨院的那一間,剛剛我看到方壽帶著郎中進去,然後又出來了。」

  沈勇點點頭,兩人剛想下去,突然,就聽到「吱嘎」一聲。

  再一看,只見那豁嘴書生敞胸露懷地從丫鬟房裡走了出來,手上還提著一件裡衣。

  沈勇和小結巴對視了一眼,趕緊俯下身子,也幸虧今晚雲厚霧重,如今夜色也黑,不容易發現他們。

  那書生出來後,左右看了看,並沒有往牆邊來翻牆逃走,而是轉了個向,往裡頭方瑤的院子去了。

  小結巴一挑眉,「呦,這小子想幹嘛?」

  沈勇冷冷一笑,「我就說麼,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小子真正想要的可不是丫鬟,而是方家大小姐。」

  「哎呀呀!」小結巴直搖頭,「我明白了,先騙那丫頭給她家小姐吃些藥,讓她家小姐病病歪歪昏昏沉沉,然後跟丫鬟私會,半夜等丫鬟睡著了,他正好潛入小姐的房間……哦呦!如果明天一早方老爺進屋,發現他閨女床上躺著個男人,這可熱鬧了!」

  「是挺歹毒!」沈勇說著,見那書生已經進了院子,就跟小結巴一起翻牆下去,悄悄跟上。

  只見那書生小心翼翼推開方瑤的房門,溜了進去。

  小結巴問,「少爺,咱麼辦?」

  沈勇擺擺手,「放心,一勺估計很快帶著方老爺來。」

  「不是啊!」小結巴著急,「他進去了,那方大小姐會不會吃虧啊?」

  「誰知道啊。」沈勇聳肩。

  「哎呀,你怎麼這樣啊。」小結巴道,「姑娘家名節最重要啊!」

  沈勇失笑,「他們怎麼不想想一勺的名節?」

  小結巴一愣,此時,就聽到裡頭有微弱的叫聲傳來,「呀……」

  「少爺!」

  沈勇推推小結巴,「你去吧,英雄救美去。」

  「我?!」小結巴睜大了眼睛。

  沈勇點頭,「放心吧,那書生今晚估計腿軟,膽子又小,你踹門進去大吼一聲,他肯定嚇趴下,直接拖出來踩死他。」

  「這樣也行啊?」小結巴有些不信。

  「快去吧。」沈勇道,「你今晚救了方瑤,指不定方老爺子一高興,就招你做了上門女婿了,我先翻牆出去。」

  「啊?你走啊!」小結巴急。

  「我在這兒留著做什麼?」沈勇一笑,對小結巴眨眨眼,「我在這兒,到時候還得賴上我,這是他方家欠一勺的好處,你記得,到時候就說是少奶奶讓你來的!知道沒?」

  「我明白了!」小結巴點頭。

  這時候,就聽到裡頭桌翻椅倒之聲,沈勇往外跑,對小結巴道,「快去吧!」

  小結巴捋骼膊挽袖子,提了提褲腰帶,直衝過去一腳踹開了大門,大吼一聲,「狂徒,你這無恥之輩,今日抓你見官去!」

  此時,那書生就快得手了,正欲行不軌之事呢,被小結巴一聲大吼,嚇得尿了褲子,方瑤也趁機用枕頭砸他,大喊,「救命啊!」

  此時,沈勇已經翻上了牆頭,就見方一勺帶著方壽和兩三個方家的下人往後院來,一聽到裡頭方瑤的叫聲,眾人趕緊就跑過去。

  小結巴已經將那嚇得魂飛魄散的書生從房間裡拽出來了,還體貼地給方瑤關上門,免得那些家人們闖進去看見。

  方瑤在房裡大哭,方壽氣急攻心,差點沒暈過去,吩咐家將狠狠地打,那書生可慘了,被按在地上一頓打,一時間是哭爹喊娘。

  方壽到了方瑤的房門口,想進去但方瑤不讓,急得直跺腳。方一勺推了方壽一把,道,「小心你閨女尋短見!」

  方壽一驚趕緊踹門進去,果然,方瑤腰帶都繫在房樑上了。

  這方府裡頭就大亂,丫鬟婆子們也都進來了,京兒被驚醒,過來一看立時頓悟,大罵那書生沒良心,還要一頭碰死,方壽讓人將她也抓了,和那書生一起扭送官府。

  沈勇趴在牆頭,打了個哈欠搖搖頭,心說,這亂的,忒精彩了!

  最後,京兒和書生被送到了沈一博府上,沈一博為了保住方瑤名節,連夜開審。

  果然被沈勇猜中了,那書生垂涎方瑤已久,又貪圖方家富貴,無奈方瑤看不上他,就勾搭上了京兒,讓京兒給方瑤服藥,騙她說這樣幽會不會被發現。京兒也是鬼迷心竅,就真的相信了,最後引狼入室。

  沈一博將兩人收押,吩咐所有人不准外傳。

  方壽安撫好了方瑤,給方一勺行禮道謝,方一勺此時正找沈勇呢,剛想說話,就聽小結巴搶著道,「唉,老頭,你們爺倆,怎麼謝我家少奶奶?」

  方壽也是尷尬。

  「你可知道?!我家少爺都讓少奶奶別管你們家這點破事了,是少奶奶覺得事情有蹊蹺,懷疑方瑤是不是被人下了藥,才連夜趕來的。」小結巴一個勁往天上捧方一勺,唾沫星子都飛起來了,「我家少奶奶那是在上樹上守了小半夜,你老頭兒看看!你們這麼對我家少奶奶,少奶奶以德報怨,你們以後啊,可千萬別再賴我們少爺了啊,也別再想拆散他們這對神仙眷侶了。」

  方壽也是無地自容,趕緊給方一勺道謝加賠罪。

  方一勺明白了小結巴的意思,大概是沈勇讓他這麼做的,心中也佩服,沈勇粗中有細,這樣一來,避免了很多麻煩,還讓方家人以後都再不會來糾纏,畢竟,最難還的就是這種人情債了麼。

  隨後,方一勺告辭,跟小結巴一起回府衙。到了路口,沈勇就出來接,給方一勺披了件大氅,嘴裡埋怨,「真是受累,這方家人就是能折騰,大晚上的害你還出來吹涼風!」

  方一勺挽住沈勇骼膊,仰臉看他。

  「幹嘛?」沈勇也看方一勺,讓她一雙大眼睛晃得暈乎乎的。

  「相公。」方一勺認真說,「你真厲害!」

  沈勇摸了摸鼻子,挺得意,「那當然,你相公可不是徒有虛名。」

  「對。」方一勺認真點頭,「相公最了不起。」

  沈勇不自覺地臉紅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他家娘子,怎麼就這麼討人喜歡呢?

  回到了府衙,沈一博也很是高興,連連誇讚方一勺和沈勇這事情處理得當。

  次日,方一勺去集市挑了上好的排骨,還有新鮮的甜玉米和蘿蔔,燉了一鍋清潤滋補的玉米蘿蔔排骨湯,特意盛出來一份,讓小結巴給方瑤送去。方瑤回了一樣東西給方一勺,就是那幅掛在亭子裡頭的墨蘭圖畫,從此之後,方一勺與方家的恩怨算是兩清,方家再沒提過代嫁的事情。方老爺子還特意找人放出風聲去,說嫁入沈府的,也是個大才女,是他的干女兒方一勺,不是方瑤,沈勇會浪子回頭,多虧了這位方一勺,算是給方一勺正了名。

  方瑤也由此改變了不少,時不時來找方一勺喝杯茶,或者跟她學著煮個湯什麼的,卻是再也不去紫竹茶園那地方了。

  三日後,沈勇興匆匆跑來找方一勺,「娘子,沈傑回來了!」

  「人都抓回來了?」方一勺問。

  「抓回來了。」沈勇對她一笑,「走,爹說變戲法給咱們看!」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29 PM


第四十五章 炕滋粑和醋罈子


  沈勇拉著方一勺的骼膊去了沈一博的書房,據說是看變戲法去。

  方一勺就納悶了,這看什麼戲法呀?

  到了書房門口,就見沈傑對眾人招手,方一勺和沈勇進了屋子,沈傑趕緊將書房門關上。

  兩人進了屋才發現,門窗都用厚褥子擋上了,房裡點著燈,沈一博站在那兒,陰測測地對兩人笑,嚇得沈勇和方一勺轉身就想逃。

  「回來回來。」沈傑對兩人招手,「好玩兒著呢。」

  兩人對視了一眼,走回了桌邊。

  就見桌上放著那幾個從青山村帶回來的匣子,匣子裡頭還是那原本的幾塊石頭。

  沈一博拿著一個油燈,往裡頭灑了一些白色的粉末,方一勺納悶,問沈勇,「相公,那是什麼粉呀?」

  「是骨粉。」沈一博說著,點了火……

  油燈燃起來,果然,這火焰是藍色的,和那晚上見到的衙役們點的燈一樣。

  沈一博將燭火熄滅,房間裡就漆黑一片,唯獨那藍幽幽的燈光閃亮著,有些詭異。

  「看這幾塊石頭。」沈一博說著,伸手指了指盒子裡頭的石頭。

  「咦?」沈勇和方一勺都覺得奇怪,只見那些石頭,似乎有淡淡的光芒放出來。

  「有光啊?」方一勺也覺得挺古怪,就問,「為什麼會發光?」

  「我之前找了個工匠,將這一塊石頭切開了,你們看看。」說著,沈一博將燈熄滅,沈傑跑去將擋著窗戶的簾子都扯開,屋子裡又亮堂了起來。

  沈一博拿出了一塊石頭,就見中間被切開了一道平整的口子,打開,將裡頭的切面給方一勺和沈勇一看。

  「裡頭是玉石麼?」方一勺拿過來瞅了瞅,就見在一圈泥灰一樣的石頭外殼裡頭,像是雞蛋一樣的構造,外邊一圈白的,裡頭一圈綠的,越到中間顏色越深。

  沈勇對玉石也不是很懂,伸手敲了敲,冰涼梆硬,舉目看沈一博,「爹,是上好玉石麼?」

  沈一博笑了笑,問,「你猜。」

  沈勇和方一勺都有些無奈,看沈傑,就見也是搖頭。

  「這個是不是和和氏璧一樣的?」方一勺問。

  「呦。」沈勇笑瞇瞇看她,「娘子有學問呀,還知道和氏璧。」

  方一勺臉微紅,知道沈勇調侃她呢,輕輕踹了他一腳。

  沈勇挑起嘴角,心裡頭癢癢。

  「咳咳。」沈一博整理了一下袖子,坐下道,「這事兒礙……只能說人心不足蛇吞象,錯上加錯,鑄成大錯。」

  沈勇和沈傑都搬了凳子來,方一勺也想坐,沈勇要拉她做自己腿上,方一勺連耳帶腮都紅透了,自然是不肯在沈一博眼前這樣放肆的,忙掙脫了,搬凳子坐在一旁。

  沈勇就拿腳尖兒點方一勺的凳子腿,後來鬧得方一勺脖子都紅了,沈一博咳嗽一聲狠狠一眼瞪過去,沈勇方才收斂了,拉凳子到方一勺身邊,挨著她坐下,不再鬧騰了。

  「這顧青山啊,有個毛病,好賭!」沈一博道,「另外,我看了當地的地方志,青山村一帶,是不產玉石的。」

  沈勇和方一勺都點點頭,青山村大多都是泥石丘陵,幾乎沒有石山,哪兒來的玉石呢?

  「顧青山賭錢、賭馬賭擂台,連說句話都要跟人打個賭……不過他後來喜歡上了一樣最刺激的。」沈一博道,「賭石。」

  「賭石?」方一勺和沈勇都有些好奇。

  「這個我也見過,在常年出產玉石的地方,眾人挖出一塊大石頭,就出高價賣。大家坐地起價,誰出的價錢高誰就得著,不封頂。這切開來如果是上乘的玉石,那就發大財了,可如果只是一般的石頭,那就賠本兒了。」沈一博道,「我查看了官府的卷宗,顧青山當年得到了大量的財寶,後來錢財是不翼而飛,據說他都拿去賭石了。」

  「那多不靠譜啊?」沈勇不禁問,「如果買的都是普通石頭,那他豈不是要虧本虧死的麼?」

  「我覺得顧青山可能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被官府抓了砍頭,那麼多金銀財寶也沒地方藏,總是會被官府抄走。」沈一博搖了搖頭,「所以他才想出了那麼個法子將金銀換成了石頭,容易藏埃那個淘貨郎君,應該也是看了一些方志上關於顧青山的記載,才會到深山裡頭去找賭石的。」

  「原來如此。」方一勺聽明白了,就問,「那,這幾塊石頭,可是大富貴啊!」

  「這並非是玉石。」沈一博頗有些惋惜地說,「如果說顧青山原本的財富是一萬兩銀子,那麼這些石頭,可能只值一百兩銀子。」

  「啊?」方一勺和沈勇都皺起了眉頭。

  「那他豈不是虧大了?」沈勇問。

  「這些根本不是玉石。」沈一博道,「我問了幾個工匠,他們說這些只是很不值錢的晶石而已,大多是賭石之人用來欺騙外行的。」

  「哎呀,那顧青山的銀子都被騙走了麼?」沈勇連連搖頭,「可惜呀,枉他當了那麼多年好漢,到頭來白幹一場。」

  「可不是。」沈傑也點頭,「更可惜的是為了幾塊爛石頭,死了那麼些人。」

  「死人跟玉石有關係麼?」沈勇問。

  「嗯。」沈一博臉色嚴峻起來,搖了搖頭,道,「那淘貨郎,其實當晚就已經發現了那些賭石是不值錢的,沒來得及說就被王貴他們打跑了。他懷恨在心,便告到了洛縣的知府衙門,他說自己在山上偶然發現了當年顧青山留下的珍寶,但是村裡人想要獨佔不肯交給公家,他是逃來告狀的。」

  「真卑鄙呀。」方一勺皺眉。

  「原本那淘貨郎只是想讓官府的人抓了王貴他們揍一頓板子,好出出氣,可沒想到那洛縣的縣令,是個包藏禍心的主埃」沈一博歎息,示意沈傑接著說。

  沈傑點頭,道,「我抓了那些衙役們在路上就跟我說了事情的原委,他們縣太爺知道顧青山的萬千財富被變成了賭石後,覺得這是千載難逢的機遇,就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這批財寶據為己有,他先穩住了淘貨郎,再派人去村裡打聽。然而賭石早就被村裡人扔進河塘裡了,怎麼找都沒找到,他就覺得是村民私藏了起來。」

  「然後呢?」沈勇和方一勺都覺得有些可怕,該不會,為了石頭殺了那麼多人吧?可是那說不通啊!哪兒有縣令這麼傻的?

  「接下來的事情,更可笑又可歎。」沈傑歎息道,「那縣太爺手下有個師爺,平時不少鬼主意,縣太爺將這事情交給他了,他首先是派人蹲守,可是左等右等,沒看到那些村民拿石頭去賣銀子,於是就有人給他出了個餿主意。」

  「餿主意?」沈勇失笑,「不過這些人腦袋裡估計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來。」

  「他們想,那些村民如今有銀子花呢,所以不愁,大可以等風頭過去了,再將銀子取出來用。於是最好的法子是讓村民們沒錢……他們沒錢了又要過日子,可不就得拿石頭出來換了麼?」

  「讓村民沒銀子花……是指搶他們銀子?」方一勺問。

  沈傑搖了搖頭,「是讓田裡的作物絕收。」

  「什麼鬼主意?」沈勇怒道,「作物絕收了,不是只有村民挨餓,整個洛縣的人吃什麼?」

  「那師爺據說有個郎中朋友,很會些邪門歪道的本事,就給了師爺一些藥粉,讓灑在農田裡,村民們一澆水,菜準死。」

  「簡直荒謬之極!」方一勺很是生氣,「那菜死了,人吃了不也死了麼?洛縣買菜的人難道沒有誤食?」

  「那郎中是個半吊子,以為吃不死人,師爺想要試一試有沒有用,就先灑了一塊比較小的菜地。」沈一博搖了搖頭,「那些小菜地,是村民們種了自己吃的菜,都不賣的……第二天,凡是吃了菜的人,都相繼病倒,然後死去。」

  「就為了這點事情?」沈勇圓睜了雙目,「簡直喪盡天良了。」

  「師爺一看死了那麼多人,知道事情鬧大了,就趕緊回去跟縣令報告,縣令也慌了。」沈一博接著說,「而此時,青山村的人紛紛逃走,縣令他們就正好趁此時機,編造了一個菜瘟的謊話,企圖矇混過關。」

  方一勺和沈勇都搖頭不語,這些村民死得多麼不值。

  「後來,那縣令其實找到了在河塘裡頭的石頭,也找工匠看了,被告知是假的,勃然大怒。」沈傑道,「他找那淘貨郎算賬,貨郎此時早就後悔,怕被殺了,只好編造謊言,說是讓村民藏起來了,假的只是障眼法,還教了那些官兵如何用燃燒骨粉的方法來找賭石。」

  「那淘貨郎君呢?還活著麼?」沈勇問。

  「在大牢裡頭押著呢。」沈傑一笑,「那縣令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他留下,這一回可是人贓並獲。」

  「好!」沈勇和方一勺同時拍手,這幫人實在該殺!

  「這事情我已經寫了折子呈報京裡。」沈一博搖頭連連,「那些青山村的村民,我也已經告知了他們真相。」

  「那他們如何?」方一勺有些不忍,若是知道自己的親人就這樣白白死於他人貪念,豈不是要痛死的麼?

  「還能如何?」沈一博苦笑,「逝者已矣,除了抱頭痛哭之外,也無甚可做。劉大方也已經將屍體都挖出來檢查過,都系中毒而亡,一干參與的嫌犯全部捉拿歸案,等候聖旨一到,就開刀問斬。」

  方一勺和沈勇都點頭,覺得這種人就應該先殺而後快!

  果然,三天之後,京裡來了公文,這幾個囚犯要押解入京,皇上將發皇榜昭告天下他們的罪行,然後凌遲處死以告慰枉死的村民。另外,皇上對沈一博破獲此案給予了褒獎,並給了青山村留下的村民補償,讓他們能安葬親人,重歸故里開始新的生活……這一段是非,最終也算是平息了。

  青山村的案子,昭告了天下,整個東巷府自然是街頭巷尾都傳遍了。

  眾人除了對這縣令的惡行唾棄不已,也更加讚賞沈一博與沈勇兩父子,沈勇這浪子如今已經成了東巷府家家戶戶大人拿來教孩子的榜樣了。他們最常說的一句就是--看到沒?浪子回頭金不換的,你看看沈勇,如今多有出息?

  沈勇繼續在家裡頭看他的書,跟方一勺吵吵鬧鬧,小兩口感情也是日漸深厚,只可惜……他那兩位師父還是沒有回來,也不知道究竟是忙什麼去了。

  「娘子,倆老頭會不會出事啊?」沈勇有些坐不住,「怎麼臨走也不說一聲去哪兒了呢?好叫人擔心啊!」

  「就是埃。」方一勺也點頭,她正站在灶台邊,一手拿著一雙極長的筷子,翻著鍋子裡的東西。

  「娘子,做什麼呢?」沈勇湊過去看,下巴架在方一勺肩膀上,懶洋洋地問。

  「炕滋粑。」方一勺回答。

  沈勇看了看,就見鍋裡有幾塊滋粑,方一勺正用筷子緩緩地翻煎著,邊煎邊在上頭灑糖,就見滋粑外皮金黃,看起來便是又鬆又脆。方一勺拿筷子戳了戳,只聽得「卡嚓」一聲,外皮上捅了個窟窿,裡頭白軟軟的瓤,被筷子帶出粘粘一條來。

  「這是上好的滋粑呀。」沈勇饞壞了,方一勺將做好的出鍋,夾給沈勇吃,不忘囑咐,「小心燙埃。」

  「呼……」沈勇吹了兩口氣,張嘴咬了,還是燙得直蹦,不過這滋粑外皮焦脆,甜淡適宜,裡頭的糯米軟糯香滑,好不美味。

  「好吃啊娘子!」沈勇讚歎,「滋粑哪兒買的?」

  「是那個賣菜的小哥送的。」方一勺隨口回答。

  沈勇耳朵哧溜就鑽進了「小哥」倆字,問,「賣菜的小哥?」

  「嗯。」方一勺笑瞇瞇點頭,「是呀,他家的菜特別新鮮,我每天都去,今日他說是自家椿的滋粑,讓我帶些回來嘗嘗。」

  沈勇伸手摸了摸下巴,心說……嗯?買菜送滋粑,有這等好事?還小哥……

  一會兒,方一勺給沈夫人和沈一博送滋粑去了,沈勇一把揪住小結巴,問,「你跟娘子去買過菜沒?」

  「沒有埃。」小結巴搖頭,「我整天都陪著你。」

  「那蓮兒和石頭呢?」

  「她倆整天小跟屁蟲似的,鐵定去過埃。」小結巴問,「怎麼了?」

  「咳咳……」沈勇道,「你幫我打聽打聽去,那個每天賣菜給娘子的小哥是什麼人?」沈勇壓低聲音道。

  「小哥?」小結巴睜大了眼睛,「少爺,少奶奶給你戴綠帽子啊?」

  「呸!」沈勇抬手給了他一個燒栗,「娘子是本分人,你胡說我可揍你屁股。」

  「那你……打聽什麼小哥啊?」小結巴嘟囔。

  「你沒聽說過麼?媳婦兒好看了容易招人惦記。」沈勇道,「還不快去問。」

  「哦!」小結巴跑沒影了,沒多久,急匆匆回來,「少爺,問來了。」

  「怎麼樣?」沈勇趕緊問他。

  「蓮兒說啊,那賣菜的叫劉袤,是個唸書人,可俊了,家裡爹娘種菜供他唸書,他一有空就給爹娘來幫忙賣菜,是個好人。」小結巴不忘補充一句,「據說啊,對少奶奶可好了。」

  沈勇眼眉都豎起來了,抱著骼膊在院子裡轉磨磨,劉袤……劉袤?!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31 PM


第四十六章 糖醋宴和熊熊火


  送完了滋粑回來,方一勺就覺著沈勇怪裡怪氣的,跟前跟後,上看下看,不知道在琢磨著什麼。

  「相公,你看什麼呀?」方一勺有些不自在,問沈勇。

  「嗯……」沈勇摸了摸鼻子,問,「娘子,你這麼出去買菜的?」

  「對啊。」方一勺角兒有些莫名。

  「這個衣服袖子好大。」沈勇瞅著方一勺露在荷葉邊袖子外頭的一雙骼膊,看著有些不滿,叫別人看去了!也不知道集市多少人盯著他家娘子的骼膊看。

  方一勺見沈勇眼神古怪,也不知道他想什麼呢,就自顧自收拾起了做滋粑的碗筷來。

  沈勇湊上去幫她收碗,邊盯著她的脖子、手、耳朵,所有露在外面的地方看,心裡想著,都被人看了……邊想,邊敲碎了兩個碗。

  最後,沈勇被方一勺攆了出來,在院子裡看書,書上的字兒哪個看得進去啊,就是胡思亂想。

  方一勺忙完了,覺得有些累,就進屋去躺下睡中午覺。

  沈勇在院子裡拿著書等著,不一會兒,就見小結巴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唉。」沈勇趕緊對他招手,小結巴溜溜躂達跑過來,往沈勇身邊一蹲,道,「少爺。」

  「看見沒?」沈勇問。

  「看是看見了。」小結巴搔了搔頭,道,「一個男的。」

  「嘖。」沈勇抬手敲他頭,「廢話,是男的,女的還用你去看麼?怎麼樣啊?」

  「你問哪方面啊?」小結巴問,「長相阿氣度阿才學啊還是為人?」

  「你有什麼說什麼行不行?」沈勇急了,「這麼磨嘰呢?」

  小結巴盤起腿,道,「論長相啊,不如少爺俊朗。」

  沈勇安心了些。

  「不過也不差,氣質不太一樣罷了。」

  沈勇聽得挺納悶,問,「什麼意思啊?」

  「就是……他看著比較有內涵,少爺是繡花枕頭。」

  「放屁!」沈勇來氣。

  小結巴摸了摸腮幫子,接著道,「論氣度麼,你倆沒法比。」

  沈勇安心了些,卻聽小結巴不怕死來了一句,「你可比他差遠了。」

  「什麼?」沈勇掏了掏耳朵,看小結巴,「怎麼個意思?」

  「那人唉……看著特有風度。」小結巴說著,拔了拔胸脯,「你就說他站在集市賣菜那樣子,看著就像是……像那什麼似的。」

  「那什麼呀?」沈勇心裡癢癢,心說,還能好出花兒來不成?

  「總之就是有那麼點仙風道骨的意思……不對,也不是仙風道骨,總之就是飄飄欲仙……也不是。」小結巴語無倫次,沈勇擺擺手,「接著說吧,別形容了,就說跟神仙似的不就成了麼。」

  「嘿嘿。」小結巴乾笑,「論才學你倆更沒得比啦。」

  沈勇這氣,心說你是哪邊兒的人啊,就耐著性子問,「才學怎麼啦?」

  「少爺您說您唸書才幾天日子?我問你,對著棵白菜,你能吟出首詩來麼?」

  沈勇心說我抽了?對這白菜吟個什麼詩啊?

  「那書生啊,嘖……」小結巴學著姿勢,道,「就賣一棵白菜,隨便兩句就一首詩,『蘭葉玉身橫臥,批露衣,水澤霜綴』你聽聽,真是了不得。」

  沈勇抱著骼膊斜著眼睛瞅了小結巴半晌,搖搖頭,道,「行了,什麼淫詞濫調啊,我還不知道你,你又不喜歡那些酸儒,說吧,他幹什麼了,讓你對他另眼相看?」

  「嘿嘿。」小結巴笑了笑,「少爺你別說,論機靈你倒是天下第一。」

  沈勇踹他一腳,「說呀。」

  「我剛才在那兒蹲著偷看,有幾個地痞找我麻煩,我又打不過他們,嘴巴還賤頂了兩句,眼看要挨揍了,那劉袤就給我出頭了。」

  「他會功夫?」沈勇納悶。

  「不會。」小結巴搖頭。

  「那他怎麼給你出頭的?」沈勇覺得有趣,一個書生還能退了幾個地痞不成?

  「厲害就厲害在這兒啊!」小結巴鼻子裡哼哼了一聲,「少爺,知道什麼叫口吐蓮花麼……嘖嘖,您這回夠嗆啊,我要是女人,我……」

  說著,小結巴就見沈勇沉著臉惡狠狠地看他,趕緊摸了摸下巴,道,「不過少奶奶都是你的人了麼,沒事不用擔心的。」

  沈勇臉色更難看,人什麼啊,只是名義上的結髮夫妻,都沒有圓房!

  小結巴沒事人兒似的進了屋子,拿出一份滋粑來,道,「少爺,我拿去請劉袤吃行不?他剛剛救我一命呢。」

  沈勇氣得臉都青了,看著小結巴歡歡喜喜跑了,心說……哈,這書生可以啊,才見了一面就把小結巴收服了。越想越不安心,沈勇在屋子裡轉起了圈兒,明兒個非要陪方一勺一起去買菜不可!

  方一勺睡了半個時辰,就伸了個懶腰醒過來,剛剛睜開眼,就看到沈勇虎視眈眈坐在床邊盯著自己呢。

  「呀。」方一勺嚇了一激靈,問,「相公你在幹嘛?」

  沈勇湊過去,在方一勺腮幫子上親了一口,「娘子,早啊。」

  方一勺愣了半晌,抬頭推開他臉,腮耳通紅,瞪他,「早什麼呀,晌午都過了。」

  「哦。」沈勇點頭,問,「娘子,咱們圓房吧?」

  方一勺脖子都紅了,伸手掐他,「要死了你,天還沒黑呢!」

  「那就是晚上圓?」沈勇問。

  方一勺坐起來,問,「幹嘛突然想到?」

  「沒。」沈勇搖頭,「我想好久了。」

  方一勺琢磨了一下,道,「嗯,行吧。」

  「哈?」沈勇睜大了眼睛看她,問,「行?我是說,圓房啊!就是做那個!」

  方一勺臉更紅,道,「那個我知道,不是說了行了麼,不准再問了。」說完,起床穿衣裳。

  沈勇也沒什麼心理準備,方一勺突然肯了他卻是傻眼了。

  事實上,方一勺早兩天就已經有這個心思了,特別是方瑤那件事情之後,沈勇讓她很是感動。如今她一顆心也許給沈勇了,兩情相悅又成了親,管他日後怎麼樣呢?做好風雨同舟的打算,不若就許了沈勇了,也省得他整天心急火燎的。

  沈勇倒是緊張起來,心說,不行啊,這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突然來了,可如何是啊好?

  沈勇莫名其妙慌了手腳,湊過去問,「娘子,你之前不是一直不肯麼?怎麼突然肯啦?我不逼你的,你自己想清楚啊。」

  「嗯。」方一勺喜滋滋又有些羞赧地點點頭,「想清楚了。」

  沈勇抓耳撓腮,也不知道是喜是憂,早知道今天能圓房,他就多做些準備了,至於準備什麼他也不懂,就是手忙腳亂。

  方一勺穿好了衣裳抬眼看沈勇,見他在床邊發呆,就湊過去,伸手摸了摸他額頭,問,「相公,你怎麼了?不舒服啊?今天怪怪的。」

  「呃……沒。」沈勇趕緊搖頭。

  「晚上要吃什麼?我買菜去。」方一勺說著起來,打開抽屜拿散銀子。

  「這會兒去買菜?」沈勇納悶,「你早上不是去過了麼?」

  「嗯。」方一勺點點頭,「剛剛娘說她明日想要去長樂庵佈施,讓我幫著做些素菜,那裡的小尼姑們都願意吃我做的素菜包子,我去多買些菜來,你不是願意吃肉包子麼?我正好也給你做些,你當點心吃。」

  「哦……」沈勇想了想,跟上去,「那我也去吧。」

  「你不看書麼?」方一勺問。

  「看累了歇會兒。」沈勇嘿嘿笑著,道,「咳咳,你不買得多麼,我給你提菜籃子。」

  「好。」方一勺再一次感念沈勇的體貼,挽著他一起上街買菜去了。

  一路往集市走,沿街好些商販都跟方一勺打招呼。

  「少奶奶,又買菜呀。」

  「少奶奶,有新摘的杏兒要不要嘗嘗?」

  「呦,少奶奶……」

  沈勇左看右看,無論男女老少,反正做買賣的似乎都跟方一勺認得,她也一路走過去跟眾人說笑,很受歡迎啊。

  沈勇以前也跟方一勺一起買過菜,倒是沒注意過,如今一看,不得了啊,全東巷府大家差不多都認得方一勺了,而且似乎各個都喜歡她。

  方一勺挽著沈勇,就見他也不說話,覺得他今兒個鐵定有心事,不知道是哪兒不對勁了。

  「相公。」方一勺叫了沈勇一聲。

  「唉。」沈勇應了一聲。

  「你怎麼了?」方一勺不解。「哪裡不舒服啊?」

  「沒,娘子啊,這兒有菜,在這兒買麼?」沈勇指著集市外頭的一家菜鋪,問方一勺。

  「去裡頭劉公子那兒買,他家菜新鮮也便宜,就當給劉公子籌銀子讓他趕考去唄。」方一勺道。

  「趕考籌銀子?」沈勇不解,「他要去趕考麼?」

  「對啊。」方一勺點了點頭,「我覺得,以劉公子的才學應該可以考上的,只是他家裡比較困難,他又不要大家的資助,非要一點點攢,上次爹爹還特意找他來衙門,說要給他路費,還說要幫他照顧老娘,讓他安心去考試,可是他不肯。」

  「有這事情?」沈勇倒是頭一次聽說。

  「可不是麼。」方一勺點頭,「這人啊,都有些缺點,太沒骨氣不好,太有骨氣也不好。」

  「哦……」沈勇挑眉點了點頭,心裡琢磨著,原來爹爹也認得這個人啊。

  「就在那裡。」方一勺伸手指了指前方的一個小棚,棚裡收拾得很是整潔,擺放著好些蔬菜瓜果,一個清清秀秀的斯文書生坐在裡頭,手上拿著一本書,正在看著。

  沈勇端詳了一下,一挑眉,長得還不錯,不過瘦了點,沒自己魁梧。

  「劉公子。」方一勺叫他,「我買些白菜和蘿蔔。」

  「少奶奶來啦。」劉袤放下書,抬頭對方一勺笑,一眼看見了她身邊的沈勇,見兩人挽著手,就對沈勇微微一禮,道,「沈少爺。」

  沈勇愣了愣,也對他點點頭,「呃,劉公子。」

  劉袤給方一勺挑菜,邊道,「少奶奶手藝正好。」

  方一勺一愣,就聽劉袤接著道,「剛剛沈府的小童子給我送了些滋粑來,實在是美味。」

  「滋粑?」方一勺微微一愣,沈勇心裡罵小結巴,昏了頭了他,怎麼把身份說出來了?

  劉袤將菜給方一勺用稻草紮好,「他倒也沒說他是沈府的,不過我見他衣裳領子的繡法有些特別,好像跟少奶奶袖子上的一樣,然後那滋粑,雖然弄熟了,但是東巷府會往滋粑裡頭放桂花和芝麻的估計也就是我家了,所以我就猜他估計是沈府的小童子。」

  方一勺一聽,就知道那是上回他給沈勇改一件衣裳改小了,就給小結巴穿了。

  只是……小結巴怎麼會想到給劉袤送滋粑來呢?

  「咳咳。娘子啊。」沈勇一看要穿幫了,趕緊對方一勺說,「咱們買些魚吧,想吃魚。」

  「哦。」方一勺點了點頭,劉袤將菜遞給方一勺,笑著說,「那小童子人是挺機靈的,就是脾氣有些沖,跟幾個地痞耍脾氣,他那麼小,總這樣容易吃虧。」

  方一勺聽後一愣,問,「他上這兒來跟地痞吵架了?」

  劉袤點了點頭,笑著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小巷子,「他也不知道為何,上那個巷子裡頭蹲了大半個時辰,就是盯著我的菜棚看,那裡是那些地痞平時賭錢的地兒,嫌他佔了地方所以就鬧起來了。」

  方一勺一聽就明白了,小結巴盯著劉袤看……她橫了沈勇一眼,沈勇一驚,方一勺給了菜錢,轉身就走了。

  沈勇趕緊追,還不忘回頭瞅了那書生一眼,就見劉袤有些幸災樂禍地對他笑了笑,低頭繼續看書。

  「娘子。」沈勇趕緊追上方一勺,道,「慢點麼,咱們買魚。」

  方一勺回頭看了他一眼,看得沈勇就覺著有些理虧。

  「你幹嘛讓小結巴來監視劉公子啊?」方一勺問。

  「哪兒有監視啊,不就是看看是個什麼人麼?」沈勇辯解

  方一勺斜著眼看他,問,「看什麼?」

  「誰讓你一回來就劉公子劉公子地說啊。」沈勇小聲嘀咕,「那我當然要看看他是個什麼人了,對你有沒有非分之想。」

  方一勺愣了愣,算是明白了,原來沈勇醋罈子打翻了,想到這裡,嘴角微微挑了挑,伸手擰沈勇的骼膊,「你胡思亂想什麼?!」

  「那我胡思亂想也是正常的麼。」沈勇道,「你都不讓我陪你來買菜。」

  「我是怕耽誤你唸書。」方一勺瞪他。

  「那我錯了還不行啊?」沈勇趕緊認錯。

  方一勺倒也沒法發脾氣,一個巴掌拍不響麼,再說了,吃醋表示沈勇緊張自己,就道,「以後不准胡思亂想了,那劉公子是正人君子,孝順又飽讀詩書,我還想有空介紹你跟他做朋友呢,他這樣的必然是良師益友。」

  「我看還行啊,這小子一肚子壞水。」沈勇道。

  「你才一肚子壞水。」方一勺搖頭,拉著沈勇往回走,出集市的時候,給他買了條魚,還買了些其他的食材。

  回府後,沈勇好哄歹哄,方一勺可算又像以往一樣跟他說笑了,沈勇才鬆了口氣。

  吃飯那會兒,沈一博端著碗,盯著桌上的菜發呆,就見滿桌糖醋魚、糖醋排骨、糖醋雞蛋、醋溜肚片、酸辣土豆絲、酸菜魚、香醋藕絲、香醋花生……

  沈一博還沒吃就覺得有些牙齒軟,問,「一勺唉……今天是打死賣醋的了還是怎麼了?」

  「對呀爹爹。」方一勺笑瞇瞇給她公公夾菜,「今天醋多。」

  沈勇悶頭吃飯,也不敢吱聲,方一勺給他夾糖醋雞蛋,讓他一次吃醋吃個夠。

  一家人正其樂融融吃飯呢,突然,就見小結巴跌跌撞撞摔了進來,「老爺,老爺!」

  「幹嘛?」沈一博見他臉都白了,就問。

  「著火了,西面市集好大的火啊!」小結巴嚷嚷著伸手指。

  眾人都一驚,沈一博站起來衝出大街一看,就見整條西側的長街,最熱鬧的集市上面是烈焰滾滾。

  「哎呀!」方一勺也嚇壞了,此時街上已然大亂,沈一博趕緊叫府裡衙役都帶著水盆木桶,和沈勇沈傑等帶著人救火去了。

  方一勺和大多數逃出來的女眷都在後頭看著,見幾個臉上黑漆漆的婦人聚在一起哭,方一勺就過去問,「大嬸?怎麼回事啊?」

  「不知道,我們好好地在做買賣,就看到有幾個大火球冒起來,掉在房子上,房子都燒著了,大家就開始逃。」

  方一勺皺眉,「大火球?」

  「對!」好些婦人都七嘴八舌地說,都說看到了火球。

  小結巴對方一勺說,「少奶奶,大白天的,好端端怎麼會有火球飛出來?」

  方一勺連連搖頭,也是覺得不可思議,他見前頭火勢似乎是小了,有些擔心沈勇,就跑去看,小結巴趕緊跟上。

  到了集市外面,就見好多人或躺或靠地在地上,身上有些燒傷了,臉面被熏得漆黑。

  衙役們正在不停地提水救活。

  幸好在集市的口上有繞城河,還有水井,幾乎城裡的男人都來救火了。

  方一勺前後左右找沈勇,可是大家都一張大黑臉,看不真切,她往前走了些,卻聽小結巴說,「少奶奶,那裡是劉公子的鋪子!」

  方一勺舉目順著小結巴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可不是,就見那鋪子烈焰滾滾,幾乎燒沒了,那火,看得人是觸目驚心的。

  「糟了糟了,劉公子不知道逃出來了沒有啊?」小結巴急得跳腳,說話間,就聽到身後有人說,「放心,沒死呢,在這兒。」

  方一勺和小結巴回頭,就看到一個人靠在牆根上,臉也是漆黑,衣服燒壞了好幾處,不過好像沒受多大的傷,抬眼對方一勺和小結巴招了招手,正是劉袤。

  「哎呀,劉大哥你沒事吧?」小結巴過去問。

  劉袤搖了搖頭,看方一勺,「多虧沈少爺救我出來,我可欠了他一條命。」

  方一勺點了點頭,卻有些擔心,問,「相公呢。」

  劉袤指了指前方,方一勺回頭,就見一個人拿著個桶正朝她跑了過來,「娘子,人別在這待著啊,危險!」

  方一勺拉住跑過來的沈勇,見他沒受傷,心總算放下了,用袖子給他擦黑黑的臉,問,「爹爹呢?沒事吧?」

  「放心,房子裡的人基本都救出來了。」沈勇道,「爹在前頭呢,大火沒有了,就剩下些小火。」

  方一勺放心了。

  沈勇抹了把臉,道,「娘子你知道不?可邪門了,他們都說有火球!」

  「我也看到了!」劉袤也道,「很大的幾個火球,從天而降。」

  ******

  很快,火勢被撲滅了,衙役們累得坐在一旁休息,沈一博帶著劉大方等去火場裡頭查看,這次損失慘重,燒死了兩個人,燒傷砸傷的幾十人,整個集市基本都燒燬了,這裡算是東巷府最熱鬧的地段之一,沒想到瞬間付之一炬。

  沈一博雙眉緊皺,帶著衙役們處理善後,沈勇則帶著方一勺還有小結巴,先送劉袤回去。劉袤的老娘也差點嚇死,幸好兒子沒事。

  臨走前,沈勇跟劉袤他娘低聲說了幾句,才拉著方一勺回去了。

  「你跟劉公子的娘說什麼了?」方一勺問。

  沈勇一挑眉,笑瞇瞇道,「秘密。」

  方一勺見他神神秘秘的,就踹了他一腳,「叫你不告訴我。」

  沈勇笑了笑,卻是笑得有些勉強。

  「相公,你在想這次的火災呀?」方一勺問。

  「可不是麼。」沈勇歎息,「這太古怪了,無緣無故出現了火球……是天災還是人禍啊?」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31 PM


第四十七章 白切雞和人為火


  沈勇和方一勺回到了衙門,就看到衙門裡頭收容了好些人,大多都是受了傷的,沈一博將他們都集中到了衙門的院子裡頭,找了東巷府的郎中來,集體給抹燒傷藥。還有一些不小心摔壞了或者扭傷了的,也都給上藥醫治。

  小結巴、蓮兒和石頭一趟趟給送乾淨的濕帕子,讓眾人洗臉。

  方一勺拉著沈勇進了房間,就收拾浴桶,往裡頭倒熱水,讓沈勇梳洗。

  沈勇脫下了衣服,方一勺才發現,「呀!」

  「幹嘛?」沈勇讓她嚇了一跳。

  「都燙掉皮了!」方一勺這才注意到,沈勇骼膊上有些地方燙傷了,趕緊讓他坐下,用涼水給他擦洗,又跑出去跟郎中要了治燙傷的膏藥,跑進來小心地給沈勇擦藥,心疼道,「你剛剛怎麼不說呀。」

  沈勇笑了笑,「剛剛都不知道疼,而且就燙了一個水泡破了皮麼,有什麼呀。」

  方一勺瞪了他一眼,用紗布小心翼翼給他包紮傷口,邊囑咐,「不准沾水知道沒?」

  沈勇有些無奈,「娘子啊,不沾水怎麼洗澡啊?」

  方一勺想了想,道,「那我幫你洗。」

  「啊?」沈勇盯著方一勺看,「這樣啊……」

  「唔。」方一勺臉紅紅點了點頭,給他寬衣,沈勇尷尬地脫得只剩下褲衩,跳進了浴桶裡頭。

  方一勺讓他舉著手,不要讓骼膊沾到水,自己拿了帕子,小心翼翼的給他洗澡。

  沈勇見方一勺眼觀鼻鼻觀心,耳朵通紅,手上也輕,忍不住說,「娘子……你下手重點兒啊,跟貓爪子撓似的,癢癢死了。」

  「哦……」方一勺點了點頭,用力洗,刷刷刷用帕子搓。

  「嘶……娘子,你退豬毛呢?」沈勇疼得直叫喚。

  方一勺瞪他,「你怎麼那麼難伺候啊!」

  沈勇笑,「要不然你也下來,咱倆一起……嘶。」

  沈勇嬉皮笑臉的,話沒說完,就被方一勺狠狠掐了一把,疼得直呲牙。

  「你就會胡說八道。」方一勺小聲嘀咕,「不過,相公你怎麼會去救劉公子呢?」

  沈勇想了想,道,「說來也巧,一個逃出來的大嬸說劉袤在棚子裡還沒出來,我就衝進去救他了,他被一個櫃子壓住動不了,不過幸好沒燒著。」

  「相公你人真好。」方一勺幫沈勇把頭髮放下來,也一併洗了,自言自語說,「剛剛他們都跟我說,你救了好些人出來。」

  「那能怎麼的。」沈勇有些不好意思,「看到了就救唄,難道看著人家燒死呀。」

  「可你自己也受傷了麼。」方一勺抓著沈勇的頭髮搓搓搓,跟搓衣服似的。

  沈勇笑呵呵看方一勺,「娘子,給搓搓背。」

  「嗯。」方一勺讓沈勇趴在浴桶壁上,給他搓背,邊問,「相公,你聽說過天上下火球的麼?」

  「沒有,不知道爹爹聽說過沒有,他見多識廣。」沈勇趴在浴桶上自言自語,「要弄個火球其實也挺簡單的,法子多了,做成了火球往集市裡頭扔,那裡多是木頭和油布,一燒就著火的,這次死傷慘重,不知道是哪個不要命又不要臉的東西做出這種惡行來!」

  「對哦。」方一勺說著,將浴桶的塞子拔了,讓水順著水溝流出去,她又拿起旁邊的溫水,給沈勇沖洗,沖了幾遍,算是洗乾淨了。

  沈勇從浴桶裡出來,方一勺紅著臉給他擦身子,柔軟的干布小心翼翼地擦去骼膊上的水珠,頭髮用布先包起來,一會兒再慢慢擦。

  房間裡本來聚集起來的氤氳水汽漸漸消散,沈勇胸前的水珠緩緩滑下,方一勺臉又紅了幾分,沈勇看著方一勺紅了的脖頸,忍不住笑。

  方一勺給沈勇擦完了骼膊,擦脖子那會兒,沈勇就要湊過來親她,氣氛曖昧,方一勺心一慌,塞了帕子給他就跑出去了。

  「娘子,不給擦了呀?」沈勇急著問她。

  方一勺跑到屏風後面,小聲嘀咕,「你自己擦,不准弄濕了手,我給你拿衣服。

  沈勇搖了搖頭,拿著帕子擦身。

  方一勺翻箱倒櫃,找出了一套衣裳來。

  這是沈勇唯一一件白色的文生公子衫,看起來特別素淨,原先是雪白的,因此有些死板。之前方瑤送給方一勺那一幅墨蘭圖特別好看,方一勺照著那樣子,用銀線和黑絲在衣擺上精心繡了幾朵墨蘭,然後再用銀絲給衣裳鑲上了一圈滾邊,整件衣裳看起來就精緻了,沈勇身材魁梧,穿上白色也不會顯得羸弱,一定俊朗瀟灑。

  方一勺美滋滋拿了裡衣和那套衣裳,跑到屏風後面,「相公,穿這件!」

  話沒說完,方一勺就愣住了,屏風後頭的沈勇,什麼都沒穿,正在用乾布擦身,而方一勺進來了,看了個正著。

  「娘子,給擦擦後背。」沈勇說著,就衝著方一勺走過來。

  方一勺抬手用衣裳砸他,沈勇接了衣裳見她跑了,就笑著搖頭,道,「你臊什麼呀,咱倆是夫妻,看一眼怎麼了。」

  方一勺哪兒見過這架勢,還是頭一回見著,見沈勇大大方方追出來了,就又瞄了一眼,沈勇搖著頭穿衣裳,嘴裡道,「我都給你看光了,你什麼時候叫我看看?」

  方一勺臉更紅了,那多不好意思啊。

  正在尷尬,就聽到有人敲門,「少爺。」

  沈勇聽出來是小結巴,就問,「怎麼了?」

  「老爺問你有空沒,有些事情讓你去查。」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趕緊回答,「有空的!」

  方一勺站起來給沈勇將衣裳穿好,沈勇見她頭髮微亂,就給她整理了一下,在她腮邊親了一口,方一勺耳朵燙得厲害,沈勇湊過去,給她半邊腮幫子。

  方一勺想了想,也回親了一下,臉上還帶笑,就是有些不好意思。

  沈勇看得有趣,這丫頭雖然害臊,不過好像也不是很扭捏,讓她看她也看了,讓她親也親了。

  「走了。」方一勺給沈勇擦了幾下頭髮,因為還沒干,先隨意地披散著,兩人手拉手到前廳,找沈一博去了。

  沈一博此時正在書房裡頭,拿著一大堆書,桌上放著一張油紙,裡頭有幾個黑乎乎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

  「爹。」方一勺拉著沈勇進來。

  「來了?」沈一博放下書,抬頭看,就見沈勇一身白衣,也是眼前一亮,這哪兒還是原先那個惹事生非的禍害,分明就長成了翩翩佳公子了,老天也算有眼了。

  沈勇因為頭髮沒紮起來,有些彆扭,往後拽了拽,問沈一博,「爹,什麼事?」

  「哦,給你們看些東西。」沈一博說著,指了指桌上紙包裡頭的黑色東西,問,「能看出來這是什麼麼?」

  沈勇和方一勺看了一眼,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好像是什麼東西燒焦了。

  沈勇伸手拿起來,看了看,就見是一個拳頭大小的鐵蛋子,上頭有孔,密密麻麻的,有一端還連著一根鏈子。

  「這是什麼呀?」方一勺也頭一回看見。

  沈一博道,「都是在廢墟裡頭發現的,全部燒黑了,幾乎每個著火的房子裡頭都有。」

  「當真?」沈勇拿著那個鐵球伸手捅了捅那個窟窿,突然道,「誒?」

  「怎麼了?」方一勺聞。

  沈勇抹了抹抽出來的手指頭,就見都是黑黑的草灰,就叫小結巴,「給我去灶房拿那些稻草和火油來。」

  小結巴點頭跑了,不一會兒就拿來了稻草。

  沈勇將稻草分成小捆,都塞進了鐵球的窟窿裡頭,然後撒上了些火油,用火折子點著了,拿起鏈子。

  「呀!」方一勺指,「是個火球!」

  「就這樣甩起來,可以扔很遠啊!」沈勇甩著手裡的鏈子,那火球就跟著飛了起來。

  「這麼說,引燃集市的那些火球,就是這些鐵蛋子造成的麼?」方一勺吃驚地問。

  沈勇聳聳肩,讓小結巴用土將火球埋了,滅掉後拿出來,回頭看沈一博。

  沈一博點了點頭,道,「這球裡頭是空的。灌了火油,一旦火球落到了房頂上,火油灑出來,就撲不滅了!」

  「是有人蓄意放火的呀?」方一勺睜大了眼睛,「想出這種法子,好歹毒啊。」

  「嗯。」沈一博也點頭,看沈勇,「你明日去查查,問一問當時在集市的人,有沒有看到過這些鐵球。」

  沈勇和方一勺都點頭,說好。

  此時,天色也不早了,沈一博讓兩人先去休息。

  完飯的時候,方一勺做了好些包子,一部分是素的,給沈夫人帶去長樂庵佈施的,另外是沈勇愛吃的肉包子。在沈府治療的傷患們也吃了不少,都連連稱讚方一勺好手藝。

  吃完了飯,沈勇在房間裡翻幾本書,都是他從沈一博的書房裡頭找出來的。

  方一勺先是收拾廚房,再是收拾院子,最後又收拾屋子,拿著塊抹布默默唧唧就是不回來睡。

  沈勇起先有些納悶,後來一下子想明白了,就笑問,「娘子,怎麼還不睡啊?」

  「哦……我不困,相公你先睡麼。」

  「我怎麼能先睡呢?」沈勇微笑,「你不是說了今晚上跟我圓房麼?」

  「呃……」方一勺捏了捏抹布,道,「相公你骼膊受傷了,不方便。」

  「沒事,圓房用不著骼膊。」沈勇無所謂地說。

  方一勺放下抹布,慢慢走了過去,挨著床坐下。

  沈勇伸手抬她下巴,把自己那股子流氓勁又拿出來了,笑問,「小娘子。」

  方一勺臉紅,拍開他手。

  沈勇盤腿坐到床上,對她招招手。

  方一勺也上了床鋪去坐下。

  沈勇拍拍自己的身邊,讓她過來坐。

  方一勺就真的過去了,挨著他坐下。

  沈勇伸手攬著方一勺的肩膀,到,「娘子,知道為什麼彆扭麼?」

  方一勺搖搖頭。

  「咱倆還沒喝交杯酒,我也沒揭蓋頭,不算成過親,你彆扭是難免的。」

  方一勺低頭不語。

  「要不然,我們挑個好日子,重新成親洞房吧?我也沒將你爹的牌位供起來拜過。

  方一勺聽後一愣,挽住沈勇骼膊點頭。

  「那你說什麼日子?」沈勇戳戳她的腮幫子。

  「隨你挑。」方一勺道,「哪天都好。」

  「到了時候可不許再嚇跑了。」沈勇拿她調侃。

  「才不會。」方一勺搖頭,靠著沈勇的骼膊,「那次說什麼都不會了。」

  「嗯。」沈勇掀開被子躺下,「今天剛死傷了那麼多人多晦氣啊?咱們要找個喜慶的日子,好好地將房圓了,過陣子,你再給我生幾個娃娃。」

  方一勺笑他,「你自己還是娃娃,還生娃娃。」

  「哼哼。」沈勇掀開被子將她拉到被窩裡頭,「我才不是娃娃,你剛剛看過了!」

  「呀!」方一勺踹他,「不要臉。」

  「不要臉給你看!」沈勇撲住方一勺,兩人磨蹭嬉笑了一會兒,沈勇見再下去自己可能要把持不住了,便也不再鬧了,吹熄了燈燭,蓋被摟著方一勺睡去。

  沈勇睡到半夜,突然聽到了「咕咕咕」的聲音,就好似是蘆花雞在叫。他一愣,先是下意識地看了看方一勺,見她睡得很熟,就輕輕撩開床簾,往外看了一眼,果然,就見門外站著個人。

  沈勇突然想起來這聲音有些熟悉,便輕輕地起身,下了床鋪,拿著鞋子,他怕弄出聲響吵醒方一勺,所以也不敢穿,光著腳就到了門口。沈勇沒開門,因為這門舊了,開起來會吱嘎吱嘎響,他索性翻窗戶出去了。

  抬眼一看,果然,就見門口站著的,正是那許久不見的老道士。

  「老道!」沈勇輕輕合上窗戶,叫了他一聲,「你怎麼來了?我說,這裡好歹也是衙門,你怎麼就輕輕鬆鬆地進來了呢?」

  老道拿著個肉包子啃著,「你們衙門裡頭的衙役啊,太沒用了,這若是遇到個高手,哪兒抵擋得住啊。」

  沈勇蹲下穿鞋,問他,「你怎麼突然來了啊?」

  老道看著沈勇穿鞋,微微一笑,「你還真疼一勺啊。」

  「那是。」沈勇穿好了鞋,等著老道繼續說。

  「我弄來了幾隻肥山雞來,都是好雞,你明兒個讓一勺做了,多吃些。」老道吩咐。

  「哦,好!」沈勇點頭,「費心了啊。」

  老道又壓低了聲音問,「我聽說著火了,你還去救人了?」

  沈勇點頭,「你也聽說這事兒了?」

  「可不是。」老道問。「你和一勺都沒事兒吧?」

  「沒有。」沈勇搖頭。

  「那就好。」老道說著,對沈勇招招手,「我教你套拳腳,你記住了!」

  「啊?哦!」沈勇點點頭,蹲在台階上看著,就見老道打了一趟拳,行雲流水一般,又生猛勁道,沈勇差點就高聲叫好了。

  老道打了兩遍,又看沈勇打了一遍,見他記得差不多了,就又給了他一本拳譜,「你自個兒每天都練練,你功夫還不行,要抓緊啊!」

  「哦,好。」沈勇拿著拳譜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說老道怎麼教起自己功夫來了?

  「對了,你是不是認識了一個書生,叫劉袤?」老道突然問。

  「對啊!」沈勇趕緊點頭,「您怎麼知道?」

  「呵呵。」老道笑了笑,「你覺得那人怎麼樣?」

  沈勇想了想,「不是太熟,就是個書生,不過人挺聰明的!」

  老道點頭,「你記著,這個人,你且好好地交著,做個朋友,以後,他能給你幫大忙!」

  沈勇聽的莫名其妙,心說這老道也忒神了些吧,這以後的事情他都能知道啊?

  「我走了。」老道轉身要走,沈勇攔住他,「唉,你不看看一勺啊?她時常想起你的。」

  「呃……現在不是時候!」老道搖了搖頭,道,「過陣子吧,你也別提我的事兒,不然她該疑心了。」

  「哦。」沈勇點了點頭,送老爺子出門,一晃就沒影了。

  沈勇歎了口氣,看了看院子裡那幾隻蘆花雞,搖搖頭,回房間去了。

  上床睡下,方一勺哼哼了一聲翻身,迷迷糊糊問,「相公……」

  「嗯,娘子,我上個茅房弄醒你啦?」沈勇給她蓋被。

  「沒……」方一勺搖了搖頭,靠著沈勇的骼膊,很快又沉沉睡去。

  沈勇則是睡意全無了,劉袤能給自己幫忙?還以後?這老道士……究竟知道些什麼呢?

  ******

  沈勇胡思亂想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醒過來,發現都快晌午了,方一勺早就已經起了。

  換了衣裳出門,沈勇就見小結巴和石頭蓮兒歡歡喜喜抱著一大堆荷葉往後頭跑。

  沈勇叫住三人,「去哪兒啊?」

  「少爺,少奶奶說要做荷葉白切雞!」

  「哦?」沈勇一聽吃的就來了精神,跟著三人往廚房走。

  方一勺已經將院子裡的野雞都處理好了,切成一塊一塊的,就見雞肉金黃,肉厚油多,一看就是老山雞。

  「相公,醒啦?」方一勺問。

  「對。」沈勇進去摟住她就親,看得石頭蓮兒不住捂眼睛說,「羞死了。」

  方一勺將荷葉洗淨,放到盤子裡,在荷葉裡頭放上作料,蔥蒜姜、鹽酒糖一樣都不少,再將切好的雞都放進去,用荷葉包好,上鍋去蒸不……多久,香氣四溢。

  「嗯!」沈勇餓得肚子直叫,深吸幾口氣,饞壞了。

  方一勺將之前第一籠蒸好的雞肉拿出來,盛上飯,再擺了一碟子醬料,眾人一起坐下就著米飯吃荷葉白切雞,那雞的確是好雞,又肥又嫩,肉鮮有嚼頭,方一勺手藝又好,這白切雞嫩得都叫人都不忍心下口了。

  方一勺給沈勇又添飯,邊道,「相公,吃飽些,咱們一會兒出去查案子去!」

  「嗯!好!」沈勇點頭,心中卻是有些納悶,方一勺怎麼都不問問,這野雞是從哪兒來的呢?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32 PM


第四十八章 炸醬麵和天火劫


  老道送來的野雞實在不錯,方一勺手藝也好,做得是色香味俱全,沈勇吃得更是贊不絕口,「娘子,好嫩啊。」

  方一勺坐在一旁笑他,「慢些吃,多吃些。」

  「嗯,你也吃。」沈勇夾了個雞腿往方一勺嘴裡塞進去。

  方一勺張嘴咬了,拿著雞腿慢慢啃。

  沈勇高興,他家娘子吃東西的樣子也好看,一點不做作,也不難看。

  吃完了飯,兩人收拾了一下,帶著小結巴一起趕去了集市。

  集市裡頭如今已經是一片廢墟,官府的衙役將集市都封了起來,等到案子破了再重建,那些沒受傷的商販們都被集中到了附近的另一個小集市裡頭,重新開始做買賣。

  方一勺和沈勇進入了廢墟之中,四處查看。

  「燒得真徹底啊。」方一勺不無痛惜地說,「是誰那麼缺德放的火呢?」

  「嗯。」沈勇想了想,道,「娘子,真是有人故意放火的話,理由也就那麼幾個。」

  「相公,你覺得是私怨麼?」方一勺問。

  「嗯……」沈勇想了想,道,「不是私怨的話,為什麼要放火呢?」

  「可是,他給很多家鋪子都扔了火球,難道大家都得罪了他麼?」方一勺有些想不通。

  「這倒也是。」沈勇頗為無奈地道,「嗯……而且還特意做了那麼巧妙的放火工具,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少爺。」

  兩人正往前走,就聽小結巴在後頭嚷嚷,「這為大嬸說她看到火球了。」

  沈勇和方一勺回過頭,就見在小結巴的身邊站著一個老婦人,手裡提著個籃子,裡頭有菜。

  「大嬸。」沈勇趕緊帶著方一勺走了過去,問,「您看到火球了?」

  「對啊。」那大嬸壓低聲音對沈勇和方一勺說,「這個火啊,是天火啊!」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了一眼,有些不解地問,「天火?」

  「對,以前也有過這種事情的!」那大嬸說得煞有介事,還似乎有些害怕,雙手合十對著老天爺拜了拜。

  「什麼?」沈勇納悶了,問,「以前也有過?是什麼時候?」

  「三十多年前!」那大嬸回答說,「那時候我還小呢,上山上去放羊,回來的時候,整個村子都著火啦,那天燒起來的就是天火!」

  「您那時候也看見火球了麼?」方一勺問,「在天上飛的火球」?

  「一模一樣的!」大嬸認真點頭。

  「您住哪兒啊?」沈勇問,

  「哦,我現在在東巷府裡頭住,以前啊,住在城郊十里左右的壩村。」

  「壩村啊?」沈勇點了點頭,「難怪了。」

  「怎麼了相公?」方一勺好奇地問沈勇。

  「哦,這壩村是個廢村,裡頭有很多廢墟,還有……之前不是東巷府和其他幾個州城府衙都修築大壩麼?那些修壩的廢材都扔到壩村了……所以才叫這個名稱的。」

  「也就是說以前不叫壩村了?」方一勺問,「那叫什麼村啊?」

  沈勇猶豫了一下,「我說出來,你可別害怕呀。」

  「嗯。」方一勺點頭,心說,一個村名還能讓人害怕?

  「活墳村。」沈勇回答。

  「呵……」方一勺驚了一跳,這名字聽著毛骨悚然的,還是活的墳麼……

  「哈哈哈。」

  正說話間,那大嬸卻笑了起來,指著沈勇道,「年輕人道聽途說,別嚇唬你家娘子了。」

  沈勇一愣,方一勺則是鬆了口氣。

  「那活墳村啊,是老人家故意編的名字,為的是不讓人上哪兒住去。」大嬸笑道。

  「為什麼不讓人住啊?」方一勺和沈勇都不解。

  「活墳呢,其實是火焚的諧音。」大嬸道,「那地方風水不好,好幾次大火,都是損失慘重,後來就索性荒廢,但是有很多孩子願意上那個廢村去玩耍,大人們怕出事,所以改名字叫活墳村,嚇唬小孩子的。」

  「哦。」方一勺了然點頭,沈勇接著問,「那村子,原本的名字叫什麼呢?」

  「嗯,這個麼……」大嬸似乎不是很瞭解。

  「叫巒村。」

  這時候,身後有人搭茬,「因為村後山巒起伏,所以得的名字,據說當年有個風水先生路過,說這村子風水不好,犯水字,所以取個巒村壓壓邪氣。」

  方一勺和沈勇回頭,就見是劉袤。

  「劉公子。」小結巴跟劉袤顯然很投緣,上下打量他,問,「傷好了沒?」

  「本來就沒受什麼傷。」說著,劉袤從袖子裡取出了一個小罐子來,遞給了沈勇,道,「我本來去衙門找你,官差說你上這兒來了。」

  沈勇有些不解,結果了那罐子打開看了看,就見裡頭是黃綠色的膏藥,就抬眼看劉袤。

  「這是薄荷和金銀花做的膏藥。」劉袤道,「土方子,對付燒傷最好了,你昨兒個幫我擋那根燒著的橫木,鐵定受傷了。」

  「哦。」沈勇笑了笑,道,「小傷,不過這藥膏好像不錯,謝啦。」

  劉袤也是一笑,對沈勇拱了拱手,有些無力地道,「我謝沈少爺才是。」

  「哎呀。」小結巴有些煩,「你們兩個用不用謝來謝去的啊?好好說話不行麼?」

  「就是。」沈勇點頭。

  劉袤歎了口氣,道,「你昨兒個救我命那回,我已經謝過了,今天可不是為那個謝你。」

  方一勺有些不解,問,「那,劉公子你謝什麼?」

  「多謝沈少爺昨日給我老母出的招啊,我過幾日,就得進京去趕考去了。」劉袤說話時神情頗有些哭笑不得的。

  方一勺更納悶了,轉臉看沈勇,就見沈勇看別處,佯裝聽不懂。

  「相公,你幹什麼了?」方一勺問他。

  「咳咳。」沈勇一臉沒幹什麼的樣子,辯解道,「沒啊,我就跟劉老夫人說,劉袤大難不死必有厚福,又挺有才氣,不如進京趕考試試,衙門裡頭給他出銀子。不放心家裡,可以讓劉媽媽來衙門暫住,陪我娘做個伴,你沒見劉媽媽刺繡一把好手麼,好好教教我娘,她手笨。」

  「阿嚏……」

  沈府裡頭,沈夫人正在沈一博書房,給他捶肩膀。

  這幾日沈一博日日熬夜看卷宗,也不知道在找些什麼,沈夫人看著挺心疼,給他燉了人參雞湯,沒事就給他捏捏捶捶。

  見夫人打了個大噴嚏,沈一博趕緊道了聲,「長命百歲,多生貴子。」

  「去。」沈夫人捶了他一拳,「老沒正經。」

  「不老。」沈一博趕緊道,「才多大呢?」

  「看你的書吧,也不怕叫人聽著笑話。」沈夫人搖頭繼續給他捏肩膀,邊問,「你這幾天找什麼呢?」

  「哦。」沈一博想了想,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東巷府三十多年前也曾經有過一次大火災。」

  「有這種事?」沈夫人吃驚,「沒聽說過啊。」

  「三十多年前了麼,那時候咱們一直在京城,回來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不過我的確聽說過。」沈一博輕輕歎了口氣,翻看著卷宗,「應該是有記載的。」

  ******

  方一勺心說,沈勇不要命了呀,這話若是被娘聽到了,非找棍子抽他不可了,不過她還是有些懷疑,沈勇隨口一說,劉媽媽就說動劉袤了?不是說勸了好多次都沒用麼?

  「若不是沈少爺這隨口一說,我娘怎麼會賴在地上打滾呢?」劉袤頗為無奈地說,「還尋死覓活哭天搶地,我娘向來知書達理,平時說話都輕聲細語,昨晚上那陣仗,我這輩子還是頭一回瞧見。」

  「咳咳。」沈勇摸了摸鼻子,一臉吃驚地問,「是麼。」

  方一勺和小結巴都斜著眼睛看他--真行啊?教人家老娘撒潑打地滾?!

  沈勇對兩人眨眨眼,這劉袤是個書獃子,攻他死穴最管用,對付書獃子,就要耍無賴!

  方一勺雖然覺得這法子有些損,但是確實管用,就對劉袤道,「劉公子,你放心去趕考吧,你娘我們會幫你好好照顧的。」

  劉袤看了看兩人,拱手行了一禮,認真道,「多謝了。」

  「什麼時候上路呀?」小結巴問。

  沈勇笑問,「幹嘛?想跟去啊?」

  「唉,少爺,我都說跟了你了,不能跟別人麼,不過,可以讓鼕鼕跟去麼。」小結巴道,「鼕鼕會功夫人也機靈,一起上路好有個照應麼。」

  「鼕鼕那麼皮,誰照顧誰啊。」沈勇趕緊擺手,「挑個能幹衙役跟著,才是正經。」

  「鼕鼕?」劉袤倒是有了些興趣,問,「哪個鼕鼕?」

  「莫鼕鼕。」小結巴回答,「可機靈了,是莫凡堂的養子。」

  「哦。」劉袤點頭,不過看他的神色,似乎並不認識莫凡堂。

  「少爺啊。」小結巴對沈勇道,「這次就算您不讓鼕鼕去,估計他也得跟去。」

  「為什麼?」沈勇心說這劉袤給你什麼好處了你們都那麼向著他?

  「今早鼕鼕接到了一封信,京城來的,是他乾爹寫的,讓他去京城。」小結巴回答。

  「什麼?」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莫師父來信了?」

  「哎呀。」沈勇給了他一個燒栗,「你怎麼不早說?信上說什麼了?師父什麼時候回來?」

  「關鍵是就一句話,別的什麼都沒寫。」小結巴道,「鼕鼕說是過幾天就動身,我琢磨著日子好像和劉公子入京的時候差不多。」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都有些疑惑,這莫凡堂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啊?可別是出了什麼事了。

  「有人能一同上路那自然是好的了。」劉袤點頭,「到時候搭個伴上路吧,不過……我暫時還不能走。」

  「為什麼?」沈勇和方一勺都看他。

  「昨兒個大火,燒死的、燒傷的,都有我的朋友,我想弄清楚是天災還是人禍,若是人禍,我也要看到那兇手就地正法了,才能安心上京城啊。」

  「對了。」沈勇突然想到,問,「你怎麼對那活墳村那麼瞭解啊?」

  「我聽我娘說過。」劉袤道,「我娘以前就生活在巒村裡頭,關於巒村的來歷,已經很久了,都是聽她姥爺說的。」

  「哦……」沈勇和方一勺都點了點頭。

  「不如……去問問劉媽媽吧?」方一勺道,「可能會有些線索。」

  沈勇點頭。

  劉袤立刻帶路,眾人一起去了劉家的老宅。

  「對了,你家似乎離活墳村很近吧?」沈勇問。

  「對,那裡很多人,都是曾經居住在活墳村的,後來搬出來了,因為對老村有感情,所以不肯住太遠。」

  「哦。」沈勇又問,「對了,你剛剛說,那個風水先生說巒村犯水,可我看明明是犯火才對啊。」

  「走水麼。」劉袤有些無奈地道,「起先大家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後來明白了,犯水,並非是說怕水,而是怕走水。」

  眾人來到了劉家,正巧,劉媽媽在準備晚飯,方一勺讓她跟沈勇他們談,自己跑去廚房做飯了。

  「聽說少奶奶手藝一絕,今日算是有口福了。」劉媽媽笑著給沈勇端上茶來,坐下。

  「娘,沈少爺想問活墳村的事情。」劉袤扶他娘坐下,自己也陪在一旁坐了。

  沈勇對他道,「叫沈勇就行了,什麼少爺不少爺的。」

  劉袤笑著叫他沈兄,兩人性子還挺合的。

  劉媽媽有些不解,問,「活墳村怎麼了?」

  「是關於這次火燒集市的事。」沈勇道,「我聽說,三十年前,活墳村也就是之前的巒村,也發生過火球從天而降的事情,燒燬過一個村莊,是麼?」

  「嗯。」沈夫人輕輕歎氣,道,「確切地說,應該是每三十年一次。」

  「每三十年一次?」沈勇有些納悶「每三十年必發生一次火災麼?」

  「對,我也是聽長輩們說的,別說……這算算日子啊,也是時候了。」

  隨後,劉媽媽跟沈勇他們講述了,那匪夷所思的,三十年必發生一次的天火劫難。

  聽完了那長長敘述,沈勇震愣地看著劉媽媽,不止是他,就連小結巴和劉袤也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時候,方一勺端著飯菜出來,她用廚房裡現成的材料做了一大份炸醬麵。

  廚房裡正好有一些肉,還有豆乾兒和青菜,她先將肉末和切碎的豆乾青菜炒熟,放上作料慢慢燉,做成鮮美的醬汁。又搟了面干撩,拌上了醬汁,撒上花生末和蔥花,就端上了飯桌。

  眾人收拾起心情吃麵,只幾口,就被這美味的炸醬麵吊起了興致。

  「呦!」劉媽媽讚歎連連,「少奶奶真是好手藝。」邊說,邊拍拍劉袤,笑道,「看到沒?快給為娘找個這樣的好媳婦兒啊,那為娘就放心了。」

  方一勺挨著沈勇坐著聽劉媽媽誇獎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轉眼,卻見沈勇雖然嘴上也不停吃,眼神卻呆呆的,似乎是有什麼心事。

  「相公,怎麼了?」方一勺問他

  「嗯……」沈勇看了看她,輕歎,「只是覺得,這天火,真是不可思議。」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4:33 PM


第四十九章 火烤魚和地滾雷


  吃完了面,劉老太太阻止了要去洗碗的方一勺,搶下碗筷,按著她在沈勇身邊坐著說話,自己端著碗盤進廚房去了。

  劉袤給眾人倒上新茶,坐下敘談。

  方一勺見沈勇還是一臉的愁容,伸手拍拍他肩膀,「相公。」

  「唉。」沈勇看方一勺,「娘子。」

  「想什麼呢?」方一勺問,「愁眉苦臉的。」

  「嗯……我只是覺得古怪,你若說每三年一次,倒也合理,說不定是有人每三年幹一次壞事吧,可是每三十年一次,這中間隔得也太久了吧?一個人能有幾個三十年啊?」

  「好幾代人麼?」小結巴問。

  「好幾代人做個買賣還靠譜,怎麼可能好幾代人放一個火?」沈勇搖頭連連,「不對……肯定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不如出去走走吧?在這裡坐著,腦袋容易擰住。」

  這時候,劉袤突然開口,邊從一旁的櫃子裡頭拿出了魚竿和竹簍子。

  「要去釣魚麼?」小結巴來了興致。

  「嗯。」劉袤點頭,「自從修了大壩之後,河塘裡的魚兒就多了起來,垂釣正好。」

  見小結巴歡歡喜喜提著竹簍子跟劉袤出去了,沈勇也只好帶著方一勺跟上了。

  方一勺雙手挽著沈勇的骼膊,踩著路邊的小石頭子兒安安靜靜往前走。

  「娘子。」沈勇轉臉看方一勺,「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方一勺抬眼,有些不解,「什麼想法?」

  「嗯……關於這次的案子。」沈勇微微地皺著眉頭。

  方一勺看了看他,伸手,用食指的指腹輕輕揉開沈勇的眉心,低聲說,「別愁眉苦臉的呀相公。」

  沈勇一愣。

  方一勺笑道,「爹爹才是知府呢,你查案子只是幫忙,要高高興興的呀,線索總會想到的,壞人也總會抓到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麼。」

  沈勇半晌才回過神來,良久鬆了一口氣,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頭,道,「也是哦……我想得太多了。」

  「我們去抓魚,一會兒我土方烤魚給你吃。」方一勺拉著沈勇笑呵呵地說。

  「土方烤魚?」沈勇聽著名字挺好笑,「土法子烤魚麼?」

  「嗯。」方一勺拍了拍腰間的兜子,「裡頭有用來烤野味的粉子,是爹爹自己配的土方子,不管是烤魚烤肉……撒上一些,都是美味無比的。」

  「是麼?」沈勇期待了起來,想了想,又湊到方一勺耳邊小聲嘀咕,「不過啊,你看這劉公子細骼膊細腿的,別到時候釣不上魚兒來,自己反倒被魚兒叼了去。」

  方一勺笑著橫了沈勇一眼,「相公你壞死了。」

  沈勇捋捋袖子,「這可沒準,到時候我就將他和那大魚一塊兒撈上來,咱們拿他當魚餌。」

  劉袤和小結巴在前頭走著,就聽後面方一勺被沈勇逗得直樂。

  「少爺肯定又在說下流話逗少奶奶了。」小結巴撇著嘴搖了搖頭。

  劉袤卻道,「你家少爺和少奶奶,好生恩愛,羨煞旁人啊。」

  「那是。」小結巴一拍胸脯,「我家少奶奶,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好媳婦兒。」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就到河邊了。

  「這麼小的河塘呀?」方一勺有些吃驚,眼前的河塘與其說是河塘,不如說只是一大個水坑,「這裡頭會有魚麼?」

  「有的。」劉袤回過頭來,道,「原本河與河之間就互通,這一帶地下有很多暗河,壩一修起來之後,水都通過暗河滿到河塘裡頭來了,魚也跟著多了起來。」

  「哦。」方一勺點了點頭,這時候……就聽到隱約,有「轟隆隆」的聲音傳來。

  「這是什麼聲兒啊?」方一勺納悶,邊往遠處看,就見前方是河塘,右手一側是大壩,和已經荒廢的活墳村,左手一側,一大片的農田,後頭是東巷府。

  「哇,跟千軍萬馬過來似的。」沈勇也有些不太確定。

  「不是,只是打雷。」劉袤在河塘邊找了個地方坐下,掛了些餌食在魚鉤上,抬手一甩竿,就盯著漂在河面上的浮子看了起來。

  「打雷了?」方一勺仰臉往天邊看,也沒看出什麼黑雲壓頂的架勢的來,就問,「是要下雨了麼?」

  「哦,不用擔心,旱天雷而已,每年這個時候都經常打。」劉袤無所謂地回答,「干打雷也不下雨。」

  「是麼?」方一勺納悶,「還有這種事情啊。」

  「嗯。」劉袤打了個哈欠,繼續盯著水面上的浮子。

  沈勇覺得沒什麼事兒做,就走到了一旁,找了根粗木樁子撣了撣灰,對方一勺招招手,讓她過來坐下。

  「這不下雨,怎麼會打雷的呢?」方一勺很是好奇。

  「嗯……」沈勇突然摸了摸腦袋,道,「打雷……也有打雷不下雨的時候的。」

  方一勺湊過去看他,伸手捏他眉心,「又皺眉頭呀?」

  沈勇抓住她手,笑著拉到嘴邊親了一口。

  方一勺一驚,左右看了看,見劉袤在河邊打瞌睡,小結巴在挖地龍做餌,都沒注意,才鬆了口氣,斜著眼睛看沈勇。

  沈勇一笑,對劉袤道,「劉兄,你聽說過地滾雷沒有?」

  劉袤聽了微微一愣,皺了皺眉,突然回過頭來,問,「沈兄懷疑……天火就是地滾雷?」

  沈勇聳了聳肩,「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啊。」

  「這倒是。」劉袤讓小結巴給他拿著魚竿兒,走了回來,坐到了沈勇和方一勺對面,道,「地滾雷……嗯,不瞞沈兄,最早聽我娘提起天火劫的時候,我想到的也是地滾雷,但是那日我親身經歷大火之後,可以肯定,那必然不是地滾雷。」

  沈勇點了點頭,又不說話了。

  方一勺好奇,就問,「什麼是地滾雷啊?」

  「地滾雷是雷的一種。」劉袤道,「夏日午後,雷鳴之時,空曠荒野之上,交錯的火龍偶爾會形成一個巨大的火球,打著滾落到地上,引起大火。」

  「咦?」方一勺一愣,看沈勇,「那和這次的火災差不多呀。」

  「不一樣的。」劉袤搖搖頭,「首先,打雷產生火龍,大多在開闊的地帶,我們的集市在鬧市,不太可能的。而且要打雷必然陰雲密佈狂風大作,我們在集市裡那會兒是晴空萬里,也沒聽到打雷的聲音。另外,地滾雷一般只形成一個,個子也很大,不是那種很小的圓球。」

  「也對。」沈勇點了點頭,對方一勺道,「畢竟,要打雷才有火球的麼。」

  兩人正說著,就聽小結巴突然嚷嚷,「唉,上鉤啦,上鉤啦!」

  劉袤趕緊往回跑,方一勺也跳了起來,撿了幾塊石頭,圍了個小爐灶,架上樹枝準備點火烤魚。

  沈勇看著她架起小樹枝搭了個架子,然後取了些乾草,用火折子點燃了,引火。方一勺回頭,就見沈勇盯著自己發呆,若有所思。

  小結巴已經將魚鱗刮掉、洗淨,遞給了方一勺。

  方一勺取了兩根樹枝,插住了魚,架在火堆上烤了起來,時不時撒上一些土方的烤魚粉,不多久,便是奇香撲鼻。

  很快,劉袤又釣上來了幾條,小結巴忍不住道,「這河裡魚真多啊。」

  「嗯,自從大壩建了之後就多起來了。」劉袤說著,讚歎起來,「這大壩真是不錯,自從建造了之後,雨水不像往年那麼氾濫了,下一點兒,不多不少剛剛好,不會再發大水,河裡魚兒也多了,。」

  「以前發過大水麼?」沈勇問。

  「哦。一般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下雨,聽我娘說,小澇是常有的,大澇,也有個一兩次。對了,據說之前有過一次很大的洪災,那一下雨就是大半個月啊,死了很多人,房屋都沖毀了。」

  「這洪災,是在大火之前還是之後發生的?」沈勇問,「兩者之間有沒有關係?」

  「大火?」劉袤想了想,道,「大火應該是在水災之前吧……不過應該是同一年。」

  「同一年麼?」沈勇吃驚,「肯定?」

  「對的。」劉袤點點頭,「我記得娘說過,當時就是因為洪水才決定修建水壩的,整個村莊在大火和洪水之後就徹底廢了,好些人就是那個時候搬了出來的,沒什麼銀子的人家,就請工匠在巒村附近蓋了房子,有銀子的人家,乾脆去東巷府住了。」

  「哦。」沈勇點頭,「這麼回事啊……」

  「魚好了!」這時候,方一勺對著幾人喊。

  沈勇等走了過去,接過方一勺做的烤魚,吃了起來。

  「嗯!」小結巴嚼著外脆裡嫩的烤魚直點頭,「好吃呀,少奶奶你怎麼弄的呀?就生烤一下還那麼香呢?」

  「的確。」劉袤問,「放了什麼作料麼?」

  「就放了些香料。」方一勺也咬了幾口,道,「這魚好吃還因為它肉緊,應該是大河裡頭的魚。」

  「這也能吃出來麼?」沈勇問。

  「嗯。」方一勺點了點頭,道,「大河裡頭的魚,游得開,肉比較緊,小河裡的魚,稍稍差一點,肉會面一些,肉緊的魚烤出來味道更好。」

  「哦。」沈勇聽了,吃著魚,邊想著心事。

  「之前,巒村居住了多少村民,有沒有人知道啊?」沈勇問劉袤,「或者,現在東巷府有多少人家是原來居住在巒村的?」

  「這個可不太好查了。」劉袤想了想,「不過衙門裡頭應該有記載,詳細的住家地址,做什麼營生,這些官家都是有記錄的。」

  「對!」沈勇趕緊抓著烤魚又咬了幾口,丟了樹枝拉著方一勺道,「走,娘子,咱們回去一趟!」說完,拉著方一勺就往家跑。、

  「唉,少爺?!」小結巴追上了幾步,沈勇對他擺手,「你幫著劉兄收拾東西。」說完,已經拉著方一勺跑沒影兒了。

  「相公,去哪兒啊?」方一勺跟著沈勇跑,有些不解。

  「回去查查當年的卷宗,巒村究竟多少人。」沈勇回答。

  「你要查什麼人呀?」方一勺不解。

  「嗯……不太清楚,我突然想到了些線索,要查了才知道。」沈勇也沒說得太清楚,拉著方一勺衝進了衙門裡頭,直奔書房。

  此時,沈一博正巧也在書房裡頭翻捲宗呢,見沈勇衝進來,有些納悶,「這是幹什麼呢?」

  「爹。」沈勇邊叫人,邊找書房架子上的卷宗,嘴裡問,「有沒有以前活墳村住戶的記載?或者東巷府這三十年的搬遷記載?」

  沈一博聽後,看了看沈勇,點頭,「嗯,在我手上呢。」

  沈勇一愣,半晌摸了摸頭,「爹爹也在看啊?」

  沈一博微微一笑,搖頭,「我只是覺得或許和當年的火災有關係,所以隨手翻翻,你有什麼線索?」

  「嗯。」沈勇點頭,道,「我胡亂想呢,有幾點挺古怪的。」

  「說來聽聽。」沈一博示意他和方一勺來坐下說。

  沈勇快手快腳拿來了兩個凳子,拉著方一勺挨著坐在了沈一博對過,先將在劉袤家裡打聽到的線索說了一遍。

  沈一博皺眉也覺得驚奇,「每三十年一次天火劫?」

  「對」沈勇道,「這回,讓我最懷疑的是,之前一直都是巒村起火,但是如今巒村變成了廢村,如果是每三十年一次的天災,那著火的也應該是廢村才對,爹你說是不是?」

  「嗯。」沈一博點了點頭,「可如今受災的是原先居住在巒村的居民,我調查了一下,那個集市有八成都是原來巒村人的聚集區,也就是說,火災是針對居民的......」

  「可不是。」沈勇點頭,「所以我就想,這三十年裡頭,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沈一博低頭沉吟。

  方一勺想了想,問,「相公,是不是因為修建了大壩?」

  「對!」沈勇一拍手,「娘子也這麼想?」

  方一勺嘿嘿笑了笑,道,「剛剛劉袤不是說麼,修建了大壩之後,原來經常下雨的巒村也變成干打雷不下雨了,然後河裡頭魚兒也多了。」

  「干打雷不下雨?」沈一博聽到這裡倒是一愣,霍地站了起來,到書架上翻找,不多久,找出了幾本史書來,道,「史書上的確有過這樣的奇事,漢中一帶,曾經洪澇,每十年一次,同時會出現天雷球,也就是地滾雷,燒燬整個村莊。而蜀中某個地方,也有過每三十年一次水龍卷,後來就是因為築造了大壩,水龍卷便再也不曾發生過了。」

  「這麼稀奇的事情呀?」方一勺覺得好玩,「那是為什麼呢?」

  「這些天災的發生,都是有一定原因的,跟當地的山川走勢有很大的關係,而水壩是會造成山川走勢改變的最好法子。」沈一博道,「因此往往有些地方一築了大壩,往日的災害便沒有了,或者往日根本沒有的災害卻發生了。」

  「哦……」方一勺聽明白了,問沈勇,「相公,你是不是覺得,原先著火是因為地滾雷,而後來修建了大壩,就沒有了麼?」

  「對!」沈勇點頭,「娘子剛剛也聽到了,天邊是驚雷滾滾的,但就是不下雨,也不出來雷……所以我就想,這次的大火,會不會是有人因為地滾雷沒來而假造的,畢竟……要縱火方法多得是呀,幹嘛非要弄個火球天降,合著那天火劫的傳說來放火呢?」

  「勇兒說得有理。」沈一博也點頭,問,「那這次是何人縱火,縱火的原因又是什麼呢?你會來查當年巒村的志記,是因為覺得放火的是村裡人?」

  「嗯……我有個簡單的想法。」沈勇摸了摸頭,道,「每三十年一次大災,對巒村裡頭的大部分人來說,雖然是大災,但對某些人來說卻不是災而是福氣!」

  「福氣?!」沈一博一愣,想了想,問,「誰會喜歡大災大難的?」

  「也不是沒有呀。」方一勺突然說,「剛剛劉大娘不是說,整個巒村都搬出來了麼,那泥水工匠有營生了,一定很高興呀,還有做白事兒生意的香燭鋪子,或者是測風水的先生……」

  方一勺說著,就見沈勇和沈一博眼睛都亮堂起來了,便湊到了沈勇身邊,問,「相公,是不是因為這個呀?」

  「很有可能。」沒等沈勇開口,沈一博便道,「我馬上讓沈傑去查,當年負責給巒村重建村落的泥水工匠、木工、瓦匠……還有棺材鋪子、香燭坊、算命的、風水先生。」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7:25 PM


第五十章 五寶粽和紙人徐


  沈一博一聲令下,沈傑就帶著人,去調查原來巒村的住戶和買賣人了。沈勇跟著他爹在書房裡,將所有有關活墳村搬遷、重建的資料都調出來查找。

  方一勺見大家都忙著,也不打擾,提著籃子,準備出門買菜去了。

  「少奶奶,你去哪兒呀?」蓮兒笑嘻嘻地跑出來,「是不是準備晚上的吃食?」

  方一勺點了點頭,問,「嗯,晚上想吃什麼?」

  「能吃粽子不?」蓮兒咧開嘴笑,她這幾天大概換牙呢,虎牙掉了一顆,一笑一個豁口,她又愛美,總伸手擋著,樣子很是可愛。

  方一勺揪揪她辮子,問,「怎麼突然想起吃粽子了?」

  「剛剛五福他娘送了新鮮的蘆葦葉來,大家都說,有粽子吃就好了!」蓮兒嘻嘻笑著。

  「家裡有江米麼?」方一勺問。

  「有的。」蓮兒點頭,「之前鐘伯送了好些來。」

  「那好啊,你回去,和石頭一塊兒把那些江米用醬油浸上,這樣等我買了餡兒回來就能做了。」方一勺道。

  「好呀。」蓮兒歡歡喜喜跑了。

  方一勺便獨自提著籃子出門。

  剛到了門口,石頭給沈夫人買了針線進府門,見了方一勺,問,「少奶奶,你去買菜呀?」

  「嗯。」方一勺揪了石頭翹翹的辮子一把,石頭往裡跑,說,「我給你提籃子吧,等我會兒,我把線給夫人送去。」

  「不用了。」方一勺算了算今日不用買很多東西,就道,「我買些棗子栗子就回來了,你們忙吧。」

  「哦。」石頭點點頭,方一勺就獨自走了。

  如今,燒燬的集市已經被圍起來了,新的集市在不遠處的一條街上,做買賣的人比以前少,買菜的人也少,整個集市顯得有些清冷。

  方一勺進入了市集,前後看看,覺得有些奇怪。

  「少奶奶,買菜啊?」一個白髮老嫗跟方一勺打招呼,「要買什麼呀?」

  方一勺見她一把年紀了,還在擺攤呢,眼前放著白菜,雖然包粽子用不著白菜,但方一勺還是走過去,說要兩棵,回去做個湯喝吧。

  老太太幫她將菜放到籃子裡,方一勺給銀子,問,「老婆婆,怎麼人那麼少呀?」她記得平時人很多的,而且前幾天人也沒今天那麼少呀。

  「唉……」老婦人歎了口氣,搖搖頭,道,「少奶奶,您有所不知啊,大家都怕了這天火劫了。」

  方一勺一皺眉,心裡納悶,這沈勇他們剛剛弄明白了天火劫是怎麼回事,怎麼大街上一個老嫗都知道天火劫一說了呢?她也沒想太多,估計這老太太歲數不小了,說不定也是活墳村的人吧。

  「婆婆,他們因為怕天火劫才不來的麼?」方一勺問。

  「他們都說這地方不吉利,咱們以前巒村的人也不吉利,不止不來買菜了,如今連我們的人想去別的地方賣菜,都不許了。」

  「誰說的?」方一勺生起氣來,「為什麼不准啊?大家都是人,你們的菜又沒有毒。」

  「有人說,天火是詛咒,跟著巒村人呢,我們到哪兒,火就到哪兒,嫁人不要嫁巒村的,娶媳婦兒也不要娶巒村的,連拉屎都最好離開三個茅坑,免得被咒,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誰那麼缺德呀?」方一勺很是氣憤,「這麼惡毒的話都能想出來?!」

  老嫗搖搖頭,「不知道,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是上元街那頭的集市裡頭。」

  這時候,老嫗旁邊一個菜攤裡頭,一個小娃娃說話了。

  方一勺就見那是個四五歲的小娃娃,跟著他娘賣菜呢,就走過去問,「上元街?」

  「嗯。」小娃點點頭,「我剛剛跟那兒的孩子玩兒呢,他們就讓家裡大人帶走了,說不准他們跟我玩兒,我不吉利。」

  方一勺見他家有栗子和花生,就買了些,問,「上元街那裡倒是也有個集市,不過那裡是賣肉和魚多一些,幹嘛造謠陷害這裡賣菜的?兩邊並不搶生意呀。」

  那婦人左右看了看,道,「少奶奶,不是賣肉賣魚的陷害我們,是一個算命的在造謠生事。」

  「算命的?」方一勺一愣,想了想,問,「哪個算命的啊?」

  「上元街那個李瞎子。」一旁一個年輕人憤憤地說,「我早上和人去找他理論,沒想到他嚷嚷,說我們去給上元街填污穢,想要那兒也著天火……被一群賣肉的屠夫打回來了,我骼膊現在還傷著呢。」說著,給方一勺看骼膊上的青紫。

  方一勺看了之後很生氣,再放眼望望周圍,這集市裡頭,賣菜的大多是老弱,而且很多人之前都在火災裡受了傷,帶傷在賣菜,一個個垂頭喪氣的。

  方一勺本來便是江湖出身,獨自行走了很長時間,自然知道這種被人捨棄的滋味,那瞎子也太缺德了!

  她提著籃子道,「你們別急,這天也挺熱的,先回去睡個中覺休息一下,我去看看,那瞎子若是真造謠,我給你們報官去,哪兒能那麼無法無天呀!」

  老嫗是有些見識的,知道厲害,就對方一勺說,「少奶奶,你別聽他們說了就上火,這事情我們也準備去報官呢,沈老爺清廉會給我們做主的,您別蹚這渾水,那瞎子嘴巴不好,別污了你名聲。」

  「對的對的!」好些村民都點頭。

  方一勺想了想,道,「嗯,我知道了,我也要去那裡買些肉,我先走了。」說完,提著籃子匆匆走了。

  市集裡眾人面面相覷,那老嫗想了想,對那小娃娃道,「小蛋兒,你悄悄跟去瞧一眼,若是少奶奶吃虧,你趕緊上衙門裡頭叫人去!」

  「哦!」小蛋兒跳下板凳,就悄悄跟著方一勺跑了。

  衙門裡頭,沈勇看完了一大疊的卷宗,揉了揉脖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發現茶都涼了,就抬頭,「咦?娘子呢?」

  「做飯去了吧。」沈一博看著卷宗道,「你也別老是在我這兒待著,多去陪陪一勺,男人事業什麼的,成親生子之後再說。」

  沈勇一驚,睜大了眼睛瞅著沈一博,「爹……這話是你說的啊?」

  沈一博抬頭,「本來就是,你當女孩兒家有多少個十七八歲?跟花兒一樣年紀你不好好疼愛,難道等她老了你才來疼愛啊?」

  「咳咳。」沈勇紅著臉咳嗽了一聲,「爹你怎麼這麼說話。」

  「我是過來人。」沈一博白了他一眼,「你看你娘多年輕你就那麼大了?不爭氣!」

  沈勇臉通紅,擰著脖子,伸手搔了搔腮幫子,說,「對了爹,我想再跟一勺辦一次喜事。」

  「嗯,挑日子去吧。」沈一博連問都沒問就回答了一句。

  沈勇倒是吃了一驚,看了看他爹,笑瞇瞇答應了一聲,出去找方一勺去了。

  到了廚房,就見石頭和蓮兒兩人搗鼓江米呢。

  「你兩幹嘛呢?」沈勇走過去,就見倆丫頭將江米都浸在木桶裡頭,倒了半桶的醬油進去,拿著個勺子正搗呢。

  「少奶奶說包粽子吃,要搗江米。」蓮兒回答。

  「娘子呢?」沈勇前後看了看,沒見著方一勺。

  「少奶奶買菜去了。」石頭說,「就說買個棗子栗子。」

  「哦。」沈勇點頭,「棗子栗子,那估計是包五寶粽子了吧?」

  「什麼五寶粽子呀?」倆丫頭好奇。

  「這五寶粽子我聽娘子提起過。」沈勇道,「把江米浸了醬油後洗淨,然後粽子裡頭放上棗子、栗子、花生、蛋黃和肉這五寶,裹在一起,就是五寶粽子。」

  「哇。」小結巴跑進來,「想想就好吃呀。」

  沈勇瞧見他了,問,「你怎麼來了?沒跟娘子一塊兒買菜去?」

  小結巴搖搖頭,道,「我在後頭幫著夫人掃塵呢。」

  「對呀。」石頭道,「夫人今兒個說,要準備紅綢子,還要掃塵。」

  「那娘子自個兒去買菜的?」沈勇微微皺眉。

  「呃……」三個小孩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石頭突然說,「少奶奶去了很久了。」

  「嘖……」

  沈勇聽了心慌,轉身就跑了。

  小結巴也趕緊跟出去,道,「少爺,我也找去。」

  蓮兒和石頭對視了一眼。

  蓮兒:「怎麼了呀石頭?」

  石頭搖了搖頭:「不知道呀,我們也去找找吧?」

  「找什麼?」

  這時候,沈傑走了回來,他今天在街上逛了一天查住戶,又累又餓,進門看到沈勇匆匆衝出去,就來問兩個小丫頭了。

  ******

  方一勺提著籃子,到了上元街的集市裡頭,這裡果然比平時還要熱鬧些。

  她前前後後跑了一圈,買了棗子、肉還有一些雞蛋,就跟人打聽,這附近有沒有一個算命的李瞎子。

  一個賣肉的攤主告訴她,往西面走,有一趟長街,街上每家人家屋頂的花紋都不一樣,那個雕著菊花兒的,就是李瞎子的鋪子。

  「鋪子沒有招牌,只看屋頂花紋麼?」方一勺頗為好奇。

  「呵呵,對呀。」那賣肉的對方一勺笑,「那裡房子特別矮,掛了匾額容易撞頭,也不知道以前是怎麼就造成那樣的,就是屋頂連著屋簷那塊兒的花紋特別明顯,每一宅還都不一樣,所以路熟的,都看那花紋的。」

  「哦……」方一勺了然點頭,這倒是挺有趣的,她看了看天色還早,想了想,江米估計還得浸上一會兒,就挎著籃子,往那肉攤主人說的地方走過去了。

  ******

  沈勇到了集市,也發現好冷清,問賣菜那老嫗,老嫗一見沈勇來了,就問方一勺回去了沒,沈勇搖頭。

  老嫗將剛剛的事情說了一遍,沈勇轉身就往上元街這頭趕來了。

  ******

  方一勺剛到那條街的路口,就看到好些人圍在一個掛攤前頭,不知道在買什麼。

  方一勺覺得納悶,走過去看,心裡也有些打鼓,剛剛沈一博讓調查的名錄裡頭,也包括算命的,這瞎子會將這事情和天火放在一塊兒,指不定有什麼文章呢。

  到了切近一看,就見好些人都在爭著買紙符。

  方一勺問一個拿著紙符的老太太,「老婆婆,這是什麼符啊?」

  「辟邪符啊!」老婆婆回答。

  方一勺問,「有什麼用麼?消災解難?」

  「唉,這是防著走水的!掛在宅子裡頭」

  「哦?」方一勺想了想,問,「我看看行麼?」

  那老太太將紙符給了方一勺,方一勺拿起來看了看,見就是一個普通的黃紙符,上頭寫了個巒字。

  方一勺一愣,問,「為何是個巒字?」

  「這巒字防走水啊!」老太太認真道,「據說啊,前兩天天火燒了的東城集市,就是不相信李大仙兒賣的紙符,才會燒完的!」

  方一勺微微皺眉,那老太太就拿著符走了。

  方一勺見很多人瘋搶,就在一旁等著,擠進去,也買了一個符出來。

  本想要再問問那李大仙,不過一想,先別打草驚蛇,回去和沈勇他們商量商量再說,就拿著紙符緩緩往回走。

  方一勺邊走邊拿著符左右看,心說,莫不是那瞎子李,為了證明自個兒的算命本事,多掙錢,才放了火?可是轉念一想,覺得也不太可能啊……就為了賣個符麼?而且,是不是太明目張膽了一些啊?

  想著,方一勺覺得那紙符似乎有些味道,就拿起來湊到鼻尖處聞了聞,皺了皺鼻子,有股香燭味道……又拿起來對著光看了看。

  看了一會兒,方一勺將籃子挎在了骼膊上,騰出手來小心翼翼拆紙符,就看到裡頭有些東西。

  咒符裡面,有一張黃色的紙錢、還有一些灰,類似於燒焦了的稻草灰……另外,在包成符的紙張上,畫著一朵祥雲。

  方一勺看了一眼後,一愣,她突然覺得,這雲似乎有些熟悉,在哪兒見過呢?

  拿著紙,方一勺邊想邊走,仰臉看了看周圍,靈機一動,對了,剛剛她一路找過來,看到過有一家鋪子的屋頂,就畫著這樣的祥雲圖案。

  方一勺便一家家鋪子地找過去,果然,很快就看到了一間。

  那鋪子是塞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頭的小鋪子,門面陰暗,照不到光。

  方一勺走近了幾步,覺得陰風陣陣的,有些嚇人,特別是門裡那一排白慘慘的紙人,她意識到,這估計是個賣香燭紙人這些冥貨的地方。想了想,剛剛紙符的味道,方一勺就覺得寒絲絲的,還是回去和沈勇商量一下比較好,就轉身……

  「啊!」

  方一勺驚了一跳,她一轉身,就看到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個中年男人。

  那男人白慘慘一張臉,離她很近,就貼著她後背站著,方一勺嚇得叫了一嗓子。

  看到是個活人,方一勺才緩過來。

  「要買什麼麼?」那人聲音低低的,有些沙啞。

  「啊?」方一勺不解,往旁邊側開了一些。

  那男人指了指紙人鋪子,「徐記紙人……想要什麼?冥宅還是紙人?花圈兒還是燭火?」

  「呃……都不用,我就是路過。」方一勺見他陰森森的樣子好嚇人,趕緊就跑了。

  那人站在原地,回過頭,看著方一勺跑遠,見她手中拿著一張拆開的符,嘴角微微挑了挑,嘴裡嘀咕著說,「天機莫打聽,多問活不長……」

  方一勺腳下匆匆往回走,心裡直打鼓,剛剛那男人忒嚇人了,走出老遠,見那人鐵定追不上了,才鬆了口氣。她站定了看看左右,暗道一聲糟糕,她慌不擇路,這一帶也不熟悉,走到哪兒了呢?

  又走了幾步,就見前頭有個弓著背,提著個籃子的老婆婆緩緩地走來。

  方一勺跑過去問,「老婆婆,集市怎麼走啊?」

  老婆婆伸手指了指前頭的巷子,「穿過去,就到了。」

  「哦。」方一勺點了點頭,就往巷子裡頭走過去。沒走了幾步,發現前方一堵牆,是個死胡同。

  方一勺皺了皺眉頭……心說那老婆婆是不是老糊塗了,怎麼亂指路啊。有些無奈地往回走……

  只是她剛一轉身,就聽到身後「呼」一聲,隨後……後脖頸被重重砸了一下。

  方一勺悶哼了一聲,一頭栽倒。

  她摔倒後,背後出現了一個人,正是剛剛那個駝背老太太,只是她此時已經站直了,花白的頭髮是個假的發套,再看長相,正是剛剛在徐記紙人鋪子門口的男人。

  他蹲下來,看了看昏過去的方一勺,微微地笑了起來,伸手將她抱起,踹開旁邊的一扇門,走了進去,關門。

  門關上後,巷子口的地方,小蛋兒探出頭來,臉都嚇白了,他趕緊轉身就跑,連滾帶爬往衙門趕去了。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7:26 PM


第五十一章 炸豆腐和隔世怨


  沈勇一路往前找,他也不找別人,就找那算命的瞎子,然而瞎子攤前圍了一大堆的人,都是買紙符的,並沒有方一勺。

  沈勇上去也買了一個,邊問眾人,有沒有看到一個年輕少婦。

  這東巷府裡頭不少人都認得方一勺,來這裡的人,也大多就是買個符就走的,紛紛搖頭。

  沈勇眉頭緊鎖,帶著小結巴又去找。

  「少爺,少奶奶應該買符了吧?」小結巴問,「會不會已經回府了?」

  沈勇想了想,道,「你去府衙看看,我沿著街再找!」

  「好。」小結巴趕緊往回跑。

  沈勇皺著眉頭,一路往前找,這條街很偏僻,兩旁大多都是些鋪子,來往的人卻少,也沒有什麼像樣的店舖,連塊匾額都沒有。

  沈勇走到一家繡坊前,問裡頭坐著的一個婦人,有沒有看到一個身材嬌小,皮膚很白,眼睛大大挎著一藍子菜的姑娘。

  那婦人想了想,點了點頭,道,「的確是有個挎著菜籃子的姑娘過去,她手上拿著張黃紙,不知道找什麼呢。」

  「黃紙?」沈勇一愣,問那婦人,「往哪個方向去了?」

  婦人伸手一指前方,沈勇就追出去了。

  他邊走邊琢磨,方一勺拿著什麼黃紙……黃紙?

  沈勇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紙符,的確是黃色的紙做的。他拿著紙符顛來倒去地看了起來,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後來一想,就站住了,伸手拆開了那黃紙。

  沈勇看到的,當然是和方一勺看到的,一樣的東西--祥雲的圖案。看著這圖案沈勇還納悶呢……心說,方一勺拿著這紙,在這兒找什麼呢?「

  沈勇想了想,跑回去,問那婦人,「這圖案是什麼意思?」

  那婦人愣了愣,道,「哦……這不是徐記紙人鋪子的招牌麼?」

  「徐記紙人?」沈勇略微不解,「那是什麼地方?」

  「哦……往前走,井裡頭有一家紙人鋪子,專門賣些香蠟燭火、紙人冥貨的,還賣棺材吧。」

  「店裡有什麼人?」沈勇問著,見那婦人似乎眼帶懷疑,就從懷裡掏出了一塊衙門用的令牌來,道,「大嬸,我是知府衙門的,有個姑娘丟了,我來找的。」

  「哦……」那婦人趕緊點點頭,「是官爺啊!」說著,左右看了看,湊過去低聲說,「那徐記紙人鋪子裡頭啊,陰森森的,好像只住著個年輕人,就是掌櫃的,叫徐文茂,哎呀,這人怪啊,神神叨叨的,可嚇人了!」

  「就他一個人?」沈勇問。

  「嗯。」婦人點頭。

  沈勇道了謝就往前走,心頭打鼓……紙人鋪子?做了紙符、算命的瞎子賣、還跟天火劫聯繫在了一起?怎麼回事?方一勺為什麼失蹤了?

  沈勇心裡千頭萬緒,不過現在腦袋裡就一個念頭……趕緊找到他寶貝娘子,萬一方一勺出了什麼意外,他可怎麼辦啊?

  方一勺迷迷糊糊的,就覺得腦後一陣陣刺痛,還有些氣悶,耳邊有嘰裡咕嚕的聲音傳來,不過聽不太真切,似乎是隔著一層東西。

  她好容易恢復了些神智,知道自己可能是暈過去了,但是睜開眼睛,眼圈卻是一片黑暗。

  方一勺一愣,她眨了眨眼,驚出一身的汗來,她瞎掉了麼?為什麼什麼都看不見了?

  伸手一摸,她才發現四壁都是隔板,伸手推了推,果然頂上也有一塊木板,她現在的處境是躺在一個只能容納一個人的狹長箱子裡頭。

  半晌回過神來,方一勺就覺得遍體生寒,只能容納一個人的狹長箱子,那不就是--棺材?

  「喂!」方一勺用力捶棺材板,但是棺板被釘上了,推不開,她用力踹,可上頭似乎被壓了什麼東西,踹不開,也好悶。

  方一勺心裡一慌,被活埋了麼?

  一想到這裡,她就眼圈一酸,滿心都是沈勇,相公知不知道她在這裡?她被埋在哪兒了?會不會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被悶死在這裡了,一個人都不知道,等她死了、爛了,沈勇也沒找到她。

  方一勺越想越害怕,趕緊甩了甩頭,讓自己清醒過來,她靜下心來,耳朵貼著棺材板聽……隱約,她就聽到外頭嘰裡咕嚕的聲音傳來,似乎有人走動,也有唸經的聲音。

  她沒有被埋掉,還在外面!

  方一勺稍稍鬆了口氣,就開始緩緩摸索著四壁,安慰自己,只要棺材不動就不會有事。

  邊想著,她邊聽外頭的動靜。

  就聽有人細細碎碎地念著什麼「塵歸塵土歸土,一把火,一條命,一把火、一條命……」

  方一勺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什麼啊?外頭那人怎麼神神叨叨的?

  隨後,她又聽到了「嘶嘶」的聲音,先是驚出了一身雞皮,蛇麼?雖然她不是很怕蛇,而且估計也鑽不進來,但是……仔細一聽好像不是啊。

  正在這時候,方一勺竟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煙味……焦糊的味道。那味道很熟悉,她在那燒燬的集市裡頭也聞到過,是火的味道!

  方一勺再聽,外頭已經沒有人聲了,人走了,把她留在了棺材裡,並且--著火了!

  方一勺開始用力捶棺板,但是捶不動,棺材板釘死了不說,還被東西壓住了。

  「相公!」方一勺邊踹棺材板,邊喊,也不知道該喊什麼,只想著一句,就是相公了。

  ******

  沈勇很快便找到了那徐記紙人鋪,但是鋪子門板落著,似乎沒人在。他前後繞了繞,到了院牆邊,想了想,一個縱身翻上院牆,往裡一看,別的沒看見,就看到院子中間的屋子著火了,正往外冒煙呢。

  沈勇一驚,也沒多想,一個翻身躍下了牆,向屋子跑,但是門口火已經很大。

  沈勇看到院子中間有水井,伸手打了一木桶的水兜頭蓋臉澆在了自己身上,他沒從門口進,因為門框已經燒著了。發現窗戶似乎好一些,他就搬起院子裡的石頭砸開窗戶,就見裡頭火已很大……不過最吸引沈勇的,是房間正中間那一口棺材,棺材的棺板上面壓著很多大石頭。

  沈勇從窗戶裡爬了進去,一眼看到了棺材板旁邊的籃子,裡頭栗子、紅棗……

  瞬間,沈勇就覺自己血都涼了,棺材裡是他娘子,娘子在棺材裡?死人才裝棺材呢!

  四周濃煙瀰漫,沈勇瘋了一般推開那些石頭,空蕩蕩的腦袋裡突然想到……用石頭壓著棺材,那就是怕裡頭的人出來--娘子沒死!

  同時,就聽棺材裡頭傳來呼救的聲音,「相公!」

  「娘子!」沈勇想打開棺板卻打不開,此時,棺材裡的方一勺已經沒力氣了,沈勇左右看了看,就見釘棺材的工具還在,拿過了鎯頭和一把鑿子,就開始撬棺板……

  用力撬了幾下,棺材板一個豁口,裡頭方一勺用力猛踹了一腳,沈勇蠻力也上來了,拽著棺材板就往上死命用鎯頭撬……方一勺在裡頭差點悶死了,棺材板一撬開,她才緩了緩,但是吸了幾口煙,咳嗽了起來。此時火已經燒到房頂了,方一勺狠命踹棺板,沈勇同時一用力,一下子將棺材板掀開了,伸手就去扶方一勺。

  「相公!」方一勺被沈勇扶了出來,沈勇見火大,脫下外衣給她包在了頭上,扶著她往外跑。

  到了門口,沈勇一把拾起那個菜籃子,讓方一勺抱在懷裡擋火,隨後又盡可能地將她包好。伸手把方一勺抱起來,沈勇往外衝……

  衝出門的時候,沈勇就覺得四周火燒火燎的燙,頭髮上帶了水還嘶嘶直響呢……

  剛剛衝出了房門,就感覺劈頭蓋臉一桶水下來,抬眼一看,竟然是小結巴。

  「少爺!」小結巴嚷嚷。

  「快出去!」沈勇抱著方一勺就往外跑,小結巴也是翻牆進來的,兩人打開了院子門沖出去,就見沈傑等也到門口了。原來小結巴沒回府衙就遇上了被小蛋兒叫來的沈傑,一聽了出了事,眾人趕緊趕來了。

  「沒事吧?」沈傑也嚇得夠嗆。

  沈勇趕緊將方一勺放下,方一勺一個勁咳嗽,不過沒受什麼傷,就是腦袋被砸了一下,脖子疼得厲害,「相公。」

  「沒事了,嚇死人了。」沈勇伸手捏方一勺的下巴仔細端詳,還好一點皮肉都沒傷著,驚出他大半條魂魄來。

  「啊!」

  正這時,卻聽那小蛋兒喊了一嗓子,眾人看他,只見他伸手指著前方,圍攏過來看熱鬧的人群裡頭,一個正倉皇準備逃走的男人,「是他!」

  眾人抬頭看,方一勺一眼就看到那紙人鋪子門口遇上的怪人了,也立刻想了起來,道,「是他!」

  那人沒跑出幾步,就被追上來的沈傑打翻在地。他還會幾下拳腳功夫,不過終究不是沈傑的對手,被衝上來的衙役們五花大綁,押回了府衙。

  方一勺還不服氣,道,「他是暗算我,不然我才不會被他抓住!」

  沈勇伸手揉她脖頸。

  「哎呀。」方一勺叫了一聲,捂著脖子一臉委屈地看沈勇。

  「疼啊?」沈勇也是一驚。

  「唔。」方一勺點頭。

  沈勇好不心疼,趕緊湊過去看,就見都砸腫了,方一勺一看沈勇,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相公呀,眉毛燒了一半。」

  「啊?!」沈勇大驚。

  小結巴也湊過來看了看,跺著腳哈哈大笑。

  不久,衙役們就澆滅了火,正當中一間宅子燒燬了,其他的都還好。

  沈勇要送方一勺回去治病,方一勺說沒事兒,兩人灰頭土臉的,就在宅子裡頭轉悠開了。小結巴眼尖,在那紙人徐的臥房之中,找到了好幾個鐵蛋子,蛋子上頭有一個個的窟窿眼,還有一根細鏈子,正是那日用來製造天火的東西。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就是這人!

  兇嫌抓到了,不過有一點很讓眾人不解,這徐文茂看起來不過三十多歲,為什麼會參與這三十年一次的火災呢?出於哪種目的才做這種事情?

  方一勺還想再轉轉,沈勇強迫著背她走了,

  回去的路上,方一勺趴在沈勇背上,才漸漸安靜了下來,低聲說,「相公……我怕死了。」

  「嗯。」沈勇點頭,「我也差點就嚇死了。」

  方一勺摟住沈勇的脖子,「相公,其實死挺嚇人的,娘死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也很怕。」

  「呵呵,人總有一死麼。」沈勇笑了笑,「所以活著的時候要開心一些。」

  「嗯。」方一勺點頭,「對的,很可怕呀相公,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死後魂魄不知道會不會一個人走。」

  「放心吧,我陪你。」沈勇轉臉看方一勺夾在自己肩膀上的臉,「那你就不怕了,不是?」

  「嗯。」方一勺點點頭,「一個人的話,太嚇人了。」

  沈勇笑著搖了搖頭,背著方一勺回了府衙,找來郎中給她看了看傷情,說是沒事,只是腫了,敷一下藥就可以了。

  沈勇陪著方一勺在床邊坐著,方一勺知道他擔心案情,就讓他去聽審,她好睡一會兒,沈勇點頭,親了她一下,才起身走了。

  方一勺在被子裡躺著,一閉上眼睛還是剛剛在棺材裡的感覺,怎麼都睡不著。她坐了起來,這時候,就見大門打開了一條縫,蓮兒和石頭探頭進來,「少奶奶。」

  方一勺見兩個小傢伙進來,心情頓時好了許多,對她們招手。

  兩個小丫頭跑到了床邊看方一勺,見她沒什麼大礙,才一臉擔心地問,「受傷了沒有?」

  方一勺搖了搖頭,突然想起來,就問,「對了,江米浸好了沒有?」

  「浸好了!」兩人回答。

  方一勺起床,「我來包粽子吧。」說著,帶著兩個丫頭跑去了廚房,蓮兒和石頭還有些擔心,緊緊跟著。

  到了廚房裡頭,就見灶上除了有浸好的江米還有好多豆腐。

  「哪兒來的老豆腐?」方一勺用筷子戳了戳豆腐,問。

  「五嬸拿來的,說是自家親戚送的,好些呢。」蓮兒回答。

  方一勺將豆腐切成塊,「索性再做個炸豆腐吧。」

  石頭給生了爐子,方一勺倒了些油熱鍋子,自己去洗了江米,教著兩個姑娘怎麼包五寶粽子。

  不一會兒,鍋子熱了,方一勺將切片的豆腐一塊塊夾進鍋裡,在熱油裡頭滾著圈兒。

  然後切蔥。

  蓮兒和石頭包著粽子,問,「少奶奶,炸豆腐就是將豆腐炸了麼?那有什麼好吃的?」

  「還有蘸醬呢。」方一勺說著,將蔥花放到了小碗裡頭,豆腐撩出晾著,又回來包粽子。

  過了片刻,等到鍋子涼了些,方一勺又就將大部分油都倒了出來,留著鍋底一點兒,將醬油倒進去炒,辟里啪啦地響個不停,再擱上切好的蔥花。

  「少奶奶,你怎麼炒醬油?」石頭和蓮兒很有些不解。

  「這樣才好吃麼。」方一勺笑呵呵,炒熟的醬油用勺子盛出來放到小碗裡頭,夾起一塊炸得脆脆的豆腐放到醬油裡頭,用筷子在豆腐上戳個洞,夾著在裡頭滾了滾,再夾起來將醬油都瀝干,遞過去給石頭「來!」

  「啊嗚。」

  石頭和蓮兒一人吃了一塊,卡嚓卡嚓地嚼了,還沒來得及嚥下去就嚷嚷開了,「好吃呀!」

  隨後,倆丫頭伸手自己夾豆腐來蘸著吃,邊道,「少奶奶,為什麼醬油熟了會那麼好吃呀?」

  方一勺笑著搖頭,將粽子都包完了,就放入爐子裡頭煮了。

  很快,粽子的香味就出來了。

  蓮兒和石頭吸著哈喇子在一旁等著。

  「嗯,好香啊。」

  這時候,沈勇溜躂了進來,走到方一勺身邊摟住她問,「怎麼起來了?不讓你多睡會兒麼?」

  方一勺回頭看他,問,「吃不吃東西?」邊就往他嘴裡塞豆腐。

  「嗯!」沈勇嚼了兩口,立刻湊過去吃豆腐了,嘴裡連贊,「好吃!」

  很快,粽子也好了,方一勺拿出幾個來,剝掉蘆葦葉子,給幾人放在盤子裡。

  「對了。」方一勺啃著粽子問沈勇,「問出來了麼?」

  「嗯。」沈勇點了點頭,臉上的神色有些複雜。

  「怎麼了?」方一勺看他。

  「唉。」沈勇長歎了一口氣,嚼著粽子道,「娘子啊,我之前以為這男人是個瘋子,沒想到不是。」

  「他這麼做有原因的?」方一勺問。

  「嗯。」沈勇想了想,認真道,「應該說,他們家世世代代都是瘋子!」

  「咳咳……」方一勺沒提防,噎住了,伸手捶胸口。

  沈勇趕緊給她遞上水。

  喝了口水,將梗在嗓子眼的那口粽子嚥下去,方一勺問沈勇,「什麼他家世世代代都是瘋子啊。」

  沈勇一笑,「用爹的話講,這是一段隔世怨呀!」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7:26 PM


第五十二章 糯米骨和成佳偶


  「什麼叫隔世怨吶?」方一勺聽不太明白,就問沈勇。

  沈勇啃著粽子搖頭,道,「娘子,說出來都怕你不信啊,這徐文茂,他、還有他爹、他爺爺,這幾代人啊,都困在這天火劫裡頭了,沒法自拔。」

  方一勺微微皺眉,走到了桌邊坐下,問,「這個從何說起啊?」

  「這故事說起來可老長了!之前咱們猜得其實不錯,所謂的天火劫,乃就是每三十年一次的天災,也就是地滾雷。」沈勇給方一勺細細講解,「是因為巒村那一帶特殊的山川走向而造成的,並不是什麼詛咒之類荒唐的東西。」

  「哦。」方一勺點了點頭。

  「那徐文茂的祖上,乃是走江湖給人看風水的風水師。」沈勇道,「最拿手的,其實是找個風水寶穴什麼的,只不過這徐家人似乎都挺死心眼的,對這風水之術也不過是一知半解。而恰巧呢,巒村當地,有不少都是老農,對於預測個天象之類的,很有些能耐。當時啊,徐家就住在東巷府裡頭,離巒村挺近的。」

  方一勺覺得挺有意思,就端著粽子盤子傻呵呵聽。沈勇戳戳她手裡的盤子,示意她接著吃。

  「有一回,那徐文茂的祖上,大概是他爺爺的爹那一代吧,預測風水算個凶吉之類的,小有了些名氣。他受一個村民的囑託來給巒村看風水,那時候還不叫巒村呢,具體叫什麼已經沒人知道了。」沈勇接著道,「徐文茂的祖上粗略看了看山川走勢,說這地方不太吉利,恐怕會有大災。」

  「他也沒有說錯呀。」方一勺道,「的確是個大凶之地啊。」

  「可不是。」沈勇點了點頭,「當時村民都讓他預測災禍發生的具體時日,好做防範,徐文茂他祖上是半桶水光當響,又被捧太高昏了頭,因此就隨口胡謅了一個日子。」

  「哎呀。」方一勺搖頭,「這種事情,怎麼好胡說的呢?」

  「對啊。」沈勇也覺得挺不靠譜,「當年有幾個老農就反駁他,說他是欺世盜名的騙子,不過那些村民們都相信了徐文茂的祖上,開始準備,他們連莊稼都不種了,就是等著災難降臨時好逃走。可不成想,日子到了,災難卻沒來,莊稼絕收了,後來還饑荒。村民沒了收入,再加上那些老農煽風點火,眾村民就開始怨恨徐文茂他祖上了。」

  「後來呢?」方一勺有些擔心,「徐文茂他祖上的處境豈不是很危險?」

  「他想捲鋪蓋跑,不過被村民們堵上了,然後讓憤怒的村民給活活打死了。」沈勇說著,就見方一勺眉頭皺起來了,「哎呀,那些村民怎麼就將人打死了呢?」

  沈勇聳聳肩,「當時大概也是太氣憤了,一時失手吧?徐文茂他祖上還留下了一個兒子。」

  「啊……就徐文茂的爺爺麼?」方一勺問。

  「嗯。」沈勇點點頭,「應該是他爺爺那一輩……而最不幸的是,徐文茂他祖上死後沒多久,巒村就經歷了地滾雷,那地滾雷來勢兇猛,村民們又毫無防備,結果遭了災了。」

  「那天災真的來了啊。」方一勺道,「村民們有沒有死傷?」

  「據說當年很有些死傷,村落也都燒燬了。」沈勇道,「而當時那些個老農還宣揚說,不是天災,而是徐文茂他祖上的魂靈來報仇來了。」

  方一勺搖頭。「這些老農也真是的。」

  「徐文茂他爺爺長大後一直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沈勇道,「他跟他爹一樣,也成了風水先生,並且對巒村的村民極度憎恨,而且他爹死後,也落下了一個欺世盜名的罵名,讓他很不滿,所以就千方百計想要將他家的風水之術流傳下去。」

  「風水之術又不是他家的。」方一勺道,「怎麼好像說得是他爹想出來的似的。」

  「所以我說他們一家人都有毛病麼。」沈勇有些不理解地搖搖頭,「怨恨太深,容易鑽牛角尖,再加上命運捉弄。」

  「對呀。」方一勺點頭,又問,「那後來呢?」

  「後來徐文茂他爺爺就鑽研風水之術唄。」沈勇接著道,「只是巒村被燒完了,又重建了,也不知道後來是怎麼傳的,地滾雷這天災就變成了人禍,是因為得罪了妖孽,而那個妖孽,就是徐文茂他先祖了。」

  「哎呀,那他爺爺不是更氣憤了?」方一勺皺眉搖頭。

  「他爺爺對此事憤憤不平,不過據說他爺爺是風水方面的奇才。」沈勇道,「後來還真研究明白了這地滾雷的形成原因,連如何預防都知道了,他給那些村民預測了二十多年後還有火災,並且說,自己有法子避免,只可惜,村民們都不相信他。」

  「嘖。」方一勺搖頭,「後來呢?又著火了麼?!」

  「徐文茂他爺爺見村民們不相信他,就索性不管了,讓他麼自生自滅……第二次地滾雷就來了。」沈勇笑歎氣,「村民死了一多半。」

  「真可惜。」方一勺皺眉。

  「徐文茂他爺爺也算是心術不正的,看著那麼多人遭罪,也不說穿,大有些看好戲,為他爹報仇的架勢。」沈勇單手托著下巴打了個哈欠,「後來村民們覺得當時應該相信徐文茂他爺爺,就將他請去,好生款待,詢問他關於天火劫的避免方法。而只有他爺爺知道,地滾雷只要發生過了,至少要三十年後才會再發生,但是他又不想跟村民們說明,就胡謅了一個法子,將村名改成巒村。」

  「哦……原來巒村就是這麼來的呀?」方一勺點點頭呢,「接著呢?」

  「接著啊……」沈勇笑著搖頭,「娘子啊,不說你真不信,這人倒霉起來喝涼水都塞牙的,巒村剛剛重建好不到一個月,有一戶人家走水,著火了,又將村子燒了一半了!」

  「呀!」方一勺皺眉搖頭,「那些村民該恨死徐文茂他爺爺了吧?」

  沈勇點點頭,「這回村民直接將他告上了官府,說他妖言惑眾……徐文茂他爺爺,被發配到了邊關去,沒幾年就憂憤加上隱疾,病死了。」

  方一勺皺眉,「這事情真是沒法說。」

  「對啊。」沈勇點頭,「說不定也有些報應在裡頭吧,他爺爺本來可以救很多人,但卻見死不救,弄得最後自己也慘死。」

  「那徐文茂的爹呢?」方一勺問。

  「他爹並不太懂風水之術,只是大概知道這個事情,徐文茂的爺爺並也沒有跟他具體說過關於地滾雷的事情。他只知道巒村兩場大火,將他兩位至親都害死了,所以對巒村很是怨恨。」

  「他家人也很古怪啊。」方一勺忍不住說,「仇恨心好重啊。」

  「這倒是的。」沈勇點頭,「整天恨這恨那的。」

  「接著呢?」方一勺問,「他爹做什麼了?」

  「他爹製造了放火的鐵蛋子。」沈勇道,「徐文茂他爹後來開了這一家徐記紙人鋪子,為的就是要向巒村的人報仇,他不知道天火是三十年來一次的,就處心積慮想要將巒村燒成灰燼。」

  「他後來沒成功吧?」方一勺問。

  「沒有,因為等他都準備好了,天火也就來了。」

  「哦……」方一勺點了點頭,「接下來,巒村的村民就開始外遷,重新過日子,然後巒村也就不存在了了吧?」

  「對啊。」沈勇失笑,「你說氣不氣人?徐文茂他爹,一輩子光顧著研究怎麼放火怎麼報仇了,別的什麼都不干,導致後來窮困潦倒,就一個紙人鋪子,還經營不善……最後他整日飲酒,酗酒而亡了。」

  方一勺聽得直搖頭,「這家人究竟怎麼搞的呀?」

  沈勇聳聳肩,「徐文茂長大後接手了這紙人鋪子,靠著幫瞎子李做紙符掙些家當,他有些像他爺爺,鑽研風水之術很有心得,對當年的事情也進行了一些研究,發現了地滾雷的秘密。」

  「哦。」方一勺又想起了徐文茂那陰森森的樣子,一想到差點被他燒死在棺材裡頭,就覺得遍體生寒。

  「徐文茂不止恨巒村的居民,而且人也有野心,有能耐。」沈勇道,「他要靠著這次的天火,一方面給他徐家正名,一方面,再向巒村的村民復仇。」

  「正名?」方一勺不解。

  「他想證明,巒村的村民是被天火劫詛咒了的,他徐家先祖沒錯。」沈勇道,「另外,徐文茂除了研究風水之外,還研究詛咒、鬼神之說,整天沉迷於此,覺得能預測天火,他就有無窮的力量。而大壩的修建,則是毀了他的計劃,地滾雷不可能再來了。因此,徐文茂是想藉著這次天火一事報復巒村後人,另外再藉著天火劫一說,讓巒村村民嘗嘗,被拋棄被懷疑的滋味。」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而且都是上一輩的糾葛,幹嘛找下一代來償還?徐文茂很惡毒啊。」方一勺搖頭歎息,「相公,幸好你剛剛來得快,不然的話,我可能也被燒死了。」

  沈勇伸手捏住她鼻子,「你還說呢,發現了線索,就回來叫我麼,自己一個人去,嚇死我呀?」

  方一勺笑瞇瞇,「那你不是來了麼……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沈勇拉著凳子坐近了些,道,「娘子啊,不瞞你說,這次徐文茂本來打算在整個東巷府到處放火的,幸好你把他給找著了,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劉大方說,他已經不是很正常了,形同鬼魅啊。」

  「嗯。」方一勺認真點頭,「我也覺得他似乎精神恍惚。」

  兩人說著,就靠到一塊兒去了,沈勇抓著方一勺的手……

  「咳咳。」

  正當要挨到一塊兒去時,就聽到門口傳來了咳嗽的聲音。

  兩人一驚,轉臉看,就見沈一博站在門口看著他倆呢,再看……石頭和蓮兒也捂著眼睛,透著手指縫,臉紅紅看他倆親熱。

  方一勺面紅耳赤地站起來,去給沈一博剝粽子。

  沈勇站起來傻笑,「爹,你案子審完啦?那徐文茂怎麼判的?」

  沈一博接過了方一勺遞過來的粽子,道,「他雖然身世可憐,但是縱火行兇殺了那麼多人,不可能逃過死罪。」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惋惜,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好好一個人,就這樣把自己害死了,仇恨心要不得啊。

  「你倆的喜事呢?」沈一博邊吃粽子邊幽幽地說,「這麼久了,也該圓房了吧,準備什麼時候讓我抱孫子啊?給我個准信唄,你娘每天都跟我這兒鬧呢。」

  沈勇看方一勺,方一勺也看了看沈勇。

  沈勇對她挑挑眉,那樣子像是說,「你訂日子吧。」

  「我看啊,選日不如撞日,就後天吧。」沈一博嚼著粽子,「掃塵什麼的都差不多了,也不用請什麼客人,就一桌酒席、佈置個喜房,有你娘和幾個丫頭張羅就夠了。後天晚上,咱們吃一頓喜酒,晚上你倆就那什麼……」

  方一勺臉通紅,沈勇點頭,看她,「娘子,你說呢?我覺得還行啊。」

  方一勺想了想,點點頭,道,「嗯,好。」

  沈勇樂了,他娘子可算點頭同意了。

  這一天,方一勺是受了些驚嚇,還好有驚無險,沈勇自然是說了一筐的甜言蜜語,好生安慰。

  晚飯的時候,劉袤也來了。這個案子,如今整個東巷府都已經傳遍了,大家都對這一樁長達百年的奇案議論紛紛。原本受嫌棄的巒村人,也洗刷了冤情,沒人再說他們是被詛咒的了,好些人還相約,幫著他們再將東城的集市重建起來。

  劉袤見了莫鼕鼕,鼕鼕這兩天正收拾東西呢,準備喝了方一勺和沈勇的喜酒後,就出發去趟京城。

  沈一博聽說了,就對沈勇道,「你也別老在家裡待著了,出去見見世面,索性帶著一勺,跟劉袤鼕鼕一起去趟京城玩玩吧,這段時間也辛苦,別整天案子不案子的。」

  沈勇一聽當然樂意,問了方一勺,方一勺自然也是滿口答應,可以去京城呢。

  次日,全府上下準備喜事,方一勺為了那頓喜酒,可是拿出看家功夫來了,買了好些菜。沈一博還特意在沈家祠堂裡頭做了一個神龕,裡頭供奉上方一勺爹娘的靈位,讓沈勇給二老磕了頭,在靈位前發個誓言,一生一世好好照顧方一勺。

  就為這事兒,方一勺一下午眼圈都紅紅的,沈勇還逗她,鬧得她是又哭又笑。

  當天眾人草草準備,都等著明日的喜宴。

  粽子早就被府衙裡頭那一群餓狼瓜分乾淨了,方一勺見還有些蘆葦葉子,就說給大家做個糯米骨。

  她先將糯米放在水裡泡上兩個時辰,然後撈出,和用花彫醃製過的排骨放在一起,用蘆葦葉子裹住,上鍋蒸了。

  隨後,她又做了一大份消暑的綠豆湯和鬆脆的雞蛋餅,眾人分著吃了,簡單卻是豐盛的一頓飯。

  當夜無話,第二日清早,方一勺和沈勇被熱鬧的炮竹聲驚醒。

  兩人起床一看,只見整個衙門院子裡頭已經是張燈結綵,大紅囍字貼得到處都是。

  沈夫人一大早就起來了,見兩人在門口站著呢,趕緊道,「來來,都出來,試喜服去,這房間我們要改新房了!」

  方一勺和沈勇被攆出了臥房,在門口拿著水盆子洗漱,看著眾人進進出出忙著,鋪鴛鴦被呀、點大紅的喜燭。

  劉袤還送了一對喜聯來,上頭寫著--歡慶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結良緣。

  沈勇張羅人將喜聯掛在新房兩側,回頭看方一勺,就見她拿個帕子抹著臉,耳朵紅彤彤。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7:27 PM


第五十三章 大婚宴和前路險


  大紅的喜堂、大紅的錦被、大紅的喜燭、大紅的囍字。

  沈府裡頭張燈結綵,每個人都是喜氣洋洋。

  沈勇和方一勺試了衣裳之後覺得合身,就又脫了下來,準備晚上拜堂的時候穿。

  隨後,方一勺跑去廚房了,她要親手給自己做一頓最好的喜宴。

  沈勇想跟,但是方一勺不讓,他只好在府裡轉,卻發現沒一個地方要他幫忙的。

  先去了前廳,沈一博正帶人整理書庫呢,正好趁此時機來個大掃除,見沈勇礙手礙腳的,就將他攆到了後院去。

  沈勇到了後院,沈夫人正帶著人佈置新房呢,也不知道想出的什麼花樣,折騰得滿地都是花和紅紙。沈勇進去,不小心踩了兩腳,又讓沈夫人攆了出來。

  沈勇無奈,想了想,還是轉身去廚房了,方一勺要是攆他,他就耍無賴好了!

  到了廚房門口,沈勇就聞到一股香氣撲鼻,很多美味摻雜在一起的味道,聞起來好生特別,沈勇就覺得自己莫名又餓了。

  「娘子。」沈勇走了進去,看到了滿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忍不住問,「娘子……這是什麼?」

  方一勺回頭看他,道,「喜宴啊,相公,你先不准看!」

  「喜宴啊?」沈勇當做沒聽到,跑進來看滿桌子花裡胡哨上百個菜,問,「什麼喜宴那麼多菜啊?」

  「這個叫大喜宴。」方一勺見他不走,料定他沒地方去,就不說他了,繼續往油鍋裡下著排骨,邊道,「是天下最好的喜宴。」

  「是麼?」沈勇湊過去要試吃,方一勺趕緊跑過來拍他手,「不准吃!」

  「娘子,炸糊了!」沈勇指著方一勺身後的油鍋。

  「啊!」方一勺著急,趕緊又回去將排骨撩起來,沈勇眼疾手快,伸手夾了一筷子來嘗,方一勺回頭見他吃上了,要來追他,沈勇邊躲邊吃別的菜,連贊,「娘子啊,好吃!天下一絕!」

  「你討厭!」方一勺追沈勇沒追上,沈勇這段時間苦練武功,身手是突飛猛進,方一勺現在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過他,反正沈勇被她打的時候也只會躲和叫疼,和以前一模一樣……

  最後每個菜都讓沈勇嘗了一遍,方一勺也累壞了,叉著腰喘氣決定不追他了,回去將涼了的油都倒出來,邊瞪一旁笑嘻嘻的沈勇。

  沈勇湊到方一勺身邊,就見她用麵團捏出了兩個小老虎,就問,「你呀?」

  方一勺踹了他一腳,「明明是你!」

  沈勇嘿嘿壞笑,「不是啊,怎麼看都是你麼,剛剛你追我打的時候就這表情。」

  「你敢說我是母老虎?!」方一勺伸手去掐沈勇的耳朵,手捏了耳朵一會兒,就被沈勇抓住了手,捏在手心狠狠揉。

  方一勺往回撤手,問,「你那兒學的這招啊?」

  沈勇自然不會告訴他是老道士教他的,笑嘻嘻道,「我天分高麼,這叫武學奇才。」

  「呸!」方一勺掐他,「吹什麼呢!」

  沈勇一挑眉,「不信啊,娘子,你已經不是我對手啦!」

  「吹牛!」方一勺來氣了,繼續踹他。

  沈勇笑嘻嘻躲開,蹭到她身邊,「娘子,別踢下頭,一會兒還用呢!」

  方一勺一張臉通紅,狠狠捶他,「要死了你!」

  沈勇繼續壞笑,問,「那些菜叫什麼名兒?」

  方一勺繼續捏小老虎:「不告訴你!」

  沈勇就去纏她,最後方一勺受不住了,就道,「行了,報給你聽吧……

  情深雙高飛

  金球輝照影

  鳳凰展玉堂

  心心皆相印

  瓊瑜瑤池舞

  銀燕抱囍來

  永結是同心

  喜鵲報福音

  良辰又美景

  百年永好合

  喜堂紅袍添喜慶

  鴛鴦翡翠玉腰帶

  龍鳳振翅沖雲霄

  瓊樓玉宇池中鮑

  碧波游龍情四海

  十全十美如意盅

  星光金砂滿堂彩

  錦繡百花如意丸

  佳偶永結是同心

  百年姻緣慶好合

  方一勺這一串菜名兒報完之後,沈勇都傻眼了,張著嘴半晌才問,「娘子啊這什麼菜啊,還是情詩啊?」

  方一勺臉更紅,「什麼情詩啊,沒正經,那個就是菜!」

  沈勇搖頭連連,「這裡頭哪兒有跟菜有關係的詞兒啊?簡直聞所未聞!」

  方一勺得意,給他沈勇解釋,「其實吧,這個是喜宴的吉祥菜名,真正的名字是:

  一品燴鮑片

  醬皇龍鳳球

  蔥蓉蒸扇貝

  糖醋小排骨

  鮑參燴魚翅

  魚唇燉三鮮

  生炒糯米飯

  珊瑚扒雙蔬

  季節鮮水果

  蓮子紅豆沙

  唐風大拼盤

  蒜蓉蒸龍蝦

  魚翅佛跳牆

  花鰱扣北菰

  清蒸七星斑

  鮑魚燉烏雞

  燒汁羊小排

  杏鮑菰蘆筍

  菊花棗泥酥

  皇家子御飯

  方一勺笑呵呵一道道菜地說過去,沈勇聽得嘖嘖稱奇,笑道,「娘子啊,你怎麼知道那麼多菜?而且這種菜不是普通人家可以吃到的吧?」

  方一勺聽後愣了愣,小聲說,「這是從爹爹留下來的菜譜上學到的。」

  「哦?」沈勇好奇,「你爹爹生前是什麼廚子啊?怎麼有這種菜譜?」

  方一勺想了想,「我聽娘說爹爹不是普通的酒鬼,可是我看他也沒幹過什麼大事啊,就是給人燒燒酒席掙些錢。

  「哦……」沈勇點了點頭,見方一勺神情有些暗淡,趕緊扇自己巴掌,「娘子,你說我怎麼那麼笨呢,這種喜慶日子還提你傷心的事情,你要不然親自削我來?」

  果然,方一勺噗嗤一聲樂了,搖搖頭,「你怎麼油嘴滑舌的?」

  「那是!」沈勇嚼著一塊魚片,「這魚肉又軟又鮮,可不就是油嘴滑舌麼!」

  方一勺拿沈勇沒辦法了,只好轉身回去繼續做飯。

  沈勇歡歡喜喜在一旁陪著,時不時說兩句笑話逗她。

  等喜宴差不多準備好時,沈夫人跑來了,伸手就去掐沈勇的耳朵,「哎呀,你怎麼還在這兒呢,成親前要分開的!」

  沈勇失笑,「娘,我們早就成親了!」

  「不管!」沈夫人拽著沈勇往外走,到了院門外,往裡頭瞄了一眼,見方一勺沒看到,沈夫人悄悄塞給沈勇一卷東西,「趁著這會兒好好看看啊,別到了晚上連洞房都不會!」

  沈勇有些納悶,接過來一看,羞得臉紅脖子粗,「娘啊,你怎麼給你兒子看這東西?」

  沈夫人一挑眉,「怎麼了?哎呦,還害臊啊!」

  沈勇嘀咕一句,「這種事情我還用人教麼。」

  「你做過麼?」沈夫人瞪他,「別到時候給嚇得不知道怎麼做,那你媳婦兒可得嫌棄你了!」

  沈勇臊壞了,道,「娘啊,你怎麼……」

  「怎麼了?」沈夫人白了他一眼,「你可是打從我肚子裡出來的,你光屁股我早就見過了,還害羞。」,說完,扭搭扭搭地就走了。

  沈勇見沈夫人走了,低頭又看了一眼手裡的那卷圖畫,忍不住笑了笑,左右看看,見沒人發現,就悄悄藏在了袖子裡,溜回房間去了。

  當晚的喜宴是這樣安排得。

  一家人先吃酒席,吃個痛快,飯後一個時辰,方一勺陪沈夫人,沈勇跟著沈一博聽家訓。

  天黑後換上喜服,方一勺蓋上蓋頭,由蓮兒和石頭牽著進喜堂和沈勇拜天地,之後直接入洞房。第二天早上兩人到書房來,給二老敬媳婦茶,在家慶祝三天後,沈勇帶著方一勺和小結巴,由沈傑和劉大方陪著,跟莫鼕鼕和劉袤一起進京去。

  商量完畢,眾人按計劃行事。

  這一頓喜宴可不得了,沈府就這麼點兒人,坐下一通海吃,各個都撐得站不起來了,連連讚歎此生從來沒吃過如此美味的菜。

  方一勺坐在沈勇身邊,沈勇邊吃邊一個勁給她夾菜,嘴裡說,「娘子,多吃點,一會兒晚上累!」

  方一勺紅著臉在桌子下面狠狠踹了沈勇一腳。

  吃完了飯後,方一勺和沈勇戀戀不捨分開,沈勇去沈一博書房裡頭,沈一博認真地給他說了一遍沈家的家訓,沈勇以前沒少聽這個,耳朵都起繭了,不過還得接著聽。

  好不容易聽完了,沈勇就想回去接著看那本沈夫人給他的寶典去,剛剛看得他熱血沸騰的。

  「勇兒。」沈一博卻是突然叫了他一聲,讓他來自己眼前坐下,道,「有個事情,爹要跟你說一下。」

  「哦。」沈勇依然是心不在焉。

  「你要好好聽,是關於一勺的。」沈一博突然道。

  沈勇一愣,抬眼看沈一博的神色,見他臉色嚴峻。「爹,娘子怎麼了?」

  沈一博從懷中掏了一封信出來,問,「知道我為什麼讓沈傑和大方陪著你們一起進京麼?」

  沈勇想了想,「他倆也去京城逛逛?」

  沈一博白了他一眼,沈勇摸摸臉,「嗯……因為沈傑江湖經驗多,劉大哥精明強幹吧?」

  沈一博點了點頭,「這是一點,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嗯?」沈勇不解,「什麼原因。」

  沈一博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交給沈勇,「你看看吧。」

  沈勇接過信,打開認真看了起來,信很長,洋洋灑灑好幾頁紙,沈勇臉上原本隨意的神色,也漸漸嚴肅起來,沈一博觀察著沈勇神色的變化,並不說話。

  沈勇看完了信後,摸著下巴,良久才說出一句來,「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看了這封信,你跟一勺成親,後悔麼?」沈一博突然問。

  沈勇失笑,看沈一博,「爹,這事兒你現在才問是不是晚了些啊,成親前給我看麼。」

  「成親之前給你看了,你就不要一勺了麼?」沈一博反問?

  沈勇搖搖頭,「不會,我若是沒見過娘子我鐵定不敢要,只是我見過娘子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沈一博點了點頭,「好,有膽色。」

  沈勇將信放到了蠟燭上,燒了。

  沈一博有些吃驚,問,「不給一勺看麼?」

  「娘之前教過我,以後有坎兒有坑,就背著娘子過去。」沈勇堅定搖頭,「不到最後關頭我不會讓娘子知道的。」說完,站起來。

  「去哪兒?」沈一博問他。

  沈勇嘿嘿笑了笑,拍拍藏在胸口的那冊畫卷,「看好東西。」說完,溜躂出門了。

  到了門口,就迫不及待拿著冊子出來了,剛想看,跟迎面過來的蓮兒撞了一下……沈勇手裡的畫冊掉了下來,一陣風過,蓮兒看了個正著,「呀!」一聲,繃著就嚷嚷,「少爺好下流呀!要死了了要死了!」說完,扔了手裡的茶杯,兔子一般跑了。

  沈勇堪堪接住她扔下的茶杯,回頭,就見沈一博眼神複雜地看著他,搖頭。

  另一邊,方一勺挽著吃撐了的沈夫人,在院子裡溜躂消食。

  「一會兒啊,把那套新的朱釵和金飾戴上,勇兒前兩天特地去買的,放你床頭了。」沈夫人囑咐。

  「嗯。」方一勺點了點頭,臉上喜滋滋。

  「一勺啊。」沈夫人拍拍方一勺的手,道,「你們這次去京城,勇兒要是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你別懷疑他,他必然是為你好的。」

  方一勺微微愣了愣,隨即點點頭,一笑,「嗯。」

  沈夫人有些意外,看方一勺,「你不問什麼事麼?」

  方一勺想了想,搖搖頭,「不想。」

  沈夫人突然笑了,伸手摸摸她臉蛋,「好!不愧是我沈家的媳婦,聰明!」

  方一勺笑,陪著沈夫人接著散步。

  一轉眼,一個時辰就到了,沈勇看那卷冊子看得焦躁,跟個猴兒似的在屋裡轉圈,不時問小結巴,「什麼時候了?還沒拜堂呢?」

  好容易到了時辰,沈勇抬腿就衝了出去,到了喜堂裡候著。此時,天已全黑,大紅的燈籠高高地挑了起來。

  沈勇站在喜堂裡往外看,就見園中月光灑地,燈火閃爍……方一勺一身紅色喜服,頭上一個紅色的蓋頭,蓮兒和石頭攙扶著她,緩緩地走過來。

  沈勇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感覺,自己再成一次親真是對了,直到這會兒,他才真正有了方一勺是他娘子的感覺。

  方一勺踏進門檻,手中的紅綢子,就被交到了沈勇的手上,沈勇單手輕輕拉著紅綢,另一隻手扶著方一勺的骼膊,帶著她,緩緩到了沈一博和沈夫人的眼前。

  親自將蒲團放好,扶著方一勺跪下,沈勇也跪在了她的身旁。

  小結巴在一旁嚷嚷,「一拜天地……」

  沈勇和方一勺剛開始還心潮澎湃情愫湧動,但一聽到小結巴尖著嗓子那一聲嚷嚷,兩人都噗嗤一聲笑了,沈一博咳嗽了一聲,道,「唉,不可玩笑!」

  兩人趕緊收斂了笑容,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又夫妻對拜之後,便一同被送進了洞房裡頭。

  小結巴本來嚷嚷著鬧洞房,被沈傑提了出來,院子裡的人都清空了,就怕小兩口不好意思。

  大門一關,房間裡就只剩下方一勺和沈勇了。

  扶著方一勺到床邊坐下,沈勇在喜服上擦了擦手心裡的汗,搔搔頭,「那個……娘子,我掀蓋頭了啊!」

  方一勺點頭,雙手捏著衣襟,甜絲絲的感覺。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7:29 PM


第五十四章 小籠包和赴京行


  沈勇伸手去揭方一勺的蓋頭,心裡頭緊張得厲害,至於為什麼緊張他也不知道,方一勺也不是頭一次見面,都同床共枕半年多了。

  不過緊張歸緊張,沈勇倒是覺得這揭蓋頭挺有意思的,最好是日後能每天都那麼來一次,一下子揭開蓋頭,看看娘子今天是什麼裝扮,那多有趣。

  沈勇想著就輕笑了一聲,方一勺蒙著蓋頭就更緊張了,沈勇也不知道在笑什麼。

  沈勇看到床邊還有一根如意一樣的東西,不知道是不是用來揭蓋頭的,不過他也沒用,這硬邦邦的玩意傷著方一勺呢?還是用手……

  按理來說,這挑蓋頭還有不少規矩呢,但是沈勇他娘沒教他。婚前他去問,沈夫人還罵他,「你要知道那些個規矩幹嘛?反正成親就一次,你記得,重點是金孫!我要金孫!」

  沈勇搓了搓手,一想到金孫什麼的,就血脈噴張的。覺得沒什麼可猶豫的了,沈勇深吸一口氣,輕輕地伸手,揭開了方一勺頭上的紅蓋頭。

  一勺身上穿著紅艷艷的喜服,臉上有些羞赧之色,頭髮盤著,上頭戴著沈勇新給她買的一枚金釵,還有一簇淡朱色的珠花,大眼睛,羽睫微顫,平時淡施粉黛,如今一雙的嫣紅的唇,晃得沈勇有些頭暈。臉上雖然含羞,嘴角卻是帶著喜色,微微笑著,渾然天成,看著哪裡都順眼,都讓沈勇心動不已。

  沈勇越看越歡喜,就傻坐在床沿端詳起來。

  一勺見他傻呵呵的,就瞄了桌上的交杯酒一眼。

  「哦!」沈勇一下子明白過來了,趕緊跑過去拿交杯酒,遞過一杯給一勺,自己也拿了一杯,兩人先都伸出右骼膊,纏了半天沒纏上,又都換右骼膊……後來才換成一左一右,兩條骼膊終於纏上了,對視一眼,都笑起來。

  「娘子啊。」沈勇笑著看方一勺,「喝了交杯,可就是真夫妻了啊。」

  方一勺看了看別處,小聲嘀咕了一句,「從來也不是假的。」

  「嘿。」沈勇點頭,「那是,娘子有眼光。」

  方一勺斜眼看他一臉的得意。

  沈勇趕緊笑,「我有運氣!」

  兩人好不容易才將黏在一起目光都收了回來,虔誠地喝了這交杯,心中暗許了日後榮辱與共,生死不棄。

  沈勇一杯酒喝得滴酒不剩,沈勇接過了方一勺手裡的空杯,走到桌邊放下,回過頭,就見方一勺坐在錦被之上,含笑看他。

  良久。

  方一勺瞧了瞧瞧了瞧,問,「成禮了麼?」

  「嗯。」沈勇點點頭,「成禮了,咳咳……娘子,接下來……」

  方一勺點頭,臉更紅了幾分。

  沈勇欣喜,跑過去,伸手先放下床簾,心裡頭也開始打鼓。

  藉著床簾外頭透進來的微弱燭光,沈勇就見方一勺含情脈脈看著自己。所謂等下觀美人,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芙蓉花放含春意,楓樹葉飄炫秋光。沈勇抓耳撓腮有些不知所措了,心裡頭卻是急切,想了想,心說,怕什麼,反正自個兒是流氓,今兒個如願以償了,良宵苦短,不可懈怠!

  想罷,沈勇用無賴勁壯了壯膽,說,「娘子,我來了!」

  方一勺哭笑不得,沈勇這是洞房呢,還是耍流氓呢?

  幸好沈一博有先見之明,估計兩人都是頭一回,鐵定不好意思,因此今晚給他們準備的交杯酒特別烈,後勁十足。

  沈勇藉著酒勁,便將平日裡頭隱忍的那一份真情都訴了出來,方一勺雖然羞澀,但聽到沈勇在耳邊細聲軟語傾訴衷腸,也是心動情亂,覺得自己將終身託付給他,也算不枉此生。

  當晚,好一番耳鬢廝磨,沈勇自然是好好如意了一把,他也是血氣方剛,足足折騰了大半宿,方才饜足。起身打來熱水,細心照顧,待一切妥當,方一勺早就睡熟。

  沈勇抓著她的手入睡,心滿意足,夢中他娘子可是給他生了一堆胖娃娃。

  次日清晨,沈勇可比方一勺起得早了,見她睏倦,就喊來小結巴,把昨兒個方一勺做的蟹黃小籠包和豆漿都熱一熱拿來。

  東西放到了桌邊,沈勇見方一勺已經醒了,睜大了一雙眼睛,靠在軟軟被褥裡頭瞧著他。

  沈勇走過去,坐在床邊,「娘子。」

  方一勺用被子蒙頭,有些不好意思。

  沈勇失笑,伸手扯被子,「別悶著了,累不累?」

  聽了那聲累不累,方一勺更氣,累不累你不知道呀?

  「要給爹娘請安去。」沈勇笑嘻嘻逗她,「走得動不?我背你去?」

  方一勺從被子裡探出半個頭來,瞪了沈勇一眼。

  沈勇笑呵呵去拿那套沈夫人給媳婦兒做的新衣裳來,扶她起來換上。

  方一勺起來吃早飯,豆漿滑軟香濃,特別的可口,蟹黃包裡蟹黃飽滿個兒大、和著蛋黃和蟹肉,裹在那薄薄的水晶皮子裡頭,一咬還有滿嘴的湯汁,美味至極。

  沈勇含笑看著方一勺吃,自己剛剛吃了早飯,可不知道為啥,又餓了。

  沈一博和沈夫人早就起來了,邊吃早飯邊等著沈勇他們來。

  二老還念叨呢。

  「唉,你說,昨兒個成了沒有啊?」沈一博問。

  「成了吧。」沈夫人嘀咕,「若是再不成,你兒子乾脆去買塊兒豆腐撞死得了。」

  沈一博覺著也是,就問,「一會兒要不要問問?」

  沈夫人擺擺手,「不用問啊,一眼就能瞧出來!」

  「是麼?」沈一博納悶,「怎麼瞧?」

  「嘖……」沈夫人瞪他一眼,「一個得意一個羞的,不都這樣子麼。」

  沈勇覺得似乎有理。

  沈夫人笑著讓他別管了,一會兒看她的眼色就行。

  果然不多會兒,就見沈勇拉著方一勺的手緩緩走過來了,來給二老請安。

  沈一博趕緊看沈夫人,就見她眉開眼笑的,搬了張凳子讓方一勺坐下。

  一勺坐了,見沈夫人看自己,畢竟都是女人,心照不宣,一勺笑瞇瞇不說話,沈夫人樂得嘴都合不攏了,盤算著,再等一年可能就有金孫抱了!

  沈一博也甚是滿意,讓沈勇這幾天先啥都別做了,陪著媳婦兒到處逛逛,準備準備過幾天去京城。

  隨後的幾天,沈勇就跟食髓知味了似的,整天癡纏著一勺,跟進跟出的,一勺走到哪兒都發現身後粘著他,甩都甩不掉。不過幸好,沈勇也算是溫柔情人,各方面都還挺節制。

  一勺也柔順,小夫妻日子過得蜜裡調油,羨煞旁人。

  一轉眼過了三天,眾人要準備啟程去京城了。

  一大早,沈勇拉來了馬車,車裡收拾得乾乾淨淨,還鋪了厚厚的毯子。

  方一勺出來看到了,就道,「相公,我騎馬就成。」

  「那怎麼行?」沈勇趕緊搖頭,「你得坐馬車,三個月內不准騎馬知道不?噁心了、或者累了或者想吃酸的了或者哪兒不舒服了都告訴我知道不?」

  「行啦。」方一勺有些無奈,也知道沈勇的意思了,小聲嘀咕了一句,「要三個月那麼久啊?」

  「我們在京城最多待上一個月,兩個月內就能回來了,應該不會超過三個月,三個月後麼……嘿嘿。」沈勇說著,就自顧自傻笑了起來。

  「笑什麼啊?」方一勺踹了沈勇一腳。

  沈勇湊過去,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方一勺臉通紅,白了他一眼,「死相。」

  沈勇嘿嘿笑。

  馬車準備妥當了,沈勇就找小結巴,可前前後後找了一圈也沒見人,最後他問在馬車邊坐著的莫鼕鼕,「小結巴哪兒去了?」

  「他說去買些酒路上喝。」鼕鼕回答。

  「多大了就酒癮那麼重啊?」沈勇有些不滿。

  「哦,昨兒個我告訴他的。」劉袤也來了,道「賈大廚釀的桂花酒特別好,我昨兒個告訴他後,他就念叨說帶一點上路,萬一晚上要露宿,冷了可以喝些酒暖暖。」

  「賈大廚?」沈勇愣了愣,問,「就那個賈大華啊?」

  劉袤點頭,問,「沈兄認得?」

  沈勇笑了笑,「也算認得吧,不熟。」說完,對方一勺挑挑眉--就那半吊子大廚。

  「那酒樓不是已經關門了麼?」方一勺問,「那大廚現在在哪兒呢?」

  「他在街尾有個鋪面,在那裡賣酒。」這時候,沈傑和劉大方也來了,搭話的是劉大方,「不過混得不是太好。」

  「哦?」沈勇有些疑惑,問,「他不是有名的廚子麼?怎麼不隨便找家酒樓,怎麼的也比自個兒賣酒強些啊。」

  「少爺,你還真是得罪人都不知道啊。」沈傑拍拍他肩膀,「你想啊,你帶著少奶奶去酒樓做過飯之後,賈大華那個東巷府第一廚的名號就沒了,好些人還說他坑蒙拐騙呢。再說了,掌櫃的死了是大忌,他一個廚子,哪兒還有人肯請他啊,再說他不還得罪了你麼?」

  沈勇有些不解,「他哪兒得罪我了?」

  劉袤點頭,笑道,「沈兄果然大度,竟然不記得這事兒。」

  方一勺提醒說,「相公,他還磕頭給你認過錯呢,如今你出息了,好些人都笑話他當年有眼無珠呢吧?牆倒眾人推麼。」

  「唉!」劉大方點頭,「還是少奶奶知道人情世故!」

  眾人將馬車拉倒了外面停下,就看到小結巴遠遠跑回來了,手上拿著個酒罈子。

  「來了,咱們啟程吧!」沈勇說了一聲,眾人上馬的上馬,上車的上車。

  沈一博和沈夫人正好追出來,給方一勺塞了一大袋子銀子和一些吃食,還有一條狐皮的大氅。

  「一勺,兒啊,你出門在外小心啊!」沈夫人囑咐,「這大氅是我年輕那會兒,我爹上山抓的雪狐狸做的,可暖和了,你晚上別忘記蓋!」

  「對對!」沈一博也連連點頭,「啥活都別干,叫勇兒干,他敢欺負你或者不聽話,你回來告訴我,我打斷他的腿!」

  方一勺笑著點頭,接了東西跟二老道別。

  沈勇坐在馬上直皺眉,人家有了媳婦兒忘了娘,他家有了兒媳忘了兒。

  這時,小結巴也跑到了,將酒罈子遞給了沈勇,直喘氣,「少爺,那賈大華的鋪子關門了,人也不知道上哪兒去了,街坊說他出遠門了,我上別家買的,也是桂花酒,咱們將就著喝吧。」

  沈勇點頭,將酒罈子掛在了馬鞍邊的掛鉤上。

  小結巴一下跳上了馬車,對方一勺道,「少奶奶,您坐好了,墊個蒲團別忘了啊!」

  「嗯!」方一勺坐在軟綿綿的蒲團上面,對他點頭。

  「走吧!」沈勇等眾人別過了沈一博和沈夫人,啟程上路,蓮兒和石頭在後頭揮著手送出老遠去,方一勺扒著車窗對她倆招手,「蓮兒,石頭,好好照顧爹和娘!」

  倆丫頭眼淚汪汪的,「少奶奶,你要趕緊回來啊!」

  方一勺點頭,沈勇撇嘴,「幹嘛呀,不就去趟京城玩玩麼,還能怎麼的?」

  劉袤也笑,沈傑騎著馬走在前面,唯獨劉大方,他注意到沈勇嘴上說得輕鬆,但是眼底,似乎有些愁容……另外,對於沈一博會讓自己跟著去,劉大方覺得很意外。還有臨行前,沈一博是再三囑託,讓他此行一定要幫著沈勇和方一勺。劉大方就想不通了,這次京城之行,不是讓小兩口去散心遊玩的麼?怎麼跟前路多劫難似的?還是說……有什麼隱情?

  沈勇一直騎著馬走在後頭,不緊不慢正好挨著方一勺的馬車,和扒著車窗邊看風景的方一勺聊得高興。笑歸笑,沈勇心裡明白,此趟京城之行,可遠遠沒有那麼簡單。他能否和他娘子長相廝守、兒孫滿堂……就看這一個月了!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7:33 PM

本帖最後由 sunny121 於 2014-8-7 08:53 PM 編輯


第五十五章 稀罕菜和京城行


  這一路趕往京城路上很順利,眾人曉行夜宿,看看沿路的風光,買些各地的土產,逍遙且自在。

  沈勇和方一勺新婚燕爾,日日甜蜜自不必贅述,這一日,眾人終於是來到了皇城。

  皇城果然不凡,光看那高聳的城門,就與一般不同。

  沈勇等進入了城門,就見這兒比東巷府可熱鬧多了,做買賣的和行人商賈那是絡繹不絕,特別是還有很多外族,裝束打扮花花綠綠,各有不同。

  小結巴和莫鼕鼕都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孩兒,坐在馬車前睜大了眼睛,一人拿著一串糖葫蘆,好奇地左右張望。

  「在這裡落腳吧?」沈傑指了指前方一座客棧,就見客棧三層,上頭高高的匾額上寫著--八喜客棧。

  沈勇下馬,去扶方一勺,客棧裡頭就有夥計迎了出來,「爺!幾位?」他挺眼尖,一眼瞅見了劉袤一副書生打扮,就笑問,「嘿嘿,這位公子爺來趕考的吧?看您這相貌氣度,那可是狀元之才啊!」

  劉袤失笑,這店小二嘴還真甜。

  要了幾間客房之後,眾人就在二樓落座準備吃飯,這皇城各地美食都多,方一勺特地點了幾個平日吃不到的,像是,怪味兔子頭、江南農家菜、蜀味肉丸、紫雞泡饃、酸湯肥牛、金橘烤薯、糖醋甜菊等……

  眾人趕了一天的路,又都是些稀罕菜,所以吃得很高興。

  夥計來給眾人倒水,沈勇問,「店家,怎麼這麼多人啊,好熱鬧啊!」

  店家笑呵呵道,「哦,幾位這是頭一回來京城吧?因為最近這幾天京城有大喜事啊!」

  「大喜事?」眾人都不解。

  「皇上要過大壽麼!」夥計回答,「皇城百姓要大慶三天三夜呢,聽說皇上的寵妃,珍妃最近身體不太好,因此聖上要藉著這次喜事給珍妃祈福。」

  「珍妃……」劉袤想了想,問,「是二皇子景逸的生母吧」?

  「可不是麼。」夥計點頭回答,「二皇子仁厚能幹,文武雙全,聽說啊,皇上還有廢長立幼的心思呢。」

  眾人都皺眉,劉袤道,「自古廢長立幼乃是大忌……為何作此決定?」

  「呵呵,我們也不過是道聽途說而已,這種事情做不得準的。」夥計給眾人滿了茶後,就笑著走了。

  劉袤皺眉,身旁沈傑拍拍他,笑道,「行了,你還沒考上狀元呢,就開始憂國憂民啦?」

  眾人都笑起來,劉袤也覺得挺不好意思,就看沈傑,「大哥你怎麼這樣笑話我啊?」

  劉大方在一旁,自顧自吃菜,道,「別說,我聽好些朋友說起過,太子生母也就是皇后早喪,皇上是獨寵珍妃,珍妃又是景逸生母,若是經常在耳邊吹風,皇上的確有可能動這心思。而且啊,太子景熳據說驕橫無禮,不如景逸有才幹和人緣,宮中不少大臣也傾向於景逸繼位。」

  「唉,吃飯談這些個聽不懂的幹嘛呀。」小結巴道,「管他誰當皇帝呢,咱們老百姓有飯吃就行了!」說著,給方一勺盛了碗湯,「來,少奶奶,喝湯。」

  方一勺正在拚命吃沈勇給她夾的菜呢,趕緊點頭。

  莫鼕鼕時不時地朝外頭望上一眼,似乎是在找人。

  「鼕鼕,沒看到你師父?」劉大方問他。

  「沒。」莫鼕鼕搖搖頭,「他說我們到了京城他自然會找到我們,可是沒見人啊!」

  「沒事兒,都是世外高人,會找到我們的。」沈勇道,「咱們先安頓下來,四處逛逛吧,難得來趟京城。」邊說,邊問方一勺,「娘子啊,累不累?吃完了先睡會兒?」

  方一勺點點頭,「嗯……晚上逛夜市去吧?聽說京城夜市可熱鬧呢。」

  「熱鬧是那熱鬧,就是賊也多,晚上一起去吧。」沈傑說著,夾起一根雞腿給莫鼕鼕,「吃吧,你若是瘦了,師父非跳腳不可!」

  眾人瞅了一眼胖乎乎的鼕鼕,都忍不住笑起來。

  鼕鼕啃雞腿,心說,哼,小瞧我,我小時胖一些怎麼了?等我長大了,鐵定比沈勇還要玉樹臨東南西北風呢!

  二樓臨窗的桌子,視野很好,幾乎可以將整條街道收入眼底,沈勇正坐在那兒,偷偷拿眼打量窗外,邊給方一勺夾菜。

  眼看著就要吃完的時候,沈勇忽然注意到樓下閃過去一個人影,有些眼熟。

  沈勇回頭,對沈傑一挑眉。

  沈傑和劉大方已經知道這次來的目的了。路上,兩人都發現了沈勇的心神不寧,他通常白天和一勺有說有笑,到了晚上一勺睡下了,他就一個人坐著發呆,心事重重的樣子。在兩人的一再逼問之下,沈勇終於將事情的始末都說了一遍。聽得劉大方和沈傑也是吃驚不已,萬萬沒想到,方一勺竟然會有這樣的身世,而沈勇他們這次趕赴京城,可以說也是想要為這一段前緣做個了斷吧……唉,談何容易啊。

  吃過了飯,眾人都覺得有些累,回房先休息了一下,小結巴和莫鼕鼕倆沒心思的小孩兒,早就呼呼大睡了。

  方一勺和沈勇的房裡。

  一勺也有些累,靠著枕頭睡著了,沈勇見她睡熟了,就悄悄出門。可是等沈勇出了門,方一勺卻緩緩睜開眼睛,輕歎一口氣,單手支著下巴發起呆來,自言自語道,「相公啊相公,你究竟要瞞我到什麼時候呀?我都快猜到一大半兒了,還是爽快些說出來吧。」

  沈勇出了門,剛到走道裡頭,就感覺背後讓人拍了一下,一回頭,驚喜地睜大了眼睛,「老道!」

  老道點頭,對他招招手,示意他……來!

  沈勇跟著他,到了旁邊的一間屋子裡頭,就見蒼滿雲和莫凡堂都在那兒呢。

  「師父!」沈勇跟二老打招呼,兩人都點頭。

  沈勇有些納悶,問老道,「老道,你跟他倆勾搭上了啊?」

  「去!這是你師爺,少胡說八道!」莫凡堂瞪了他一眼,

  沈勇一吐舌頭,真沒想到啊,原來這老道是兩位師父的師父啊!

  「你們來京城的消息,已經有人去告密了!」莫凡堂道,「估計很快就會有行動!」

  「告密?該不會是……我剛剛看到賈大華了!」沈勇有些不滿地說,「就是一瞬而已,沒影了,不過他肯定看到我們來了。」

  「麼蛾子就出在他身上了!」蒼滿雲歎氣,「竟然沒發現他的身份,若是老早能提防他,也不會有那麼多事端了。」

  沈勇到了桌邊坐下,問,「你們的意思是……告密的人實則是賈大華?」

  老道點了點頭,道,「當年他還小,和後來的長相有了很大的變化,所以我一直沒發現他的存在。百密一疏啊,原本可以讓一勺平平安安過一世的,沒想到讓這小人告了密去。」

  「我看你們給我爹的信上說,一勺的爹,原先是宮裡的御廚。人稱老方的神廚?」沈勇問,「還勾引了皇帝的愛妃,一勺那個傳說中的琴姬娘親,皇帝的摯愛?」

  「唉……說來話長啊。」老道士也坐下了,道,「當年一勺的娘人稱雲清姑娘,那是京城第一的琴姬,彈得一手好琴,皇上一次偶然出宮遇上了她,因為對她迷戀,就接回宮裡養著,日日彈琴給他聽。只是這雲清姑娘身份卑微,當時形勢是暗潮湧動,太后又多方阻止,最後只能藏在後宮裡頭,不能見人,連個名分都沒有。只是雲清這一來,就後宮粉黛無顏色了。當年的皇后,也就是太子景熳的生母姚皇后那是個善妒的火爆脾氣,多番哭鬧,擾了雲清姑娘,就被皇上重重責罰。後來也不知道誰傳出消息來,說皇上要廢了皇后,立雲清為後,皇后羞憤交加,竟然氣死了。」

  「所以這次賈大華就是向太子告密麼?」沈勇問,「不用說,太子肯定很恨一勺。」

  「當年太子雖然還小,但是已經懂事,對雲清是恨之入骨,後來他長大一路都不得志,皇上又寵愛景逸,這一切,他也都歸咎到了雲清的身上。」

  「那後來為何雲清會和大廚跑了?」沈勇更加不解。

  「其實吧,琴姬雲清和老方早就認識,兩人也早有了感情。」老道道,「我和老方是八拜之交,那時候我還在宮中做大內侍衛,實情我比誰都清楚!當時老方總做各種各樣的小點心來哄雲清開心,日久生情也是難免,是皇帝搶了人而已。」

  「哦……那皇帝老兒怪誰啊?」沈勇皺眉,「是他自己橫刀奪愛啊。」

  「誰叫他是皇帝呢?」老道無奈,「後來老方索性帶著雲清姑娘跑了,這皇帝戴了綠帽子就四處追殺他倆,直到後來發現了他倆合葬的墳墓,才最終罷休了。」

  「墳墓?」沈勇不解。

  「是我們偽造的。」老道士道,「當時皇上恨意太重,所以只好偽造了這一座墳墓,好讓他忘記兩人。」

  「也就是說,以他對兩人的恨意,若是知道一勺在世,必然不高興!」沈勇冷笑了一聲,「所以說這次來搞不好就要送死了,得罪了皇帝還得罪了太子!」

  「可事實上,皇上對雲清還是不能忘情。」老道說,「之所以他如今那麼寵愛珍妃,就是因為珍妃與當年的雲清有七八分的神似。」

  「哦?」沈勇笑問,「那娘子像不像他娘?」

  眾人對視了一眼,都點頭,「像,特別是那份小巧玲瓏聰明乖巧的感覺很像!」

  「哦……難怪那麼多人喜歡了。」沈勇還挺美的。

  老道瞪他,「如今形勢危急,這廢長立幼的說法絕對不是空穴來風!」

  「什麼意思?」沈勇不明白

  「很簡單啊,太子景熳是嫡子又是長子,自然不能廢除。」老道道,「但是如今民風開化,講究傳賢不傳嫡,而且這次放出消息來,的確很多人同意該封景逸為太子的。」

  沈勇摸了摸下巴,「也就是說,太子若是不想被廢除,就該快些動手搶,要是不能馬上登基做皇帝,或者將次子景逸廢了,豈不是皇位就飛啦?!」

  「嗯。」眾人都點頭,「可不是!」

  莫凡堂點頭,「這景熳如果真如你們所說那麼殘暴,那若是他做了皇帝,他如今又知道一勺的存在,咱們豈不是沒火頭了?」

  「所以讓你嗎自己來,起碼現在皇帝還是他們的父皇景雲皆!」沈勇認真想了想,「我們得幫著景逸才是啊。」

  「別的你先別管了,好好照顧一勺才是正經!」老道叮囑。

  沈勇點頭,一笑,「嘿,你不說我也知道!」

  「聽說你沒將這事情告訴一勺?」蒼滿雲拍了拍沈勇的肩膀,「好小子啊,有擔當!」

  沈勇一笑,「我怎麼可能讓娘子操這份心?」

  老道卻是笑了,「你心是好,不過太看輕你家娘子了,她未必不知道。」

  沈勇笑了笑,沒有說話,站起來道,「行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覺得這事情也兩說,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我陪著娘子一起去見丈母娘和岳父。」

  眾人見沈勇已經有了準備,便也不再多說了。

  「對了!」蒼滿雲拿出了兩幅畫像來,給沈勇看,道「這個是景逸,這個是景熳,你記住了,景熳很有可能會很快來找你,他性子好像還挺急。」

  沈勇端詳了半天,點頭,「記住了!」

  隨後,眾人各自散去,準備。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7:34 PM

本帖最後由 sunny121 於 2014-8-7 08:54 PM 編輯


第五十六章 翡翠煲和惡毒計


  沈勇回到房裡,就見方一勺還睡著,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床邊,輕手輕腳爬上床,摟著她一起睡會兒。方一勺其實一直沒睡著,都是裝的,直到沈勇到了身邊了,感受到沈勇那一份體溫,她才緩緩入睡,一覺無夢。

  等兩人睡足了,神清氣爽醒過來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沈勇和一勺起床,梳洗換衣服,準備一會兒出門。

  一勺問他,「相公,是吃晚飯的時候了吧?可我一點兒都不餓。」

  「我也不餓。」沈勇點頭,笑道,「也是,睡醒了就吃,在這樣下去該變成豬了,這可要不得。」

  「不如我們出去逛逛,等到夜裡實在餓了再找個酒樓吃宵夜?」一勺問。

  沈勇自然是點頭,和方一勺一起出門,這次,沈傑和劉大方也都沒跟著,就小結巴做了小跟班,幫著兩人捧新買的東西。

  劉袤準備考試,這一路他也感覺出了怪異,但是沒人跟他說,大概因為他要考試所以都不想讓他分心。他也不多問,就想著集中精神考試,等到考中了再說,自己若是不中,可對不起那麼多人的幫助,也無顏面回去見那些鄉親。

  方一勺和沈勇手拉手出門,這一路逛下來,小結巴手上捧了好些東西。在兩人後頭跟著,就見兩人拉著小手,肩膀挨著肩膀,一副你儂我儂的樣子,小結巴有些酸溜溜地皺皺鼻子。他之前總聽人說,這媳婦兒娶進門後,就沒有婚前那麼疼愛了,可沈勇大有變本加厲的態勢,千依百順不說還體貼入微,方一勺讓他哄得時時都在笑。

  小結巴莫名就有些心慌,心說……是不是要出什麼事情啊?沈勇怎麼忘死了寵少奶奶?

  一路逛到掌燈,天也黑了,路上行人漸稀,三人才回客棧。

  剛到客棧門口,竟見到有人在打架。

  「相公,那是什麼人打起來了?」方一勺踮著腳往人群裡頭張望。就見原來有十來個地痞,正圍著兩位穿著不凡的公子哥。

  那兩個公子哥穿著體面,一看就非富即貴,可見是遭地痞勒索了!

  沈勇要過去看看,方一勺拉住他,道,「相公,我們要管麼?這裡是京城啊,一會兒就會有衙役來的吧?」

  沈勇心裡歎氣,娘子鐵定是知道了些什麼,也看出了自己的不對,不然的話,以她的性子,才不會坐視不理而建議自己等著衙役們處理。

  「娘子。」沈勇對方一勺別有深意地一笑,「無妨!」

  方一勺看了沈勇良久,最終才心領神會地點頭,隨沈勇去了。

  而沈勇走到了人群外面抬眼一看,果然,被圍住的兩人雖然做普通打扮,一個二十多歲,一個不到二十,與畫像上的一般無二,是穿了便裝的太子景熳,和二皇子景逸。

  方一勺見沈勇對自己一笑,便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輕輕點點頭,不忘記囑咐他一句,「小心些。」

  沈勇點頭,見那幫人正在彼此推搡,有些無奈,心說,怎麼單獨就跑出來了,沒有隨從麼?這二皇子似乎對太子並沒有太多的戒心啊。

  「唉,幹什麼呢?」沈勇上前分開了眾人,瞪視一眼,「光天化日的,有王法沒有?」

  方一勺在後頭點點頭,心說,還挺像那麼回事兒的呢。

  那些個地痞看了沈勇一眼,道,「你外地來的?少管閒事!」

  沈勇冷笑一聲,「天下人管天下事,你們擋著小爺進客棧了,閃開了,好狗不擋路。」

  那些地痞一聽沈勇說話的腔調就火了,衝上來,要揍他。

  沈勇小露了一手,將地痞打退。

  那些地痞哪兒是沈勇的對手啊,挨了揍,吵吵嚷嚷就退散了。

  沈勇歎氣,就那麼幾下子,還敢出來做地痞啊?這若是在東巷府,直接揍得你們滿地找牙,今日就先這麼算了吧。

  他也沒理會別的,對方一勺招手,「娘子。」

  方一勺跑過來,拉著沈勇的手就要進客棧。

  就聽身後有人道,「唉,這位兄台,留步。」

  沈勇回頭看了看,見說話的是景熳,他上來,臉上有感激之色,而一旁的景逸則是略帶不滿。

  景逸也有功夫,今日他和景熳原本是出來為父皇壽宴準備禮物的,可沒想到半路遇上了不長眼想勒索他們的地痞。

  而景熳也有趣,非要拉著他不讓他動手打架,還跟那些地痞理論,倒是半途殺出來了一個年輕小伙子,將那些地痞打跑了。

  景逸剛剛看了那些地痞的武功,覺得也不怎麼樣,自己完全可以應付,因此也不覺得應該多感謝沈勇。說不定,那年輕人還覺得他倆是孬種,沒用的富家公子,連幾個地痞都收拾不了呢。

  沈勇見景熳叫住自己,就看了他一眼,問,「何事?」

  「多謝公子相助。」

  沈勇冷冷一笑,道,「我可不是幫你們,只是那幫地痞擋住了我娘子的去路。」說完,拉著方一勺就要進屋。

  景熳有些不痛快,景逸則是覺得沈勇輕看他們了,畢竟都是皇子出生,哪兒受得了這種輕視,景逸就道,「明明是你多管閒事,就這麼兩個地痞,少爺我三兩下就能收拾乾淨了。」

  沈勇看了他一眼,無所謂地笑了笑,似乎並不把他放在眼裡,拉著方一勺進屋,問,「娘子,餓不餓?吃些東西?」

  「嗯。」方一勺點點頭。

  兩人到了客棧裡頭,坐下,叫小二點菜。

  景熳和景逸對視了一眼,頗有些不服氣,就也跟了進去,在他們對面的桌子上坐下,與沈勇和方一勺正好斜對面。

  沈勇也沒管,對夥計道,「夥計,來幾個好菜。」

  「爺要什麼?」

  沈勇想了想,道,「要一個滿堂彩剁椒開屏魚,米酒豆豉脆排骨、金玉良緣米滿倉、鴻運當頭醬蹄煲、五彩雞丁蟹黃爆、醇香腰花蜜汁雞、杭椒三素炒、酸辣七菜幫。再要個炸藕丸和八喜水餃,一份福星高照飯,一壇桂花釀。」

  沈勇那一頓菜名,不止把店小二報傻了,把這在座的二皇子和太子都給聽傻了,兩人在宮裡過慣了錦衣美食的生活,可是頭一回聽說有這種菜啊!

  「爺。」夥計問沈勇,「您說笑的吧?哪兒有這種菜啊?」

  沈勇一挑眉,問,「怎麼沒有呢?」

  「爺,那是不可能的!」夥計道,「我做店小二那麼多年了,從來沒聽說過這種菜,您唬人呢吧?」

  「誰唬你?」沈勇道,「這可是我娘子都能做出來的菜。」

  夥計看方一勺,見她年紀輕輕,就忍不住笑了一聲。

  方一勺本不想出頭,但見那夥計看輕自己,脾氣就上來了,問,「小二,我若是能做出來,你可能不收我的飯錢?」

  夥計沒法做主,一旁掌櫃的走出來了,小道,「這位姑娘,只要你能做出這幾道菜,小店不收你的飯錢。」

  「好。」方一勺點點頭,站起來,去後廚了。

  沈勇歡歡喜喜跟去給打下手,小結巴坐在桌邊搖頭歎氣,「唉,你們哪,就是沒見過世面,我跟你們說,我家少奶奶那是神廚,什麼菜她都能做出來,好吃著呢!」

  景逸和景熳對視了一眼,都有些不信,這麼年輕一個姑娘,會有這種本事?那還真該好好瞧瞧了!

  不多久,酒樓裡頭眾人,就聞到一股奇香撲鼻。

  「大哥。」景逸問景熳,「什麼那麼香?」

  樓裡其他吃飯的客人也都伸長了脖子望著,不多久,就見沈勇端著盤子,身後跟著同樣端著吃食的店小二一起出來了,方一勺慢悠悠跟在後面,正用一塊帕子輕輕擦手,似乎是剛剛洗完手,正在將捲起來的袖子放下。

  「哇!」小結巴美滋滋將碗筷放好,準備開吃!一道道菜放下來,小結巴伸手夾了一筷子就放到嘴裡,讚歎,「好吃!」

  沈勇也扶著方一勺坐下,一起吃了起來。

  這飯菜引的周圍的客人都嘖嘖稱奇,夥計端著方一勺多做的那幾份出來了,臉上滿是笑容,「各位,這俏娘子做的菜真是一絕啊,有沒有想嘗嘗的?」

  好些客人都舉手,說要嘗。夥計就端了過去,而且還賣了個高價,客人們吃得讚不絕口,紛紛誇方一勺好手藝。

  景逸和景熳也好奇試了一份,這一吃之後,還真是覺得自己以前在皇宮裡頭吃的飯菜,實在是太難吃了。

  方一勺和沈勇不顧其他,低頭吃飯。掌櫃的果真沒收他們的銀子,兩人吃完了,就一起回三樓客棧休息。

  沈勇和一勺回房不提,且說景逸和景熳。

  「這姑娘手藝真是絕了!」景逸忍不住道,「不知道能不能做出父皇心心唸唸惦記的翡翠煲來。」

  「那個不太可能了吧?」景熳笑了笑,「父皇說他都十幾年沒吃著了,會做這個煲的人已經去世了。」

  景逸也是點點頭,「這倒也是啊……不過話說回來,父皇這些年總是悶悶不樂一臉神傷,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有些事情你不懂的,這就叫為情所傷。」景熳笑了笑。

  因為景逸比景熳小了好幾歲,因此當年的事情他都不知道前因後果,他娘更不會跟他說自己得寵是因為像當年一個跟人私奔了的后妃,所以景逸到現在還蒙在鼓裡,琢磨著,那個會做翡翠煲,得皇帝深愛的已故之人,究竟是誰?

  兩人吃完了飯回宮,各懷心事回了自己的院子。

  景熳心事重重走回來,門口等著的貼身太監對他說,「賈大華來了。」

  景熳點了點頭,繞過迴廊,回了書房,不多久,就有人將等候多時的賈大華帶了進來。

  「草民參見太子!」賈大華趕緊給景熳磕頭。

  「嗯。」景熳點了點頭,道,「你來的正好,你確定那方一勺是雲清的女兒?可我見那方一勺姿色雖然出眾,卻遠非到傾國傾城的地步,父皇會迷戀他娘至此麼?」

  賈大華趕緊點頭,「當年我就在宮中做御廚的小工,見過皇上獨寵雲清姑娘那樣子,比如今的珍妃,可是好上數倍,那才叫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景熳冷冷一笑,道,「還真是叫人意外。」

  「太子,咱們還依計行事麼?」賈大華問。

  景熳想了想,道,「我是提醒景逸了,他也想到翡翠煲上頭了,可最後會不會照我們想的做,那就要等等看了,不過他向來孝順,我覺得他會中計。你辛苦了,幫我去繼續盯著那一對小夫妻,事成之後,我會重重有賞!」

  「是!」賈大華歡歡喜喜就跑了,有沒有賞是其次,關鍵就是能整死沈勇和方一勺最好!這方一勺他爹害他好端端的御廚當不了,要流亡江湖。好不容易在酒樓做了大廚,沈勇還讓他人前丟醜,最後搞得沒地方去,他們倒是因為幾個案子而功成名就,這世上哪兒有那麼便宜的事情,非要他倆嘗嘗苦頭不可!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7:34 PM

本帖最後由 sunny121 於 2014-8-7 08:55 PM 編輯


第五十七章 祝壽菜和藏陰謀


  再說方一勺和沈勇。

  兩人吃完了飯回到房裡,沈勇就見方一勺忙前忙後似乎沒在意剛剛的事情,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得出,一勺淡淡的,不太開心。

  「娘子?」沈勇走過去叫她。

  「嗯?」方一勺回頭看他

  「我讓你做菜,你不高興啊?」沈勇問。

  方一勺一笑,搖頭,「沒有的事!」

  沈勇看了看方一勺的神色,這可是他娘子,每天的枕邊人,高興不高興,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來。到了床邊坐下,沈勇拍了拍床沿,道,「你過來坐,我將事情告訴你。」

  方一勺終於是笑了,走到了床邊挨著沈勇坐下,看他,等他往下說。

  沈勇歎了口氣,道,「剛剛那兩人,其實身份不簡單,他們中有一個視你為仇敵,有備而來,還要害我們,另外一個,則是被人利用說不定也會被害。」

  方一勺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相公這幾天心不在焉,就是因為要幫我解決這仇敵的事情麼?」

  沈勇點點頭,伸手輕輕理她的前發,道,「你這仇敵可厲害,不是一般人物啊,得罪不起,一不小心,要掉腦袋的。」

  方一勺笑了,問,「是我爹娘得罪的?」

  「嗯。」沈勇心說,娘子果然細心聰明,已經發現了,不過他也不忘補充一句,「放心娘子,我們還有老道士,師父他們的幫忙,咱們兩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分明就是有福同享然後有難你當,這一路上,你都沒有跟我說,就獨自在哪兒愁眉苦臉。」方一勺似乎有些怨氣,「還害我擔驚受怕。」

  「我不是怕你不開心麼。」沈勇伸手拉起她手捏啊捏,「娘子,你不用擔心。」

  「嗯。」方一勺點點頭,「我明白,不過相公,你把事情都跟我說一遍吧,我好有個數,然後你怎麼安排的,你讓我怎麼做,我都聽你的。」

  沈勇認真點頭。

  隨後,兩人鑽進了被窩裡,方一勺聽,沈勇說,將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方一勺,還有他們這次的計劃,唯獨沒說這次的風險。一來是方一勺足夠聰明,風險什麼的,她自然心中有數,再一個,沈勇從來不覺得這樣做是在冒險,為了方一勺,讓他做什麼都是值得的,冒險算什麼?

  ******

  次日,方一勺起床之後,又恢復了往日的生龍活虎,沈勇見她臉上滿是笑容,忽然就覺得,夫妻之間,還是貴在真誠。自己想得挺好,全部擔下來,讓娘子可以不用擔心地繼續過日子,可事實是不可能的,夫妻連心,自己在愁眉的時候,方一勺不可能開懷。

  中午的時候,道長來了一趟,跟沈勇說了幾句話,說是那人最近可能會有動作。

  沈勇點頭,和方一勺繼續在京城裡閒逛,裝作毫無防備,守株待兔,等著這不知是福是禍的機緣自己送上門來。

  又過了幾天,機緣報復一樣都沒上門,考試的日子卻來了,劉袤赴考場,方一勺和沈勇將他送進去,在門口對他擺手,給他鼓勁。

  「娘子,劉袤考完試就得到下午了,咱們先回客棧,今日就別逛了吧,日頭太大,我怕你曬。」沈勇拉著方一勺往回走。

  方一勺也點頭答應。

  兩人到了酒樓的門口,就見門前停著一輛豪華的馬車。

  兩人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心說--莫非有門?

  心中好奇萬分,但兩人依然要裝得若無其事,不緊不慢地往回走。

  到了客棧,沈勇就見景逸坐在那兒,旁邊陪著一個下人。

  景逸轉眼看見他倆來了,就微微一笑。

  他身旁的下人走了過來,對沈勇和方一勺作揖,道,「二位,我家少爺想請兩位過去坐坐,一起喝杯茶。」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就都走了過去。

  兩人對視了一眼到了桌邊,景逸站起來,請兩人坐下,道,「二位有禮,在下甄逸,二位可還記得?」

  沈勇一聽,明白了,他是用他娘珍妃的珍字諧音的甄做姓,來掩蓋掉國姓的景。

  沈勇點了點頭,調侃一般,「記得啊,那日被幾個小地痞勒索的公子爺麼。」

  景逸有些無奈,道,「不瞞這位兄台,那日若不是兄台多管閒事,我可是真的就揍那群流氓了!」

  沈勇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這景逸,倒也還是個爭強好勝之人啊。

  景逸看了看方一勺,笑問,「這位是少夫人吧?」

  方一勺還禮,「不敢。」

  「你找我們喫茶有什麼事?」沈勇直截了當問景逸。

  景逸一笑,「我想和二位做個朋友。」

  沈勇微微一笑,「平白無故的,閣下看起來家世顯赫,為何要與我們這種平民百姓交朋友?」

  「兄台此言差矣,萍水相逢皆是緣,交朋友與身份地位本就沒有關係。」景逸想了想,接著道,「說老實話,我是因為有求於少夫人,才冒昧提出要求的,二位要是不同意,我就只能厚著臉皮,直接求少夫人辦事了。」

  沈勇覺得這景逸的確人不錯,為人還算坦誠,也沒架子,身為一個皇子能做到這樣算很難得了,就道,「好說,在下叫沈勇,這是我娘子。」

  「哦。」景逸點點頭,「原來是沈兄和沈夫人,幸會。」

  方一勺看了看景逸,問他,「甄公子,你想要我幫忙?」

  「對的!」景逸道,「少夫人廚藝驚人,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想要夫人幫忙。」

  「什麼不情之請」?方一勺納悶。

  「沈夫人,可知道一道菜,叫翡翠煲的?」

  方一勺一愣,腦袋裡了突然一閃,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事來。

  那時她還小,他爹已經開始教她做飯,每每她爹出門給人燒酒席或者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她都會煮飯給她病弱的娘吃。有一次,家裡就剩下一些白菜豆腐和米了,她不知道該做什麼給他娘吃,那天又因為天氣好,她娘精神也很好,就下床,給方一勺做了份很特別的菜粥。

  一勺當時吃了,覺得鮮美無比,問她娘怎麼做的,她娘將她拉到身邊,很認真地對她說了一遍做法,並且囑咐她,要時時刻刻,牢牢記住這道菜的做法,說不定,日後能救自己一命,而這道菜的名字,就叫翡翠煲。

  方一勺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道,「甄公子說的那種翡翠煲,我知道。」

  「當真麼?」景逸是又驚又喜,「那可真是太好了!」可他轉念一想,這翡翠煲的名字很普通,會不會是和別的菜搞混了?就又問了一聲,「請問沈夫人知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翡翠煲?」

  方一勺笑了笑,道,「嗯,這個翡翠煲其實很簡單,並沒有什麼特別貴重的食材,只是白米粥和青菜加上一些特殊的材料做成,香滑可口,是做娘親的,經常做來哄家裡孩子吃的東西。」

  景逸一聽,覺得很是靠譜!他雖然沒有吃過著翡翠煲,但是據說當年給皇上煮著一鍋煲的美人是個民間女子。民間女子不可能會使用多好的食材,而且他父皇也常常念叨,好吃的東西,未必需要山珍海味鮑參翅肚,只要用心做,白菜豆腐都是最好吃的東西,估計……應該就是這這樣吧。

  「既然如此……能否請少奶奶為家父做著一道菜?」景逸問。

  方一勺一愣,問,「為令尊麼?」

  「嗯。」景逸點點頭,「家父年邁,曾經吃過一道翡翠煲,時時掛念,三日後是家父生辰,他什麼都不缺,只是對當年一道翡翠煲是念念不忘,所以我想請少夫人在家父生辰的時候,為他做此菜,讓他老人家能高高興興地過個壽辰,不知道沈夫人能否幫這個忙?」

  方一勺想了想,點頭,「行啊,你如此有孝心,只是舉手之勞而已,自然是要幫忙的。」

  「哦……那真是多謝沈夫人。」景逸欣喜,站起來給方一勺行禮道謝。

  方一勺只是擺擺手,示意無甚要緊!

  「那家父壽宴當天,我派人來接二位,二位只要去了我家宅子,然後在廚房裡做一道菜就行,為了表示謝意……」說著,景逸看了一旁的下人一眼,那隨從立刻拿出了一個小匣子來,遞過去,交給沈勇和方一勺。

  沈勇接了,打開一看,就見裡頭是幾個大大的金元寶,失笑,問,「甄兄,這是泥巴外頭糊的金子麼?」

  景逸一愣,「沈兄真會開玩笑。」

  方一勺將盒子退了回去,道,「這太貴重,我們不收。」

  景逸笑了笑,道,「只是聊表謝意而已。」

  「做一頓青菜豆腐罷了,就算做一桌酒席也沒多少銀子。」沈勇說著,問,「還有什麼事沒有?」

  景逸看了看沈勇,搖搖頭,「沒了,就這件事。」

  「那我們先回屋去了,過幾日再會吧。」沈勇說著,拉著方一勺回房間去了。

  進了房裡,沈勇和方一勺剛剛坐下,就聽到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沈勇過去打開門,就見門口站著老道士。

  「呦,老人家你來了啊。」方一勺過去請,讓老頭坐下喝茶。

  老道士坐下,道,「一勺啊,你三天後,是不是要去給皇帝的壽宴,做一頓飯?」

  「嗯。」方一勺點了點頭。

  老道士似乎有些猶豫,半晌才像是下定了決心般,說,「是這樣,那天你去,就按照我說的去做。」

  「做什麼?」方一勺自然是相信老頭的。

  老頭湊過來,在她耳邊,說,「若是有人問你出生、姓名,你就回答……」

  老頭半天才說完,方一勺則是眉頭緊鎖,道,「這種事情,能假裝麼?」

  「能!」那老道士點頭,「我之前跟了他很多年,深知皇上的脾氣秉性,他多年來對此事耿耿於懷,一定會相信的。」

  方一勺最後只得輕輕點了點頭,道,「嗯,我還是不太喜歡,不過既然道長要我這麼說,那我就這麼說好了。」

  老道士滿意點頭,對沈勇道,「那天,你就隨機應變吧,過了這一關,後頭的危機就好應對了。」

  沈勇和方一勺都點了點頭,靜待三日後,皇帝壽辰的到來。

  ******

  「景逸真的去了?」

  東宮之中,太子景熳問負責監視方一勺他們的侍衛。

  「對,而且雙方詳談甚歡,似乎是達成協議了!」侍衛回答。

  「好!」景熳點了點頭,道,「給我把秦仲叫來!」

  「是!」侍衛下去辦事。

  不多久,大將軍秦仲走了進來,太子將大門一關,與秦仲一起在房中商量起了細節,一場詭計,正在悄無聲息,醞釀之中。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7:36 PM

本帖最後由 sunny121 於 2014-8-7 08:55 PM 編輯


第五十八章 用心菜和大劫難


  三天一晃就過去了,這幾日,沈勇一直陪著方一勺遊覽京城的名勝古跡,玩得很是愜意,而其他人則是忙忙碌碌。沈傑和劉大方走訪了沈一博在京城為官時候結交的好友,並且幫著沈一博送了幾封書信。

  劉袤考試結束了,整日盼著放榜,難免有些緊張,索性跟沈傑他們打聽了究竟發生什麼事兒,一聽之後,更加是心煩意亂,他在京城裡頭轉悠,想著解決的法子。

  第四天一大早,整個京城就熱鬧了起來,今日就是皇上大壽,京城要大慶三天三夜。

  全城百姓都翹首等著今晚的花燈會和煙火。

  沈勇起了個大早,就看到門口有馬車來接。拉著方一勺下了樓,那日跟著景逸來的隨從,恭恭敬敬請兩人上了馬車,往皇宮趕去。

  馬車從偏門進入皇宮,到了景逸所住福慶宮的院子裡頭。

  景逸迎接了出來,方一勺和沈勇看著四周富麗堂皇的擺設,以及門口站著的守衛,都有些震愣。

  「二位不用拘泥。」景逸將兩人接進了屋裡落座,宮女來上了茶。

  景逸見兩人似乎有些拘束,就說,「之前瞞了二位,實在是抱歉,因為我怕一早說出身份,二位就不肯來了。」

  「你是……」沈勇其實心中有數,不過只好佯裝不知道。

  景逸很是謙和地說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並且告訴了方一勺,這次做翡翠煲,是給當今皇上吃的。

  景逸剛剛說完,沈勇就霍地一聲站起來,道,「二皇子,這菜我們不做了!」說完,拉著方一勺就要走。

  「唉……沈兄!」景逸趕緊過來攔阻,道,「為何?」

  沈勇失笑,「為何還用問麼?二皇子,這是給皇上做飯,萬一不好吃,殺了我們的頭我們也沒法子喊冤,這做菜可說不准啊,酸甜苦辣誰都有個口味,這樣的危險我可不敢冒!」說完,還要走。

  「慢來慢來!」景逸趕緊攔住了,道,「不會的,放心吧……這樣!凡事都包在我身上,必然不會叫你倆出事。」

  沈勇看他,似乎有些信不過。

  景逸說著,從懷中拿出了一塊玉珮交給兩人,道,「這玉珮是我父皇給的,無論犯了多大的錯,只要有這塊玉珮,都可以免去一死,你們暫時保存著,等到你們離開皇宮的時候,再還給我,這樣可以了吧?」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了一眼,有些為難。

  「二位,你們就助為我盡這份孝心吧!」景逸說的誠懇,沈勇和方一勺略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答應了。

  景逸欣喜,趕緊親自將兩人送入御膳房,做那翡翠煲去了。

  且說現在御花園裡頭酒席已經擺下,皇上正和珍妃擺宴款待群臣,又免不了一番客套。

  「逸兒怎麼還不來?」珍妃左右看了看沒看到愛子,有些不滿,今日他父皇大壽,竟然遲到!實在該打!

  「回皇上,二皇子說是在給您準備壽禮,稍後就到。」一旁的老太監搶著回答。

  「哦?」皇帝吃了一驚,問,「什麼壽禮?」

  「對了。」珍妃也想起來了,「前兩天逸兒還說,壽宴這天,要給皇上您一個驚喜。」

  「哦?」皇帝歡顏,點頭,「逸兒很是用心啊,那朕就靜待他的禮物了,哈哈哈。」

  見皇上笑得開懷,景熳禁不住看了一眼自己送給他的禮物,那八寶琉璃馬是他派人從西域高價購得的,他父皇不過只是看了一眼……可景逸的禮物還沒出來,他父皇竟然滿心的期待,不用說,他這個二弟受寵,就算隨便拿幾塊石頭來充數,也比他送的寶貝要更入得皇上的眼。

  越想,景熳越是不服氣,對方一勺的恨意也更深,當年若不是皇后早喪,他又怎麼會孤苦無依,落得這般田地?

  輕輕歎息,景熳端著酒杯吃酒,等待稍後景逸的大禮,一定會讓皇上,吃驚非常的!

  方一勺和沈勇在御膳房裡頭忙著,景逸將周圍伺候的人都驅散,站在廚房裡看著兩人做菜。

  「沈兄是哪裡人?」景逸見沈勇一表人才,聊聊天又覺得他文武雙全,因此想要招募到自己身旁來,便開始詢問他的家事,見他穿著談吐不凡,估計也是名門之後吧。

  沈勇一報家門,景逸倒是愣了愣,問,「沈兄的父親……是沈一博?」

  沈勇點點頭,心說,這二皇子還認得自家老爹不成。

  「我就說沈兄怎麼文武全才,原來是鼎鼎大名的沈一博之後,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啊!」

  沈勇皺眉,問「二皇子認得家父?」

  「不是認得,只是有所耳聞!」景逸笑道,「聽說當年沈一博主持京城府衙,破獲了好些懸案,父皇非常欣賞他,準備封他為宰相。可後來他因為要娶自己的青梅竹馬而隱歸鄉里,辭去了職務,跑到東巷府去做了一方的知府,為此,父皇每每提起都是一肚子埋怨,都說這沈一博不夠意思,有了媳婦兒就忘了他這個皇帝!」

  沈勇哭笑不得,看不出來,他爹這老頑固,還是個情種,莫非就是為了自家老娘不成麼?

  方一勺將煲燉上,笑道,「從來沒聽爹爹提起過,難怪爹爹那麼聰明會破案了,原來有這麼大來頭。」

  沈勇撇撇嘴,心說,怪不得他娘說他像沈一博年輕的時候呢,原來還有這麼層關係在裡頭,不過想想也是,做官在哪兒不是做,俸祿麼,夠用就行了。若是換了他,他也帶著娘子隱歸故里,破破案子,生兒育女的,多逍遙自在!

  「沈兄這次是來參加考試?」景逸接著問。

  「哦,不是,我與娘子新婚,來京城遊玩,順便陪個朋友來考試。」沈勇回答。

  「哦?」景逸笑道,「沈兄好福氣,竟然能娶到沈夫人這樣的妙廚。」

  沈勇一聽景逸誇方一勺,心情便好了起來,見方一勺在前頭忙碌,他便對景逸道,「這娘子可是天上掉下來給我的。」

  「哦?」景逸納悶,「此話何解?」

  沈勇將方一勺代嫁,然後兩人共處破案日久生情,直到前段時間剛剛成婚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聽得景逸羨慕不已,「沈兄,這可是天賜的良緣,竟然會有此等美事!」

  沈勇也點點頭,「的確是上天垂憐,我娘子之前受了不少委屈,從小顛沛流離,如今嫁給了我,我必要生生世世保她周全才行。只可惜樹欲靜風不止,不知何時才能陪她歸隱鄉里呢……」

  景逸微微皺眉,問,「沈兄,莫非……有人找你們麻煩?你告訴我,我必然為你們出頭。」

  沈勇笑了笑,看景逸,道,「多謝二皇子美意,這話我可記下了,萬一日後真的有什麼不測,可還求二皇子多多幫忙!」

  「沒問題!」景逸爽快答應。

  「對了。」又過了片刻,景逸問,「沈公子來考試的朋友,是否也是東巷府的考生?」

  「對啊!」沈勇點頭。

  「那可趕巧了,可是姓劉?」景逸接著問。

  「正是啊!」沈勇一聽心裡也是咯登一下,趕緊道,「叫劉袤!」

  「哈哈,那可得恭喜你這位朋友了!」景逸笑道,「據我所知,今日放榜,今年的新科狀元就是東巷府的考生,姓劉,叫劉袤!」

  「真的?」方一勺也聽見了,拍著手問,「相公,劉大哥中啦?」

  沈勇笑著點頭,「看來是啊,這小子真行啊,一來考試便得了個狀元!」

  「他怎麼不早幾年來考?」景逸頗為不滿地搖頭,「那幾位大學士都跟我埋怨,這樣的才子竟然到了年近三十才跑來趕考,如果能早些來,如今必然已是棟樑之才了!」

  沈勇又將劉袤家貧他又至孝,如何賣菜養家,最後又趕上天火劫的遭遇說了一遍,景逸點頭連連,「沈兄好生令人羨慕啊。」

  沈勇微微一愣,心說,我就一平頭百姓,風評還不太好,當過小惡霸,有什麼好羨慕的?這輩子也就娘子能拿得出手些。

  景逸長歎一聲,道,「沈兄自由自在,經歷豐富,奇緣不斷,而我就一直困在宮中,猶如籠中之鳥,每日錦衣玉食又有什麼用,空虛得厲害。」

  沈勇見他年紀輕輕便有滄桑之感,可見,侯門深似海,皇宮之中哪兒有純良之人啊,這景逸就算不錯的了,他指不定現在還不知道他大哥卯足了勁想要置他於死地呢。想到這裡,沈勇不免為他擔心,景逸人不錯,若是將來能稱帝,必然是個聖德君主。那景熳心機深沉,心狠手辣,如果景熳登基,景逸必然難逃一死,同樣的,他和他娘子甚至他們全家估計都得被牽連……若是皇上有廢長立幼的心思,還真是件好事。

  「二皇子。」沈勇想罷,按照之前老道跟他說的,詢問景逸,「若是皇上問起來,這翡翠煲是誰做的,你怎麼說?」

  景逸道,「就說是一個民間女子所做,若是沈兄願意,我可就直說是沈一博的兒媳婦做的了,不過以父皇的性子,必然要見你倆。」

  沈勇笑了笑,道,「你猜,皇上吃了這翡翠煲之後,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景逸被問及了此事,心裡也惴惴起來,笑了笑道,「沈兄,老實說,我也不知道。」

  沈勇看他,「為何?」

  「我只知道我父皇經常悶悶不樂,常聽皇娘說,他是懷念那個曾經給他做過翡翠煲的女人。」景逸道,「這次父皇大壽,我實在是想不出來有什麼禮物能博他一笑的了,金銀珠寶瑪瑙翡翠之類的,皇宮裡都有,而且這種東西寒不能取暖、餓不能果腹,實在是無用的,唯一能讓他高興一下的,估計就是這翡翠煲了吧。」

  沈勇點點頭,道,「二皇子一片孝心,可這樣如果皇上欣喜,恐怕珍妃就要黯然神傷了。」

  景逸一愣,突然跺著腳道,「哎呀,該死,忘了皇娘了!這……這如何是好?」

  沈勇微微一笑,道,「我看,不如這樣,若是皇上問起來,二皇子不如說,偶然吃到的,覺得美味,就問那做飯女子是誰做的,那女子便說,她娘在她小時候經常做,還說是她父親愛吃。」

  景逸聽後先是愣了愣,隨後拍手道,「好!這話說得太妙了,我爹若是吃出味道來,必然大悅,而又不會讓我娘難堪,更提及這是父親愛吃的東西,也表了我這做兒臣的一份孝心,妙極,妙極啊!」

  沈勇也笑,心說,成與不成,就看這一會兒了。

  這時候,方一勺回過頭來,對兩人說,「好了!」

  景逸走過去,先盛出了一小碗試吃,吃了幾口之後,讚不絕口,睜大了眼睛問方一勺,「沈夫人,這真是白菜豆腐米飯這些做的?怎麼會如此美味?」

  方一勺微微一笑,道,「做菜這種事情,和材料其實無關,只要有心有情,簡單的食材也可以做出大味道來,吃的人,更會覺得受用。」

  景逸連連點頭,讓方一勺和沈勇回他的住處去坐下吃杯茶,等他回來,他要款待兩人。

  沈勇和方一勺心情緊張,一起目送著二皇子端著翡翠煲離去,就不知道,這皇上吃了翡翠煲之後,會有什麼表示,一勺的這一次大劫,不知能不能平安度過……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7:40 PM

本帖最後由 sunny121 於 2014-8-7 08:56 PM 編輯


第五十九章 登科宴和喜臨門


  壽宴過去了一半,才看到景逸親自端著一個精緻的湯盅走了過來,將湯盅送到皇上面前,回到桌前給他跪下行禮,道,「兒臣給父皇賀壽來遲,請父皇責罰。」

  皇帝笑著對他擺擺手,笑道,「逸兒,你姍姍來遲,聽說是給朕準備禮物去了,禮物呢?」

  景逸站起來,走到了珍妃身邊笑了笑,道,「就是這盅菜。」

  「哦?」皇帝一愣,珍妃趕緊瞪景逸,「不許胡鬧,你父皇壽辰你怎麼只給送鍋菜來?」

  景逸微微一笑,「這是兒臣偶然得來的,自己吃了,覺得很美味,據說民間常吃,因此送來給父皇。」

  皇帝笑著道,「那我可得試試。」說話間,一旁的太監已經準備碗筷過來,給皇上準備。

  皇帝極寵愛景逸,這是文武百官都知道的事情,也紛紛好奇地張望著,有些人就問,「二皇子,可是親自洗手做羹了?」

  景逸一笑,搖頭,「我做出來的哪兒能吃啊,是一個有緣人做的。」

  太監將盅蓋兒一揭開,眾人就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可是一旁的珍妃往裡一看,就是一鍋菜粥,忍不住疑惑地看了景逸一眼,心說,你不是在胡鬧吧?

  而再看皇帝,就見他臉色煞白,似乎是愣住了。

  太監盛出了一碗來,端到了皇帝跟前,「皇上。」

  良久,皇帝才終於是回過了神來,伸手接過勺子,輕輕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入口,香甜清淡,闊別多年的那股思念之感又湧上胸透,五味陳雜,是說不出道不明。

  皇帝一口口將小碗之中的菜粥吃完,面無表情地盯著碗發呆。

  一旁珍妃驚得心突突跳,有些埋怨地瞪景逸,像是責備--你這是給你父皇吃的什麼?怎麼就魂不守舍了?

  景逸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按理來說只不過是一碗粥,皇上這模樣,應該是覺得這味道和曾經的那份翡翠煲相似了吧?可這神情怎麼如此古怪?

  下頭文武百官也是面面相覷,唯獨景熳心裡暗笑,心說,景逸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想要討好父皇,沒想到戳中了父皇的痛楚,任憑哪個男人,都受不得這種刺激。

  果然,皇帝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良久,才問,「這菜是誰做的?」

  景逸沒料到他父皇會有這種神情,就回答,「是一位民間女子。」

  皇帝抬眼看他,眼神也漸漸銳利起來,「民間女子?多大年紀?」

  「十八九歲吧。」景逸回答。

  皇帝的眉頭微蹙,自言自語,「十八九……」

  「逸兒,你怎麼想到做一鍋菜粥給你爹吃?」珍妃知道自家兒子這樣做必然有理由,就問他,好讓他跟皇上解釋解釋,「而且還找一個民間女子?」

  「哦。」景逸趕緊按照沈勇教他的說法,回答道,「我偶然吃到這道菜,覺得味道甚美好,那姑娘做菜特別好吃,她說,這菜粥是她娘生前經常做給她吃的,說是她爹的最愛。」

  「匡當」一聲,皇帝手裡的勺子掉回了碗裡。

  珍妃不太明白皇帝是怎麼了,就一鍋菜粥而已,便也讓太監給自己盛了些來嘗嘗,吃過後讚不絕口,「這姑娘可真是神奇,怎麼一鍋菜粥都煮得這樣好?」

  「呵呵。」景逸回答,「她說了,煮菜材料是其次,關鍵是有心有情。」

  「說得好!」珍妃點頭,轉過臉,就見皇帝呆呆望著前方發呆。

  「父皇……」景逸跪下,道,「兒臣自作主張,做錯事了,父皇若是不悅就責怪兒臣吧!」

  過了很久,皇帝才微微搖了搖頭,道,「你沒做錯,起來吧,這禮物,朕很滿意。」

  眾人都鬆了口氣,笑著繼續喝酒說笑,唯獨景熳,覺得不可置信,怎麼皇帝非但沒有惱怒,還誇獎了景逸?

  「那姑娘,長什麼樣子?」皇帝邊又喝了一碗粥,問景逸,「可還在宮裡?」

  「哦,那姑娘是個美人兒,和她相公在我院子裡呢。」景逸回話。

  「相公……她嫁人了?」皇帝皺眉,問,「嫁給誰了?」

  「父皇,說來也巧,她丈人還是老臣呢!」景逸道,「沈一博您還記得麼?」

  「哦?是沈大人的兒媳婦?」旁邊有幾個臣子也聽到了,吃驚不已,沈一博為人聰明為官清廉又能幹,在京城有很多故交。

  皇帝聽得也是意外,「沈一博……他兒子娶了……娶了那丫頭?」

  「嗯。」景逸不疑有他,點點頭,也不知道皇帝為何那麼吃驚,只是道,「據說他倆是天賜良緣,而且男才女貌,站在一起可般配了!」

  「嘖……沈一博這老東西,這輩子都在占朕的便宜!」皇帝突然自言自語,「當年拿了朕的俸祿棄了官爵跑回去成親了,如今兒子又……」

  「兒子……怎麼了?」景逸不解。

  「他們在你院子裡呢?」皇帝也不回答,站了起來道,「我去見見他們。」

  「呃……兒臣陪您去。」景逸過來扶皇上。

  皇帝吩咐眾臣繼續飲宴,就跟著景逸一起去了他的院子。

  此時,方一勺和沈勇正坐在桌邊喝茶。

  方一勺有些緊張,看沈勇,「相公,真的要按照那樣說的來做啊?」

  沈勇點點頭,「嗯!」

  「可是這樣子是騙人。」方一勺似乎很為難,「我怕露餡了。」

  沈勇一笑,「娘子,你也不想咱倆一起被砍頭,還帶上爹娘他們吧?」

  方一勺趕緊搖頭,「不要。」

  「所以說了。」沈勇無奈地聳聳肩,「事情最終必然會解決的,只是這之前,我們得稍微騙騙皇帝。」

  方一勺點了點頭。

  這時候,就聽到外頭有人聲傳來,沈勇和方一勺都站了起來,往外看。

  就見景逸扶著一個老者,緩緩地走了進來。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就按照剛剛老太監教他們的禮節,跪下給皇帝問安。

  景逸扶著皇上到石桌子旁邊坐下,皇上對兩人擺手,「都起來吧。」

  兩人才都起來,站在一旁。

  皇上看了看兩人,道,「抬頭我看看。」

  兩人都抬起頭來。

  皇上先看沈勇,一拍大腿,「哎呀,這不就是年輕那會兒的沈一博麼,太像了,那小子年輕時候就這樣子!」

  沈勇心中暗笑,他爹聽到了還指不定氣成啥樣子呢。

  皇帝略問了問沈一博的情況,沈勇一一作答,口齒伶俐反應也快,皇帝忍不住搖頭,看看自己身旁的景逸,還有眼前的沈勇,想起當年那個敢在大殿之上跟自己吵架的沈一博,忍不住搖頭,看來自己是老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良久,皇帝才鼓起勇氣來,轉眼看一旁的方一勺。

  方一勺垂首站在沈勇身邊,挺靦腆的,她也不會騙人,雖然之前眾人教她如何應對了,但是始終很緊張。她本來個子就嬌小,挨著沈勇的樣子,更是有那麼些小鳥依人的意思。皇帝一看這形態,腦袋裡立刻出現了當年的雲清。就是這樣子,真像啊……

  「抬頭我瞧瞧。」皇帝對方一勺道。

  一勺沒辦法了,只好抬頭看了他一眼,端詳了一下,覺得這皇帝沒那麼可怕,還是挺和藹的。

  皇帝看了看方一勺,也有些愣住了,細細地端詳了起來。

  正這時候,他身邊的老太監突然低聲說,「皇上……沈夫人和皇上好像……」

  方一勺聽了一愣,沈勇也抬眼細看了一眼,心說……不是吧?本來想假裝,沒想到真的像,該不會,他家娘子真是金枝玉葉?

  「你……叫什麼?」皇帝問,一勺想了想。她知道,皇帝叫景雲皆,本來眾人說了要她說,自個兒小名叫雲兒的,但是她越想越覺得對不住她爹,半晌沒說出話來。

  沈勇在一旁看到了,他自然知道方一勺的心思,一勺雖然多次說過他爹不好,但畢竟是生父,逼著她改名兒認別人做爹,正常人都受不住。想了想,沈勇一股血氣上來了,心說,死就死吧,以皇帝和他爹的交情,估計也不會隔著老遠將他家滿門抄斬,大不了自己陪著一勺死了。

  想罷,他便伸手抓住了方一勺的手,老實回答,「我娘子叫方一勺。」

  一勺則是吃驚地看著沈勇,心中一股暖流湧上,也抓緊了沈勇的手,說不上話來。

  而再看皇帝,就見他徹底愣住了,一勺……乃是他當年與她開的一個玩笑……

  想當年,他有兩愛,一愛雲清,二愛就是天下第一廚方大廚做的菜。方大廚為了能讓他多吃些不同款式的菜式,每一個菜都只做一勺的份量,他每次都是一勺接著一勺地吃。

  那日雲清跟他開玩笑,說,「日後生個娃,乾脆就叫一勺得了。」

  皇帝當時還笑呢,說好,那好,第一個叫一勺,第二個叫二勺,第三第四個,就叫三勺四勺。

  沈勇和一勺拉著手等著皇帝勃然大怒呢,一勺的爹是廚子,一勺這麼個名字,只能說明,她真是方大廚的女兒,當年雲清姑娘的確是背叛了皇帝,與人私奔生子了,這可是重罪啊。

  然而等了良久,皇帝並沒有說話,而是看著方一勺發呆,半晌,才問身旁一臉激動的太監,「真的像麼?」

  「像!」太監也是個明白事兒的,管他是不是呢?反正是個女兒又不搶皇位,關鍵是,皇上因為雲清私奔這件事心裡憋著一口氣那麼多年,若是說這方一勺是雲清與他的女兒,那皇上一口惡氣也就能出來了,多年的心結必然能夠解開,實在是大喜了!

  就因為這個,老太監是點頭不已,像不像都得說像了,而且這人吧,也怪,越說像,就越像。

  沈勇看方一勺挑眉--娘子,你娘跟你說過這事兒沒啊?究竟是皇帝戴的綠帽,還是你爹戴的綠帽啊?

  方一勺狠狠瞪他一眼--抽你!

  沈勇也有些哭笑不得,不過啊……如果方一勺真是公主,那他沈勇可是高攀了,不止得了個賢妻,還撿回來了棵金枝玉葉啊!

  皇帝則是心潮澎湃,他那麼多年都對當日雲清離他而去耿耿於懷,他貴為天子,當然不願承認自己的妻子會背叛他,跟別人生個女兒。可如今一見方一勺,他便自我安慰起來,有可能當年雲清根本就不想跟著方大廚走,而且她已有身孕,可能是被誘拐或者是被綁架的,後來生下了女兒,還對他念念不忘,依然取名字叫方一勺,教她做翡翠煲。

  景逸在一旁看著,他也不是個蠢笨的人,就看出了些蹊蹺來,特別是剛剛太監說了方一勺和皇帝像,他父皇一臉的愉悅。

  一想到這裡,景逸就將當年的事情都想通了,會不會是方一勺的娘親就是父皇念念不忘的那個女人,而方一勺……那不就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

  一想到這裡,他立刻對皇上道,「父皇與一勺姑娘似乎有緣,不如收了做義女吧?」

  皇帝正在尷尬,這口怎麼開了,一聽到景逸的話,覺得剛好,就看方一勺,問,「一勺……你覺得呢?朕也想收你做女兒。」

  方一勺眨了眨眼,沈勇輕輕拍了拍她屁股,,像是說,娘子,認啊!好大一座靠山,這回不用擔心砍頭了!

  方一勺哭笑不得,就跪下,認了皇上做乾爹,一句父皇出口,皇帝就覺得一天雲彩散開,多年來鬱結在心中的那口惡氣是徹底釋放了,又想到方大廚早就歸天了,也不用跟一個死人計較那麼多,滿意地點頭,「甚好,甚好!」

  當日,原本如臨大敵去準備投死的沈勇和方一勺,卻料不到竟然成了一出好事,方一勺還得了好些賞賜。

  連老道士都有些傻眼,後來沈勇抓住老道問,「你當年不是跟他們走很近麼?知不知道娘子究竟是方大廚的閨女,還是皇帝的閨女?」

  老道更亂了,搖頭,「這我哪兒知道去?不過啊,你倆可真是有福之人啊!這回化險為夷了!快謝菩薩吧!」

  沈勇和方一勺也是放下了心頭大石,長出一口氣。

  而更讓眾人高興的是,皇榜也發出來了,劉袤金榜題名成了新科狀元,當即要招入宮中冊封。

  為此,方一勺特意做了一桌登科宴,金榜脆排骨、一品三色鮮、前程似錦燙、步步高陞煲……大吉大利的一鍋菜。

  另外,皇上還要向天下百姓宣佈,封方一勺為公主。不過在方一勺的請求下,皇上答應可以不用住在宮裡,而是做一個民間公主,和沈勇回東巷府去,奉養老父。

  一切似乎都出乎意料的順利也出乎意料的美滿,而所謂有人歡喜就有人愁,這愁的自然就是景熳了。

  景熳聽了這消息後,氣得將賈大華抓起來關進了地牢,折騰了那麼久,沒想到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白白便宜了仇人之女,也讓景逸更得皇上歡心。

  而更讓他發愁的是,前兩天宮裡傳出來了消息,說是皇上準備將他派到邊關去,這樣可以為廢長立幼做準備。

  景熳一聽就急了,想要廢除了他,沒那麼容易!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7:42 PM

本帖最後由 sunny121 於 2014-8-7 08:56 PM 編輯


第六十章 皇庭宴和千鈞發


  次日,皇宮還沉浸在皇帝大壽的喜悅之中,就迎來了新科狀元,再加上加封了一個公主,皇上心情特別的好,因此整個金殿之上都是喜氣洋洋。

  方一勺並不懂什麼規矩禮儀,只是一派的天真可愛,皇帝從她身上找到了一絲寬慰。又因為對沈一博的欣賞轉而欣賞起了沈勇來,再加上這幾人又都是新科狀元劉袤的朋友還都和景逸認識……種種喜愛加在了一起,皇帝對幾個年輕人很是中意,讚賞之情溢於言表。

  而另一方面,景熳則是特別的窩火,他派人去調查方一勺和沈勇的底細,方一勺父母早就死了,哪兒還有什麼好調查的。而沈勇更是名門之後,沈一博在朝中有的是朋友,他也找不到他的錯處來。

  暗氣暗憋,景熳越想越氣,就吩咐秦仲趕緊準備,如果皇帝真要廢長立幼,那他手上還有一些勝過景逸的籌碼,那就是,他有一部分兵權。

  方一勺沒有危險了,沈勇的心也就定了下來,不過他也知道,如今還不能大意,要盯著景熳,此人心術不正。

  為此,沈勇和和景逸商量了一下。

  景逸比較純良,對他大哥也很信任,並沒有太多懷疑,並且覺得沈勇懷疑他大哥有些過度擔心,他也沒有要去搶皇位的意思,大哥不會為難他的。沈勇旁敲側擊了幾回,景逸沒啥反應,他就知道麻煩了,這景逸對景熳毫無防備,難免到時候被打個措手不及。

  一晃半個月過去了,這幾天,方一勺跟著沈勇,該去玩兒的地方玩過了,該吃的也吃了,京城的新鮮感已經沒了。見沈勇整天憂心忡忡的,方一勺就拉著他來問,「相公,你擔心什麼啊?」

  沈勇跟她在院子裡坐了,低聲說,「我擔心國事。」

  一勺忍不住笑,道,「你還關心國事呢……」

  「我不能關心國事啊。」沈勇伸手去拉她的手,道,「娘子,你有沒有想吃酸的?」

  方一勺瞪了他一眼,「胡說什麼呢?」

  沈勇皺了皺鼻子,「還沒有啊?那要不然再接再厲?」

  「呸!」方一勺推了沈勇一把,正鬧著,外頭老道進來了,見兩人似乎正在親熱,趕緊捂著眼睛往外頭躲,「哎呀,罪過罪過,你們繼續……」

  「老爺子!」方一勺急了,瞪沈勇,「都是你。」

  沈勇歎了口氣,對老頭道,「老爺子,什麼事兒啊?」

  老道嘿嘿笑了笑,湊過來道,「唉,終於有行動了!」

  「什麼行動?」沈勇不解。

  「皇城外有一部分兵馬集結,我們剛剛打聽了一下,應該是秦仲的兵馬。」老道低聲說,「今日御花園要擺宴,皇上要宴請百官說有要事宣佈,你們說,太子會不會趁著這個時候兵變?」

  「兵變?」方一勺嚇了一大跳,問,「真的麼?」

  「會那麼快麼?」沈勇問,「我覺得景熳的羽翼還不夠豐滿啊!」

  「大概是聽說皇上要安排他去邊關,架空他的權利廢長立幼,因此慌了吧!所以就急不可耐地想要變招了。他原本如意算盤打得挺好,想利用一勺的事情讓皇上恨二皇子,可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現在皇上更加寵愛二皇子,還收了一勺這個公主,因此他狗急跳牆了吧。」

  「那對我們有好處啊。」沈勇道,「反正我覺得景熳對付景逸和奪位是遲早的事情,與其等到他羽翼豐滿了行事,還不如就現在收拾他呢!我們也好阻止……那個秦仲是誰啊?」

  「秦仲是景熳的心腹,景熳曾經有恩於他,因此他對景熳是言聽計從。」老道歎氣,「現在麻煩的是,景逸不相信景熳會奪位,就算相信了,也沒有兵權,他畢竟年紀還小。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叫來皇城周圍的駐軍來救駕。」

  「附近有皇城軍麼?」沈勇呢們。

  「有!主帥是劉偉,但是這支人馬直接隸屬皇上管轄,沒有皇上的印信是不會動的,更關鍵的是,他們沒有準備,恐怕集結起來出兵都要幾個時辰,這可耽擱不起,等到他們集合完了,估計這兒景熳和秦仲已經攻入皇城,殺了景逸了。」

  說話間,外頭有人敲門,劉袤帶著眾人,都走了進來。

  「如何了?」老道問蒼滿雲和莫凡堂。

  鼕鼕搶著說,「秦仲絕對今兒個宴會的時候起兵,他的人離都城最近,一下子就能殺入宮裡,如果沒有準備,估計景熳鐵定能兵諫成功的!」

  沈勇皺起了眉頭,「得先找人通知那個劉偉才行啊!」

  「誰去呢?」方一勺問,「還是去稟報皇上,讓他想辦法?」

  「等皇上那邊下命令再調度,那就來不及了。」沈傑搖頭,馬上就要到宴會的時候了。

  正在為難,就聽劉袤說,「不如,讓我去一趟劉偉的軍營吧?」

  眾人都看他,你去?

  「他也姓劉,我也姓劉,算是本家,也許說話還比較方便呢。」劉袤倒是不著急,還有心思打趣,「你們都有功夫,我一個書生也幫不上忙,不如就讓我去找劉偉,想法子讓他准備好發兵,皇城這裡一有動靜就立刻出兵!」

  眾人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有理。

  沈勇雖然欣喜但也有些擔心,「那可有勞你了!可是,你……有法子說動劉偉?」

  「呵呵,有勞這話怎麼說的?」劉袤還有些不高興了,「兄弟一場,再說了,我是新官上任,好不容易才考上了狀元,若是兵變了沒個官兒做,那可就對不起父老鄉親了。至於法子麼……總會有的。」說完,不慌不忙就要走。

  沈傑趕緊追上去,「我陪著你去,以免路上生出事來!」

  劉袤想了想,點頭覺得妥當,與他一起走了。

  老道見事不宜遲,就吩咐沈勇,「你與一勺入宮去,想法子說服景逸讓他快快躲起來,這景熳的兵馬一旦提早殺入,別的不說,最先要殺的人就是他!」

  沈勇和方一勺趕緊起身換了衣服,先進宮找景逸去了。

  蒼滿雲是個儒生,也沒什麼大用處,眾人讓他在家裡和莫鼕鼕、小結巴這倆小孩兒一起等消息。

  老道帶著莫凡堂率先潛入皇宮,他原先是大內侍衛,年紀大了也看開了才出家做了道士。他也曾保護皇上多年,皇帝對他也很是讚賞,因此這次,他要潛入禁宮一趟,將這事情告知皇帝,讓他好有個準備。

  眾人商量已畢,四散辦事去了。

  放下別人不提,單說一勺和沈勇。

  兩人原本是奉旨進宮飲宴的,卻直奔了二皇子的住處。

  「你倆怎麼來了?」二皇子正在換衣服呢,見方一勺還一身平民丫頭的裝扮,就笑道,「皇姐你怎麼穿著便裝來了?」轉念一想,也對,方一勺被封的是民間公主,並沒有公主的華服,不過今日是飲宴,女孩兒家自然要穿好些,不然該叫人笑話了,就道,「走,我帶你去皇娘那兒,她衣裳多,讓她好好給你裝扮裝扮。」

  「二皇子!」沈勇無奈搖頭,「大難臨頭了你還有空裝扮呢?」

  「啊?」景逸很是不解,「什麼大難臨頭了?」

  沈勇就將秦仲在皇城之外集合人馬的事情說了一遍,景逸聽後一驚,皺起了眉頭,「大哥他……真的要兵諫?」

  「他兵馬都已經集合了,你說不是兵諫是什麼?」沈勇皺眉,這皇子不知道該說他天真還是呆了。

  「為何要兵諫?」景逸很是不解,「他已經是太子了,我又不跟他爭皇位!」

  沈勇一挑眉,「你不跟他爭,可他覺得你會跟他爭啊!你自己君子坦蕩蕩,可是別人未必如此想啊!」

  「可是我已經跟父皇說了,我要去邊關啊!」景逸說得頗有些無奈,「我都不留在皇城了,大哥還在意我什麼?」

  「什麼?!」聽到這裡,沈勇和方一勺都一愣,兩人對視了一眼,「要去邊關的是你?」

  景逸點點頭,「是啊。」

  「可是……」沈勇不解,「外界傳言說是皇上要貶太子去……架空他,然後廢長立幼!」

  「怎麼可能!」景逸一臉的震驚,「這是誰放出來的謠言?肯定是宮中那些自作主張的奴才們!這事情我只跟父皇說了,從沒告訴過別人!」

  沈勇微微皺眉,覺得事有蹊蹺,莫非……

  「秦仲真的在附近集結了人嗎?」景逸不滿,「我算懂了,大哥就是因為聽到這種謠傳所以要兵諫?他難道就不顧兄弟之情與父子之情了麼?」

  沈勇和一勺對視了一眼,覺得景熳這次衝動了,「可能他真的誤會了吧。」

  「我去找父皇……」景逸的話還沒說完,傳旨官員就來了,傳皇上旨意--景逸今日不准入宮,派他與沈勇一起去劉偉軍中視察,方一勺今日留在宮中,給皇上再做一個翡翠煲,然後去花園一起飲宴。

  「什麼?」沈勇剛剛嚷嚷了一聲,就見傳旨官員眼眉一立,「大膽,還不接旨?」

  沈勇被方一勺拽著,心不甘情不願梗著脖子接了聖旨。

  等傳旨官走了,連景逸也納悶了,「為何叫你我去劉偉那裡?」

  沈勇撇了聖旨,「我才不管呢,你自己去吧!也好,劉偉那兒鐵定比較安全,這兵荒馬亂的。你走你的,我不走,留下娘子一個人我可不干!」

  一勺勸他,「相公,那樣算是抗旨的。」

  「抗旨怎麼了?」沈勇拉住她,「我那麼大人了,他一道旨意讓我拋下你我就拋下你啊?沒門!」

  一勺心中莫名感動。

  景逸看了看兩人,笑著搖頭,「公主好福氣,駙馬寧願捨命也不願離你而去,叫人感動。」

  方一勺搖了搖頭,「我才不要做什麼公主呢,我就想和相公回東巷府去,若不是身世不堪,怕危及了相公和公公他們,我才不來。」

  沈勇見一勺傷感,趕緊扯開話題,對景逸擺擺手,讓他別往心裡去,娘子只是有些怨氣。好端端地攤上這種事兒,任誰都生氣的,並對他使眼色,讓他趕緊走。

  景逸心領神會,別過兩人,道了聲「保重」,就帶著侍衛一起從偏門出宮,去劉偉的軍營,準備搬兵來救駕。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6 07:43 PM

本帖最後由 sunny121 於 2014-8-7 08:57 PM 編輯


第六十一章 一勺菜和兵禍亂


  御書房中,景雲皆正在看一封信,剛剛派去傳旨的太監回來,道:「皇上,聖旨宣完了。」

  皇帝點點頭,問:「反應怎麼樣?」

  「二皇子似乎是有些詫異,沈勇像是急眼了。」太監回答:「若不是公主拉著他接旨,他都不肯聽。」

  皇帝笑了笑,點頭:「豁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只有他們的女人才能管得住那暴躁脾氣。」

  太監笑了笑,皇帝對他一擺手,道:「你先下去吧,按照我吩咐的呢去辦。」

  「是!」太監答應一聲,就離去了。

  皇帝放下書信站了起來,在房中踱步,走了一段後,就聽房頂上咯登一聲。

  景雲皆是戎馬皇帝,年輕的時候多年征戰,武功不錯,他笑了笑,搖搖頭:「這回又是誰啊?」

  俄頃,就見房門外頭落下了一個人來,是個穿著破爛衣衫的老道士,跪下給皇上行禮。

  景雲皆愣了愣,打量他一番後,「哎呀」一聲,趕緊走出去:「是你啊?」

  老道士笑著道:「多年不見,皇上別來無恙?」

  「唉......說什麼別來無恙啊。」景雲皆輕歎了一口氣,道,「那幾年可都不好過,你們一個個離朕而去,就剩下朕一個人在這裡煎熬著。」

  老道失笑:「皇上這怎麼說的?」

  「頭一年,你給我引來個方大廚,讓我是嘗盡了人間美味啊,日子過得正開心呢,你好好地大內侍衛不做,偏要跑去出家,你可是朕的心腹侍衛啊。」

  老道笑了笑,道:「那時因為年紀大了嘛。」

  「你走了也就走了吧,來了個沈一博,能幹歸能幹,天天跟朕吵架。」皇帝接著苦笑,「不過他倒是真有本事,吵了一兩年,朕都想讓他當宰相了,偏偏為了個青梅竹馬的女子,懸印辭官,連招呼都不跟老子打一聲就風流快活去了,還生了個兒子,不過聽說他兒子不怎麼聽話,讓他煩了十幾年才變好,那我也稍微痛快了一把!」

  老道搖頭:「沈勇之前的確不怎麼聽話,不過後來乖巧了,我見他是個可造之材,又算出了他與一勺有緣,所以才撮合他倆的。」

  「唉......吵架的人沒有了,朕有找到一個一生摯愛,可這摯愛吧,偏偏跟我的廚子跑了......如今找見個姑娘,無父無母孤苦伶仃不說,還是沈一博的兒媳婦,偏偏會做翡翠煲,名字還叫一勺,雲清就是聰明啊,我跟老方都不及她,一個名字一碗粥,就把我鎮住了,一動不敢動。你與老方本來就是把兄弟,你倒是說說,這方一勺,究竟是我的閨女,還是他方家的?」

  老道淡淡一下,問:「皇上......其實......」

  「我知道。」皇帝自嘲一下,「我下令追殺老方和雲清,看著像是老方搶了我媳婦兒,其實是我搶了他方家的媳婦兒。」

  老道一愣,看皇帝:「皇上早就知道?」

  「我就是因為好奇老方每天將那最好吃的菜都留給誰了,所以才偷摸派人跟著他去了琴閣,聽說他有個絕色美人的小情人。」皇帝歎氣,「我本來只是好奇去看看有多絕色,沒想到一眼看中了,不顧別的就搶回了宮,是我卑鄙,他倆私奔也是被逼無奈,都是我活該。」

  老道也長歎一聲,原來皇上早就知道,怪不得嘴上總說追殺方家人,可實際上並沒有派什麼人出去,後來看到雲清和老方的墳,他還黯然神傷了許久,原來是心生愧疚啊。

  「我這家務事本來就處理不好,也虧得你們來了。」景雲皆突然話鋒一轉,伸手操起了桌上的那封信,道,「你別看你學了仙法,道行非凡武藝超群,不過啊,還有個人比你門檻兒精,他早就是心知肚明啊。」

  老道士一愣,伸手接了皇帝遞過來的書信,一看信封,就見是沈一博寄來的,上頭的話很簡單,大概意思是,知道皇上最近家務事處理有些棘手,特送上自家兒子兒媳婦給他做餌。他讓皇上將這齣戲嗎演全了,嚇唬嚇唬孩子也好,見見世面。特別是沈勇,多些歷練,也好快些長大。至於其他人,都被蒙在鼓裡,眾人為沈勇和方一勺傷心賣力,特別是哪老道士不僅撮合了沈勇方一勺這對姻緣,還教沈勇功夫成了文武全才,實在是無以為報,沈一博讓皇上代為道聲謝謝。

  老道看完了信,半晌沒說出話來......敢情,沈一博老狐狸已經將事情都看明白了,而皇上也對景熳有反心這件事情看的清楚明白,只是正好利用方一勺的事情,促他兵變。

  「皇上果然高明。」老道將信放下,搖搖頭,「老臣是老了,自愧不如啊。」

  「唉。」皇帝搖搖頭,「我這裡也甚是煩心啊,景熳這次的確是過分了些,如此心胸狹窄,可不是做大事的料子,得給他寫教訓,這太子之位,我也得了景逸。另外啊,我想看看那新科狀元究竟能不能將他劉偉請來,這也能看出他有沒有本事。」

  「皇上聖明。」老頭苦笑著給景雲皆行了個禮,道:「那也沒我什麼事兒了,我還是回去做我的閒雲野鶴得了......」

  「哎,等等!」皇帝攔住他,道,「別走啊,我今天還要演戲呢,你留下看戲唄。」

  「皇上還演戲做什麼?」老頭有些不明白,「想要試煉二皇子夠不夠資格做儲君嗎?」

  「這個只是一點。」皇帝笑道,「關鍵是那沈勇啊。」

  老道微微一楞。

  「一勺可是我女兒,沈勇就是我駙馬,我若是把公主交給他,要看他能不能好好照顧她一生一世。這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那小子要是能死都不怕護著我閨女,這駙馬就讓他當,姑娘也給他,若是不能,哼......我可不跟沈一博做這門親!」

  老道有些傻眼,搖著頭心說,自己本來好心好意為方一勺來京城破解這段孽緣,並且助皇帝平定宮闈之亂,可沒想到皇上其實早有準備,不是道沈勇......能不能經受得住啊。又一想......算了,他家這事情太亂,不管了!

  ******

  此時,御膳房裡頭。方一勺哼著小曲兒,做著精緻的小菜。沈勇跑出去了一趟,換了一身嚇人的衣服站在他身邊。

  方一勺看他:「相公,幹嘛穿著這樣子啊?」

  「一會兒跟你混進去吃酒席。」沈勇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你真要進去宴會?」方一勺擔心,「那不等於讓皇上知道你抗旨不遵嗎?」

  「娘子,景熳也在那兒呢,今日他可是要造反的,他那麼恨你,我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去呢!」

  方一勺有些擔心,想了想,湊過去親了沈勇一下:「嗯,好!大不了他說你抗旨要砍頭,我就陪你。」

  沈勇笑嘻嘻湊過另外半邊臉去:「娘子來,再一口!」

  方一勺笑了笑,還是親了他一口,沈勇歡喜,轉眼,就見桌上一大桌酒宴,都是一小碟子一小碟子的,就問:「娘子,做什麼呢?」

  方一勺笑了笑,到:「一勺宴啊。」

  「一勺宴?」沈勇納悶,伸手去拿碟子。

  「不准吃!」方一勺凶巴巴地拍掉他的手,「這是給皇上做的!」

  沈勇撇撇嘴,道:「娘子,你怎麼對別的男人比對我好啊?」

  「你再貧嘴!」方一勺瞪了他一眼,道,「今日如果兵變成功了或者皇上翻臉了說你抗旨,你我就要一起走了,所以我想最後做一頓好的飯菜。若是事情順利化解了,那我也不想再在京城住下去了,我們馬上會東巷府,所以要跟皇上告別,坐一桌他子吃的一勺宴給他,我也不知道他和爹究竟誰是我的生父,就當聊表孝心吧,畢竟也是乾爹嘛。」

  沈勇挑挑眉:「嗯......娘子,你孝順是一回事,可是相公我餓!咱兩說不定一會兒就亡命鴛鴦了,你要讓我做餓死鬼啊?」

  方一勺有些無奈地看了看他,歎了口氣,從一旁拿出一個食盒來:「你早就聞著味兒了吧?」

  「什麼?」沈勇見食盒精緻,就接過來問。「跟桌上那個是一樣的,一勺宴。」說著,伸手掐住沈勇的鼻子,「怎麼可能少了你的份!」

  沈勇捧著食盒用胯骨輕輕撞了一勺的腰一下,笑道:「娘子啊,其實你讓我吧你吃了也行啊,比吃這個管飽!」

  方一勺聽不下去了,踹沈勇:「少囉嗦,吃完了咱們去幹仗!」

  「嗯!」沈勇多年的痞氣也遲來了,點頭,「對,一會兒干仗去!」

  說著,捧著食盒,和方一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起來,頗有些豪邁。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7 08:57 PM


第六十二章 煮毛豆和意料外


  沈勇吃過了飯,就有太監來傳,說宴會開始了,皇上讓公主過去呢,珍妃想的很周到,派人給方一勺送了一套華貴的公主服來,方一勺換上只有,沈勇看的有些傻眼,又看了看自己,忍不住罵人。「都是那皇帝老糊塗,不讓老子穿得漂漂亮亮的,娘子你一看就是金枝玉葉,我跟棵蔥似的。」

  方一勺忍不住笑了,伸手挽住沈勇:「相公,你就算是棵蔥,也是棵我喜歡的蔥!」

  沈勇讓方一勺逗笑了,兩人手拉著手,一起走了出去,知道了御花園的門口,兩人的手才鬆開,沈勇跟在一勺身後,低頭進去。

  一勺進入花園後,先去給皇帝和珍妃請安。

  景雲皆一看到沈勇跟在旁邊呢,忍不住一笑,點頭心說,這小子還有點膽色,竟然真的跟來了。

  方一勺從身後沈勇的手裡接過了食盒,將裡頭的一勺宴都擺到了皇帝的眼前,景雲皆愣了半晌,心中感動......別說啊,物是人非,這一轉眼過去都快二十年了,沒想到自己還有機會吃到這一勺宴。

  皇帝心中歡喜,與珍妃吃了起來,珍妃讚不絕口,連連贊公主好手藝。

  方一勺想要和沈勇一起回到座位上坐下,皇帝突然道:「啊,一勺啊,下人就別帶在身邊了,讓他下去吧。」

  沈勇氣得磨牙,心說你個老糊塗啊,你也不想想,我留在這為了什麼,那是為了我娘子,若不是一勺在這兒他才懶得淌這渾水呢!

  沈勇不想走,但方一勺怕皇帝責罰他,他肯定已經發現來人是沈勇了,這次只是讓相公出去,沒有跟他計較已經是好的了,可別一會鬧出什麼亂子來,就讓沈勇先出去了。

  沈勇這氣,心說,誰說了下人不能帶進來......轉念一想,他一眼瞄見珍妃身邊跟著的侍女。沈勇想了想,轉身,真的出去了。

  皇帝還有些納悶,就這麼走了?不會嗎,那可是沈一博的兒子,別又有什麼麼蛾子。

  皇帝繼續吃菜,方一勺坐在珍妃下垂手,時不時地瞟一眼不遠處的景熳,就見他神色有些著急,心不在焉端著酒杯四處尋找,方一勺心中有數,他鐵定找景逸呢,不過話說回來,幸虧景逸沒來。

  方一勺看著景熳離自己不算太遠,一會兒他若是敢亂來,就先用盤子飛他。

  正想著,方一勺就感覺來個個人,站在自己身後,她正端著杯子喝水呢,回頭一看,就見身後站著一個人高馬大的宮女……那宮女還對他一笑。

  「噗……」

  「咳咳咳……」

  噴茶的方一勺,被噎住了咳嗽的則是皇帝。

  兩人都有些不敢相信,進來那丫鬟身形比別的丫鬟們都大了一號,臉上沒有脂粉,皮膚相較於一半姑娘也黑,頭髮是隨意的梳在腦後,穿著件裙子撐得鼓鼓囊囊的-沈勇!

  沈勇對方一勺眨眨眼,示意她-別出聲!

  方一勺擦著嘴邊的茶水心說不出聲什麼呀,誰不知道你是誰啊,這也太誇張了!

  沈勇嘿嘿笑了笑,對她猛眨眼。

  方一勺無奈了,看別處。

  而此時,就聽到皇帝哈哈大笑。

  珍妃以為他怎麼了,就給他端水,問:「皇上……什麼那麼好笑?」

  「沒……」皇上擺手,繼續笑、

  沈勇挑眉,心說,你笑唄,反正為了我娘子,怎麼的都行啊!不就假扮會丫鬟嘛。

  在場不少大臣都看到了,心說這駙馬爺也忒有趣了些。

  沈勇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只是盯著一旁的景熳,見他心不在焉的,因為找不到景逸而暴躁,沈勇乾笑一聲,景熳啊,你離老子那麼近,一會兒你敢亂來,我就那盤子飛你!

  想著,沈勇和方一勺就下意識地區看桌上的盤子一眼,找了一圈,選中了盤菜。

  皇帝今日心情正佳,眼看著宴會就快結束了,這時候,有一個侍衛悄悄跑了進來,在景熳的耳邊說了幾句,沈勇豎起耳朵聽,也沒聽真切。

  不過看景熳的眼神,似乎是還有些猶豫。

  沈勇湊過去,反正他現在是女的了,也沒人會在意,就挨著方一勺,低聲說:「娘子,那景熳不知道想要幹嘛,說不定已經能夠準備好了!」

  方一勺想了想,覺得同室操戈,實在沒有意思,她見景熳還有些猶豫,就叫身旁的另一個宮女,將桌上的一盆毛蟹炒毛豆給景熳端過去,這菜是抄的,毛豆帶著個殼先煮,爛熟了之後再與毛蟹炒,極鮮美。

  景熳見宮女在自個兒眼前放了一盤子毛豆,微微有些不解,就抬頭看方一勺。

  方一勺笑了笑,道:「豆子煮的不錯,太子嘗嘗。」

  景熳一愣,方一勺給他吃豆子做什麼?心中有氣,這鄉下丫頭,果然是不知所謂,她娘是孩子自己皇娘的仇敵,一個琴妓之女,冒充什麼金枝玉葉!

  見景熳沒什麼表示,沈勇小聲對方一勺說:「算了娘子,別理他,他自個兒作死呢,這種人無藥可救!」

  方一勺示意沈勇看身後皇帝,沈勇知道,方一勺倒也不是說同情那景熳,完全是因為兄弟相爭,會讓皇帝這個做爹的難堪。

  而沈勇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皇帝,就見他微微鄒著眉頭,似乎是琢磨著什麼。

  沈勇也是個有心眼的人,他突然想到,皇帝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將景逸派走了?而且還是劉偉的軍營……另一方面,這皇上真的是那麼簡單的人嗎?

  想到這裡,沈勇心思轉了兩轉,皇上別是已經有什麼準備了,另有目的?

  正想著,就見景熳對身旁的一個侍衛點了點頭,那侍衛轉身就出去了。

  不多會兒,只聽有人來報:「啟奏皇上,秦仲秦將軍求見。」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一眼-果然來了!

  皇帝微微一愣,鄒眉:「他來做什麼?我又沒宣他。」

  那侍衛踏上了一步,壓低聲音說:「秦仲將軍……不是一個人來的。」

  「他還帶了誰?」皇帝不解。

  「他……帶了幾萬人馬。」

  「什麼!」皇帝一皺眉,周圍也立刻鴉雀無聲,群臣都意識到,大概出事了,秦仲怎麼會帶兵前來?

  皇帝一揮手,道:「讓他回去!」

  「是……」侍衛想要下去阻攔,但是秦仲已經從外頭,帶著幾百個帶刀的武士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皇帝身旁的侍衛都皺眉,罵道:「大膽,秦仲!你要造反?」

  秦仲走到了花園之中,帶著身後的將校對著皇帝行禮,道:「臣奉太子之命,來捉拿反賊!」

  眾人都吃驚地看著景熳,心理明白,這狼子野心總算是顯露出來了啊,什麼捉拿反賊,這根本就是兵諫啊。

  想到這裡,眾臣也下意識地去尋找景逸的蹤影,但是景逸今日沒來參加宴會,不知道去哪了。

  文武百官們無不下意識地擦了擦頭上的冷汗,這太子,兵諫可是大逆不道之罪啊,他就不怕砍頭?還是他今日就要奪了這王位?

  「大膽!」皇帝的侍衛們都紛紛亮出了兵器,「秦仲,你膽敢不經召喚就帶兵進攻,你不是造反是什麼?還不退下?」

  在場不少丫鬟太監都嚇壞了,躲到一旁瑟瑟發抖。

  皇帝轉眼,看了看身旁的兩個女人,珍妃依舊端莊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似乎並不擔心,而方一勺也是不見慌亂,沈勇就站在他身後,單手放在他肩膀上,單手藏在袖子裡放在身後。皇帝微微挑了挑嘴角……看來沈勇早有準備。

  皇帝回過頭看了看景熳,問:「熳兒,你說的這叛賊,是什麼人啊?」

  「回稟父皇,這叛賊是二皇子景逸,方一勺,還有珍妃娘娘。」

  「呃……」一聲,群臣倒抽了一口涼氣,面面相覷都縮了縮脖子,不得了,景熳看來今天是想要算總賬了啊!

  「荒唐。」珍妃冷冷道,「太子讓武將帶著兵器闖入花園,還說別人是反賊?」

  方一勺也點頭:「對同胞手足都要趕盡殺絕,這樣的人不可能成為一個明君。」

  眾人都有些佩服方一勺和珍妃,這兩個人不簡單,武將都已經將皇城包圍了,竟然還敢開口教訓景熳,在朝好些大臣都不敢出聲了,當然,還有些想要開口申討景熳的,被幾個侍衛攔在了身後,像是保護。

  而那些王公大臣們突然發現,今日在大殿之上的護衛似乎多了不少,心中微微一動,有幾隻老狐狸都彼此交換了幾個眼色-別急了,看熱鬧吧,今日估計是施家法了。

  景熳冷冷看了方一勺一眼,對秦仲說:「秦將軍,派人去搜一下,叛賊景逸在何處。」

  「是!」秦仲立刻就派人去搜查了。

  正在這是,就聽到皇帝冷笑一聲,道:「眾卿家,今日,朕有一事要宣佈。」

  眾臣都跪拜聽命,唯獨景熳沒拜,他自認大勢在握,覺得皇帝必然是要低頭了。

  就聽皇帝到:「今日這宴會,本來是要給我兒景逸送行的。」

  眾人一愣,連景熳也是一愣,不解的看皇帝。

  「逸兒前幾日跟我討了個邊關都統的職位,說要出去大漠,過一下天蒼蒼野茫茫的豪邁日子,歷練一下,將來好為國效力。朕已經答應他了,本想今日宣佈,在讓在場各位長輩,給他些指點。可是如今,太子景熳造反,看來景逸是走不成了。傳朕的口諭,即日起,廢除景熳太子之位,立景逸為太子,景熳杖責三十,關入冷宮面壁三年,好好反省!」

  眾臣都道:「皇上聖明,」

  景熳可是氣樂了,道:「秦仲,殺了方一勺這反賊!」

  「是!」秦仲抽刀就上來了,沈勇一個縱身到了方一勺的眼前,對秦仲一笑。

  秦仲讓他嚇了一跳,心說這宮女怎麼長的那麼強壯?

  沈勇趁他一愣神的功夫,喊了一嗓子:「看暗器!」

  秦仲一愣,就看到沈勇一閃身,像是要扔暗器,下意識就一下子躲開,卻不料沈勇其實是空出了空當來,身後方一勺心領神會,伸手操起桌上一盤黃金臭豆腐,連盤兒帶菜,直接飛了出來。

  她打的還不是秦仲,而是得意洋洋站在那兒的太子。

  太子毫無防備,一下被盤子砸中了,一個趔趄往後推開兩步,伸手一抹,滿手的臭豆腐。

  「打得好!」珍妃拍桌案。

  皇帝有些詫異地看了看她,他向來以為,珍妃是委婉動人嬌小乖巧的雲清的影子,沒想到,她還有如此率真潑辣的一面。突然覺得,自己又何嘗不是和景熳一樣被蒙蔽了雙眼,有些重要的東西,卻錯過了。

  「秦仲,給我亂刀砍死他們!」景熳惱羞成怒,伸手一指方一勺和沈勇、。

  秦仲似乎猶豫了一下,身後將士們也都看他的神色行事,見他沒動,就都沒動。

  景熳皺眉,剛想說話,卻聽沈勇說:「兄弟們,你們確定要聽這個人的?你們看他,連父兄都會背叛的人,你們覺得這樣一個人會成為一個好的國君,會把你們的性命放在心上嗎?」

  眾將領面面相覷,似乎都有些心動。

  景熳皺眉,對秦仲吼道:「秦仲!」

作者: sunny121    時間: 2014-8-7 08:58 PM


第六十三章 歸故鄉和好結局(終章)


  秦仲卻並沒有按照他的吩咐上前帶著眾人去殺沈勇,雖然沈勇單手拿刀,將方一勺護在身後,似是已經做好了拚命的準備。

  這時候,秦仲看了看前方的皇帝。

  景雲皆突然笑了起來,道:「行了,演到這裡差不多了,為難你了,帶著人撤了吧。」

  「是!」秦仲如釋重負,對眾將領一擺手,示意-撤退!

  景熳打擊,喊他們回來,卻無人理會。

  秦仲的突然變化,讓景熳措手不及。

  他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大概中計了,同時,就聽到外面人喊馬嘶之聲傳來,又一隊人馬殺了進來,為首的正是景逸和劉偉,還有事先去做說客的劉袤。景逸到的時候,劉偉已經被劉袤說動了,見景逸已來,立刻集合了人馬,殺來救駕。

  至於劉袤說了什麼,眾人都不得而知,只是後來從軍中傳出一種說法,劉袤憑藉三寸不爛之舌,將原本一貫輕視書生的劉偉說動了心,還讓他從此都對書生恭敬有加。

  皇帝抬頭看了看下馬來的景逸和劉偉,笑了笑,看來效果還不錯。

  「父皇……」景逸本想來救駕,但到了宮門口就看到那些將校們都退出去了,秦仲也沒有造反的意思,這讓他很不解。

  皇帝擺擺手,示意眾人都不必驚慌,道:「駙馬爺已經救駕了,劉將軍辛苦,救駕有功,現帶將士們回大營。」

  劉偉向來對皇帝是言聽計從,立刻道了聲「是」,就帶著人走了。

  「父皇……」景逸還想問,卻被劉袤拉到一邊,劉袤對他一笑,道:「一看就明白了,皇上聰明之極,已經先於你我洞察先機,化險為夷了,這次,大概只是他給你和駙馬的一次歷練而已!」

  「哦!」景逸恍然大悟,不由感慨,自己還是太嫩,原來父皇早就有所察覺。

  皇帝起身,走到了桌前,再看景熳,就見他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

  皇帝搖頭:「疑心生禍害,你何苦以己度人,你皇弟根本沒有跟你搶皇位的意思,若是你覺得才學上不如他,應該發憤圖強才是,怎麼好暗害你的手足?」

  景熳咬牙,半晌才說:「成王敗寇,今日我輸了,反正父皇一向偏袒景逸。」

  皇上一愣,搖頭苦笑。

  珍妃低聲道:「太子這麼說可不對啊,為人君者,最重要的就是大度仁愛,這樣日後才能分得清好壞,還是說,你準備日後做一個只聽好話,一有意見相左就殺害忠良的昏君?」

  「我……」景熳無地自容,原來根本無這種事,都是自己小人之心,萬萬沒想到景逸竟然就要去邊關……可惜如今大錯已經鑄成,在想反悔也是追悔莫及了。

  「一勺剛剛給你的那一盤豆子,是讓你想想那煮豆詩,叫你相煎別太急了,你卻枉顧她的好意。熳兒,你太偏執,心胸太狹隘了。」

  景熳無地自容,伸手抽出藏於袖中的匕首就要自刎,皇帝一驚,幸好沈勇就在不遠處呢,抬腿一腳將他踹開,道:「你怎麼這麼沒種啊?做錯事就要自刎,你不為你未來媳婦兒想想?」

  「噗……」

  大臣裡頭有好些聽不下去的,都忍不住笑了出來,覺得這沈勇也太有趣了,世間萬物都沒他媳婦重要,跟當年的沈一博是一模一樣。

  皇帝微微擺了擺手,對侍衛道:「將太子帶下去吧,按照剛剛的處罰來辦。」

  「是!」侍衛們將呆呆的太子帶下去,景逸受封,成了太子,酒席因為一場鬧劇而弄得跌巖起伏,最後,還算是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眾臣紛紛散去,院子裡,只留下了皇帝、珍妃、景逸、沈勇和方一勺。

  沈勇看了看周圍,皇帝說:「你的人大概都已經回客棧了,放心。」

  沈勇點了點頭,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

  就聽景逸突然道:「父皇,沈勇乃是麒麟之才,能成為治國安邦的棟樑,兒臣請求父皇封他官爵。」

  皇帝先是愣了愣,自言自語道:「治國安邦的麒麟之才嘛……這還真是聽著有些耳熟的詞兒啊,當年不知道多少人這麼跟我推薦沈一博。」

  沈勇看別處,心說,得了,知道我不如我爹能幹,人家文武全才,長得還帥。

  「沈勇啊。」皇帝問他,「想在宮裡做官嗎?朕封你做宰相!」

  方一勺一驚,心說,那麼大的官兒啊?

  再看沈勇,就見他搖了搖頭,道:「呃,皇上,還是算了吧,我沒唸過多少書,脾氣也一般,跟我爹比差遠了,宰相鐵定做不了。」

  皇帝一笑,道:「這藉口不是實話,你說吧,為什麼不想做官?」

  沈勇伸手搔了搔腮幫子,放下手,抓著方一勺的手,老實說:「我不想做麒麟我想做鴛鴦,我不想做宰相,我想和娘子回家種地帶孩子。」

  「呵……」

  身後景逸倒抽了一口氣,罵道:「沈勇,你怎麼一點兒抱負都沒有?」

  沈勇一挑眉:「誰說的?我想跟娘子生十個娃呢……哎呀。」話沒說完,被方一勺狠狠踹了一腳小腿肚,沈勇揉揉腿肚子。對方一勺道:「娘子你想要幾個?咱等沒人了好好商量商量。」

  「你還說!」方一勺臉通紅。

  珍妃笑著點頭,對皇帝道:「公主好福氣。」

  皇帝點了點頭,想想覺得可笑,不做麒麟做鴛鴦,不要高官厚祿,只要種田養娃……好啊,這沈家一家都是這種男人。

  「沈勇,你好歹也算是駙馬了,沒個一官半職不像樣子,這樣吧,你想要些什麼?做些營生吧。」皇帝問,「公主是金枝玉葉,可不能跟著你種地去。」

  「那時,種地我也不捨得啊。」沈勇想了想,道:「不然這樣吧皇上,等我爹從衙門裡退了,讓我做東巷府的知府吧?我還挺喜歡查案子的。」

  皇帝聽後一琢磨,點頭:「行!」

  「那……我們明天就回東巷府了。」沈勇是一刻都等不了了,在這京城真沒意思,沒人情味兒,到處危機四伏,處處官員,滿目樓舍,都沒有田地、沒有菜場,這金碧輝煌還不如小橋流水人家來的愜意。

  皇帝顯然是有些不捨,道:「住滿一個月吧,公主再多做幾道菜給我吃了再說。」

  眾人都有些無力地看他,敢情鬧了半天讓方一勺留下,就是為了讓他做菜來吃啊?

  之後胡,沈勇和方一勺在京城又住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而經過景熳那一鬧之後,皇宮之中倒也是安靜了許多,圖謀不軌的都不敢再作為了,眾臣良將們則是安心為官。

  方一勺和沈勇除了每日進出皇宮,沈勇陪皇帝下棋,方一勺教珍妃做飯,一來二去,皇帝更不捨的他倆走了,又過了幾日,皇上找到了沈勇和方一勺,說是沈一博來信了。

  方一勺和沈勇都是一驚,問:「莫非是東巷府出什麼亂子了?」

  皇帝搖了搖頭,將信交給了兩人,打開一看,就見上頭就一句話-還我兒女!

  方一勺和沈勇都哭笑不得。

  皇帝頗為不捨地道:「那就收拾收拾回去吧,省的你們爹娘擔心。」

  「是!」沈勇點了點頭,要帶方一勺走,方一勺見皇上一臉落寞,就道:「父皇,有個事情告訴你。」

  「嗯?」皇上抬眼看她。

  「……我這幾天從珍妃那兒來,珍妃說她不怎麼舒服。」方一勺回答。

  皇帝一驚,站起來就說要去看看,卻聽方一勺接著說:「珍妃說……她腰酸、想吃酸的、經常噁心......」

  皇帝愣住了,沈勇湊過來問:「哎呀,這不是跟娘說的症狀一樣嘛,那時有了啊!」

  方一勺臉紅紅不說話,沈勇想了想,下意識地看皇帝,那眼神像是問-行啊,都這麼大歲數了,不賴!

  皇帝則是一驚提著袍子往外走了,嘴裡嚷嚷:「傳太醫,傳太醫!」

  次日清晨,皇宮裡派出了一輛好馬車,帶了很多珍妃和皇上送的禮物,讓方一勺他們帶回去。景逸特來相送,告訴幾人,他皇娘真的有喜了,父皇昨日高興得跟個小孩兒似的。

  方一勺也是欣喜,沈勇撇撇嘴,道:「哎,娘子啊,你看,他們都有了我們還沒有呢,咱麼再接再勵啊!」

  沈勇愣頭愣腦,說話嗓門也大,在場眾人都笑了,方一勺紅著臉踹了沈勇一腳就鑽進車子離去了,沈勇也跟進去。

  小結巴和莫鼕鼕坐在車頭,一鞭子抽了馬屁股,眾人啟程,趕車回東巷府去了。

  劉袤和景逸將眾人的車馬送出老遠,目送讓他們出了京城,方才回去。

  從此之後,景逸與沈勇經常書信來往,他有什麼事情想不通,或者要人出個主意什麼的,都會讓人送信給沈勇,而沈勇也總給他出些好點子,將危難化解。

  後來京城除了好幾樁離奇的人命案,也是沈勇帶著方一勺、沈傑和小結巴一行人來了京城,幫著破的案子。

  劉袤在宮中一路高昇,最後景逸登基的時候,他已經是當朝宰相了,他娘親被他接進了京城,劉袤名滿天下,始終不忘東巷府的眾多朋友給他的幫助。後來有幾次有人要陷害沈勇,也都是劉袤力挺,幫著將危機化解,保著方一勺和沈勇的一世平安。

  景熳在冷宮中面壁了兩年,這期間,他通讀經史子集無數,大徹大悟一般,後來景逸登基就立刻釋放了他封他為忠勇侯。景熳改頭換面,到了邊關,負責抵禦外敵,建功立業,整個人都變了一般。最有趣的是後來,他一次出外狩獵,被一個遊牧族的族長之女設計抓了去,逼著成親,莫名其妙成了那遊牧族的駙馬,後來還成了王,也再為與景逸發生過任何的衝突,維持著這來之不易的太平盛世。

  ******

  沈勇他們的馬車,在路上又耽擱了有一個月,終於是到了東巷府的城門外面。

  眾人去的時候是心事重重,回來的時候則是輕輕鬆鬆。

  老道士一閃就沒影了,說是要去繼續做他的閒雲野鶴,沈勇他們就一路邊走邊玩兒,好不快樂。

  這一天,進了東巷府的城門,又看到了熟悉的街道,眾人都很高興。

  「娘子,快到了!」沈勇掀開車簾往裡面看,這幾天,方一勺有些懶懶的,大概太累了,靠在軟軟的馬車裡頭,摟著那只珍妃送給她的小胖貓,昏昏欲睡。

  「娘子?」沈勇覺得她不太對勁,就下馬進了馬車裡頭,問:「怎麼了?」

  「嗯……相公。」方一勺迷迷糊糊說:「讓車子走慢些,我噁心。」

  「呃……」沈勇趕緊想讓車子慢些,但是又一想,不對啊,車子走得很慢而且很穩,怎麼會……噁心?

  「娘子,那你想吃東西不?」沈勇忍不住問。

  方一勺想了想,道:「有些……我想喝酸梅湯吃李子吃糖醋魚!」

  沈勇心都掉到了嗓子眼,跑到外頭對蒼滿雲喊:「師父!快來把脈啊!」

  蒼滿雲不太明白,也上了馬車,小結巴索性將馬車停到了一旁,眾人都回來看。

  就見蒼滿雲摸了摸鬍鬚哈哈大笑:「少爺,恭喜恭喜,是喜脈啊!」

  「啊!」

  沈勇睜大了眼睛,撲過去就要摟住方一勺親一口,讓眾人一把拽住了,都囑咐他要小心。

  沈勇趕緊抓著方一勺的手親啊親:「娘子,太好啦娘子!」

  方一勺也是高興,她也想要個寶寶很久了。

  車子行得更慢更穩,到了東巷府的衙門外面,沈一博和沈夫人早就帶著人接出來了,就見沈勇在馬車牽頭站著對二老招手,嘴裡喊:「有啦!有啦!」

  二老對視一笑,心滿意足-金孫盼著啦!

  自打方一勺有身孕那天起,沈勇就忙開了,他每天必須做的一件事就是要去祠堂裡頭拜拜。

  沈一博和沈夫人起先有些納悶,心說這小子拜什麼呢,二老就過去偷聽。

  只聽得沈勇跪在地上唸唸有詞,嘴裡說著:「祖宗保佑啊,要閨女不要小子啊!」

  二老一聽也有些哭笑不得,有一天沈夫人忍不住了,掐著沈勇的耳朵問:「你哪兒不對啊?別人都想要兒子,你就想要個閨女,你可別忘了,你們沈家三代單傳,等著你給開枝散葉呢!」

  沈勇皺皺鼻子,道:「我才不要兒子呢!多難養啊!萬一跟我似的,哇……我下半輩子估計就不得安寧了。」沈一博和沈夫人也無奈,沈勇估計是想像自個兒,覺得還是個閨女好些。

  另外,沈勇每日除了千依百順陪著方一勺之外,就是胡思亂想,有個閨女多好啊!長得要跟娘子那麼好看,大眼睛,小時還胖乎乎的,給扎倆小辮子,晃晃悠悠走來走去,在奶聲奶氣叫聲爹……嘖嘖,

  且說一晃又過了半年,沈府全家上下都好緊張,因為就快到方一勺臨盆的日子了。

  前幾天,衙門裡頭出了件案子,是拐小孩兒的。

  沈勇最近想小孩兒都想出魔怔來了,一聽說有人偷小孩,氣不打一處來,帶著沈傑和小結巴,破了案子抓到了那幾個拐,沈勇等著往外頭救小孩兒呢,就聽一個衙役跑過來,嘴裡嚷嚷:「少爺少爺!生啦!少奶奶要臨盆啦!」

  「當真?」沈勇聽後一陣欣喜,就往回跑。

  衝進府衙裡頭,只見產房門口為了好些人,產婆和沈夫人帶著蓮兒石頭在裡頭幫忙呢,沈一博急的在外頭直轉。

  沈勇問:「咋樣啊爹?生了沒?」

  沈一博白了他一眼,道:「生的是你媳婦兒不是你爹!」

  沈勇眼皮子抽了抽,道:「爹,我好緊張啊!」

  沈一博失笑:「緊張什麼?挺一挺就過去了。」

  這時候,就聽到裡頭傳來方一勺的叫聲,沈勇一驚,抓著他爹:「哎呀爹,好像很疼啊!」

  沈一博也急,道:「你別嚷嚷了,叫得我心裡亂!」

  「我也亂!」沈勇認真說。

  沈一博看了看他,道:「我當年是吐納一下……你深吸一口氣,再吐出來,過了會就好了,生孩子很快……」

  快字還沒說完,就聽到裡頭「哇」一嗓子。

  沈勇一驚,蹦起多高來:「哎呀,生啦!」

  沈一博也衝過去看,沒多久,就見沈夫人笑呵呵抱出了一個娃娃來,道:「是個兒子啊!」

  沈一博高興,沈家有後了!沈勇則是皺著眉看了看那乾巴巴的小東西,撇嘴:「兒子啊……」

  「兒子不好嗎?」沈夫人瞪了他一眼。

  「沒說不好……就是他萬一跟我一樣是個小霸王,那不是……」沈勇說著,就想進去看方一勺。

  卻聽裡頭又一嗓子「哇」

  沈勇一驚,睜大了眼睛看:「還有啊?」

  「啊!」就聽裡頭蓮兒喊了一嗓子,「還有個丫頭!」

  沈勇一聽就一蹦三尺高,衝進去喊:「啊,閨女!」

  就見產婆笑呵呵抱著另一個娃娃出來。

  沈勇伸手接過來,湊到方一勺身邊道:「娘子啊,厲害,兒女雙全啦!」

  方一勺累夠嗆,問:「相公,怎麼就一個女兒,兒子呢?」

  沈勇道:「乾脆兒子給爹娘他們養吧,咱們就養閨女......哎呀。」

  話沒說完,讓沈一博一個燒栗。

  沈夫人將小寶寶放到了方一勺的枕邊,笑道:「一勺啊,這孫子長得和勇兒小時候一模一樣啊!」

  「當真?」一勺高興。

  「那完了!」沈勇一下就驚了,心說,不知道性子像不像自己......

  沈一博在一旁涼絲絲地說:「你怕什麼,大不了忍他十幾年,然後找個好媳婦兒,自然就管住了。」

  沈勇想了想,點頭:「也對啊!」說著,邊囑咐一旁的小結巴,道:「哎,下次遇上那老道,讓他再給我留意留意,咱們別的不要,要個娘子這樣的!」

  小結巴小聲嘀咕:「真有也不留給他呀,我還沒有呢!」

  眾人都忍不住笑。

  又過了許多年,沈府裡頭總共有了兩個小子,兩個丫頭,丫頭們都很乖巧,跟著沈勇進進出出一口一個爹,奶聲奶氣叫得沈勇眉開眼笑。小子們都是混世魔王,三歲就能上房揭瓦,沈勇每天跟在後頭叫祖宗。

  不過說來也怪,這幾個小傢伙只要方一勺一句話,都會乖乖聽話,因為娘會做好吃的給他們,果然民以食為天。

  沈一博見沈勇已經成家立業,就辭官退隱了,和沈夫人一起在東巷府養老幫著照顧孫子孫女,沈勇接過了東巷府知府的位置,也算兢兢業業,成了一個好的父母官。

  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東巷府的街頭巷尾開始流傳這樣一句話-不怕家有小惡霸,只要娶個好廚娘。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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